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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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蔣雲放下筷子，腦子裏思緒紛飛，他們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托人帶信問她？現在問又有什麽用？她不過也才是個虛歲十六歲的小女孩，遇到事情也會害怕、無助，哪怕是給她一個安慰，也比這冷冰冰的詢問要好。
一家人看著她等死，讓蔣雲越發寒心。
蔣雲想起去華新紗廠面試那天，刺骨的寒風吹的她不住的打哆嗦，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布丁帶布丁。她從出生到現在，身上的衣服不是七大姑八大姨穿後不要的，就是用爹跟娘的衣服改小以後再穿。
“爹，你們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麽不問問我過得怎麽樣？這段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蔣雲眼眶微紅，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也許生來就是個女孩，這就是她的原罪。
蔣大林聽了很不高興，他猛地咳嗽了一聲，嚴厲的訓斥道，“你還敢跟我大聲嚷嚷，你生下來那年，青島澇災嚴重，本來是想將你賣了的。是我跟你娘實在不忍，這才留你，為了養你，我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這年頭，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
“你一個女娃子，不好好在工廠裏做工，凈跟著別人去瞎胡鬧。”
“你丟了工作，自己不回家，反而來責怪我跟你娘，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小寶聽著蔣大林訓斥蔣雲，沒有害怕，反而笑哈哈的拍手。
“大姐不聽話，挨罵嘍～好哦，大姐不聽話，挨罵嘍～”
童言或許無忌，但更多的確是傷人。蔣雲本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是銅墻鐵壁，刀槍不入，可最親近的人往往三言兩語就能紮破她的強遁，直沖著她的心窩子紮去。
春妮聽了很不樂意，大妮以前的活計雖然掙得不多，可怎麽樣也是一份收入。現在丟了活計，也就不能在補貼家裏，大寶下半年的學費還沒著落，就等著那五塊銀元湊一湊交學費。
“大妮呀，你現在找到活幹沒？你弟弟一開春就要上學堂了，你這沒活幹你弟弟可怎麽辦？你弟弟他是個男孩，一定是要念書的。”春妮春愁容滿面，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飯。
蔣雲微瞇著眼睛，努力將眼淚憋回去，就算她哭了，也沒人會安慰她，哭給誰看？只能是白白讓自己傷心一場。
“我找到工作了，在華新紡紗廠，一個月12塊大洋。以後我每個月往家裏寄8塊大洋，剩下的自己留著。”蔣雲沒有將全部的情況告訴他們，她不敢。
春妮聽到她找到了工作先是眼前一亮，隨後又有些不滿，“你一個女娃子，吃住都在工廠，哪能花的了那麽多錢。大妮，這家裏用錢的地方多，尤其是你弟弟。我看你每個月就留下兩塊大洋就行，剩下的都寄回家裏吧。”
蔣大林也在一邊幫腔，“你娘說的有道理，就這麽辦！你身上留那麽多錢，到最後也是亂花。”
兩人一唱一和便決定了她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蔣雲沈默片刻說了聲好。她要是在此時說一句不好，她爹跟她娘非得指著她的臉罵個痛快。就當是破財消災，也當是用錢買斷他們之間最後的一絲情分。
吃過飯後蔣雲去洗碗，蔣大林坐在炕上跟春妮一起哄孩子，蔣雲看著，倒覺得自己像是個外人。
晚上屋子裏很暖和，燒了炕的大床讓幾人絲毫感覺不到寒冷。蔣雲這晚睡得並不踏實，芳芳就要嫁人了，她今年不過才十六歲。
