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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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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鳥

流月灣的春日, 氣候舒適宜人,少男少女踏春出游,一幅溫暖祥和的春景, 看不出一絲有異變的痕跡。

一陣風吹過,掀起白紗。

桑繪闔眸壓低帽檐, 半晌,風意平息, 她擡頭正要看向林丹卿, 肩膀卻倏然被人一拍。

桑繪疑惑回頭。

“掉了。”

少女月白長衫,烏發白眸,桑繪微微一怔,接著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素帕。

“多謝姑娘,但這不是我的。”

少女坦然點頭, 眼眸平靜無波。

“原來如此。”

她將素帕收入懷中,面容依舊沒有波動。

“我姓空, 名明心。”

白紗後的桑繪眉頭一皺, 不明其意,她淺笑附和:“空姑娘。”

空明心頷首,她似是察覺到了什麽,擡眸向上看去, 瞬息之間又垂眸看向桑繪:“下次見。”

桑繪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恰好看到被人群包圍的林丹卿,她略有楞神,聽到空明心的聲音她急忙回頭。

眼前早已沒有少女的身影。

桑繪凝眉。

半晌,她壓下眼底的深思, 掀開白紗,向剛好投來視線的林丹卿笑著招了招手。

林丹卿很快走到她身邊。

還未等林丹卿開口, 桑繪徑直握住她的手腕,笑語道:“先不去客棧,今日城中如此繁華,陪我在城中走走吧,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呢。”

林丹卿懸在嘴邊的拒絕化為一聲嘆息:“……好。”

桑繪笑拉著林丹卿走入人群。

半晌,從她原本站著的地方出現了數道人影,身邊的人一旦察覺到他們的出現,臉上的笑意頃刻間化為謹慎與恐慌。

“令山大人,這怎麽辦?”

而被他人詢問的令山卻垂眸,眼中滿是深思,口中喃喃道:“明心……”

幾人面面相覷,皆是噤聲。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林丹卿方將錢遞給攤販,回眸便不見了桑繪的身影,她眉宇凝重,腳下一點,飛身落在高處的屋頂,底下有人註意到她,頓時發出一聲驚嘆。

但林丹卿無意理會這些,她站在高處,視線幾度尋找,終於在戲臺前找到了桑繪。

落在桑張身側,林丹卿先是無奈將她手中的果脯奪下。

“繪繪,不要多吃,這種傷脾胃的。”

被倏然奪去零食的桑繪笑著眨眨眼:“嗯嗯。”

見她如此,林丹卿又怎會不知道她是在敷衍自己,可望著少女亮晶晶的眼睛,話在嘴邊難以說出口。

罷了,她難得出來玩一回。

“丹卿,看!雜耍!”

林丹卿無奈地嘆了口氣,向桑繪所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踩著高蹺的人頭戴面具,搖頭晃腦之間口吐焰火,引得周圍一陣叫好。

桑繪用力鼓掌。

身側的少年似是被她的鼓掌聲吸引,側眸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略有不屑地低聲嘟囔道。

“這種騙人的把戲有什麽好看的啊?我們可是會搞真的。”

桑繪側眸與她對視。

少年驕傲地仰起頭,對她眉頭一挑。

卻見少女不知為何忽地笑出來。

沈燁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瞪大眼睛,不明白眼前的少女為何突然笑出來。

他正要與其理論,桑繪一把拉住林丹卿的手腕,向遠處走去。

“丹卿,我們再去那邊看看。”

沈燁舉步欲追,像是想到了什麽,不情不願地停住了步子,直到桑繪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他才收回視線。

“怎麽了?”

“啊,傅師兄,沒什麽。”

幾乎是下意識,沈燁隱瞞了桑繪方才對他的笑。

總覺得這件事如果告訴師兄弟,他們一定會笑得更厲害。

傅緒州睫羽微顫,灰黑色的瞳孔目及遠處,人群熙熙攘攘,熱鬧依舊,半晌,他斂眸輕語。

“那便走吧。”

“繪繪,到時候了。”林丹卿望了眼天,此刻已然是迫近黃昏,夕陽的餘光將天邊暈染得一片絢爛。

桑繪擡眸,接過林丹卿懷裏的帷帽,笑道:“走吧。”

“我去聯系桑霽說好的接應人。”

桑繪一臉神秘:“不用啦。”

