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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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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逢生

寒山寺內沈香縈繞, 微風吹拂,花瓣撲簌簌抖落,漫天飛舞。

歸寂大師眼神溫和,對上麥穗那雙略帶迷茫的狐貍眼:“世間萬物皆有定數, 小施主既已決定, 貧僧便命徒兒取來。”

為歸寂大師跑腿辦事的僧彌, 是方才引二人入禪房的那位。小和尚腳步很快, 三五分鐘便折返回來。

與他一道的,還有謝馮笙。

歸寂大師溫聲低語:“有謝小施主的虔誠跪求, 麥小施主必定心願得償。只是有得必有失, 珍惜當下應是最重要的。”

這話似有弦外之音,麥穗擰眉, 沒來得及細想,謝馮笙已走至她的身旁。

時至傍晚, 遠處黛青山峰披上了橘紅晚霞, 仲夏時節, 月明星稀漸漸浮現淺淡輪廓。

謝馮笙嗓音徐徐:“多謝大師誦經祈福。”

歸寂大師雙手合十, 微微行禮, “我與馮施主多年故交,如今寒山寺又承蒙謝施主的照拂, 這自是應當的。”

他看了站立在側的年輕僧人一眼,得到肯定信號後道:“貧僧已令徒兒備下齋飯,不知二位施主可有時間移步禪房。”

麥穗與謝馮笙對視, 不約而同在對方眼睛中讀出讚同。

齋飯過後,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兩人告別歸寂大師, 一步步走下臺階,如來時一般互相攙扶。

山間不似城中悶熱, 夜晚涼風習習,謝馮笙將身上修身妥帖的西裝外套脫下,不容抗拒地披在麥穗的肩膀上。

“我又不冷。”她小聲抱怨,語氣卻泛著醇濃的甜,酥酥麻麻滲入心臟深處。

謝馮笙知曉她一貫的口是心非,順勢低語:“知道,是我擔心你虛弱受涼寒氣入體,強迫你再多穿一件的。”

麥穗挽著謝馮笙的胳膊,又往他身側湊了湊,薄唇輕抿出弧度:“你之前怎麽想到來寒山寺的。”

“尋求心理慰藉吧。”他輕描淡寫闡述。

引路燈的光線昏暗,沈寂幾秒,謝馮笙倏而停下腳步,轉身定定望向麥穗。

麥穗不明所以,一臉懵地想要詢問原因。話未出口,便被一股力道扼住腕骨,而後拉入懷中。

通往寒山寺正門的臺階很窄,安全起見,麥穗不敢有大幅度動作。她踮起腳尖,仰頭用力回抱著眼前的男人,雙手搭在他彎曲的脊背上,輕輕拍撫。

沒有人規定上位者不可以有脆弱無助的瞬間,只是因為沒有找到可以棲息依賴的懷抱與肩膀,才不得不在凜冽風與雨中頂天立地,撐起一方晴朗天空。

時間似乎變得格外漫長,灼熱呼吸噴灑頸間,麥穗遏制不住眨了眨眼。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謝馮笙意料之外的,略帶壓抑的嗓音。

“麥穗,照顧好自己,我只有你了。”



翌日清晨。

麥穗收拾好一切正要出門,卻被宋姨強制壓著,坐到京郊別苑餐廳的長桌前喝湯,美其名曰調理身體。

看著眼前這一大碗熱氣騰騰且泛著濃郁中藥味的湯飲,麥穗戰戰兢兢朝坐在對面的男人投去求助信號。

謝馮笙正襟危坐,潔白襯衫挺括,正欲開口,對上宋姨毫不退讓的眼神,只能回以愛莫能助的目光。

眾目睽睽之下,宋姨光明正大打了個哈欠,食指覆上眼瞼,輕輕按揉,讓人很容易註意到她眼下的烏青。

麥穗深吸一口氣,壯士斷腕般將湯盅捧起,一飲而盡,隨後眉頭緊鎖,半天沒緩過神。

“現在可以走了嗎?”

宋姨滿意點頭,“去吧,路上慢些,晚上記得不要加班,太傷身體了。”

榮叔早已等候多時,送二人前往公司。

麥穗與謝馮笙職位不同,並不在同一樓層辦公,兩人在樓梯口道別。

闊別一月,再次回到這間辦公室,麥穗竟意外地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局促。

助理貼心幫忙整理打掃房間,又將這段時間堆積的文件與資用標簽註明,分類別放在桌面上。

“麥總,這裏還有一封信,只有收件人位置上寫著您的名字,從觸感來看應該是紙張,我就沒有提前審閱。”

麥穗正在給綠蘿與仙人掌澆水,聞言放下噴水壺,將信封接過,“好,我知道了,謝謝。”

