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5章 啊哦

關燈
第15章 啊哦

梁繼衷帶人進書房前和唐姨囑咐沒什麽大事不要進來, 她在門口焦灼地想,那你孫子把客人兒子打了算大事嗎?雖然你的孫子毫發無損。

“咚咚咚——”她敲門,在書房內一眾人疑惑的眼神中播報。

梁銳言把周行斂打了。

梁繼衷長吸一口濁氣,吸得心絞痛。從十二歲打到二十歲, 世上時序交替四季更疊萬物生長, 就他們梁家這個小孫子永遠長不大!

下樓時的場景沒有梁繼衷想象中的駭人聽聞, 甚至平靜到如果唐姨不來說明情況他都無法發現樓下發生了什麽。

“阿斂!”周茉蕓關心切切地瞧了瞧自己的兒子,出聲時發覺自己聲音有些過大。她收斂著怒意,輕聲問,“你又和他打起來了?你腦子出什麽毛病了!”

周行斂五彩繽紛的委屈通通寫在臉上了, 他一擡頭看見那邊身形挺拔高大的兩人。

梁恪言這個神經病莫名其妙來一句“到柳絮寧家了”,他還沒反應過來,衣領就被他提住。

巴掌不輕不重、卻侮辱性極強地拍在他臉上。

“剛剛在蔣家,怎麽說我妹妹的?”男人語調慢條斯理, 聲線卻冷,冷到周行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是沒事, 因為他媽說了梁恪言喜怒不形於色,永遠擺著那張死魚臉。他雖然害怕,但永遠不會主動上前招惹這人。他是嘴賤提了句柳絮寧, 但那又怎麽樣,他可沒說他們梁家的一句壞話。他就不信,梁恪言真敢打他。他要是動了手,那就是把梁周兩家的關系擺到明面上來。生意要不要做了!

可誰知道,梁恪言就說了那麽幾句話, 還在樓梯口的梁銳言平時看著挺蠢, 卻瞬間反應過來梁恪言的言下之意,怒氣沖沖地走過來, 一把推開梁恪言,充滿爆發力的一拳朝自己打來。

周行斂覺得這把自己這張俊臉算是得廢了。

誰想到,梁恪言手掌握住梁銳言的手臂。

在梁銳言憤怒又詫異的臉色,與周行斂泛起濃濃希冀的眼神中,梁恪言語氣漫不經心又滿不在乎:“別打臉。”

然後料想中的一拳狠狠落在他的腹部,疼得他毫無招架之力。

他以前就是這麽欺負別人的,所以太清楚這個部位,疼痛感劇烈卻又完完全全避開要害。

世上唯男人與體育生難養也。

梁銳言的拳頭還要再落下時,梁恪言制止住他。他順手拆過放在茶幾上的濕紙巾,抽出一張遞給梁銳言,另一只手拽過周行斂頭發,像丟垃圾般往後一扯,語氣平靜:“一拳,一拳就行了。”

痛到幾欲流淚的瞬間,迷蒙視線裏,他看見站得遠遠的柳絮寧。

好多年以前,也是在梁家大院裏,他看見柳絮寧便心癢得徹底,裝模作樣地借著玩游戲贏了要去抱她,被她巧妙躲開。有一段時間,他們周家飯桌上都是柳絮寧的名字,他媽媽是怎麽評價她的,氣急敗壞的他就是如何轉述的。

那時候,只有梁銳言站在她身前,梁恪言面色冷漠地居於高樓,似乎漠視一場小孩子的鬧劇。

時光流轉,他怎麽也開始加入這種鬧劇之中?

“你就趁這幾年窮奢極欲吧,反正以後也沒機會了。”梁恪言微笑著看他,冰冷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在他臉上,“納米樓起家的暴發戶。”

他弟弟用蠻力,他擅長刻薄。他太知道該怎樣激怒一個人,怎麽準確無誤地戳中一個人的要害。所以周行斂忍無可忍,在兄弟倆疏忽的間隙,猛然打過去。

不管怎麽樣,他總該還他們梁家兄弟一拳吧!

這梁家傭人怎麽跟梁家人一個德行,他先前被這麽欺負,那老管家就站在柳絮寧旁邊讓她離遠一點,自己這拳頭剛落到梁恪言臉上,她就著急忙慌跑上樓稟報了。

周茉蕓兩眼幾乎是一黑,決意先發制人:“梁老,安成,事情不是這麽做的吧!”

梁周兩家算得上有許多情分,周老爺子還在時就和梁繼衷私交甚篤。周霖聽完事情大概,知道又是自家兒子主動去招惹的人,但這件事歸根結底有許多不符合邏輯之處。是,他這混賬兒子是做錯了,但爭端可是對面這兩人引起的。思忖之後的話已經在唇齒間轉圜,只待略作措辭用他死去的父親打出一張感情牌。

可惜——

“唐姨,冰袋有嗎?”梁恪言站在最邊上,可一出聲就能輕而易舉地成為視線中心。

他拇指緩緩拂過臉,擦過自己的唇角,毫無波動的聲線裏滾出一個字:“疼。”

“哎哎哎——有的有的!”

