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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對沈歡說道:“歡兒,有件事要跟你說。”

沈歡看向他:“嗯,義父你說。”

不知為何,項竹隱隱覺得,這話他來說有些尷尬,但是就他們兩人,他不說也不成。他將目光落在桌面上,端起茶壺倒茶,遮掩神色,好似跟人談生意一般,正經的說道:

“我想,等咱們到了泊南崖,就給你行及笄禮。及笄禮本該有服制采衣、初加、再加、三加,又需禮器若幹。只是,到了泊南崖,只有我們兩人,怕是很難辦全。我想,這次先從簡,等咱們回到金陵,再給你補辦。你看成嗎?”

最後四個字,項竹說的尤其沒底氣,生怕她會不高興似的。沈歡不由失笑,十指虛插相纏,將下巴擔在交疊的手指上,大眼睛直直的望著他:“聽義父的。其實,只要有義父在,辦不辦都無所謂。幹脆,到時候,義父你親自給我帶只簪子,就算禮成吧。”

聽她這般懂事,項竹心裏頗為心疼,看向她,眉心微蹙:“我怕委屈你……”

沈歡連忙搖頭:“不委屈不委屈,歡兒只要義父陪著。”

沈歡怕他不信,連忙又補上一句:“真的真的!”

項竹看著她努力陳情的神色,心裏頭只覺得熨帖,唇角掛上淺卻綿長笑意,溫言道:“義父會一直陪著你。”

沈歡聞言,不由咬唇,垂眉低笑。

吃過飯,在驛站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接著趕路。兩日後,項竹和沈歡,抵達魯地海岸的泊南崖鎮。

雖說這邊是海運的出口點,但是項竹這也是第一次來,之前一直由他所養的鏢師總領——孫毅,替他負責這邊的事。而這邊的落腳點,也是暫租用了一個院子。

項竹一早就給泊南崖的孫毅遞了消息,孫毅聽他囑咐,在這邊租了一套宅院,早早收拾打掃出來,就等著大東家前來暫住。

到了泊南崖,項竹先按照地址,和沈歡去了孫毅他們在這邊的落腳點。

沈歡和項竹剛下馬車,便見一個頸上帶疤的粗獷中年漢子,帶著一堆人出來迎接,他皮膚泛著小麥般的光澤,一身結實的肌肉,將衣衫處處撐得滿滿當當。

來者便是孫毅,孫毅上前行禮:“三爺!您可算來了,兄弟們恭候多時。快裏邊兒請。”

項竹道一聲辛苦,帶著沈歡進了院中,入正室落座。孫毅手下的人,忙給二人上了茶。

項竹問道:“孫總領,之前拜托您租的宅子,可有租好?”

孫毅拱手行禮:“回三爺,已經辦好了,兄弟們都打掃出來了,三爺可以直接住。”

項竹笑笑:“辛苦大家夥兒了。勞煩孫總領帶個路。”

孫毅應下,去宅院的路上,孫毅對項竹囑咐道:“三爺,這些日子,你們盡量少出去。”

項竹不解:“怎麽?”

孫毅幹笑兩下:“據聽說,只是據聽說。前朝有一夥兒餘孽,盤踞在泊南崖附近,前些日子,見著官兵出兵,對外說是山裏有一夥兒土匪,可是我瞧著不那麽簡單。若是土匪,衙門裏的捕快夠用,出什麽官兵。總之,三爺你們當心些,盡量別外出。”

