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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我樊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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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我樊籠

情人節的淩晨, 繁華街道比往日熱鬧。

初春凜寒,哪怕時間已至兩點半,並肩而行的男女步伐仍舊緩慢悠然。

女孩大多會捧一束花,一段距離過後, 因為沈重疲累, 塞進男朋友手中, 隨後兩人依偎更甚, 消失在道路盡頭。

平日,麥穗見此場景多半會駐足感嘆一番, 內心羨慕唏噓自己沒擁有過這樣純真的感情。

可是今天, 她實在沒有心情,沒有精力。

胃腹傳來的疼痛感一陣高過一陣, 麥穗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胃病,或是其他說不上具體名字的病癥。

太和西裏住宅區在長寧市中心, 周邊醫院、學校等資源雲集, 這大概是唯一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只是從家挪動到電梯口, 這一小段路, 麥穗已經疼得冷汗淋漓。這種感覺, 仿佛有千只手在肚子裏莽撞攪動。

臉色變得蒼白,唇亦毫無血色, 她的額頭上掛著細密水珠,虛弱又無力,等待電梯的到來。

室外冷風刺骨, 行色匆忙間,麥穗並未記得裹上圍巾, 以至於此刻,簌簌寒風順著脖頸與衣領之間的縫隙, 爭先恐後鉆進去,帶著鋒利的舌舔舐皮膚。

本就疼痛難忍的腹部經此一激,開始變本加厲折磨人。

麥穗走至小區出口的花壇旁,不得不擡手扶上花壇邊緣的大理石磚,半蹲下來,另一只手死死摁住腹部,用力往裏壓,試圖減輕些許痛苦。

如此走走停停,十分鐘的路程麥穗走了半小時還要多。

醫院主樓的燈暗了一半,“急診”二字在深夜閃著刺眼紅光,頗有恐怖片的詭譎氛圍。

麥穗腳步微頓,卻也只能繼續向前。

急診室內值班醫生正捧著盛有熱水的玻璃杯,守在辦公室的方桌前,見麥穗進去,“哎呀”驚呼一聲,快步跑過來攙扶她的肩膀。

這位醫生看上去很年輕,應當是剛剛取得資質不久,身上的白大褂還帶著鋒利折痕。

“你是哪裏不舒服?肚子疼?”年輕醫生將麥穗扶到急診室的病床上躺好,詢問的語氣急切,透著緊張與不安。

“胃,和肚子。”麥穗半闔著眼,兩手掐在腰間,側躺著蜷縮起來,斷斷續續回答,“都疼,我,分不清是哪裏了。”

年輕醫生從口袋中拿出一塊一次性紙巾,替她擦了擦額間虛汗:“你先平躺,放輕松,不要害怕。”

麥穗疼得意識混沌,自覺這樣不是辦法,也不方便樓上樓下去做檢查,便讓醫生開藥打了止疼針。

藥效發揮得差不多,在醫生的帶領下,做幾項化驗,麥穗臉色依舊蒼白,腳底無力虛浮,索性先一步辦理了住院手續。

結果出來之後,年輕醫生輕聲細語道:“急性腸胃炎,不嚴重,你聯系家人過來了嗎?”

麥穗張了張嘴,問年輕醫生:“我…我一個人應該也可以吧,需要做手術?”

“不,只是需要掛水幾天,不找家人過來,你自己看著萬一睡過去,容易回血跑針。”年輕醫生在醫院實習時間不算短,也明白一些病人的家庭情況比較覆雜,建議道,“其實醫院周邊也有專業護工可以聘請,只不過現在是淩晨,大家都在休息,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把聯系方式給你。”

麥穗點頭:“謝謝。”

“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會囑咐護士定時過來看需不需要更換吊瓶的。”

私人醫院的單人病房很安靜,麥穗躺在床上輸液,盯著頭頂的天花板失眠發呆。

微涼的液體由細小針管註入體內,整條胳膊都會發冷發抖,胃腹的疼痛感雖不至完全消失,但已減弱許多。

睡不著就容易發散思維,開始胡思亂想,無外乎與謝馮笙有關。

他匆忙趕去臨市,不知道能不能在年前趕回來。麥穗擡頭看了眼吊瓶,心說不回來也好,反正自己今年應該得在醫院度過了。

大概是病房設置的恒溫溫度太過適宜,麥穗迷迷糊糊想著,竟也睡了過去。

睡著的期間,眼前有身穿白大褂的人影閃過,替她更換藥瓶,出去時似乎與值班的年輕醫生打了照面,“還好我過來了,再晚一點就要回血了。”

“辛苦你了,她睡了嗎?”

