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1章 惡劣

關燈
第21章 惡劣

晚間又開始下雪。

梁恪言這糟糕情緒是大剌剌地寫在臉上, 谷嘉裕唯恐自己遭殃,硬拉著他去喝了酒。晚些回家時,他發現正廳裏的大燈還亮著。走進了,他看見柳絮寧和梁銳言窩在沙發上, 柳絮寧眼睛紅紅的, 甚至沒有註意到他進門。他撇頭一看, 電視上正在播放《雷霆掃毒》,阿碧聲嘶力竭地哭訴著。

柳絮寧看到這裏再也抑制不住,原本的啜泣聲也愈來愈高。梁銳言拿過一包全新的紙巾扔到她懷裏。

前一天晚上的這個時刻,天空也下著細細碎碎的白雪。她正和他在火鍋店裏與她的好友吃火鍋。他每次吃下一口東西時, 她都會投來警惕的目光,生怕那火鍋裏有什麽東西謀害到他,然後他們梁家人要大張旗鼓地怪罪到她頭上。

她拉開心門對他道一聲歡迎光臨。可等他想要第二次踏足時,她又說今日有他客, 日後再來。

日後是多久?不得而知。

“我操,不行了, 柳絮寧你怎麽這麽能哭啊?我腦袋都要被你哭疼了。”梁銳言用力拍拍腦袋,“明天再看。”

柳絮寧冒著鼻音:“不要,我要再看幾集。”

梁銳言說:“那你自己看吧。你和陳家碧都夠能哭的。”

所以等梁恪言下樓泡檸檬水時, 客廳裏只剩下柳絮寧一個人。聽見樓梯口的動靜,她淚眼朦朧地看過去,不意外地和他對視上。柳絮寧一楞,慢半拍地叫了聲“哥”。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莫非是她看的太認真了,居然連他回家都沒有發現。

梁恪言倒好檸檬水後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柳絮寧抽了下鼻子, 瞥他一眼, 收回視線,過了一會兒, 沒忍住又瞥一眼他。他不走啊?

柳絮寧屁股一點一點地挪過去,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在他看過來時遞去一包抽紙:“你要不要?”

在梁恪言開口之前她補充:“以備不時之需。”

她剛哭過,不出意外後頭還會接著哭。漂亮的眼珠似被清水濯洗,像雪夜微弱月光下陷落雪地中的一顆珍珠,亮得人嗓子眼發癢。

“你不看是嗎?我還以為你要和我一起看。”見他沒接,柳絮寧反應過來,訕訕幹笑一聲。原來人家就隨便坐一下啊。

“看。”梁恪言接過,身體自然地向後靠在沙發上,和她的距離明顯拉近了幾分。

柳絮寧也調整坐姿:“你錯過了最好哭的那一段,我幫你調回去。”

梁恪言:“那你不是又要再看一遍?”

柳絮寧用力抽抽鼻子:“我願意再哭一遍的。”

中途,有人肚子咕嚕嚕叫了幾聲。柳絮寧欲蓋彌彰地咳嗽幾聲。

梁恪言起身,柳絮寧下意識揪住他的衣角:“這裏超刺激。”刺激到她就算想上廁所都會憋完再走的!

“好。”梁恪言坐下,待到那片段結束,冷不防說出一句:“有點餓,你餓不餓?”

原來餓意是會傳染的!

柳絮寧:“餓。”

梁恪言:“想吃什麽?”

林姨今天沒假,但是看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這個時間再叫人也不妥。可梁恪言……自己已經吃過他好幾頓飯了。

“泡面吧。”她把話補全,“泡的那種。”說完之後又噌一下起身,“我來,這我會。”

剛小跑幾步又過來按下暫停鍵,對上梁恪言費解的眼神,雙手握拳敷衍地沖他拜了拜:“你要不玩會兒手機,或者……隨便玩會兒。等我回來一起看。”

她在中島臺那邊走來走去忙來忙去,速度極快,仿佛是怕梁恪言會不等她就率先按下繼續播放鍵。

梁恪言擡了下唇。

柳絮寧一手端面,一手拿著兩只碗筷。梁恪言要起身去幫她,被她連聲的“別別別”拒絕。全程都得她來,那才算完完整整地還給梁恪言一次了。

她直接坐在地上,夾了滿滿的一碗面之後挪到梁恪言面前。柳絮寧原本是要看看他對自己這碗面的評價如何,視線卻不經意看到他右手虎口處一道小小的齒痕傷口。

“你手怎麽了?”柳絮寧問。

下午裝球拍時心不在焉,拉鏈拉得太用力,到底時一下子絞住他的虎口。那時到後來都沒在意,剛剛洗澡時沐浴露滑過肌膚,澀澀的疼意才像浸濕的沙漏從那塊小小的傷口處蔓延開來。