項竹聞言微驚,但他轉瞬便接受了。細想想,這也是尋常,涼朝建朝時間尚短,開國皇帝長壽,還在皇位上坐著。

這些年,不斷聽說各地有前朝餘孽,打著光覆南朝的旗號四處流竄,這裏天高皇帝遠,會有這種動靜,也不奇怪。

他和歡兒少出門就是,而且他手底下還有這麽多鏢師,都是他當初拜托蕭朗玉考量武藝,精挑細選出來的,就算出去,帶上兩三個,也不怕什麽。

孫毅將二人帶到租用的宅子裏。畢竟要常住一段時間,孫毅按照項竹的要求,租了個帶花園的宅子。

剛進院中,便聞到一股清甜的丁香花香氣。只見影壁後頭,露著好幾棵高大的紫丁香樹,好似一片紫色的雲霧籠罩在宅子上頭,這些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沈歡見了,甚是喜歡,看著那滿園遮不住的丁香,笑著說道:“義父,這宅子真漂亮。”

項竹看著宅子,亦是滿意的點點頭,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

繞過影壁,走進院中。院子正中間有一環活水小池,池中是一座怪石假山,池裏,一群群紅鯉甩著尾巴,圍著假山,歡快的游來游去。

最讓沈歡驚喜的是,南側的丁香樹下,竟有一張貴妃榻,上面鋪著金色的軟墊,軟墊上疏離的落著幾枚從樹上跌落的丁香花瓣。

貴妃榻邊上,立著一個小架子,上面擺著一個精巧的青銅香爐。

沈歡喜歡這院中的貴妃榻,走過去坐在了上面,仰頭便是茂盛的丁香花樹,陽光鉆過花簇空隙,疏離的散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項竹環視一番,不由脫口笑讚:“這宅子的主人,當是個風雅的人物。”

孫毅幫著許安,將項竹和沈歡行禮搬了進來,然後孫毅便先告辭離去。

項竹進各間房裏看了看,讓許安將沈歡的東西,搬去了最寬敞、光線最好的那間,自己則在她隔壁的房間住下。

沈歡信期短,在新住處休息了一日,基本就幹凈了。

這日傍晚,吃晚飯時,沈歡對項竹道:“義父,歡兒明日及笄可好?”

項竹看著沈歡笑笑,攬起衣袖,夾了菜放進沈歡碗中:“好,就明日。”

沈歡嘿嘿笑笑,明日,她還有一個小要求,要等著義父滿足她,不過,她得等明日再告訴他。

第二日一早,沈歡天未亮便起來了。認認真真的沐浴熏香,考慮到今日要帶那翠竹玉簪,便從項竹給她新作的那些衣裙裏,選了配色相合的象牙色齊胸襦裙。

沈歡穿在身上,怎麽都覺得這顏色有些寡淡。紗是極好的紗,只是今日及笄,不易穿得太素,可是那簪子又是玉質,不易穿太過艷麗的顏色。

她翻箱倒櫃又找了找,翻著一條石榴紅的披帛出來,沈歡見到它,眸中一亮,象牙白的衣裙,配上這石榴紅的披帛,正好可以嬌而不艷,淡而不素。

沈歡認真的將披帛搭在雙臂上,站在銅鏡前看了看,萬分滿意。她在梳妝臺前坐下,認真的給自己綰了一個飛仙髻,從此垂髫小女,綰發待嫁。

綰好發髻,沈歡對鏡描妝。

兩眉遠山成黛,額間三瓣嫣紅,眼尾胭脂霞染,唇做蝴蝶翩飛。

銅鏡中,一個粉雕玉琢的嬌艷美人,漸漸成型。

歡兒今日及笄,項竹亦是起的早,梳洗過後,換了身衣服,拿著他早早給沈歡備下的一套點翠首飾,等在院中。

沈歡打扮的用心,項竹這一等,就是一上午,左等不出來,右等不出來,他又不好催,最後只能取了話本,在院中貴妃榻上看了起來。

快到晌午時,沈歡房中才傳出動靜。

項竹聞聲,將書放下,站起身子,長身立於丁香樹下,等沈歡出來。

沈歡從匣中取出玉簪中的一枚,攤在手心中看看,然後握住,放在心口處。

沈歡的房門吱呀一聲開啟,濃妝淡抹的少女,隨著門扇的開啟,出現在項竹眼前。

見到今日沈歡的那一刻,本是笑意溫軟的項竹,神情明顯僵住。

他的雙眸落在沈歡臉上,恍如初見。陌生中帶著熟悉,熟悉中卻又潛藏著從未有過的驚艷!