“睡了,但應該不太安穩,一直皺著眉。”

“那我不進去了,讓她好好休息。”

壓低的交談聲傳進耳朵裏,麥穗有意想要睜開眼,卻發現眼皮像是被什麽東西粘住一般,只隱約看到些灼眼光芒。

徹底清醒過來時,窗外已天光大亮。

玻璃上凝出霧珠,順勢往下滑,拖出長長水痕。

病房內變化很多。

燈光被調成更為柔和的暖黃色,床頭矮櫃上多了一只保溫飯盒,床尾欄桿上搭了一件黑色外套,壓在她腳上有些重量。

比這更明顯的,是醫院純白被子下,一只大手覆蓋在她胸以下的位置,帶著熾熱溫度,透過薄薄的病號服,將熱度傳遞給她。

其實疼痛癥狀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偶爾會猛然抽動牽扯一下,算不上疼,只能說酸脹。

麥穗抿抿唇,順著胳膊向上,去看男人的臉。

謝馮笙端坐在一把椅子上,與平日坐在辦公室安排會議時沒兩樣,手同樣放在胃腹的位置,似是與她感同身受。

大抵是舟車勞頓的緣故,謝馮笙眼瞼下有淡淡的青色。

他看過來時,眼底帶著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與憂傷,他在自責,在懊悔。

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麥穗的認知裏,這樣的情緒不應該出現在謝馮笙的臉上。

所以,他是在為了什麽傷感難過?

為了麥穗的隱瞞,在外人面前表演出來的恩愛夫妻形象差點功虧一簣?

為了到醫院照顧她,臨市大局難穩,即將洽談成功的合作只得擱置?

麥穗輕扯唇角,艱難挑起一抹笑:“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不應該來嗎?”謝馮笙沈聲地答。

熟悉的人都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極差。平常這個時候,麥穗會充當解語花,亦或是走得遠遠不礙他的眼。

可今天,或許病痛折磨讓她生出反骨,偏要和他對著幹,淡聲回道:“只是有些意外,你不是去出差了嘛。”

言下之意很明確,她沒想打擾他,生氣郁悶也不要找茬。

謝馮笙表情肉眼可見變得躁動,胸腔起伏跌宕,像是有一肚子的悶氣沒地方撒。

即便這樣,他的手依舊停留在被子下,甚至開始輕微施力幫她按揉。

“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謝馮笙臉色稱不上好,眉心微微蹙起,像在忍耐什麽。

他定定看向麥穗,沒有覺得她得到關心反而一臉不屑不識好歹,而是意識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可信任程度也不過如此。

昨夜,謝馮笙參加應酬,回到下榻酒店已過十二點。

他原本是想給她撥通電話的,可時間太晚,偏偏又有臨時安排的跨國視頻會議要開,只得作罷。

等到抽出時間,謝馮笙如同剛上大學的毛頭小子一般,點開微信,試圖窺探與她有關的蛛絲馬跡。

這長久以來的習慣,是兩人分開的三年間養成的。

麥穗不發朋友圈,能探尋到與她有關的信息少之又少,除了花店茶樓的官方微博,只剩下每晚十點十二分準時更新的微信運動。

當天的步數只有兩位數,謝馮笙便知道麥穗今天又在家宅了一天。三位數是去過樓下扔垃圾,四位數是去過花店茶樓巡視幫忙。

若是有五位數,麥穗大概外出洽談合作了。

這天淩晨視頻會議結束之後,謝馮笙原本沒有這個想法的,畢竟他在回到酒店的路上,就已經觀察過麥穗的運動步數。

零點二十分,她的運動步數停在257。

已經睡下了。

可能是鬼使神差,指尖無意間觸碰到有微信標志的方塊,迅速跳轉進去。

謝馮笙下意識想要往下滑,卻發現麥穗在他沒註意到時候登頂榜一。

那一行的最右側,四位數字2757。

在深夜,她的微信步數整整增加了兩千五。

謝馮笙原本倚靠在床頭,這一瞬間挺直身體,掀開被子下床,將榮叔的電話調出來撥通。

“榮叔,深夜打擾你休息了,麥穗應該出意外了,你盡快調查一下,我現在往回趕。”

榮叔聽聞此事,也跟著清醒過來,快速聯系可以幫得上忙的人員。

無怪乎兩人緊張,圈子裏的公子哥與富家千金平日貪玩隨性,但在這件事上保持著一定的警覺,畢竟周家直系有過被綁架劫持的先例。

收到確切消息在一個小時以後,謝馮笙已在獨自驅車返回長寧的路上。

榮叔全然不似方才接聽電話時那般緊張,卻仍有些沈重:“有結果了,小麥現在在醫院。”

聽到“醫院”二字,謝馮笙原本應該墜落的心臟又高高懸起,汽車在路邊緊急剎停,抓握方向盤的雙手用力收緊,手背上青筋顯露:“怎麽回事?”

“急性腸胃炎,現在在醫院掛點滴。”榮叔嘆了口氣,“跟你一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謝馮笙閉了閉眼,旋即踩下油門,對手機那頭的人吩咐道:“宋姨已經來了吧?等天明,讓她煮些小米粥,做點易消化的早餐。”

榮叔道:“已經起來了,現在正在廚房忙碌。”

“路上開車當心,我已經在準備了。”宋姨聲音由遠及近,“等做好我就給小麥送過去,你別著急,一定註意安全。”

“謝謝宋姨。”謝馮笙低聲回她,語氣並無敷衍。

謝馮笙沈思回憶良久,麥穗亦是如此。

思來想去,還是問出那句深埋許久的話。

“我們,不是合約婚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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