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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之人來項府拜訪,今日吳敬的乍然到來,以及這表禮的用心,讓項肅德頗感驚喜之外,更覺在項秉德和項承德倆家面前,賺足了顏面。

項肅德請了吳敬夫婦上座,自己在一旁陪坐,何氏忙叫人上府裏最好的茶,挨著項肅德坐下。

吳敬落座後,何氏滿是喜歡的神色看著吳夫人身旁的吳瑕,誇讚道:“這位是吳大人千金吧,長得可真標志。”

吳瑕聞言不做反應,吳夫人這次是隨夫君前來,她有封誥在身,自是不喜與何氏這種人打交道,只含笑寒暄:“聽聞伯爺的幾個兒子,也是出眾。”

項肅德聞言,忙指著項名和項帛對吳敬道:“這是我的長子,這是我的幺子。謙泰行事穩妥,此次除夕家宴,都由其一手置辦。”

吳敬掃了項名和項帛一眼,覆又問道:“聽聞縣伯還有一位兒子,生意做得極好,不知在何處?”

項肅德聞言,頗有些尷尬,連連擺手賠笑:“承蒙吳大人相問。我這三子,實在不值一提。”

吳敬哦了一聲,來了興趣,坐直身子,問道:“為何不值一提?”

項肅德根本不想提項竹,吳敬這般追問,委實令他尷尬,但吳敬是什麽身份,九卿之一,他問話,他哪敢不答,只得據實回話,心中愈發惱項竹經商之舉:“我那三子,身為縣伯之子,卻外出經商,說出來,實在是怕惹吳大人笑話。”

吳敬搖頭嘆氣,委實替項竹覺得不值,項竹那般人品,在自己爹眼裏竟是這般不堪,常言道行行出狀元,項竹雖沒有進官場,但他在自己的行當裏,卻也是出類拔萃之人,項肅德眼界這般狹隘,他委實不喜。

吳敬不願再與項肅德多言,端起茶盞自顧自的喝茶。

項肅德被吳敬晾在一邊,頗覺尷尬,他也不知道吳敬突然到訪的目的,只得猜測著問道:“吳大人可是需要在下題字?”

吳敬正欲答話,卻見項竹領著沈歡,出現在門外,踏步走進了正廳。

高姝畫眸中閃過一絲欣喜,目光追著項竹,一直看他進來。沈歡自是看到了她,心裏頭,當即堵上了一塊棉花。

項竹看到一旁的吳敬,忙恭敬行禮:“拜見吳大人!”

沈歡臉上綻開一個笑意,忙向吳瑕擠眉弄眼,吳瑕看著沈歡這般可愛的模樣,抿上笑意,沖小姑娘不斷的挑眉逗弄。

吳敬站起身,上前兩步,跟項竹見禮:“謙修,你可算回來了。”

眾人聞言,都楞住了。尤其是項肅德,更加驚異,方才吳敬進門,可都沒有跟他見禮,為何要跟自己這不成器的兒子見禮?項名在一旁看到這般變故,更是神色不渝,不免瞪了項竹一眼。

項竹又先後跟吳夫人和吳瑕,相互見了禮。

見禮過後,項竹對吳敬道:“吳大人,不知你今日過來,在下今日有件私事得先處理下,吳大人先請上座,待在下處理完事情,再跟大人賠罪!”

吳敬方才項竹進門時,便註意到項竹神色難看,笑言:“不急,你先處理你的事。”

項竹行禮致謝:“多謝吳大人體諒。可能會讓您見笑。”

吳敬沖項竹點點頭,示意無事,他坐回椅子上,自顧自的喝起了茶。

項竹的目光落在項名臉上:“大哥,我盤查雲水樓賬目,發現賬目對不上,聽掌櫃說,你拿著我的私印,挪走九百多兩銀子。我的私印,從未離身,你從何而來?”