眼前這個恍如天仙臨凡的女子,當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歡兒嗎?

這般相貌,誰能抵擋?

但凡是人,心裏便潛藏著愛美之欲,項竹亦不例外。

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砰砰跳起,如平靜的海面上翻起狂風,波瀾平地而起,驚濤駭浪,撼人心魄!

他完完全全楞在原地,目光徹底被她吸引。就連沈歡何時走到他的面前,他都不曾察覺。

他這般愕然的神情,沈歡看著非常的滿意。

她唇角掛著得意的笑,將纖細白皙的手攤在項竹面前,翠竹玉簪,靜靜躺在她的手裏,她微微歪頭:“義父,給歡兒帶簪子。”

項竹恍若未聞,目光仍舊被她鎖住。沈歡見他這般傻乎乎楞神的模樣,心頭愈發歡喜,抿著唇暗自偷笑。

她覆又提醒般的喚他:“義父……義父!”

“啊?”項竹恍然驚覺,被沈歡拉回現實中。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適才太過失態,耳根一下子紅了,不自在的將目光挪去別處。手掌微蜷,遮住唇,佯裝清嗓子,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沈歡又將手擡了擡,大眼睛看著他:“義父,給歡兒帶簪子。”

“好、好!”項竹伸手取過簪子,指尖在她掌心中劃過,撓的她心癢癢~

見他接過,沈歡抿唇一笑,走過去,側身在貴妃榻上坐下。

項竹的心跳尚未回歸,暗自深吸一口氣,走到沈歡身後。剛一靠近,沈歡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氣,咻然鉆入鼻息,心底某根弦隨之而動,輕輕一撥,項竹的呼吸,不自覺一重。

回想自己今日的失態,他耳根愈發的紅,強撐著淡定,去給她帶發簪。

目光落在手中玉簪上,項竹微微一楞。竹子?為何會是竹,莫不是……項竹不由伸手揉揉眉心,今日這是怎麽了,不能再這般心猿意馬。

他將所有不該有的猜測,統統甩出腦海,一手扶住沈歡鬢發,將那枚玉簪,緩緩插.進沈歡的發髻裏。他也是第一次給女子帶簪子,生怕弄疼沈歡,所以動作很輕,很緩。

簪子帶完,項竹方才驚濤駭浪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微微後撤一步,對沈歡說道:“帶好了。”

沈歡伸手摸摸帶好的玉簪,俏皮的一扭身子,面向他:“義父,好看嗎?”

項竹幹澀的笑笑:“好看!”他只看了一眼,便忙將目光挪走,生怕自己又失態。

沈歡唇角掛著甜蜜的笑意,手仍舊摸著頭上發簪,再隆重的及笄禮,都不及他親手帶上的這枚簪子。

沈歡下巴一揚,沖他燦爛的一笑:“禮成了。歡兒以後就不是小孩子啦,義父,你也不能再拿我當小孩子。”

項竹聞言失笑,心裏頭的不自在去了不少,說起及笄禮,他還是有些愧疚:“實在是太簡單,以後,一定補給你。”

說罷,項竹從貴妃榻角落裏取過那一套點翠首飾,他將裝首飾的匣子打開,遞到沈歡面前,華貴的點翠在陽光下煜煜生輝:“給你的。”

沈歡目光被吸引住,伸手接過:“真好看……改日我就帶給義父看。”

項竹笑著點點頭:“好……”現如今的歡兒帶上它,一定會美的不可方物。

項竹低頭看著她,象牙白的輕紗籠在她的身上,隱隱可見紗下光潔的皮膚,項竹將目光移去別處:“我去給你取肩披,初春尚寒,穿得太單薄,容易著涼。”

沈歡連忙制止:“別。義父,歡兒今日這麽穿,是有緣故的……”

說到這,沈歡頓一頓,沖他露出個撒嬌的笑臉:“義父……今日歡兒及笄,你給歡兒畫幅像,以作留念,好不好?”