梁家不養蠢貨。拿一個冰袋,幾乎動用了梁家上上下下所有的傭人,似鑼鼓喧天地呵出一聲——“我們少爺被外面的戇癟三打了!”

周行斂眼睛都要滴出血,那他呢?

周霖覺得自己臉也生疼,好聲好氣地道歉,最後又不露聲色地提及星河匯項目。成大事者不拘兒子。

梁安成剛要應答,卻見捂著冰袋的梁恪言笑著反問:“都這樣了,這生意還能做下去?”

缺口被梁恪言正式撕開。

可梁恪言是個什麽東西?他爸爸和他爺爺還沒死,這起瑞還沒徹徹底底地到他手上,他又有什麽資格在長輩堆裏發號施令?

“梁叔——”周霖看向梁繼衷,卻見梁繼衷疲憊地擺擺手:“天色不早了,先這樣吧。”說完,他轉身上樓,似乎一句話也不想再說。

聽話要聽音,周茉蕓一口濁氣提在胸口,眼神像刀子狠狠剜過周行斂。三人悻悻離開梁家老宅。

梁安成重重揉捏眉心,眼神掃過面前的三人,正要開口,唐姨下樓:“老爺子讓你們三個人上去。”她悄悄地把“滾”字咽下。

那“三人”之中自然不包括柳絮寧。她站在最邊上,感覺自己立於薄冰之間。梁銳言和梁恪言先後上樓,路過她身邊,前者聳聳肩,送來一個沒事的安慰眼神。還未等她回應,她和梁恪言的視線不偏不倚地對上。

周家人一走,那冰袋早就被他拿下,此刻紅印明顯的側臉全然暴露在柳絮寧的視線之下。

原來他也聽到了周行斂那些話。

她心臟一下一下地重重起跳。

【到柳絮寧的家了。】

串珠字句連成柔軟的線,小心翼翼地纏繞過她這顆心臟。

·

“所以,周家那個兒子到底說了柳絮寧什麽?”書房裏,梁繼衷坐在主位,濃眉緊蹙。

梁安成點過一支煙,坐在沙發上。梁銳言覺得這種場景分外眼熟,在心智尚未成熟的孩童時代他經常光顧這,那根戒尺也常常光顧他手心。只是與以往每次不同的是,這次他身邊居然站著他哥。

梁銳言:“反正他就是說了柳絮寧壞話啊!”

梁繼衷眉蹙得更緊:“我在問你他說了什麽。”

梁銳言噎住,他又沒聽到!

看小孫子這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沒聽到就沖動上頭動手打人。

“你啊你啊,聽風就是雨。”

“什麽聽風就是雨,這我哥說的。”梁銳言揚了揚下巴,“是吧哥,那人說了柳絮寧什麽?”

對於梁恪言會插手這件事,梁繼衷和梁安成都頗為不解。梁銳言對柳絮寧的心思,太過明顯,誰都知道。精明陰暗的成年人誰都不會戳破也不會點明。小孩子過家家罷了,有些道理,過幾年,不用人提點梁銳言自己就會懂的,提早點破,豈不是傷了和自家孫子的情分。

只是,今天這件事怎麽會是梁恪言先挑起的頭?

梁繼衷把目光挪到梁恪言臉上:“恪言——”

“爺爺,您知道周行斂名下有個行畫傳媒嗎?”梁恪言自然地另起一話題。

梁繼衷一頓:“知道。”

“那您知道行畫借殼A股上市的計劃失敗了吧。上市失敗,周氏集團向行畫投入的這七千五百萬全部打了水漂。您本來就不願意和周氏再合作,卻撕不下臉,我這樣做不好嗎?還是說,您要繼續和這種一定會血本無歸的公司一起合作,然後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他半垂著視線,修長手指拿捏著冰袋的一角,閑適地晃著,“我記得您以前說過,周爺爺賺的錢算幹凈,但不算厚道。您早就不願意與他深交,可是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兩家關系甚好。周伯這幾年像條粘人的蛆一樣掛在您身上,您也很煩吧?”

梁繼衷拿茶杯的手一停,他垂眸看著茶杯裏飄動的茶葉,杯邊黏著茶葉根。

突然毫無胃口。

“據我所知,星河匯項目最終負責人的頭銜會落到周行斂的頭上。他挺厲害的,每一次投資都能恰好投進坑口裏。也不知他這運氣,星河匯落地之後能為我們起瑞帶來多大的利益。”

梁安成拿煙的手停滯在原地,終究還是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目光投向兒子。

而梁繼衷不知不覺間口吻由質問變作疑問:“可你看看你弟弟,今天動手打了周行斂,這被別人知道了該怎麽辦?要拒絕合作的方式有千種萬種,為什麽要用這樣偏激的一種?”