面對項竹的質問,項名絲毫不懼,地契已經到手,就算項竹有天大的本事,也辨不清這黑白。

但見項名走上前來:“三弟這話是何意?倒像是我挪了你的銀子?”

項竹冷笑:“難道不是嗎?”

何氏瞥了項竹一眼,不屑的一笑,這吳大人,看起來似乎是奔著老三來的,管他是不是,反正來的正是時候,正好叫他看看老三是什麽貨色,等事情成了,指不定自家兒子還能博得吳敬青睞。就算不能得他舉薦,能有來往,也是不錯的。

想著,何氏冷哼一聲,配合項名道:“謙修這是什麽話?不能因為你哥哥將酒樓交給你幫著打理,你就把雲水樓當成自己的東西。”

項竹聞言,冷嗤一聲:“交給我幫著打理?母親這話說的沒頭腦。雲水樓乃是我一手做成,與大哥有何關系?”

何氏一雙鳳眼瞪向項竹:“謙修,你哥哥素來待你不薄,從未因你是庶出而有過虧待,今日你怎敢做出這般事來?怎麽?這酒樓你打理的久了,就成了你的東西?你是想奪你哥哥財產嗎?”

項肅德素來不清楚家府內的事情,一切皆由何氏打理,面對今日的爭執,項肅德一頭霧水:“那難道不會謙修的嗎?到底怎麽回事?”

何氏忙笑道:“伯爺有所不知,那酒樓實際是名兒的,因著名兒還要入朝為官,不便拋頭露面,便讓謙修幫著打理。名兒懂事,本不打算告知伯爺您,怎知今日謙修居然真要將酒樓據為己有,這事兒瞞不住了。”

項竹聞言,素來在人前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俊逸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怒色。項竹怒極反笑:“呵,我竟不知,還有這等荒唐的說辭!你有何憑據?”

“地契!”何氏莞爾一笑,擲地有聲:“地契便是憑據!”

說罷,何氏對身旁婢女道:“去取地契來!”

項竹聞言楞住,地契一直在他手裏,何氏怎麽會有?

不消片刻,何氏的婢女,便拿著一張蓋著官印的地契走了出來。何氏接過地契,往桌子上一拍,道:“正好吳大人也在,大家且來看看,這可是蓋著官印的!”

項竹見到地契,心頭一緊,不由蹙眉,地契怎麽會在她手裏?忙上前一步,擰眉看去。

待項竹看清桌上地契之後,他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皓齒,笑容裏滿是不可思議。他實在忍不住看向沈歡,小姑娘正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項竹望著她,心頭更是喜愛,歡兒不僅是他的解語花,還是他的小福星!

項竹站直身子,後退一步,細細思量著今日的事。

難怪項名敢那般有恃無恐的挪走銀子,難怪今晚這母子倆會說出那麽多顛倒黑白的話,原是將他的地契偷到了手,只可惜,偷的是歡兒畫的假地契!

他們這是打算,奪走自己酒樓,再叩給他一個覬覦兄長財產的惡名嗎?

何氏見項竹不在言語,便以為他已經無法辯解。點一點桌上地契,得意道:“怎麽樣?你還有什麽話說?”

此時此刻,項竹心中怒火已然平息,他看著何氏笑笑:“不巧,我也有一張地契。”

何氏項名聞言,相視一眼,暗自得意,地契是明明白白從他帶鎖的匣子裏偷出來的,他怎麽可能還有?怕是項竹不敢相信,他的地契已經到了自家手裏。

“許安!”項竹沖門外喚道,許安趕忙進來,項竹吩咐道:“去我書房,將我書架上帶鎖的匣子拿來。”

許安領命下去。

吳敬在一旁全程聽著,看來,今日還趕上了一出好戲,現在還不知誰是誰非,但他隱隱覺得,項竹是清白的。吳敬挪挪身子,將坐姿調整的更舒服些,看向項竹的眼神裏,隱有期待,他要好好看看,項竹將會如何處理這棘手的事。

不消片刻,許安便將匣子拿來,項竹取出鑰匙,將鎖子打開。果然,最上面那張假地契不見了。項竹將匣子裏的賬本一一取出,但見真地契,平靜的躺在匣子的最底層。

項竹拿出地契,順長展示在眾人面前:“這便是我的地契。”

何氏見狀身子一怔,不由坐直身子,兩手扶住椅子扶手,凝眸看著項竹手裏的地契!項名見狀,更是眉頭緊鎖,手在背後攥成了拳!