林丹卿疑惑。

桑繪笑道:“我們自己去,我已經找好船啦。”

流月灣的春水在夕陽的光下波光粼粼,偶爾有飛鳥點水而起,桑繪走到岸邊向船公低語幾句,船公點點頭,接過桑繪遞來的靈石,讓出上船的道。

桑繪踏上船,方一掀開船簾,幾道視線落在她身上,桑繪挑了挑眉,身後的船公解釋道。

“今日客人有些多,諸位擠擠,待坐好了,我們就走。”

聞言,桑繪也不再作聲,隨即選了個離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

林丹卿則坐在了她的對面。

沈燁目光游走在桑繪與林丹卿身上。

周圍氣氛寂靜,沈燁憋了許久,終於在桑繪無意將視線落在他身上時,猛地開口。

“你剛為什麽笑啊?”

桑繪一楞。

仿若淺眠的少年應聲擡眸,在傅緒州的視線下,沈燁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偷偷摸摸地縮了回去。

同伴目光好奇:“什麽啊?你們認識?”

白紗後,少女笑聲明朗,傅緒州坐在桑繪身側,下意識斂眸,抱緊了手中的長劍。

“仙長,把戲無關貴賤,能取樂得彩的,便是好把戲。”

沈燁不服氣道:“那我一定比他們做的好。”

桑繪笑道:“是呀。”

沈燁頓了頓,總覺得有些不對,可桑繪聲音明媚清澈,不像是框他,於是他在內心告訴自己。

或許她就是愛笑?

“還不知仙長名諱?”

“啊?”沈燁神色錯愕,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傅緒州,“你問我師兄嗎?”

桑繪微微思索:“那可以都告訴我嗎?”

同伴撲哧一下笑出來,好整以暇:“你不認識我們,你也真不認識他嗎?”

林丹卿淡淡瞥來:“有問題?”

同伴立刻噤聲。

這姑娘與對面那個,雖是同行,性子卻截然相反,一個溫和愛笑,一個冷淡有氣勢。

“說起來,我的確覺得諸位面熟呢,說不定我們真的在哪裏見過。”

聞言,同伴也不好再推辭,反正只是個名字,他們跟著傅緒州這個孤雲天才,名字遲早被人查到,說不說都一樣。

“我叫葉良。”

“沈燁。”沈燁語氣一頓,看向傅緒州,“那邊的是我們師兄……”

傅緒州擡眸,隔著帷帽,與桑繪眸子相對,嗓音清冷疏離。

“在下姓傅,名緒州。”

桑繪將帷帽摘下,一雙明亮的杏眼無辜又乖巧,對視之間,讓人難起防備之心。

她笑得明媚:“在下姓桑,名繪,傅仙長,我們見過。”

傅緒州心跳驟然漏下一拍。

“桑繪。”他低聲覆念桑繪的名字。

桑繪眉眼彎彎。

“傅仙長對我有印象嗎?”

傅緒州垂眸,從喉間淡淡發出一聲:“……嗯。”

視線則是朝懷中的長劍,似是在刻意躲避桑繪,桑繪見此笑意愈濃,但她並未再揶揄傅緒州,她直起身,對少年微紅的耳尖視若無睹。

“你們從孤雲洲遠道而來,也是為了‘明’嗎?”

沈燁一楞,臉色疑惑,他與同伴對視一眼問道:“那是什麽啊?”

桑繪挑眉笑道:“傳聞神器堪明一分為二,‘堪’流落妖域,‘明’不知所終,不久之前,流月灣傳出消息,說‘明’在他們手中,並將以拍賣的方式確定它的歸宿,我還以為你們千裏迢迢從孤雲來,是為了神器呢。”

同伴謹慎地看了眼傅緒州,見傅緒州沒有表態,才敢繼續小心翼翼道:“神器一事我等的確不知,我們這次過來,是因另一件事。”

桑繪微驚:“什麽事啊?”

“這……”沈燁略有猶豫。

同伴與他對視一眼,最後還是將決定權交給了傅緒州:“師兄?”

傅緒州擡眸:“流月灣周圍的空間發生異動,撫桑山應該也接到消息了。”

桑繪蹙眉,面露苦惱:“兄長並未告訴我。”

“你兄長就讓你們兩個姑娘來啊。”沈燁撇嘴,“你這兄長對你不太行啊。”

沈燁知道許多世家表面平靜,實則內裏紛爭不斷,各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他憐惜桑繪年幼,忍不住出聲提點,卻見師兄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沈燁不明所以。

一旁的葉良沒註意到傅緒州的眼神不對,他聞聲附和著點頭,隨帶問道。

“你家住哪裏啊?”