“爺爺,所以我忍到了梁家。如果他們自己要放消息出去,該怎麽措辭?梁家老宅,周家長子與梁恪言突發沖突,梁恪言掌摑周行斂,後者敢怒不敢言?”梁恪言用平淡到甚至帶著幾絲嘲諷的語氣模仿,“港媒的措辭,您不是最懂了嗎。”

“退一萬步說,他們真放了消息出去也無所謂。我們梁家保全了臉面,起瑞也順理成章地丟掉了垃圾。業界的負面名聲頂多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爺爺,名聲是虛的,我不介意。”

……

這場談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梁銳言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哈欠。

嘩,戒尺一下都沒落到他身上。爽。

離開書房前,梁恪言和梁繼衷道了聲晚安,清晰可見老人眼裏明晃晃的讚許。

“爸,晚安。”梁銳言哈欠連天地揮手。

梁安成情緒一直平淡,隨口嗯了聲。只是那目光遲遲無法從大兒子的身上移開。梁恪言似乎察覺到,他回過頭,沖梁安成淺笑:“爸,你看,我說了,和周家的項目不太好做。”

·

為了照顧長輩,小輩的房間都在高樓。

梁銳言走在前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事情,冷不防扭頭:“哥,柳絮寧那枚玉佩是不是在你那兒?”

梁恪言眼簾一掀,慢悠悠開口,語氣疑惑:“什麽玉佩?”

“就是她一直帶著的,和我一對的那塊玉佩。”

樓梯轉角處只有一排幽黃晦暗的感應地燈發散著微弱的光。梁銳言看不清楚梁恪言的眉眼,只能看到他揉揉眉心,有些抱歉:“她一直沒問我要,我以為不太重要,不知道放在哪裏了。”

“急著要戴嗎?不急的話,等我回家了找找。”

她不急。她甚至忘記了。

梁銳言喉嚨莫名發幹:“不急,但是戴了很多年,突然不戴在身上,她會不習慣的。”說完這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梁恪言。

今夜有些事不能細想,可他偏偏就是細想了。

長時間的視覺訓練使然,梁銳言習慣緊緊追隨高速飛行的球體,他也絕不會放過漏過任何一個朝他飛來的球。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無論帶著什麽樣的技巧,無論對手是陌生還是熟悉,他都能輕松接住再狠狠回擊。

梁恪言垂下眼眸,長而漆黑的眼睫在下眼瞼透露淡淡陰影。那冰袋外滲出點點細密水珠,淌在他手心,他嫌棄地甩了甩手。再擡頭時,嘴角勾著,語氣裏是再明顯不過的揶揄:“明天一定送到你的寧寧手上。”

梁銳言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從小一起長大,有外人言語羞辱柳絮寧,作為一家人怎麽能不挺身而出,他又怎麽可以將此種行為蒙上惡心的心思。

·

人在陌生環境裏總會下意識想要找個同伴,一個就行。這是柳絮寧進梁家之後才學會的道理。

同齡人不喜歡她,她能理解。那自然是成熟又懂事的父母們肆無忌憚地撒下汙言穢語給稚嫩的雙眸覆蓋一層骯臟的濾鏡。

無所謂,但是柳絮寧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很需要一個能與她一起同仇敵愾的“同夥”。

梁恪言,還是梁銳言?

年幼的她咬著筆頭,一筆一劃地寫下兩人的性格。

她承認,以前做事其實不太小心,以為一張寫滿秘密的貼紙撕成小碎片和所有其餘的草稿紙一起丟進垃圾桶裏就不會有人發現了。可出去吃過飯回來之後,她一眼就看見了那張淺藍色的草稿紙已經不在垃圾桶裏。

啊哦——完蛋了。

那個阿姨會把這張紙送到誰手上?

恰巧那天之後,梁銳言忙著訓練,梁恪言去老宅住了幾天。那幾天的日子,堪稱一場如折如磨。柳絮寧一個人在家抓耳撓腮地設想出千百種會發生的情況,再根據每一個情況編造一個又一個的理由。

再遇見兄弟倆,是在梁家老宅。做完壞事的她隨意地一擡頭,直直對上梁恪言的目光。她尚且無法分辨,因為這位哥哥看人就是這番不屑的死魚眼樣。晚間入席的鹹蛋黃雞翅,和他那道冷漠到沒邊兒的冷笑,才是想法最終定型的強有力佐證。

真不幸,居然送到梁恪言手上了。

他對那個阿姨說“明天起你不用來了”時,是不是也想對她說——明天起,你也滾出我的家。

也許她是柔軟面包裏夾入的一根魚刺,乖乖待著還能被陰晴不定的主人勉強忍耐著,要是有任何動作企圖用尖銳的利刺傷及他人,她一定會被剔除丟棄的。

唉,梁恪言,真是她人生中一場來勢洶洶的地殼運動。所以她得離梁恪言遠、遠、遠一點。

“你幹嘛呢?”恰好梁銳言從她身後經過,她的視線下意識抓住他。

既然梁恪言不吃她裝乖賣慘這一套,那就算了。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棵樹供她攀。

……

老宅徹底陷入寂靜夜色,有一道沈穩的腳步路過她的房間,帶著莫名的熟悉。鬼使神差般,柳絮寧起身走過去,她打開房門,半個身子往外探。

那人聽見動靜,偏過頭來。

這次視線抓到的是梁恪言。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