“劃到了。”

柳絮寧起身,在電視櫃裏翻找,她記得膏藥創口貼一類的都在這裏。

等她拿出來遞給梁恪言後,他思緒沒定住,眉眼間徒增一點得寸進尺的情緒。

他不要這個,他要她給過他弟弟的那一個。

靜默片刻,梁恪言悠悠冒出一個字:“醜。”

醜?說的是這個創口貼?

柳絮寧長睫簌簌顫,表情帶幾分不可思議,但還是撂下一句:“那你等等。”

從小就練舞的緣故,她腳步輕到基本沒聲兒,上樓是躥上去,下樓是飄下來。

等那張繪著可愛貼圖的創口貼入了梁恪言的視線時,斂著的黑睫下是一絲蓄意的得逞,待擡頭時又再自然不過地說謝謝。

果然,柳絮寧明白了,這世上的人們就是無法抵抗可愛的東西,梁恪言也是。

繼續看劇。

柳絮寧正嗦著面,耳後倏地傳來一陣笑意。她不解地回頭。

笑什麽啊他。

兩人一個盤腿坐在地上,另一個坐在沙發上,身體前傾,一手拿著碗,胳膊肘隨意撐著大腿。

兩人本就挨得近,這一回頭,近到柳絮寧能觀察到他的五官細節。這人,真是一點毛孔都沒有。

“你這面,挺硬。”

他居然又笑了一聲。

柳絮寧無言以對。半硬半軟還有點夾生的方便面才是世間良品。懂不懂啊。

梁恪言聽見她極其細微的兩聲哼哼,卻什麽話都沒說,又繼續扭過頭去嗦面,但扭頭幅度之大足以見得她對自己的評價萬分不滿意。

她的發梢在無人知曉處拂過他垂著的手臂,又長久地停留在那裏,像一只探出的貓爪,意外又柔軟地勾住。

有人那一顆心被撓得搖搖晃晃。

突然意識到什麽,柳絮寧倏然回頭,拂了拂自己的長發,讓它遠離他的手臂。

誰知道他是不是和梁銳言一樣有什麽拽人頭發的嗜好。

可是沒有。

垂落下的頭發碰到了臉頰,影響她吃面,她正要伸手捋開,他快她一步,把控著距離,指尖勾起那抹頭發拂到她耳後。

柳絮寧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

·

隔天梁安成回了家,那時候梁銳言照例剛晨跑完。

“陪爸再跑一圈?”梁安成笑著說。

梁銳言調侃:“爸,您這多大歲數了,能跟上我嗎?”

梁安成佯裝發怒:“臭小子,說什麽呢!”

梁銳言嬉皮笑臉地跟在他旁邊,父子倆又繞著小區跑了兩圈。他們大汗淋漓地回來時,梁恪言正站在三樓陽臺。遠處場景好一片父慈子孝。

得不到的沒必要耿耿於懷,大方說句“其實我也不在乎”騙過自己就好。割肉放血時最疼,漫長的恢覆期其次。熬過這段就行了。

父愛,和其他別的都是如此。

知道梁安成在,今天林姨做的菜極其豐富。

又是新一年開端,起瑞似乎要著手開發一個新項目,梁安成和梁恪言在飯桌上還不忘談論這件事。

這倆人的關系真是一點也不像父子,似乎不說起瑞的事情兩人就無事可談。

柳絮寧就在一邊悶頭吃著飯,梁銳言偶爾瞥去一眼,目光觸及她紅腫的雙眼,忍不住調笑:“昨天哭到幾點?”