“撫桑山。”

“撫桑山?你姓桑啊。”

葉良似是恍然大悟,猛地瞪向一臉茫然的沈燁。

沈燁茫然,他低頭想了想。

撫桑山,桑……

我去!

沈燁擡頭小心翼翼試探道:“你一直住在撫桑山嗎?”

桑繪好似不知他內心的試探,依舊笑道:“是啊。”

“令兄,可是桑霽?”

沈燁抱著最後的那一絲僥幸心理。

桑繪:“嗯嗯。”

“你完蛋了。”葉良悄悄貼近沈燁的耳邊。

沈燁內心絕望。

“妹妹,就是說,我剛才啊,不是那個意思,你兄長啊,他肯定有自己道理,他心裏肯定是有你的,他怎麽會什麽都不告訴你,讓你陷入危險呢?”

沈燁望著桑繪的笑顏,無比慌亂,言辭混亂,心裏越是想要找補,說出來的話就越是古怪。

眼見桑繪眼神轉變,他如坐針氈,甚至已經想到自己未來某天被桑霽找過去。

桑霽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就是你挑撥我兄妹關系?”

真的會死啊!!!

“客人,到了。”

就在這時,船公的聲音傳來,桑繪率先起身,笑著與幾人簡單告別,接著與林丹卿結伴下船。

但林丹卿並未能很順利地離開,她剛要出去,便感覺到衣角被拉扯,林丹卿回眸,視線落在要哭不哭的沈燁臉上。

“桑霽他,不是,我是說,你們長公子他最近事情是不是挺多的,我沒別的意識,就是想關心下昔日同門……”

眼看著沈燁甚至專門修飾用詞,妄圖得到關桑霽的消息,葉良以手掩面,貼過去道。

“你是不是忘了,桑霽最不喜歡別人私下探查他。”

沈燁身子一僵,將手松開。

林丹卿沈默片刻。

“節哀順變。”

接著便轉身離去。

“傅師兄,我不會完了吧?”

葉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滿是幸災樂禍,傅緒州起身,對牽扯自己衣角的師弟嘆了口氣。

“師兄……”

“沒事的。”傅緒州頓了頓,“桑霽快要繼任洲主之位了,應該不會有時間找你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師兄!”沈燁鬼哭狼嚎。

傅緒州沈默片刻:“你加油。”

“啊?師兄!”

沈燁呆呆註視著傅緒州離去,內心絕望,葉良將其一把揪起,隨便還有閑心向同伴開了個玩笑:“走啦,生死有命,珍惜剩下的時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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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依舊一臉詭異的笑看來客。

桑繪步子一頓。

她為什麽想的是依舊?

“繪繪,怎麽了?”林丹卿回眸。

“沒事。”桑繪暫時按捺下內心的懷疑,笑著快步走到林丹卿身邊,“對了,你方才怎麽停了那麽久啊?”

林丹卿頓了頓,遲疑道:“開了個玩笑。”

桑繪訝然:“哎?丹卿居然也會開玩笑了?”

林丹卿挑眉,看向桑繪,桑繪笑笑,做了個將嘴封住的動作。

·

“仙長,實在抱歉,最後一間房被那位客人訂下了,只有丁級房了,您看……”

桑繪順著小二指的方向瞥去,男子面容樸素,衣袍質樸無華,長發被木簪束起,察覺到桑繪的視線,他頷首淡淡致意。

桑繪收回視線。

林丹卿將牌子遞給櫃臺小二,小二睨了眼,目光瞬變,連忙搖鈴招呼人帶桑繪上樓。

“繪繪,在想什麽?”林丹卿眉頭微蹙,似有擔心,“莫要多想了,桑霽隱瞞的事,我會去查查的,你一路勞累,還是早些休息吧。”

桑繪笑著應下。

夜色初降,桑繪突然推開窗,目光凜冽,飛鳥掠過水面,向湖心的亭子飛去。

不知為何,桑繪總覺得,那裏該有些什麽。

可直到飛鳥離開她的視線範圍,那裏也沒有人出現。

桑繪不動聲色地蹙眉。

不對。

“十方。”