吳敬見狀,不由笑道:“兩張地契,必有一假!”

項竹笑著接過話:“看來,得去官府驗驗!”

面對兩張地契,何氏有些慌了,她委實不敢認定自己這張就是真的,哪敢去官府驗?忙道:“今日除夕,京兆尹衙門裏怕是沒人,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吳敬笑道:“這有何難?京兆尹與我有些私交,請他跑一趟就是。”

說罷,吳敬不給何氏再說話的機會,對身旁隨侍道:“去京兆尹府上,請京兆尹大人過來一趟。記得帶上官印,方便檢驗。”

項竹向吳敬遞去感激的神色。吳敬微微點頭,示意他不必在意。

京兆尹在九卿之外,吳敬相召他哪兒敢怠慢,約莫兩刻鐘的功夫,京兆尹便身著常服,帶著京兆尹的官印,來到了項府。

相互見過禮後,吳敬指一指桌上的地契,又指一指項竹手裏的,對京兆尹說道:“張大人,勞煩你驗上一驗!”

35、35 ...

京兆尹向吳敬行個禮, 側身面向項肅德:“勞煩伯爺拿張白紙過來。”

項肅德指一指身旁隨侍,示意他去拿紙。待紙張拿來, 項肅德示意在廳中搬來一張桌子。

京兆尹取出官印, 在白紙上用力按下一印。鮮紅的官印躍然紙上。

京兆尹從項竹手中接過地契, 與紙上的官印細細比對。何氏和項名的目光緊緊跟著京兆尹, 似要從他的神色中挖出答案。

片刻後,京兆尹將地契還給項竹, 又從何氏身旁的桌子上取過另一張地契,剛放在一起, 京兆尹看了兩眼, 便眉頭微蹙,這張上的官印,明顯比真的小了一圈。

答案明晰,京兆尹站直身子, 向吳敬行個禮,回話:“回稟吳大人, 桌上這張是假的。”

何氏聞言, 整個人向後攤去,震驚的倒在椅子上,怎麽會這樣?分明是從項竹房裏偷來的,怎麽會是假的?

吳敬笑笑,看向項肅德:“成安縣伯,您這夫人怕是算不上賢內助啊,居然偽造地契?”

項肅德聞言, 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素來看重家府名聲,今日何氏在吳敬一家人面前給他丟了這麽大的臉,他如何不氣,眸中當即含了一抹厲色,看向何氏。

何氏自知大難臨頭,低下頭不敢看他。這時,項名終於回過神來,指著項竹道:“一定是你偷換了我的地契。”

項名趕忙上前,立在項肅德面前,行禮分辨:“爹,我的地契沒有問題,是項竹偷換了地契!用張假的來蒙蔽你們。”

沈歡暗自瞪了項名一眼,上前一步,看看桌上的假地契,含了無辜的神色,看向項竹:“義父,這不是歡兒畫的那張嗎?”

吳敬哦了一聲,俯下身子,用哄孩子的語氣問道:“是你畫的?”

沈歡點點頭,項竹看著沈歡笑笑,對吳敬道:“回稟大人,小女貪玩,前些日子,纏著我要看地契,看過後以為官印是用朱砂畫上去的,便也要畫。歡兒畫的地契,我亦放在匣子裏,不過是在最上面,就是不知,怎麽到了大哥手裏?”

項名聞言,驚異的看向沈歡,聲音陡然拔了一個高度:“你畫的?”