柳絮寧想起後面的劇情就難受,殺傷力太大了,大到她睡前一閉眼就是阿碧淒慘的哭泣,想到這場景,她又開始眼眶發熱。

“不知道。”她扒了口飯,悶悶地回。

梁銳言:“行吧,今晚再陪你看。”

“不用,我看完了。”

梁銳言挑挑眉:“挺快啊你,行吧。”

他去夾菜,眼睛一晃,雙眸突然瞇起,像在茫茫世界裏發現獵物的雄性生物,握住筷子的手一瞬僵硬僵硬,他突然變得不安起來,渾身躁動,散發著迫不及待的尖銳鬥志。

只有一人發現了。

梁恪言擡眸,隨意地朝他投來無波無瀾的一眼,而後伸手去夾梁銳言面前那道西藍花炒口蘑。

梁銳言於是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這個家裏,只有一個人的東西會處處彰顯出可愛的標簽。也只有一個人,會有這麽可愛的創口貼。

他忍不住唐突地插入梁安成和梁恪言的對話:“哥,我記得你以前不愛吃口蘑啊。”

所以所有和口蘑有關的菜品都會放在距離梁銳言最近的位置,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無聲的規矩。

梁恪言回答得自然:“現在喜歡了。”

“下周五,老宅要來客人,爺爺奶奶讓你們兩個過去吃晚飯。”梁安成的話打斷了兩人交錯的視線。

柳絮寧頭埋得低了些,一心落在吃飯這件大事上。

吃過飯,柳絮寧回房間畫畫。畫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門。

是梁安成。

“寧寧,這個給你。”梁安成面露微笑,把兩個紅包遞給她。

柳絮寧一怔:“這……”

“一個是爺爺奶奶給你的,還有一個是我給你的。”梁安成說,“新年利是。”

“農歷和陽歷都算新年,收著吧。”在柳絮寧拒絕前,他笑著將兩個紅包塞給她,溫柔語氣裏又帶著不由分說的肯定。

柳絮寧輕快地笑,內勾外翹的眉眼彎出一抹愉悅的弧度:“謝謝叔叔,也謝謝爺爺奶奶。”

“嗯。”梁安成拍拍她的肩膀,沒由來地說了句,“寧寧,這裏就是你的家,在這裏安心住著,別想別的。”

關上門,柳絮寧嘴角恢覆平直,那張掛著假笑的面具被撕下。

平板自帶瀏覽器一打開就自動跳轉至租房頁面。她垂眸盯著那個頁面許久許久,最後關掉,並設置成無痕瀏覽。

窗外吹過一陣颯颯冬風,葉子打著旋飄落。柳絮寧待在打著充足暖氣的房間裏,卻不禁打了個寒顫。平板的密碼是她當著梁銳言的面設置的。

她相信他不是一個會刻意查看自己隱私的人,也許是無意之間點到了這個界面。但這樣的熟稔和親近,隨著日久經年的積累,她有點承受不住了。

胸口長長地起伏了一下,卻依然無法消除心中的陰郁。

·

閣樓裝了個影廳,120寸的電動幕布,打起游戲來很爽,梁銳言在樓下聽見賽車轟鳴的動靜就知道他哥在這。

“哥,我昨天那球打太狠了。”他吊兒郎當地靠著門,臉上是一貫的毫不在意和嬉皮笑臉,“比賽打多了,手感和力度一時沒恢覆過來。”

梁恪言氣定神閑地回了句沒事。

“那就好。”梁銳言笑得燦爛,“哥,你怎麽球技還這麽厲害啊。”

梁恪言也笑:“天賦?”

梁銳言嫻熟地靠在沙發上,隨手拿過旁邊的游戲機,說人機多沒意思啊,要不要跟他來一局。

梁恪言說可以。

從某些方面來說,兄弟倆喜好相似,能力相當。

寬大的電子幕布上,兩輛賽車齊頭並進,輪胎在地面滋出刺眼火花,一場尋常的賽車游戲玩出了激烈。

“想要彎道超車還是很難的。”連續經過兩個彎道,梁銳言遙遙領先,不禁有些得意。

梁恪言穩著速度,也不急,反而應他的話:“你說得對。”

最後一圈,勝券在握。梁銳言換了個閑適的姿勢沖刺。

就在這時,車從後方襲來,似一道意外降臨的閃電。

在梁銳言懵然的神情中,一道輕飄飄的話語落在他耳邊:“也不是很難。”

直到自己的屏幕界面出現一句“game over”梁銳言才緩過來。

“哥,是不是兄弟了!還玩偷襲!”

梁恪言不輕不重地看他一眼:“當然。”

兄弟嗎?梁安成一年到頭不知道要搞多少女人,而他梁恪言一年到頭又不知道能有多少胎死腹中的弟弟散落在世界各地。很有可能,他最不缺的就是兄弟了。

·

柳絮寧的微博又小火了一把,最新一章的漫畫內容發出去之後效果良好,不少人摸到了她的微博,又翻到她閑暇時分隨意創作的畫作,評論下一句“創作天才”。

誰不喜歡聽好話呢?

