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月照逢生

關燈
月照逢生

這天晚上, 徐向松發來微信。

內容是一張機票訂單截圖,乘機人謝馮笙,時間7月29日,也就是三天後, 周日。

麥穗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即便她認為自己與謝馮笙之間應該還用不到如此嚴重的詞匯, 但也不想就這樣什麽也不做, 只一味地等待。

第二天一早, 麥穗經過昨日整夜的深思熟慮,決定抽出時間, 去會一會那位將信封郵寄到謝氏集團的人。

在此之前, 她在公司考勤軟件遞交了請假申請。

財務部門的直屬上級由公司決策層領導輪流兼任,這一季度, 恰巧是謝馮笙。

麥穗發起流程後,隨意將手機放在餐桌上。她端起宋姨遞來的玻璃杯, 慢悠悠喝著牛奶。

微信消息提示音響起, 她漫不經心將視線投註到屏幕上, 果然是意料之內的人。

謝馮笙:【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我讓宋姨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麥穗深吸一口氣, 手指在屏幕上輕戳幾下:【不用, 我今天有私事需要處理,公司的工作昨天下班前都安排好了。】

大約一分鐘後。

謝馮笙回覆:【好。】

幾乎下一秒鐘, 屏幕頂部彈出流程審批通過的提示。

握著玻璃杯的手收緊,拇指在杯壁輕輕摩挲,麥穗若有所思地盯著兩人的聊天框。

很正常的對話。

可偏偏因為太正常, 才顯得不對勁。

在明知麥穗剛剛出院的情況下,按照謝馮笙往日的習慣做派, 他直接一通電話或者視頻打過來,詢問具體緣由才對, 而不是如今聊天氣泡裏一句冷冰冰的文字。

桌面再次震動,麥穗壓下心中疑惑,抄起手機出了門。

盛夏暑熱難當,清晨驕陽似火,照得人氣短心慌。

冰莓粉保時捷停在中城區一家咖啡館前。

幾步路的距離,麥穗戴著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撐著一把淺藍蕾絲花紋遮陽傘下車,走向預訂桌位。

一眼望去,早有一位身穿暗紋旗袍的中年女人背對而坐,等候在那裏。

麥穗輕抿嘴唇,拎著出門前特意換上的愛馬仕限量款包包,步伐輕盈地走過去。

“找我什麽事?”

隨意將車鑰匙與遮陽傘扔在桌面上,麥穗沒摘墨鏡,下頜微擡,唇角漾起難以忽視的弧度,刻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傲氣姿態。

中年女人似是被這樣的開場白擾亂思緒,全然忘記提前理順的滿腹盤算,磕磕絆絆詫然反問,“什,什麽?”

“葉女士。”麥穗雙手抱臂,語調懨懨,“如果你是這樣的態度,那我們就沒必要再談了。”

葉霜年輕時稱得上小家碧玉的美人,大學畢業後嫁給謝家一旁支,多年來生活稱得上滋潤,此生遭遇的唯一滑鐵盧便是生了個游手好閑的混世魔王。

三年前的謝家家宴,麥穗遙遙瞥見一眼,歲月匆匆沒在註重保養的葉霜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沒想到今日再見,她的面容如此憔悴,皺紋竟也跟著多了數道。

葉霜將兩條小臂搭在桌面上,內心掙紮與糾結全然體現在交纏的手指間。

她用力咬了下後槽牙,狠下心道:“只要你願意放過謝卓,我可以用你想知道的消息作交換。”

麥穗不為所動,“你怎麽肯定自己掌握的消息剛好是我需要的呢?我又憑什麽相信你的一面之詞呢?”

晨光熹微,從降下的百褶窗簾縫隙傾瀉灑落,將那美艷張揚的絕色面容割裂成明暗相接的堆積條形。

葉霜別無他法,不得不再度增加砝碼:“你可以去調查驗證是否屬實,而我只需要一封諒解信。”

她補充:“除了我,沒有人會把這件事情和盤托出,包括謝馮笙。”

“這麽自信?”

麥穗輕哂,擡手將墨鏡取下,畢竟她的本意並不是要攪亂今日的合作。

葉霜嗤笑:“那時候謝馮笙還沒出生,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被謝家封口了,如今除了公司那幾位跟隨謝際中打江山的元老級股東,其他人要麽沒聽過風聲,要麽一知半解。”

麥穗直指要害:“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葉霜不自然地撥弄額前卷發,垂眼躲避麥穗妄圖看穿一切的視線:“我自有我的辦法,你只需要考慮是否答應這樁交易。”

“可以,如果一會你還需要我提供諒解書的話。”

經歷一個多月心力交瘁的奔走,葉霜大概早已疲憊不堪,她一副沒聽出麥穗這句話中蘊藏的示的樣子,自顧自開始講述知曉的故事。

那大概要從謝家的發家史開始講述,彼時謝際中為了能夠在長寧站穩腳跟,選擇與當時如日中天的沈家聯姻。

當然,按照當日兩家的社會地位,聯姻不過是撐場面的說法。謝際中為得到沈家的幫扶費盡心機,提前制定一系列方案,將沈家唯一千金哄騙到手,這才促成了那樁婚事。

看在女兒的面子上,沈家鼎力相助,謝際中得以將即將沒落的集團救活。

比起馮成山的公司,謝氏集團的黨派鬥爭要早得多,原因在於公司註入新鮮血液的初期,各合夥人的約定便是有能者居之。三年一換屆的規矩亦是在那時定下的。

危難之際,謝際中拉到投資,自然取得了絕大多數人的支持。

可男人有權有勢就會不安分大概是鐵一般的規律,謝際中在公司第二次換屆到來前鬧出了私生子登堂入室的醜聞,惹得沈家差點撤資。

後來也是那位沈家千金出面,坦言自己並不在意,也不想追究,這才鳴金收兵,徹底收場。

所以,這位私生子是謝平城?