沈歡看見項名就惡心,沒有答他的話,捏著項竹衣擺,往他身後竄了竄,躲過了項名的目光。聽著項名如此不善的語氣,又見小姑娘如此害怕的模樣,項竹順勢推推沈歡肩膀,將小姑娘徹底護在了身後。

項竹看向項名:“大哥還有什麽話說?可還是我偷換了你們的地契?倘若大哥不信,我也可以讓歡兒再畫一張,比對比對,與這張是否一樣。”

何氏千算萬算,怎麽也想不到這鄉下來的野丫頭居然會畫一張地契,偏偏不巧的是,玲瓏青黛那倆丫頭,居然偷錯了!

看到此處,一切已然明了,吳敬清一清嗓子,沈聲道:“這雖是縣伯府家事,但今日卻被本官碰上,就不能坐視不理,張大人,私霸他人財產,論律當……”

“吳大人!”項肅德毅然站起身,打斷了吳敬的話,上前一步說道:“是肅德教子無方。”

項肅德轉身,疾步走向項名,‘啪’的一聲脆響,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項名臉上。但聽他厲聲罵道:“逆子!竟做出私占弟弟財產這等辱沒門風的事!還不去給謙修賠罪!”

項竹心內冷嗤,一個耳光,賠個罪,就想當這事了了嗎?項肅德算盤打得真好!倘若歡兒沒有畫那張地契,倘若今日他們偷到的是真的,項肅德只會讓他給項名賠個罪便了事嗎?

沈歡更是惱恨項肅德的偏心,因為她記著前世,義父分明是被官府收押,若非蕭叔父上下打通關系救出義父,義父怕是還要在牢裏受盡屈辱。

項名行至項竹面前,雙唇緊抿,意味深長的看了項竹一眼,兩手抱拳,恭敬行下禮去。

項竹左走一步,避開項名的禮。他望向項肅德,心內涼寒之感愈甚:“父親,雲水樓是兒子積年的心血,今日險些為他人做了嫁衣。莫非在父親看來,兒子的心血,只值一句賠罪?”

這一刻,面對項竹的質問,項肅德啞口無言,可項名是嫡長子,未來是要襲爵的,就算他明知是項名的錯,他也不能讓項名惹上汙點。

項肅德幹笑兩下,勸道:“竹兒,爹怎能不知你為酒樓付出了多少?可是這畢竟是你親哥哥,念在手足之情,你原諒了他吧。”

項竹將眸光移去別處,嘲諷般的冷哼一聲,手足之情是什麽?二十年來他沒見過。項竹知曉項名跟何氏的脾性,今日他們沒有得逞,往後必還會有手段。他無法離開縣伯府,同在一個家門下,他怎能容忍,自己和歡兒時刻處在嫡子嫡母的威脅下?

為了今後生活能夠安穩,他今日決不能輕縱了何氏母子!

項竹看向京兆尹,行個禮:“張大人,我大哥偽造我的私印,已挪走雲水樓九百兩,人證物證聚在。再加上今日偷盜地契之罪,還請張大人,公事公辦!”

項肅德緊咬雙唇,手指顫抖的指著項竹,氣的說不出話來:“你……”

項名聽聞此話的這一刻,眼前泛黑,只覺天地都在旋轉。

何氏驟然警醒過來,她怎能眼睜睜的看著長子入牢房?但見她‘撲通’一聲跪倒在項肅德面前:“伯爺,這些事都是我叫名兒做的,名兒挪銀子是我逼他去的,地契也是我命人偷得,與名兒無關,與名兒無關,要抓就抓我吧。”

何氏有些語無倫次,跪行到京兆尹面前:“抓我,抓我,我求你了,抓我!”

項竹冷眼旁觀,好一出母子情深。自他四歲起,阮氏便被何氏打發去了別院,那時候,何氏可有想過,他與生母分離的痛苦?