項竹笑著應下:“應該的。我去取東西。”

說罷,他命許安擡了一張桌子出來,自己去房裏取了熟宣、毛筆、顏料。

待他去完東西出來時,沈歡已經脫去繡鞋,只穿著足衣,側身歪在貴妃榻上,頭枕著臂彎,面帶笑意的看著他。

陽光透過丁香花簇,零零散散的灑在她的身上,少女的面容愈發美好。

眼前的景象,不用畫,就是一副天然的美景。

項竹忽然有些緊張,等下給她作畫,莫不是要全程一直看著她?

沈歡看他微微發楞,心裏頭一陣竊喜。

前世,項竹避嫌,總是避著不去看她,剛才也是這般。於是這次,她就想出了作畫這招。

要作畫,就得看她,不僅得看,還得從頭到腳,看得仔細。今日這身齊胸襦裙,輕紗質地,半遮半掩,且衣領低……

沈歡唇角勾起一個壞壞的笑,眸中閃過一絲狐貍般勾人的波光。

項謙修,我看你今日,還能不能繼續端得淡定?

作者有話要說: 答應你們的大肥章,二合一6000字,啵嘰~

謝謝親愛的小天使明朝散發弄扁舟、〃八月柒秋葉初涼-、陌路花開半晌、雨霖鈴、香瓜澆灌的營養液。mua! (*╯3╰)

謝謝親愛的小天使可人砸的地雷!愛你們!我昨晚那章明明啥也沒有,卻被鎖了,後來就修改了兩個詞,然後就解鎖了,我也是很無奈啊,以後見到鎖章,大家晚幾個小時,就能看到。

63、63 ...

見他依舊傻站著, 沈歡抿唇狡黠的一笑:“義父,你怎麽還不過來?”

項竹幹澀的笑笑, 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在沈歡面前的桌後站定, 他將熟宣鋪在桌面上, 壓好鎮紙, 又研墨調色,全程目不斜視。

作畫前的準備基本妥當, 他修長的手提起筆,在硯臺裏沾了墨, 終於擡頭, 目光落在沈歡身上,迎上她隱帶笑意的眸光,項竹微微抿唇,沖她不自在笑笑。

他深吸一口氣, 暗自提醒自己,既是作畫, 那便好好作畫, 歡兒及笄之日,應當給她好好留下一副畫像。

想著,項竹擡眼去描摹沈歡臉型的輪廓,瓜子臉,跟小時候的小圓臉不大一樣,他屏氣凝神,在紙上, 畫下臉型的輪廓。

接下來,該是脖頸,擡眼去看,沈歡頎長的頸,線條柔和流暢,白皙的膚色在光影下愈發的奪目,項竹暗自嘆息,以前怎麽沒發現歡兒這麽白?

畫完脖頸輪廓,再往下是肩,畫完肩,項竹覆又擡眼去看。

沈歡側靠半躺,裙擺鋪滿在貴妃榻上,異常的奪目。她一手支著頭,一手慵懶的搭在自己胯上,纖細的小腰處凹下去一部分,線條又上滑,便是胯骨翹臀,少女的身材,如小山一般,在項竹眼裏高低起伏。

連同貴妃榻一起,將基本輪廓勾勒出來,接下來就該添細節。

先畫眉眼,項竹剛看過去,便迎上她的目光,沈歡故意放緩了眨眼的速度,長睫毛緩緩的一刷,一段風情天然躍上眼尾,項竹忙將目光收回,喉結不由一動。

回憶方才看到的,項竹在微重的呼吸下畫好她的眉眼、鼻子。

項竹接著擡眼去看,少女飽滿紅潤的雙唇,半啟微張,時合時閉,仿佛輕吐香氣,像剛灑上水的大櫻桃,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他將目光收回,佯裝輕松,卻在垂頭作畫的那一瞬間,不著痕跡的深吸一口氣。