助理將公司近期事務與日程匯報完,轉身走出辦公室,麥穗這才將信封拆開。

薄薄一張A4紙,故弄玄虛只寫了一句話——

【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

沒有落款,沒有聯系方式,讓人摸不著頭腦。

麥穗輕咬著下唇,在腦海中盤算每個閃現人名的可能性。

對方寄出匿名封信,必然是要以此與她交換條件,卻又不想讓自己落於談判下風,這才出此下策。

世上哪有如此不勞而獲的好事,麥穗冷笑一聲。

沈思半晌,她取出手機,撥出一通電話。

在長寧摸爬滾打這些年,麥穗也積累了一些人脈。

一月前的車禍,媒體沒有拍攝報道過任何信息,其中必然有謝家的暗中運作。

麥穗將岑淮頌發給自己的車禍現場圖片編輯到郵件裏,發給曾經有過合作的媒體朋友,拜托對方向外界透露風聲。

只需要一點風吹草動,心虛的人就該坐不住了。

誰能預料到會有事與願違的突發意外出現。

這位朋友在通話時滿口答應,表示自己一定盡快整理好材料,最遲明天一早發布,卻在麥穗第二天上班後發來微信消息,委婉表示可能幫不了這個忙。

彼時麥穗剛開完部門會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謹慎落鎖,這才回撥過去。

電話接通,對方歉意滿滿:“麥總,真是對不起,當初遇到困難您向我伸出援手,如今我卻有心無力。”

“是謝家嗎?”

當初不過舉手之勞,麥穗理解她的不易,並未抱怨,如果換作是她,恐怕也會在面對資深龐大集團時心生猶豫。

麥穗坦言:“其實不必擔心,謝總這邊我可以去解釋。”

對方明顯驚訝停頓一瞬,欲言又止:“要不您這邊先溝通一下?我昨天晚上整理完版面,剛發給主編審核就被打回來,說早有人吩咐過要將這則新聞壓下。”

她聲調減弱,似是顧及周圍有陌生人的存在,將手掌擋在聽筒前小聲解釋:“我後來去找主編旁敲側擊打聽過,也講了是您的想法。可領導支支吾吾,大致意思是,下命令的人就是謝總。沒有他點頭,我們實在不好操作。”

是謝馮笙?

這樣的答案讓麥穗瞬間迷茫,她用力咬了下唇瓣,使自己保持清醒,旋即客氣表示理解,掛斷電話。

謝馮笙為什麽要這樣做?

完全沒有道理的呀……

偏偏大腦要作對,越想保持清醒理智,越發頭痛欲裂。

麥穗覺得自己仿佛誤入汪洋大海的一葉扁舟,眼前身後皆是滔天巨浪,她找不準方向,找不到退路。

那盞陪伴一路的指示燈塔,此刻變得模糊枯黃,宛若隨時就要熄閉幻滅。

破碎的記憶碎片拼湊串聯,迷茫的瞳仁在某一瞬間陡然放大,麥穗猛然站起身,拿著手機撥通謝馮笙的電話。

忙音一聲一聲地響,她在窗前不安踱步。白皙手掌蜷起,指尖深陷在皮肉裏。

直到電話接通,麥穗終於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懊惱自己的魯莽:“在開會嗎,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我在去機場的路上。公司臨時安排,要去臨安出差一趟。”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並不真切,似隔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細紗,讓她的心臟再度收緊。

這太反常了。

從前謝馮笙與麥穗都有過臨時出差的情況,可自打二人心意相通,都會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給對方報備。

麥穗深吸一口氣,心中安慰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今天她突然起意給謝馮笙打電話,也有可能是他太忙,還沒來得及發消息給自己。

她嘗試讓自己松懈下來,可握緊手機的手始終不聽使喚,骨節施力,指尖泛白。

麥穗快速顫動眼睫,試探性詢問:“我聽說,你把車禍的消息壓下來了?”

沒有直接詢問原因,麥穗期盼著他能主動向自己解釋。

可事情卻似脫韁野馬,朝著不受控制的方向奔騰而去。

“是。麥穗,我現在準備登機了,這次出差大概三五天,等我回家再向你說明,好嗎?”

謝馮笙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低啞,即便極力忍耐,麥穗仍聽見一聲稍縱即逝的痛呼。

霎時間,腦海中閃過一抹刺眼光亮,麥穗忽然回憶裏那個被遺忘的夢境,以及那張了無生機的英俊臉龐。

她的聲音止不住顫抖,將自己的推測述之於口,“謝馮笙,你,是不是生病了。”

一聲輕笑自聽筒傳來,“別想太多,剛剛路上有人加塞,榮叔急剎車,我不小心撞到了頭。”

榮叔是多年的老管家,真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不會輕易被人剪去根芽。麥穗將心中隱隱活躍的不安情緒壓下,“好,那你路上註意安全。”

“好。”

電話掛斷前,麥穗不帶任何情緒地喊出謝馮笙的名字,“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騙,特別是我在意的人。”

對方沈默一秒,“我知道。”

心不在焉一整天,麥穗的工作效率急轉直下,繼續待在公司沒有任何意義,不如準點下班。

她沒打電話給謝家的司機,吩咐對方來接,也沒有徑直打車,而是選擇一個人漫步在繁華都市的街頭。

高樓林立,晚霞千裏。

麥穗沒有心情欣賞喟嘆眼前的奪目景致,滿心滿意都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或許時間線需要倒推到三年前,她答應謝馮笙的請求時,但那並不意味著她毫不知情任人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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