麥穗將腦海中的邏輯鏈整理清晰。

這事差點將謝際中從掌權人的位子上拉下來,按照道理來講,他應該恨極了這個兒子。

可後來一系列的所作所為表明,比起謝平城和那個抱著孩子找來的女人,他更厭惡當年揚言撤資,以此要挾他的沈家。

兩個兒子長大成人時,沈家已然失勢,謝際中本想扶持大兒子上位,不成想謝平城重蹈覆轍,走了父親的老路。

不得已,謝平清才接手公司。

所以,鄰居婆婆是謝平城的親生母親?

按照年齡推算,這比最初的猜想要合理得多。

麥穗沈眸深思,被對面急不可耐的葉霜打斷。

“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該你履行承諾了吧。”葉霜側身,從包中取出提前準備好的鋼筆與A4紙,放在桌面上推過來。

麥穗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輕嘖慨嘆,“謝卓是你的兒子嗎?”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葉霜面容焦急,睫毛眨動頻率很快,催促麥穗抓緊時間提筆。

麥穗撚住白紙一角,而後對折,按照記憶中的方法一步步折紙,“是謝檀燁讓你來的吧?”

“你想多了,和他有什麽關系。”

麥穗自說自話:“當年謝家家宴上的為難,也是他的指使吧。至於目的,讓我猜一猜。他大概抱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心態,知道自己無法繼承家業,就要鬧得大家都不安寧。”

“你怎麽知道?”葉霜下意識順著她的思路回答,話說出口察覺到不對勁,可惜為時已晚,只能警覺地用視線鎖死麥穗的進一步動作。

白紙在纖細手指間不斷翻動,沒一會兒一只帶篷小船成形。

這是母親外出做零工,將麥穗寄養在鄰居婆婆那裏時學會的。

那段時日,她們二人的病還不算重,即便收入微薄,也能勉強糊口。

“那今天呢,告訴我這些又是為了什麽呢?”麥穗不答反問,將紙船橫放在咖啡杯口,平靜與葉霜的視線交匯,“你其實很想讓謝卓進去吃牢飯,最好一輩子都別再出來。畢竟只有這樣,你的女兒才能被人重視,在謝家站穩腳跟。”

一語道破天機,葉霜瞬間紅了眼眶:“你想怎樣?去謝家揭穿我,告訴他們這段時間沒日沒夜的奔波也不過做做樣子?”

“我沒那麽悠閑。”麥穗沒再盯著她看,而是調轉身體,擡手將百葉簾拉開。

灼目陽光頃刻間占據視野,相對而坐的兩人不約而同擡起手臂擋在額前,等待眼睛逐漸適應環境的改變。

“回去告訴謝檀燁,謝謝他願意告知事情的真相,東西我會放在清遠茶樓的二樓包廂裏,如果有人想要,可以去取。”

那原本就不是她的東西,如今找到了真正的主人,應該物歸原主了。

多年偽裝被人參破,葉霜的臉上並沒有前功盡棄的惋惜,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解脫與讚許。她端起咖啡輕抿一口,“你很聰明。他請我轉告一句,既然落到你的手裏,那就是你的東西,請自行處置。”

說完,她將紙筆收入包中,拿著遮陽帽起身離開。

那道背影步伐優雅,轉身走至門口的瞬間,麥穗清楚地瞧見葉霜唇角攜帶的笑意。

她猛然想明白,與葉霜有交易的,恐怕不只有一個人。

回到京郊別苑時,麥穗已然整理好思緒。

甚至關於謝馮笙的反常舉動,她都貼心為他準備好了說辭。

只是事情似乎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謝馮笙回來的這一天,長寧下起了暴雨。

應相關部門規定通知,多條航線停飛,其中就包括臨安—長寧那一條航班。

麥穗以為他今天不會回來了。

傍晚時分,雨勢漸小,麥穗坐在臥室沙發上,欣賞窗外的雨景。

光線昏暗,屋內沒有開燈,謝馮笙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那道模糊寂寥的身影。

腳步逼近,如同倒計時的鐘聲,一下接一下,敲在她的心理防線上。

他在相距兩步之遙的位置立定,麥穗終於回過神。像是經歷了某種靈魂重創,整個人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她的瞳孔呆滯,眼淚自臉頰成串滾落。

麥穗怔怔扭頭,這是她第一次覺得眼前男人十分陌生。

在看到推送的新聞那一刻,她已經丟失了所有的力氣。

如今見到始作俑者,只剩一句沒有任何攻擊力的低喃。

“為什麽要這樣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