蔣雲閉上眼睛，想到村裏的姑娘大多都是這個年紀嫁人，在早一些的十三四歲的也有。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蔣雲就從暖和的被窩裏爬起來，她先是生火，隨後又去做早飯，然後是打掃屋子，燒開水洗衣服，等這一切都做完了，他們才從睡夢中醒來。
蔣雲在竈臺上隨便吃了點，然後就去打包行李。她來時帶著大包小包，走的時候卻只有一個小包裹。這個家到底是沒有她的位置，走的這兩年，連東西也沒剩下多少。這樣也好，她空落落的來，再空落落的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大妮，你這是要走啊？”春妮穿好衣服，忙跟出來問。
蔣雲點點頭，“工廠忙，也沒給我幾天假，回的晚了，工廠是要扣工錢的。”
春妮平日裏扣扣搜搜的，一聽見要扣錢，趕忙就叫她走，“你這孩子，快走吧，可別讓工廠扣了工錢。家裏還剩幾個窩頭，你拿著在路上吃。”
春妮絕口不提點心的事，蔣雲明明買了兩大盒點心，自己花了錢，到最後卻連一口都吃不上，她甚至不知道她娘將點心藏在了哪裏。
“娘，那我走了，等爹跟弟弟醒了以後，你跟他們說一聲。飯我已經做好，就在鍋裏，屋子裏外我也打掃了一遍。還有小寶跟爹換下來的衣服，我也洗幹凈了，就掛在屋子裏。”
蔣雲以往都是做得太多，說得太少。她現在感覺到這樣不對，自己做了的事應該親口大聲的告訴別人，否則慢慢的就會變成理所當然。
蔣雲為這個家理所當然的付出了整整十五年，剩下的日子她應該為了自己而活，不為小寶，更不為爹娘。她想堂堂正正的當個人，被人尊重、被人喜愛的人。
出了家門，蔣雲並沒有著急回去，而是拐了個彎去芳芳家。芳芳就要結婚了，她們從走出這個村子就一直在一起，從來都沒有分開過。
芳芳的爹是村裏的獵戶，箭法極好。蔣雲家跟她家隔的不遠，也就是一裏路。
蔣雲進來的時候，芳芳正在做衣服。一擡頭，看見她，臉上便露出笑容來，“蔣雲！你回來了，快來坐。”
“我家現在沒人，我爹去山上打獵了，弟弟去村裏野了，我娘去嬸嬸家串門，家裏就我一個。”芳芳放下手頭的活，拉著她的手不停的說著。
蔣雲朝她笑笑，“我可是一回來就聽我娘說了，你要嫁人，日子定在幾號呀？那人是誰，你可見過嗎？”
“瞧瞧，你這一回來就問我這麽多問題。就在這個月初十，那人你也認識，是二黑哥。”芳芳提到二黑的名字時眉眼都帶著笑。
二黑是她們小時候的玩伴，上過幾年學堂，識字。現在在鎮上給當鋪當學徒，每個月能賺不少錢，只是他娘不太好相處。
“那我可真是要恭喜你，芳芳，祝你幸福。最好能三年抱兩！”蔣雲替她高興，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芳芳難得害羞，聽見她這麽說臉更紅了，撲過去撓她的癢癢，兩人笑著鬧做一團，好一會才消停。
“芳芳，你以後要是有事找我，或者需要我幫忙，就去華新紡紗廠找一個叫張鐵牛的人。”蔣雲躺在炕上，扭過身子認真的一字一句的囑咐她。
這世上的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現在有能力去幫助保護芳芳了，就像當初在紡紗廠芳芳保護她一樣。
芳芳看著她的眼睛，覺得她太過嚴肅，別扭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以後一個人在外面打工，自己也要當心點。別老是幫別人幹這幹那，他們自己有手有腳，憑什麽老讓你幹活！你這人，傻乎乎的，被人騙了還幫別人數錢。”
“我都記住了，你辦喜事那天我肯定是過不來的，但是禮得送，到時候我托人帶給你。”
芳芳點點頭，心中卻無所謂，她們這些年過得太苦，手上但凡有點錢都給了家裏。所以不管蔣雲送她什麽她都高興，最重要的是她的這份心。
蔣雲沒待多久就要走，回城裏的車每天就一趟，去晚了就只能等明天。芳芳親自送她出來，又陪她走了一小段路，然後才離開。
芳芳離開後，蔣雲一個人走了三裏的山路。回去的路上她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驢車走得緩慢，冬天路滑，駕車的人往驢子的腿上綁了布，防止驢子腿打滑。蔣雲看看了眼前的大山，更加堅定了自己想要讀書的決心。