鼓勵真是創作的第一原動力,第二動力就是紅花花的鈔票。充沛的鼓勵,富裕的流水,和即使是考試周也無需太過耗費精力備戰的課業,柳絮寧最近過的春風得意。

“寧寶,你今天不回家?”許婷在旁邊收拾東西,輪上周五,柳絮寧一般都選擇回家,今天都臨近下午了,她倒是一反常態地躺在床上畫畫。

“不回。”

人家回梁家老宅吃飯了,她一個人回去做什麽,不如在寢室裏活的悠閑自在。反正回去也是換個地方畫畫而已。

胡盼盼正畫到眉毛,一聽來了勁兒:“那要不你和我去吃晚飯吧。”

許婷悠悠插嘴:“是這樣,本人對柳絮寧和胡盼盼兩人並無任何他意,但我覺得男人這種東西還是很難揣測的。你帶著柳絮寧同志去和你的暧昧對象吃飯,這一頓飯吃完……”

胡盼盼:“對哦,柳絮寧……”

柳絮寧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嘴角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你不相信我的人品,總該相信我的眼光。”

“啊啊啊啊啊刻薄——怎麽這麽刻薄啊柳絮寧!”胡盼盼尖叫。

但她放心了。

因為她真的相信柳絮寧眼光。

·

青大大學城靠近郊區,梁銳言自己開車來的梁家老宅,他也是最後一個到老宅的人。

他慢悠悠地下車,掃了眼門口停的一排車:“嘩,今天來的人什麽路子啊?”

這個問題在他落座之後得到了回答。

許芳華和他一一介紹飯桌上的人,來的是吉安集團的董事長王民昊及其一家。王民昊父親是華東地區著名企業家,不過吉安交到他手上之後業績略有下滑,十幾年前靠著鼎隆商行的註資才又在業界風生水起。

王民昊身體不太好,這幾年深居簡出,梁銳言雖然幼時見過他,卻已經對他沒什麽印象了。

起先還沒什麽,等介紹到那位和他同齡的女兒時,梁銳言終於感覺到不對勁。

“我們小銳不愛讀書,成天不務正業,有空可以帶錦宜在青城玩一玩。”許芳華笑著說,又夾菜到女孩碗裏,“錦宜不常待在南方吧。”

王錦宜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嗯,謝謝奶奶。”

飯桌上一片熱鬧景象。

梁銳言一點一點挪到梁恪言身邊:“這是什麽意思?”

梁恪言漫不經心地夾菜:“看不出來?”

他當然看出來了,就是因為看出來了,才不敢置信。怎麽可能啊,梁繼衷明明承諾過他,這幾年不會把這些事情強加到他頭上的。

晚宴繼續,飯桌上觥籌交錯,樓上書房裏卻是截然不同的氛圍。

“阿銳,爺爺知道你心裏有數。但是你王叔叔一家正好來了青城,大家趁此機會見個面不好嗎?”

梁銳言在梁繼衷的書房裏垂頭敗腦,嘴皮子都磨破了還是沒能把這件事從自己頭上摘下。

不對啊,聯姻這帽子為什麽會扣到他頭上?他們梁家能聯姻的可不止他一個。但這想法剛自腦門冒出又湮滅了個徹底。

這個圈子裏,婚姻有自主權的不太多,反正梁銳言心知肚明,他這等要本事沒本事要話語權沒話語權的二世祖絕對不在這少數行列裏。不過他哥可能是。但他哥沒這麽卑鄙,自己不接受還要想方設法往他頭上安。

梁銳言出門時恰巧和梁恪言碰上。南方的冬天,天氣幺蛾子頻出,夜裏溫度驟降。他套了件來時的外套,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哥你要走了?”

“嗯。”

“那我應該也能走吧。”梁銳言嘀咕,“我要去接柳絮寧。”

“她不在家?”