“竹兒!”項肅德急紅了眼圈,手緊緊攥成拳頭,似懇求又似責怪般的說道:“你莫要咄咄逼人啊!”

項竹清冷的目光落在何氏身上,她因行動劇烈,頭飾已有些散亂,臉上的胭脂水粉亦被淚水沖刷出河道般的痕跡,匍匐在京兆尹腳邊,形容甚是狼狽。

一眾賓客見到此情此景,有人暗自竊喜,有人深覺何氏母子行止過分,卻也有人覺得,項竹將嫡母逼成這般,委實不是良善之輩。

吳敬看向項竹,究竟要不要移交官府審理,還要看項竹的意思,他沖項竹說道:“我和張大人都在,你決定。”

這一刻,項肅德,何氏,項名,他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項竹身上,此時此刻,他們母子的命運如何,全憑項竹一句話。

何氏忙膝行至項竹腳邊:“都是母親的錯,與你哥哥無關,你要怪就怪我!是母親豬油蒙了心,是母親的錯!”

項肅德胞弟,項秉德見此情形,在一旁說道:“謙修啊,這可是你的嫡母,嫡母不顧尊卑都給你跪下了,你還想怎樣?”

項肅德上前一步,拉住項竹手臂,懇求道:“竹兒,若是真將你母親送進大牢,我們項家在金陵的名聲,就算是完了!爹知道這麽做,對你不公,爹爹答應你,只要你原諒你母親哥哥,就將你娘親接回來。”

項竹眸色一動,看向項肅德,眼前這個叫了二十年父親的人,熟悉又陌生,可他卻是娘親愛恨糾纏了一輩子的人,而回到項肅德身邊,是娘親唯一的心願。

何氏已經攔下了所有罪責,即便官府糾察,項名也可以脫身,不如……借此次的事,圓了娘親的心願!而且,何氏在府一日,他和娘親,還有歡兒就不見得有好日子過。思量片刻,他做下決定!

項竹深吸一口氣,看向項肅德,一字一句,字正腔圓,落地有聲:“嫡母何氏,苛待庶子,嫉恨妾室。妒,為其亂家也;口多言,為其離親也;竊盜,為其反義也。七出之條犯其三,還請父親休妻,接回娘親,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罷!”

項肅德聞言,楞住!何氏倒吸一口冷氣,軟到在地!項名看向項竹的神色間,燃燒著一團火焰。

項肅德看著地上的何氏,神色間滿是為難。

若是休妻,今日這惡名,便都有何氏背了,與伯府再無幹系,可若是不休妻,項竹便會公事公辦,那這件事便會傳遍金陵,成安縣伯之妻因私罷庶子財產鋃鐺入獄,整個縣伯府的名聲,就此毀於一旦,他再也無法在金陵立足!

項肅德思量許久,待他掂量清楚其中利害,痛心的做了決定。對項竹道:“為父……答應你便是!”

話音落,何氏眼前一黑,暈倒在地,項名與項帛驚慌失措,齊齊跪地:“爹,您三思啊!”

期間,項名遞了個眼色給何氏貼身侍婢,示意他將何氏扶起!

項肅德心裏一直壓著一團火撒不出去,見項名又來求情,一團怒火,皆落在項名身上,又是一個耳光響亮的打上去,項名被打楞了!項肅德厲聲罵道:“還不是為了你!帶著你這不成器的弟弟,滾出去!”

項名背起暈倒的何氏,母子三人,狼狽地離開了前廳。項竹清楚項肅德的毛病,一旦過了今日,休妻之事定會一拖再拖,過些日子,指不定就會不了了之,他當即命人取來筆墨紙硯,鋪在方才驗了官印的桌上。

項竹親自研墨,用筆沾了,遞給項肅德,目光清冷,不容置疑:“還請父親,寫下休書!”