手中的畫筆漸漸下移,畫過鎖骨,便是……

齊胸襦裙的衣領較低,衣領下隱隱可見比別處更白嫩的膚色,襯得象牙色的裙子都黯然如灰,這也就罷了,偏生正中,還隱約可見一條陰影明顯的溝谷……

項竹只覺耳根子發燙,忙收回目光,靜心作畫。可是要畫,就得回憶方才所見,一時間項竹滿腦子都是剛才的畫面,心裏漸漸燃起一絲小火苗,直往丹田而去。

想努力不去想,可是不想,就沒法兒畫。於是,項竹只得硬著頭皮,將方才所見畫下來,畫到某處,他筆尖微微一滯,最終只畫了衣領處的暗紋。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項竹才將沈歡畫完,他終於松了口氣,後背上竟滲出一片汗水,仿佛剛受過極刑!

這一刻,他只覺手腕酸疼,全身僵硬,他暫放下畫筆,揉了揉手腕。沈歡見了,笑著問他:“義父,你累了啊?”

項竹笑笑,往硯臺裏加了一勺水,眼睛不去看她:“還好,手腕有些酸。”

接下來該畫貴妃榻和周邊景物,眼睛不用盯著她看,項竹總算是下筆如神,很快便將剩下的畫完。

而後便是著色,未時過後,一幅畫終於妝成。

項竹放下筆,看著眼前的畫,說道:“歡兒,畫好了。”

怎麽沒反應?項竹擡眼去看,不由失笑。只見沈歡枕著手臂,在貴妃榻上睡著了。他畫了那麽久嗎?

這裏可不是睡覺的好地方,著涼怎麽辦?項竹走過去,俯身看著她,輕喚:“歡兒,歡兒……”

“啊?”沈歡睡著不沈,很快驚醒過來,見他站在身邊,不好意思的揉揉臉:“嘿嘿……義父,我睡著了啊。”

口上雖這般說著,心裏頭,沈歡卻對自己萬分嫌棄,這麽要緊的時候,她怎麽還能睡著?

項竹笑笑,邊往回走,邊說道:“畫好了,你過來看看。”

沈歡放下雙腿,穿好繡鞋,跟在他後面走了過去。

在項竹身邊站定,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鉆入鼻息。沈歡偷摸又挪了一下腳,離他更近了些。

沈歡凝眸看去,只見畫上,除了她自己,以及貴妃榻,是采用工筆畫法,周邊景物和頭頂的丁香花,他用了寫意的手法。

虛實結合,讓整個畫面,更加的美倫美奐。

沈歡唇角不由露出一個笑意:“義父,你畫的可真好。”

項竹微微挑眉,玩笑道:“謝姑娘誇讚。”

聽他稱呼自己姑娘,沈歡心頭一喜,忙擡眼去瞄他。項竹佯裝沒看見,他也隱隱覺得這稱呼不大對,他的本意是想表達,小女孩長成了大姑娘,可是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怎麽就這般的怪?

這時,沈歡看向他:“讓許安送去裝裱吧。”

項竹點點頭,待墨跡幹後,便讓許安拿去裝裱。

晚間,項竹出門去了孫毅那邊。他作為大東家,大老遠來一趟,不能不犒勞一下手下給他做事的人們。昨晚是剛到要休息,今晚再不去,就說不過去了。

如今沈歡已經長大,不宜經常跟著他出門,何況還是一堆男人窩裏。所以,沈歡便沒有去。項竹叮囑她,晚上不必等他,不知要什麽時候才回來,讓她洗完漱關好門早點兒睡。

沈歡乖乖的應下。天黑後,項竹還沒有回來,怕他回來太黑,沈歡便在院子裏掛了兩盞燈籠,也在大門口掛上了一盞,便自己先去睡了。

項竹回來的很晚,身上帶著酒氣,他剛下馬車,便見到了門口明亮的燈籠。燈籠將門口的小臺階照的清晰可見,他踏著光線走進門內,但見院裏也有燈籠。

回來的再晚,也有人給他留燈,望著燈籠暖黃色的光線,心頭一陣暖意襲來。沈歡房間的燈,已經熄了,即便見不到人,她的關懷,卻隨處可見,宛如涓涓細流,絲絲淌進他的心底深處。