她不僅要上高中，還要念大學，最好還能出國念書，去看看外面繁華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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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放下筷子，腦子裏思緒紛飛，他們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托人帶信問她？現在問又有什麽用？她不過也才是個虛歲十六歲的小女孩，遇到事情也會害怕、無助，哪怕是給她一個安慰，也比這冷冰冰的詢問要好。
一家人看著她等死，讓蔣雲越發寒心。
蔣雲想起去華新紗廠面試那天，刺骨的寒風吹的她不住的打哆嗦，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布丁帶布丁。她從出生到現在，身上的衣服不是七大姑八大姨穿後不要的，就是用爹跟娘的衣服改小以後再穿。
“爹，你們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麽不問問我過得怎麽樣？這段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蔣雲眼眶微紅，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也許生來就是個女孩，這就是她的原罪。
蔣大林聽了很不高興，他猛地咳嗽了一聲，嚴厲的訓斥道，“你還敢跟我大聲嚷嚷，你生下來那年，青島澇災嚴重，本來是想將你賣了的。是我跟你娘實在不忍，這才留你，為了養你，我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這年頭，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
“你一個女娃子，不好好在工廠裏做工，凈跟著別人去瞎胡鬧。”
“你丟了工作，自己不回家，反而來責怪我跟你娘，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小寶聽著蔣大林訓斥蔣雲，沒有害怕，反而笑哈哈的拍手。
“大姐不聽話，挨罵嘍～好哦，大姐不聽話，挨罵嘍～”
童言或許無忌，但更多的確是傷人。蔣雲本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是銅墻鐵壁，刀槍不入，可最親近的人往往三言兩語就能紮破她的強遁，直沖著她的心窩子紮去。
春妮聽了很不樂意，大妮以前的活計雖然掙得不多，可怎麽樣也是一份收入。現在丟了活計，也就不能在補貼家裏，大寶下半年的學費還沒著落，就等著那五塊銀元湊一湊交學費。
“大妮呀，你現在找到活幹沒？你弟弟一開春就要上學堂了，你這沒活幹你弟弟可怎麽辦？你弟弟他是個男孩，一定是要念書的。”春妮春愁容滿面，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飯。
蔣雲微瞇著眼睛，努力將眼淚憋回去，就算她哭了，也沒人會安慰她，哭給誰看？只能是白白讓自己傷心一場。
“我找到工作了，在華新紡紗廠，一個月12塊大洋。以後我每個月往家裏寄8塊大洋，剩下的自己留著。”蔣雲沒有將全部的情況告訴他們，她不敢。
春妮聽到她找到了工作先是眼前一亮，隨後又有些不滿，“你一個女娃子，吃住都在工廠，哪能花的了那麽多錢。大妮，這家裏用錢的地方多，尤其是你弟弟。我看你每個月就留下兩塊大洋就行，剩下的都寄回家裏吧。”
蔣大林也在一邊幫腔，“你娘說的有道理，就這麽辦！你身上留那麽多錢，到最後也是亂花。”
兩人一唱一和便決定了她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蔣雲沈默片刻說了聲好。她要是在此時說一句不好，她爹跟她娘非得指著她的臉罵個痛快。就當是破財消災，也當是用錢買斷他們之間最後的一絲情分。
吃過飯後蔣雲去洗碗，蔣大林坐在炕上跟春妮一起哄孩子，蔣雲看著，倒覺得自己像是個外人。
晚上屋子裏很暖和，燒了炕的大床讓幾人絲毫感覺不到寒冷。蔣雲這晚睡得並不踏實，芳芳就要嫁人了，她今年不過才十六歲。