這一刻的項肅德,才深刻的感覺到,他過去二十年從未在意,甚至有些厭惡的老三,儼然已經長大,翅膀漸硬,不成想,這個不愛說話,性格內向的兒子,竟會是這般難纏的人。

當著吳敬和京兆尹的面,項肅德怎好跟項竹周旋,只得接過筆,寫下休書!

項竹看著白紙黑字,心中並無半分喜悅,神色間露出一絲疲憊,只覺得倦怠。沈歡見了,捏捏項竹的手表示有話要說,項竹會意,俯身將耳朵湊到小姑娘唇邊。

沈歡軟糯的聲音,在項竹耳邊響起:“義父,你再忍忍,等晚上回去修竹院,歡兒給你揉揉。”

項竹失笑,心裏卻漫上一股暖意,這滿屋裏的人,唯有歡兒真的關心他,能夠看出他的疲憊。項竹手摸著沈歡的後腦勺,用自己側臉貼一貼她的額頭,低聲道:“好!有歡兒在,義父就不怕累。”

說罷,項竹沖沈歡笑笑,站直身子。

今日的事情,就此算是完了,本欲留京兆尹用飯,京兆尹婉拒,除夕年夜飯,家中人尚在等候,便跟吳敬等人告辭離去。

項肅德回到坐上,看看沈歡,若非這丫頭畫了那麽一張地契,今日的事,演變不到這種程度,他不會失去嫡妻,嫡長子也不會蒙羞,想著,不免對沈歡又生了一層厭惡。無論如何,都得讓項竹將這丫頭打發了,如今家中生了這等事,更不能在讓老三背著那等流言。

項竹領著沈歡,走過去,在方才項名的位置上坐下。向吳敬道謝:“今日多謝吳大人出面,讓您見笑了。”

吳敬笑著擺擺手:“言重了,你幫了我那麽大的忙,這點兒小事算什麽?”

項肅德聽著依舊一頭霧水,轉而向吳敬問道:“不知,犬子做了什麽?”

吳敬哦了一聲,表示驚異:“你竟不知?謙修沒同你說嗎?”

項肅德尷尬的笑笑,吳敬了然,簡單將青陽的事,跟項肅德說了一遍,而後,他看著項竹,讚許道:“縣伯教子有方。謙修既有能力,又有慈心。”

項肅德聞言楞了下,忙接過話:“這孩子從小出眾,沒讓我操過什麽心。後來生意做好了,還常貼補家裏。”

吳敬聞言,更是連連讚許,想不到嫡母那般對待他,他還能有這份心胸,忽地想到項竹還為了報恩收養了恩人之女,吳敬接著道:“對,謙修確實是個重情義的,還收養了已故的恩公之女,對外人都是如此,何況是對自己親人,這般人品,實在難得。”

項肅德連連點頭,期間不忘往自己身上攬些功勞:“是啊是啊,我也常跟謙修說,為人要重恩情,講仁義,這孩子果然聽我教誨,知道他收養恩公之女一事,甚得我心,甚得我心……”

沈歡聞言心下冷嗤,項肅德可真會給自己貼金。項竹唇角略笑笑,自端了茶來喝。

吳敬果然誇讚:“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項肅德總算是覺得賺回了些顏面。

看著天色快黑了,吳敬一家人便準備告辭,項肅德本欲親自相送,奈何吳敬說有話要跟項竹講,叫項竹送便是。

於是,項肅德只送至前廳門外。項竹和吳敬並肩走在項府,沈歡和吳瑕玩兒鬧著,跟在吳夫人身邊。

吳敬對項竹道:“不成想,你在家中處境這般艱難。”

項竹輕嘆一聲:“我不過是庶子,比起幼時,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最起碼自己有些能力,吃穿不愁。”

吳敬拍拍項竹肩頭:“從來英雄不問出身。謙修啊,你記著,他們之所以現在可以詆毀你,甚至欺占屬於你的東西,無非是因為你還不夠強大。你要努力往高走,當你真正強大的那一天,所有的詆毀,都會變作稱讚,所有想要傷害你的人,他們都會怯懦,不攻自破!”