項竹回到房間,沐浴過後,便躺下睡了。心裏頭,莫名覺得熨帖,許是醉酒的緣故,他很快便沈沈睡去。

第二日一早,項竹是被沈歡的敲門聲叫醒的,他起來穿好衣服,前去將門打開。已經畫好妝容的沈歡,一步跨進房裏:“我來給義父束發。”說著徑直走了進去。

項竹笑笑,將門關上:“好,你等我下,我先去洗臉。”

沈歡應下,在椅子上落座。凈室裏傳來水聲,她小心的從懷裏取出那枚玉簪,放在掌心中細細凝視。

凈室的開門聲響起,沈歡忙將玉簪收好,項竹看她笑笑,習慣性的走過去,在銅鏡前坐下。

沈歡走上前,在他身後站定,取過桌上的梳子,細細給他束發。

項竹從鏡中看著身後的她,少女高挑的身材,在鏡中清晰可見。以前歡兒給他束發,還要踩著小凳子,鏡子中只能看見個腦袋頂,現如今,倒是她低頭給他束發了,梳到腦後,還得彎下腰。

將他的頭發在頭頂綰好,沈歡取過簪冠,將發冠戴在他的頭上,項竹習慣性的取過桌上發簪,給她遞過去。

沈歡見了,抿唇笑笑:“不用這個。”

項竹微楞,卻見沈歡從衣襟中取出一物,端正的簪在他的發冠上。

項竹細細一看,那枚發簪,與他昨日給歡兒帶上的,一模一樣,而此時此刻,另一只正別在她的發髻上。

項竹見此,隱隱覺出今日似乎會發生些什麽,心頭不由緊縮。

給他帶好發簪,沈歡將兩只纖細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俯身到他耳邊。

鏡中倒映出兩人的面容,沈歡看著鏡子中他的眼睛,笑意溫軟,緩緩說道:“義父,這簪子,本是一對,現在你我,一人一只。”

話音落,項竹的心,猛然跳起,巨大的震驚將他鋪天蓋地的席卷。

再蠢的人,到了此時此刻,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從前所有的猜測,隨著她這一句話,全然塵埃落定。

歡兒對他有的,是男女之情!

他震驚的神情,沒有逃過沈歡的雙眼,說那句話前,她自己也是心跳如雷,可真的當她說出口後,反而平靜了下來,藏了多少年的心思在此刻終於得以說出,她周身上下,在緊張中,換來莫名的輕松。

沈歡不再掩飾自己的情意,眉眼間神色繾綣,她側頭望著他,口中清香的熱流輕輕落在他的耳邊。

她輕聲在他耳畔問道:“你可喜歡?”

短短四個字,恍如雷擊!

她今晨表露的心意,令項竹猝不及防,他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僵坐在原地。

往常,歡兒說得含蓄,他還能找出一些理由,哄自己是會錯了意,那些時候,他尚可以遮掩。可是今日,他卻無法再騙自己。

一時間,各種紛繁覆雜的念頭,在項竹心間流轉而過。他若回答喜歡,是否等於自己對她亦是同樣的心思?歡兒是他的義女,從小看著她長大,從來都是將她當做最親近的人,這麽些年,他從未起過娶了歡兒的念頭。

若是說不喜歡……他不想說不喜歡!項竹的心頭愈發的亂,亂得有些痛苦,自己為什麽不願說不喜歡?歡兒不懂事,難不成他也……不可能,他不想說不喜歡,一定是因為不忍心看歡兒難過。