“她和她室友在外面吃飯。”

沈默幾許,梁恪言說:“附近應該有地鐵。”

然後這話又遭到反駁:“你又不是不知道江灣路那個小洋樓,離地鐵站有兩公裏呢。”

梁銳言剛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他哥對話時這語氣神情實在太自然,導致他就像個沒蓋的簍子,稍微被踢一腳,事情就咕嚕咕嚕往外冒。

“她和我說了,她剛和她室友已經打車回學校了。”梁銳言扯著謊。

梁恪言顯然對這事不在意:“那就行。不然你現在走的話,爺爺可能會讓你送王小姐回家。”

也是。梁銳言懊惱地搓搓臉,頗有些無語。

“走了。”梁恪言先他一步下樓。

梁銳言想想還是認為不合理,總覺得哪個環節不對。再次轉身進了書房,誓要和梁繼衷掰扯掰扯這孔融讓梨的道理。

·

江灣小洋樓外。

柳絮寧這頓飯其實吃的沒滋沒味,原因無他,胡盼盼的暧昧對象還帶了個朋友來。胡盼盼當即有點不舒服,她提前和這男的說好了自己會帶朋友來,柳絮寧的那份她會a,那男的卻不說自己也會帶個人。這位朋友到底是因為她帶了柳絮寧來,所以他像配平一樣帶上,還是他本來就要在不告知自己的情況下帶過來?

察覺到朋友那微妙的低落情緒,柳絮寧自然也沒有太開心。

要付款時,暧昧對象付完錢對兩人說了句賬單發大家了,大家算一下,支付寶轉我就行,微信沒開實名。

胡盼盼:“……”

她轉頭在寢室群裏咒罵一句:精裝a仔。

柳絮寧想,好了,這男的從此以後在她們三人的交談中將永久地失去姓名。

飯後a仔說要不要去逛街。

胡盼盼在群裏:逛個**。

柳絮寧跟在兩人後頭對著那聊天記錄頻頻笑著。

a仔朋友就走在她身邊,輕聲說:“我室友現在應該被打了負分,要不我找個理由分開他倆?”

難得碰上個直白坦率的人,柳絮寧一時不知如何搭腔。

“他們……”

真誠真是必殺技。她心中確實有一堆描述a仔的刻薄話,可這朋友太真誠,她一時間無從下口,於是只是尷尬地笑了笑。

朋友也笑:“不好意思,我好像也說錯話了。”

“我是不是也變成負分了?”

味道突然不太對了。太過熟練了,一股游刃有餘的熟練。

柳絮寧對玩套路的人沒有胃口:“對哦。”

瞧好了,她這才叫真誠。

這下輪到朋友楞了,但他很快恢覆正常。

四人徐徐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旁邊有個商場,a仔問要不要進去看看。胡盼盼再三推辭,她只想回家。但那a仔也不知道著了什麽魔,非說著四人可以進去看看。那語氣大有買什麽他全包的豪氣。

飯請不起,高奢商場倒能一掃而空?胡盼盼懶得再糊弄:“那是起瑞旗下的百貨商城,櫃姐都認識我朋友,我跟著她進去什麽都能免費拿。我現在看見起瑞都繞道走,不然錢都花不出去。”後半句純屬誇張,但用來擋擋面前這蠢貨綽綽有餘。

柳絮寧那時候落在後頭系鞋帶,等系完鞋帶跟過去的時候眼前兩個男人看她的眼神變得微妙。

原本是a仔打的車,這事卻被朋友攬去。a仔巴不得占著便宜。

周五的夜晚,打工人、學生仔傾巢出動,打車這事兒十分艱難。等待的功夫裏,a仔喋喋不休地聊著天。

朋友站在柳絮寧面前,自然地一轉手機,微信添加好友的搜索框頁面就已經遞到柳絮寧面前:“方便加個微信嗎?”

“不方便”三字剛要說出口,朋友淺笑:“不需要現在通過,哪天想起我來了,想通過也不遲。但就是想求個能在你好友申請通知裏的機會。”

胡盼盼:我操,挺他爹的會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柳絮寧還是在他手機上輸入了自己的微信號。

剛輸完最後一個字母,路口傳來尖銳又響亮的“滴——”的一聲。

如有一種預兆,柳絮寧擡頭看去,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像寂靜黑夜裏蟄伏許久的野獸終於按捺不住準備鳴鼓而攻。車窗緩緩降下,柳絮寧出乎意料地看見一張熟悉的側臉。

她第二次為梁恪言的到來而欣喜。她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氛圍之中,於是朝三人招招手:“我哥哥來接我了,我就不回學校了。盼盼你上車了記得把車牌號和實時定位發給我,到宿舍了和我說一聲。”

胡盼盼感動得涕泗橫流。

淺灰色的圍巾隨她跑動的姿勢微微飄起,像一只翩然飛去的蝴蝶。

車裏因為她的到來彌散一股濕潤的寒氣。柳絮寧在位子上坐定,梁恪言看了眼她,這樣的天氣裏,鼻尖滲出汗珠,碎發淩亂地垂在耳邊,亮亮的眼眸裏全是因為擺脫了恐怖社交而外溢的欣喜。

“很開心?”梁恪言等她系上安全帶,才自然開口。因為那男生問她要微信嗎?所以是喜歡那一類?