蔣雲閉上眼睛，想到村裏的姑娘大多都是這個年紀嫁人，在早一些的十三四歲的也有。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蔣雲就從暖和的被窩裏爬起來，她先是生火，隨後又去做早飯，然後是打掃屋子，燒開水洗衣服，等這一切都做完了，他們才從睡夢中醒來。
蔣雲在竈臺上隨便吃了點，然後就去打包行李。她來時帶著大包小包，走的時候卻只有一個小包裹。這個家到底是沒有她的位置，走的這兩年，連東西也沒剩下多少。這樣也好，她空落落的來，再空落落的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大妮，你這是要走啊？”春妮穿好衣服，忙跟出來問。
蔣雲點點頭，“工廠忙，也沒給我幾天假，回的晚了，工廠是要扣工錢的。”
春妮平日裏扣扣搜搜的，一聽見要扣錢，趕忙就叫她走，“你這孩子，快走吧，可別讓工廠扣了工錢。家裏還剩幾個窩頭，你拿著在路上吃。”
春妮絕口不提點心的事，蔣雲明明買了兩大盒點心，自己花了錢，到最後卻連一口都吃不上，她甚至不知道她娘將點心藏在了哪裏。
“娘，那我走了，等爹跟弟弟醒了以後，你跟他們說一聲。飯我已經做好，就在鍋裏，屋子裏外我也打掃了一遍。還有小寶跟爹換下來的衣服，我也洗幹凈了，就掛在屋子裏。”
蔣雲以往都是做得太多，說得太少。她現在感覺到這樣不對，自己做了的事應該親口大聲的告訴別人，否則慢慢的就會變成理所當然。
蔣雲為這個家理所當然的付出了整整十五年，剩下的日子她應該為了自己而活，不為小寶，更不為爹娘。她想堂堂正正的當個人，被人尊重、被人喜愛的人。
出了家門，蔣雲並沒有著急回去，而是拐了個彎去芳芳家。芳芳就要結婚了，她們從走出這個村子就一直在一起，從來都沒有分開過。
芳芳的爹是村裏的獵戶，箭法極好。蔣雲家跟她家隔的不遠，也就是一裏路。
蔣雲進來的時候，芳芳正在做衣服。一擡頭，看見她，臉上便露出笑容來，“蔣雲！你回來了，快來坐。”
“我家現在沒人，我爹去山上打獵了，弟弟去村裏野了，我娘去嬸嬸家串門，家裏就我一個。”芳芳放下手頭的活，拉著她的手不停的說著。
蔣雲朝她笑笑，“我可是一回來就聽我娘說了，你要嫁人，日子定在幾號呀？那人是誰，你可見過嗎？”
“瞧瞧，你這一回來就問我這麽多問題。就在這個月初十，那人你也認識，是二黑哥。”芳芳提到二黑的名字時眉眼都帶著笑。
二黑是她們小時候的玩伴，上過幾年學堂，識字。現在在鎮上給當鋪當學徒，每個月能賺不少錢，只是他娘不太好相處。
“那我可真是要恭喜你，芳芳，祝你幸福。最好能三年抱兩！”蔣雲替她高興，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芳芳難得害羞，聽見她這麽說臉更紅了，撲過去撓她的癢癢，兩人笑著鬧做一團，好一會才消停。
“芳芳，你以後要是有事找我，或者需要我幫忙，就去華新紡紗廠找一個叫張鐵牛的人。”蔣雲躺在炕上，扭過身子認真的一字一句的囑咐她。
這世上的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現在有能力去幫助保護芳芳了，就像當初在紡紗廠芳芳保護她一樣。
芳芳看著她的眼睛，覺得她太過嚴肅，別扭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以後一個人在外面打工，自己也要當心點。別老是幫別人幹這幹那，他們自己有手有腳，憑什麽老讓你幹活！你這人，傻乎乎的，被人騙了還幫別人數錢。”
“我都記住了，你辦喜事那天我肯定是過不來的，但是禮得送，到時候我托人帶給你。”
芳芳點點頭，心中卻無所謂，她們這些年過得太苦，手上但凡有點錢都給了家裏。所以不管蔣雲送她什麽她都高興，最重要的是她的這份心。
蔣雲沒待多久就要走，回城裏的車每天就一趟，去晚了就只能等明天。芳芳親自送她出來，又陪她走了一小段路，然後才離開。
芳芳離開後，蔣雲一個人走了三裏的山路。回去的路上她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驢車走得緩慢，冬天路滑，駕車的人往驢子的腿上綁了布，防止驢子腿打滑。蔣雲看看了眼前的大山，更加堅定了自己想要讀書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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