他比歡兒整整大了十三歲,怎麽會對她生起不該有的心思?她叫了自己多年義父,他無法想象,歡兒若是覺得她信賴多年的義父,對她心思不純,她該有多失望?理智與道德,都不允許他做有他想。

越想,項竹的心越亂,好似成千上萬只螞蟻在他心頭爬過。

混亂間,他也清晰的發覺,他竟無法回答歡兒的話。喜歡不行,不喜歡亦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親愛的小天使鐘愛小甜餅、〃八月柒秋葉初涼-、傲嬌喲喲喲澆灌的營養液。就喜歡看你們愛我的樣子!麽麽嘰~

64、64 ...

楞了好半晌, 項竹肩頭微微下沈,從沈歡搭在他肩上的手中滑出, 離座起身, 嘴角抽動兩下:“昨晚孫毅他們說, 有些帳需要我去對對, 我先走了……”

說著,項竹就往門口走。

沈歡面上失望之色難掩, 看著他的背影,緊著問道:“你不用早飯嗎?”

項竹回頭看她一眼, 她眸中失望的神情, 讓他心頭驀然一顫:“我……怕是來不及,你今早先自己吃。”

說罷,項竹狠一狠心,拉開門疾步走了出去。

沈歡追了兩步, 在門前停下,眼睜睜的看著項竹俊逸的背影繞過院中假山, 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就這麽跑了?

沈歡輕嘆一聲, 後腿兩步,在椅子上坐下,愁眉不展。怎麽回事?莫不是自己說的太突然,驚到他了?不過也是,畢竟是自己義女,義女突然表露這般心意,他無措也是尋常。

沈歡伸手摸摸發髻上的玉簪, 微微撇嘴。算了,還是不要太操之過急,給他點兒時間。

畢竟,前世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邁出那一步,不敢逾越他們之間這義父女的關系。若非死過一次,她也沒這膽量,她又如何能要求項竹一下子就想明白,人最難過的就是自己這一關,待他能跨過自己心裏那道坎,剩下的便會水到渠成。

想到此,沈歡調整好心情,傳了飯,自己一個人坐著吃,可是怎麽吃,都覺得索然無味,略用了幾口,便就叫人撤了。

項竹呆在孫毅的房裏,孫毅見三爺今早一來,便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便識趣的將自己的房間暫且讓給了他。

他坐在窗下,斜對角的矮櫃上,擺著一面銅鏡。

項竹從鏡中瞥見自己如今的外貌。今早出來的匆忙,連胡子都沒來及刮,嘴唇周圍一圈淡青色的痕跡。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垂下手去,兩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發冠上,是今早沈歡親手給他帶上的那枚玉簪。

小姑娘如今嬌花般的容貌,在他心頭浮現。

看著鏡中的自己,項竹不由苦笑。歡兒花骨朵般的年紀,正是最璀璨的年華,而他自己,一來二去耽誤了這麽多年,雖然二十七歲根本不算老,可是和她相比,總覺得自己行將枯萎,他鮮衣怒馬的年華已經漸漸過去,如何配得上她?

十三歲的差距,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他和歡兒之間,交流上倒沒有什麽隔閡,只是自己大她這麽多。她及笄之年,自己行將而立,她未至而立,他已年過不惑……

他六十歲時,歡兒剛五十過頭,而自己恐怕會先她一步離世,到那時,誰來照顧她?

而且,歡兒雖說已經及笄,可是終歸還是年紀小,真的分得清仰止依賴和男女之情的差別嗎?

如果真的與她在一起,他也會害怕,一旦歡兒對他不是真的男女之情,當她長大點兒,遇上一個真正讓她心動的人,到那時,他的存在,就會成為絆腳石,成為她的負擔。

如果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受得住那般的重擊?

再者說,叫了他多年義父的孩子,忽然有一天要變成妻子,他怎麽想,都覺得沒法兒接受!