項竹聞言,心頭閃過一絲明亮的東西,吳敬說得沒錯,他現在離不開縣伯府,無非是因為上有父親壓著,只有他足夠強大,在這個家裏,才能有話語權,才能做自己的主,而不是始終被人安排該如何如何做!

想到此,項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站住腳,想吳敬躬身行禮:“多謝吳大人教誨!項竹受益匪淺!”

吳敬和善的笑笑,扶著項竹的手臂,讓他站起,他很欣賞項竹,生活在成安縣伯府這樣的泥潭裏,卻沒有隨波逐流,保持著自己的處世觀,人看別人,素來清楚,可是難在身在其中還能看的明白,這一點,項竹做到了,委實難得。

二人繼續往前走,吳敬問道:“可有入朝為官的想法?”

項竹失笑,搖搖頭:“沒有!繁業勞形,我還是更願意做個有錢有閑的酒樓老板。”其實,他更厭惡官場上的虛偽,就像今日父親,明明很討厭歡兒,卻因吳大人一句稱讚,便瞬間改了口,喜惡都不能由己,這有什麽好?

吳敬可惜的嘆口氣:“你要是入朝為官,前程無量。”

項竹拉拉肩上的狐毛大氅:“我若是不入朝為官,前程依舊無量。”

“唔!”吳敬看向項竹:“年輕人果然有意氣!”

他們倆人在前面聊著,吳瑕和沈歡在後面。吳瑕故意領著沈歡落後幾步,避開娘親,小聲問沈歡:“你蕭叔父呢?這些日子在做什麽?”

沈歡賊兮兮的笑笑,讓她來幫蕭叔父一把:“應該在家中。對了瑕姑姑,過些日子元宵,你出來逛燈會嗎?義父和蕭叔父答應我要帶我出去,你也來好不好?”

正中吳瑕下懷,她低眉含羞的笑笑:“成,我也去,到時候我來縣伯府找你。”

沈歡忙道:“哪能讓姑姑來,我們去接你,你先跟爺爺奶奶說好。”

吳瑕點點頭,臉上掛著期待的笑意:“嗯!”

伯府門前,吳敬跟項竹道過別,帶著一家人上了馬車。

車上,吳瑕不知道在想什麽,手裏玩兒著帕子出神。這時,吳敬看看自己女兒,轉頭問夫人:“你覺得謙修這孩子如何?”

吳夫人明白自家夫君的意思,低眉想想:“好是好,可惜是庶出,而且,這伯府門楣太低,今日瞧著家門還有點兒覆雜。”

吳敬嫌棄道:“婦人之見,英雄不問出身,我瞧著,謙修是個好孩子,前程無量,是極好的人選。”

吳夫人看看自己尚在出神的女兒,擰眉道:“容我想想。”

項竹領著沈歡回了府,今晚的年夜飯,沒有何氏母子三人,因著項肅德心情不好,大家也都拘著,一點兒也沒有新年的氣氛。倒是高姝畫,興致高漲,一直看著項竹。

今日謙修哥哥委實得臉,他本就是這般有本事的人,誰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今晚,項秉德項承德倆家是要住在伯府的,畢竟要一塊守歲。年輕人們興致高漲,買了不少煙花爆竹,等著午夜時燃放。

很多孩子早就耐不住寂寞,伯府花園裏,時不時便有爆竹聲響。

項竹捏捏沈歡小手,問道:“想不想出去放煙火?”

沈歡搖搖頭,她一點兒也不想跟這些孩子們玩兒,於是她看著項竹道:“義父,午夜的時候,咱們倆回修竹院吧,在修竹院裏放煙火,就咱們倆。好不好?”

項竹笑著點點頭,他也不想跟這些人一起。其實,他回來後,給小姑娘買了一些東西,正好今晚可以給她個驚喜。

正在這時,高姝畫走了過來,盈盈行禮:“謙修哥哥,你不出去放煙火嗎?”