沒有回應。

“十方。”

沒有回應。

月光如水銀瀉地落入屋內,照得桑繪的面孔虛幻模糊,她站在窗前,眸子低垂,不知在想什麽,一陣夜風吹來,桑繪擡起眼皮,擡手將窗合起,連同一夜寒風,一同關進她的屋內,將搖晃的燭火剎那間撲滅。

她嘗試召喚系統。

系統的基礎功能依舊能用。

昏暗的屋內,唯有月輝隱隱約約落下,明暗交界處,桑繪倏然彎起眉眼。

次日,喧鬧聲將桑繪吵醒。

門口敲門聲響起,桑繪卻並不著急,反而是下意識先推開窗,向遠處眺望,可視線所及,依舊是一片平靜。

桑繪收回視線,眉心微蹙,半晌,她才轉身推開門。

與林丹卿一番談話後,林丹卿無奈下樓,桑繪站在原地,眼中略有沈思。

忽地,不遠處房門打開的聲音將她從思慮中拉出,桑繪挑眉笑道。

“傅仙長,要下樓嗎?”

傅緒州微微一怔,頷首應了聲。

一聲過後,氣氛陷入了寂靜,傅緒州猶豫半晌,嘴唇翕動,桑繪笑靨妍妍,似是沒看懂傅緒州的神情。

“要……一起嗎?”

桑繪答應得爽快:“好啊。”

她向傅緒州身後示意。

“不過……不用帶上你的師弟嗎?”

傅緒州搖頭:“他們還在睡。”

兩人下樓時,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桑繪踮腳張望,眉頭微微皺起,略微苦惱地喃喃道。

“看不見啊。”

話音剛落,桑繪便感覺到視線忽地升高,腳下若有實物,她愕然回眸,傅緒州斂眸,躲開桑繪的目光。

桑繪微訝。

“多謝仙長。”

“……嗯。”

視線升高的確能看到的東西多了。

眾人的中心,赫然是昨日那個衣著質樸的男修和一個盛氣淩人的少年。

“這男修是誰啊?敢和南惜語作對,了不得啊。”

“不知道,不認識。”

“好像是最近到流月灣的修士,昨日才入住客棧。”

南惜語面紅耳赤,手中的鞭子被男修緊緊拽住,他破口大罵,男修卻依舊一臉平靜。

“欺淩弱小,非我輩修士所為。”

“我管你娘的!給本大爺松手!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但是這樣,不行。”

男修一臉古板,義正辭嚴。

“傅仙長不出手嗎?你不是正道楷模嗎?”

傅緒州微怔,斂眸輕語:“不是的。”

桑繪註視著他,眼底情緒不明,半晌,她笑著抱怨道。

“算了,也沒什麽好看的,我們回去吧,若是讓丹卿知道了,又要和我生氣啦。”

傅緒州嘴唇翕動,卻未解釋,斂眸輕聲道:“嗯。”

若有實質的風從桑繪腳下撤去,目光所至驟然變化,桑繪在心底嘆了口氣,逆著眾人上樓。

過了午時,人群散去。

桑繪用過午膳,暗衛來報。

“被人救走了?傅氏的人嗎?”

“是。”

桑繪驟然笑出來,眼底眸光一閃,她端著茶杯,若有所思。

“是傅緒州找了客棧嗎?”

客棧內部並非對不同勢力不同實力的修士,態度也是不同。

若單是南惜語與那修士,她們只會睜只眼閉只眼,但若是傅緒州親身去請,她們便會在衡量之下,選擇站在傅緒州的一方,制止南惜語。

“是。”

桑繪闔眸,輕笑一聲。

“知道了。”

暗衛退去。

桑繪睜開眼睛,擡起手指,光線從指縫灑落,桑繪瞇了瞇眼,半晌,她起身向樓下走去。

樓下,傅緒州正與那男修不知說些什麽,男修沈默著點頭,見桑繪靠近,他挑眉示意傅緒州有人來了。

傅緒州回眸,細碎的光斑落入少年眸底。

“傅仙長這是要出去嗎?”

“嗯。”似乎覺得這樣的回覆太過冷漠,傅緒州頓了頓又道,“要一起嗎?”