項竹呆在孫毅這邊,想了一整日,思來想去,也唯有一個法子,就是繼續佯裝不懂,接著裝傻!等過兩年,她若是心意不改,確定了自己對他真的是男女之情,再把事情拿到桌面上,攤開了來打算。

做好決定,項竹心裏倒也輕松了不少,看著外頭漸漸西沈的日頭,他不由勾唇笑笑,出來一整日了,該回去了。

他記得歡兒小時候,因為流言風波,父親要自己送她離開,而他又無法面對她,躲了她六七日,後來才知道那些日子,她都沒有好好吃飯,當真是心疼壞了。

自那次以後,他不敢再離開她太久。今早這般躲出來,她心情一定不好,恐怕白天都沒怎麽吃飯,晚上再不回去,怕是歡兒得虧待自己一整日。

想著,項竹下樓,和孫毅打了聲招呼,便回了宅院。

項竹今早出來時,留了許安看院子。他一進院中,沒看見沈歡,見她房門禁閉,便知在屋裏。

他叫來許安詢問:“今日姑娘吃飯了嗎?”

許安略施一禮:“回三爺,早飯吃了一點點,午飯沒吃。下午太陽好的時候,在院裏曬了會兒,然後一直在屋裏沒出來。”

果然!項竹微微挑眉,轉而對許安吩咐道:“去傳晚飯吧,送到姑娘房裏。”

許安領命而去。項竹來到沈歡房門前,輕叩門扇:“歡兒,在嗎?”

裏面傳來少女細碎的腳步聲,房門開啟,沈歡看了看他,垂眉下去,連個笑臉都沒給他:“義父,你回來了?進來吧。”

說罷,自己埋頭進了屋,在桌邊坐下。

項竹看著小姑娘蔫蔫的,不由笑笑,走過去亦在她對面坐下。

小姑娘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玩兒著肩上的披帛,似乎沒有給他倒茶的意思,他只好自己取過杯子,倒了茶水來喝。

他端起茶杯,邊喝邊看沈歡,杯子離唇:“餓不餓?”問罷,覆又接著喝茶。

沈歡沒有看他,有氣無力的搖搖頭。

項竹還欲說什麽,正好被端飯菜進來的許安打斷。許安將飯菜一樣樣擺在桌子上,兩碗米飯在兩人面前各放一碗,然後便退了下去,將門關上。

項竹拿起筷子,攬起衣袖,將桌上的菜,挨個夾進沈歡碗裏:“快吃飯吧,不餓也吃,義父陪你。”

沈歡拿起筷子,這才擡眼看了他一眼,迎上他的目光。

項竹見她這般委屈的神色,看著她,忽然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皓齒。

他鮮少笑的這般無遮無攔,沈歡見了,心頭的不快去了不少。可是自己不高興,他有什麽可笑的啊?

心裏雖這般想著,沈歡卻也沒憋住,極不情願的從鼻翼裏旖出一聲哼笑,瞪了項竹一眼,然後這才拿起筷子,吃他給夾得菜。

項竹陪著她一起吃,看她碗裏的菜下去,他覆又夾菜給她。

沈歡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低眉給她夾菜的項竹,心裏頭愈發的困惑。

這人究竟什麽意思啊?這會兒擺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全然當早上的事沒有發生,好歹給個回話啊。

沈歡一直在等回應,可是項竹儼然跟平常一樣跟她相處,一點也沒有表露出其他意思,弄得沈歡愈發的一頭霧水。

吃過飯,廚房的人進來收桌子,項竹喝了口茶解解膩,然後放下茶杯,看向沈歡:“晚上我們做什麽?教你彈琴,還是看書讀詩?”

沈歡看看項竹,她都不想幹,談情說愛可以嗎?心中雖這般腹誹,口上卻說道:“不想彈琴也不想看書讀詩。你找個話本子出來,給我念故事聽吧。”

項竹點點頭:“也好。”說著,去自己房裏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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