一見高姝畫,沈歡忙一下子靠進項竹懷裏,揪緊項竹衣衫,義父是她的。

項竹看見高姝畫,想起幾個月前的事情來,玉環早已經買好,正好今日還了她。

廳裏人多,項竹覺得,還是給高姝畫留些顏面,有些話,這裏說不方便。於是對高姝畫說道:“不知高小姐是否得閑,同去花園走走。”

高姝畫眸中閃過一抹喜色,忙道:“他們都去放煙火了,我怕那爆竹,所以沒去,現在一個人也是無事。”

沈歡自然知道項竹的用意,想著前些日子的流言風波,她看著高姝畫得意的神色,暗自皺鼻,別高興的太早,一會兒該你哭了。

為了避嫌,項竹帶上了沈歡,將許安也一起叫上:“走吧。”

項竹領著沈歡走在前面,高姝畫被他甩在身後。高姝畫看著前方修長的背影,心裏有些不大舒服,不是他叫她出來的嘛?怎麽自己走在前面,渾不顧她?

36、36 ...

高姝畫跟著項竹和沈歡身後, 一直來到伯府花園假山後,一處較為隱蔽的八角亭裏。

冬季的寒風隱隱襲來, 沈歡不由拉進了衣領。

走入亭中, 項竹停住腳步, 目光落在亭外的假山上。

高姝畫不明所以的跟進來, 看著項竹目視他處的神情,隱隱覺得不安, 試探著問道:“不知謙修哥哥帶我來這裏是……”

項竹從衣襟中取出一枚玉環,遞給高姝畫。玉環上編得精致的結繩, 掛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翡翠玻璃種的玉環成色極好。

當高姝畫見到項竹送東西給她,她心頭漫上難以掩飾的激動,他果然也對自己有意,自己這般容貌, 謙修哥哥又不是聖人,怎會註意不到她?且這玉環, 遠比前些日子割愛給了沈歡的, 還要好百倍。

高姝畫含笑,此時順勢一推,讓他將話挑明豈不是更好?高姝畫含笑,微微欠一欠身子,很是端莊的模樣:“我與謙修哥哥無親無故,哥哥忽然送我這般貴重的東西,我怎好收下?”

高姝畫口上雖這般說, 但是她心中清楚,若謙修哥哥是真心送她東西,一定會給她一個收下的理由,或許這理由,就是即將挑破的心意。

怎知,項竹掃了她一眼,平靜道:“歡兒不懂事,收了你的玉環,又被她不幸遺失,我不願欠別人什麽,這個玉環,是我代歡兒賠給你的,收下吧。”

高姝畫聞言微楞,幹笑兩下:“呃……這樣啊……”

高姝畫無奈,只得收下玉環。但她轉念一想,他既知道沈歡收了自己的玉環,那也該知道自己那枚荷包,想到此,高姝畫心中又燃起灼灼的希望:“除了玉環,謙修哥哥可還見到過……”

項竹冷言:“不曾。”高姝畫聞言,不由看了一旁的沈歡一眼,神色間既有惱怒,亦有失望。

項竹轉頭看向高姝畫,清冷的目光落在高姝畫臉上:“歡兒尚小,不懂事,得罪了高小姐。”項竹俯身對沈歡說道:“歡兒,給這位姑姑賠罪。”

“哦……”沈歡不情不願的走上前,向高姝畫福一福身子:“歡兒並不知曉玉環貴重,只是覺得好看,姑姑給我的東西,亦在玩耍時不慎丟失,還請姑姑恕罪。”

當著項竹的面兒,高姝畫怎好跟沈歡過不去,裝也得裝出個大度來,想著,高姝畫笑笑,示意沈歡起來,對項竹道:“謙修哥哥言重了,不過是一枚玉環罷了,我怎麽會跟小孩子計較。”

項竹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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