“對。”柳絮寧重重點頭。

“為什麽?”

梁恪言視線越過她的臉,小幅度地往外看去一眼。

真是不挑啊柳絮寧。

“因為你來接我了啊。”

文字真奇妙,讓人會心一擊。

他難得語塞到不知如何回覆,收回了視線,斂住唇邊笑意,只將註意力放在前行的道路上。

車輛像一只夜行獸,在高樓林立間穿行。

“你怎麽會來這裏?”柳絮寧突然想到他的出現如此意外,於是打破沈默。

“梁銳言說要來接你。”

哦,梁銳言那時問她晚上回不回家,她順口說了句晚上的活動。

“那他怎麽沒來?”

前方路口有禁止通行的立牌,導航卻未更新提示,梁恪言有些厭煩地選擇另一條路。

“家裏來了客人,有同齡人,怕客人無聊,所以爺爺要他留下吃飯。”

聰明的妹妹,你一定能一點就通吧。

家裏來了客人,留的不是梁恪言卻是梁銳言?

同齡人……

柳絮寧眼風同樣掠過禁止通行的警示牌:“哥哥,那今晚麻煩你了。”

繞過正在修理的路段之後,前方暢通無阻。梁恪言直視前方,下巴微擡:“把儲物盒打開。”

柳絮寧照做,盒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絲絨紅盒。

梁恪言讓她打開:“想起來,除了玉佩,手串也忘了還你。”

紅燈。

梁恪言半側過臉來,看她垂眸安靜地看著那絲絨盒,隨口一問:“不戴上嗎?”

柳絮寧不僅沒戴上,甚至摘下了頸間的玉佩:“不用了。”

倏忽之間,紅燈跳轉成綠燈。

“有點熱,我能開一下車窗嗎?”柳絮寧比劃了一下,“就開一點點。”

“隨你。”

她用力按著“autodown”,車窗直接降到了底。

梁恪言一言不發,只覺得這可稱不上一點點。

夜風躥進,有思緒跟著一起活泛散開。

梁恪言到老宅時比梁銳言早許多。書房裏,梁繼衷略一提點梁恪言照顧好那位王家的獨生女。

“應該只是照顧吧。”他笑著問爺爺。

梁繼衷有時有頭疼於梁恪言這番把什麽話都擺至臺面上說開的性子。商場諸多奸猾狡詐,學會迂回學會回寰必然比直率多幾分勝算。

他那時臉上神色自若:“爺爺,這個家裏真正有能力接手起瑞的,不是爸爸,不是弟弟,是我。”

左右不過二十四歲,黑眸中卻是不為所動的堅定和自信。

梁繼衷一楞:“恪言你——”他揉了揉太陽穴,“恪言你該明白,你弟弟自然沒有你優秀,這個家業遲早也要交到你的手中。而聯姻就代表形成了一條穩定的社會與權力關系,能讓利益最大化。到那時候,你才是真的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要明白其中的利弊。”

受夠了此等用裹著褒獎的糖衣炮彈而水到渠成地將責任放至他肩頭的言語。

他接下來的語氣裏甚至出現愉悅笑意:“那麽爺爺,您現在可以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覆嗎,如果有朝一日我想要梁銳言的所有東西,我是不是也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問心無愧地截胡?”

字字如斷線串珠紛雜落地,荒唐卻又擲地有聲。

梁繼衷不敢相信這是梁恪言說出來的話。

後來唐姨來敲門送茶水,對話到此結束。

又一陣細雪斜斜飄灑。

梁恪言感到一點涼意,操縱方向盤的修長手指輕點仿皮布料,正要垂手關上窗,卻見身邊那人眸中點綴滿滿驚喜,歪著腦袋看降落的雪,似乎為此情此景感到滿足。

情緒總會悄無聲息地感染旁人。

他小幅度地別過臉。

今夜行徑似乎有些惡劣,但惡劣無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