桑繪一楞,笑道:“好啊。”

男修眉頭一皺,目光游離在兩人中間,片刻,他抿唇笑笑,像是明白了什麽,頷首道。

“在下殊一。”

桑繪挑眉笑道:“桑繪。”

眼皮微垂,眸底情緒不明。

這個名字,有一瞬間的熟悉,夾雜著陌生。

殊一試探道:“船快來了,不如我們現在……”

桑繪跟上他的意思。

“走。”

小船搖搖晃晃,殊一坐在船頭,與船工不斷攀談,不時有笑聲傳來。

桑繪用手撐著臉,目光認真:“傅仙長怎得表面一套,背地裏有一套啊?”

傅緒州蹙眉,不明其意。

“看起來完全不在意,背地裏卻偷偷派人救下那姑娘。”傅緒州抿唇。

兩人視線相會,少女眸子猶如碎光,泛起星星點點的笑意,終究是傅緒州先躲開了她的視線。

“你不也是?”

桑繪眉眼彎彎,並未繼續執著這個問題:“也是。”

她將身子向後一靠,闔眸側耳聽著水聲流過。

不知多了多久,桑繪倏然開口。

“還真是奇怪啊。”

傅緒州擡眸看向她。

桑繪緩緩睜開眼:“傅仙長沒有這樣的感覺嗎?”

傅緒州睫羽微顫,不作聲。

桑繪似也沒期待他能有回應,笑了笑,便再次闔眸。

在她闔眸後,傅緒州的目光淡淡落在桑繪的身上,少女一襲翠綠衣裙,眉宇笑意依稀,頭上雖只有一支素簪,卻刻畫了極為精妙的陣法,一眼看去,誰人不覺得是家裏捧著長大的明珠。

傅緒州垂眸,卻是想起了他與桑繪的初見。

那時他與師尊前往撫桑山院,恰逢南夫人邀約,短住了幾日。

那時的桑繪不過八歲,撫桑洲主尚能利用她做局,如今她年滿十六,對他們來說,便是到了又一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難以入道的修仙世族女子,在家族看來便是無用之物,最大的用途不過是養到一定年紀去聯姻,一如華美鳥籠裏的雀鳥,從一個籠子飛到另一個籠子裏罷了。

傅緒州不喜歡這樣。

和師尊游歷四方多年,傅緒州見過太多因聯姻被困一生郁郁寡歡的女子,她們在嫁人前,也曾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愛人。

傅緒州垂眸。

“婚契不過是父輩的戲言,你若不願,我會向他們請求解除婚契。”

桑繪聞聲睜開眼,不語,只是安靜地等待著傅緒州繼續。

他嘴唇翕動。

“若你願意……成婚後你我亦可互不相幹,孤雲撫桑流溟……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什麽都好。”

傅緒州目光認真且真摯,桑繪微怔。

船外船槳拍水,蕩起漣漪,飛鳥察覺有人靠近,振翅高飛,發出清亮高亢的鳴聲。

桑繪側眸,飛鳥落在船尾,仔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桑繪的視線明明落在那裏,卻又難以聚焦。

半晌,她輕笑一聲,欲言又止。

“你真是……罷了,多謝傅仙長,我會考慮的。”

傅緒州張了張唇,他也不知自己想說什麽,半晌,他斂眸將所有情緒化為一聲“嗯”。

或許,師尊說得對。

他心有瑕疵。

岸邊柳條低垂,輕撫著水面,暈開一層又一層漣漪。

桑繪婉拒了殊一同行的提議,殊一挑眉,神色一僵,遲疑道。

“桑姑娘不與我們同行嗎?”

桑繪面上帶笑,直截了當:“不了。”

殊一不知為何有些尷尬,他似是下意識回頭向傅緒州,卻見傅緒州孤身站在不遠處,沈思不言。

殊一回頭:“既然如此,那便告辭,桑姑娘,一路順風。”

桑繪頷首回禮,她目送著殊一快步走向傅緒州。

“傅道友,我們走吧。”

傅緒州驟然回神,視線與桑繪交錯,清風吹起柳條,桑繪站在樹下,細碎的光斑落在她的臉頰,照得少女輪廓模糊柔和。

“傅仙長,一路順風。”

傅緒州心神一動,清冷的聲音不由自主從薄唇流出。

“傅緒州。”

他忽地轉身如此道。

桑繪微微一怔,卻又在瞬息後笑了出來,她攏了攏因風淩亂的發絲,眉眼彎彎,清脆的嗓音再次覆述。

“好,傅緒州。”

“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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