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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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朝今這一晚睡得極沈, 夢境香甜而酣暢。
鬧鐘響過一次，她和被子抗爭了幾分鐘，掂量著時間快要來不及, 才戀戀不舍地撐著手腕, 從床上坐起來。
臥室的窗簾有智能感應系統, 監測到女主人起床, 平穩而迅速地向兩邊滑開，只留下薄薄一層白紗用來防刺眼的陽光。
蔣城聿從浴室走出來, 已然穿戴整齊, 襯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 又恢覆理性克制的模樣。
“困嗎？”蔣城聿走近床附近，自然而然抱住許朝今，伸手去幫她整理耳邊的頭發，提建議, “還想睡的話不如請天假？”
“不行，”許朝今將醒不醒，眼睫輕顫，嘟嘟囔囔拒絕，“有考勤呢。”
樂團的全勤有五百元，許朝今這個月還沒請過假，不想功虧一簣。
“那不如, ”蔣城聿沒想到是這個原因，輕笑了聲，不想看她太累，“我叫周岳打電話給你們劇院的團長, 今天不算考勤，嗯？”
他語氣和平常無異, 許朝今卻被嚇了個激靈，擡眸，去看蔣城聿，他態度認真，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許朝今連忙搖頭，說不用。
周岳要是打電話的話，那就不是請假，而是通知了，許朝今都能想象到張團長的錯愕表情。
蔣城聿素來尊重許朝今的工作，見她堅持，也沒再說什麽。
完全不像蔣城聿平時的為人處事，許朝今的腳腕在空蕩處晃了晃，和他開玩笑。
“蔣總平時就是這麽假公濟私的嗎？”
“又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值得我徇私，”小沒良心的，蔣城聿挑眉，彎腰，伸手捏了捏她臉頰，語淡情濃，“女朋友的話，情有可原。”
他一夜學會說情話，許朝今招架不來，臉紅地躲開，跑去浴室洗漱。
溫熱的水被許朝今的手掬起，灑在臉上，昨晚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裏，許朝今此刻才有了些真實感，不再輕飄飄的。
她和蔣城聿現在是戀愛關系了。
等到許朝今洗漱完從浴室出來，才發現蔣城聿還沒離開，不應該，他是大忙人，平常這個時間點已經在公司了。
許朝今從衣架上拿了自己的針織外套，問：“怎麽還沒去公司？”
“等你。”
蔣城聿看了眼時間，確實應該去工作了，奈何許朝今太害羞，他還沒做什麽就躲進浴室。
擡手拽了下領帶，蔣城聿低頭，吻住許朝今。
很輕一個吻，唇齒間是柑橘味漱口水的味道，蔣城聿沒有流連，稍觸即分。
“早安吻，歲歲。”
……
許朝今往日覺得Amy送她沒什麽必要，現下卻享受到便利。
出門有些遲，孫姨將早餐裝進保溫袋，許朝今把車前座的小桌板放下，打開袋子，餐盒裏是好幾種餡料的蒸餃和溫熱豆漿。
簡單解決以後許朝今匆匆忙忙下車，到達休息室以後看了眼墻上的鐘表，離停止打卡還差五分鐘。
許朝今舒了口氣，靠著自己的椅子喝水，手機這時候叮咚一聲，她低頭查看，發現是害她差點遲到的罪魁禍首。
【Markos：有沒有遲到？】
許朝今在心裏懊悔，覺得美色誤人，手上敲敲打打，回他：【沒。】
對面很快彈出新的消息：【沒有就好，傍晚見，接你下班。】
許朝今回了好，停頓了一下，繼續打字：【有什麽事嗎？】
算算日子，似乎是他們回老宅的日子。
對面靜默了許久，許朝今想著蔣城聿可能在忙，沒在意，放下手機，成溪催促她一起去排練室，許朝今應了聲好，拿起小提琴。
要把手機靜音的前一秒，蔣城聿的消息彈出來，言簡意賅。
【約會。】
成溪還沒睡醒，等許朝今的時候哈欠連連，聽見許朝今的手機提示音，好奇：“大早上的，誰給你發消息？”
“沒什麽，反詐中心的短信，”許朝今臉紅而不自知，還在假裝面不改色，隨口應付過去，把手機塞進口袋，“走吧。”
樂團的分聲部練習和合奏部分已經練好，接下來就是關於細節的打磨，反覆練習曲子中的重難點和特殊技巧，是樂隊成員的進一步磨合。
指揮在訓長笛手，忙得不可開交，許朝今獨自負責小提琴聲部的重點練習。
小提琴手們舉弓，悠揚的琴聲從弓弦間流動出來。此刻的琴聲還是正常的，音高一致，和諧自然。
許朝今輕微蹙著眉，回想，上次演奏時候是從哪裏開始有雜音，第一樂章，第二小節？
用樂感仔細辨認，許朝今之前還只是懷疑，現下可以確定了，第二小節的中間篇幅，宋莉莉的手頻繁在弦上移動。
雜音也隨她的動作在合奏裏顯得突出。
許朝今耐心等到第一樂章結束，休息的間隙，才拿著琴譜，去到宋莉莉身邊，指著對應位置的琴譜，提醒她。
“這一部分沒有人工泛音，可以不演奏。”
人工泛音多用於小提琴曲獨奏，原理就是控制力度，利用手指去觸碰弦線，會產生泛音。
許朝今的語氣溫和，但宋莉莉坐在椅子上，擡頭，看了眼許朝今手中的琴譜，直白發問。
“許朝今，你是在針對我嗎？”
相較於許朝今，宋莉莉的嗓音提高了許多，起碼是小提琴組的樂手們都能聽清的分貝。
兩人之前就因為競爭小提琴首席的事情有過齟齬，樂手們都是知道的，八卦地往這邊張望。
“不是針對你，”許朝今擔心意圖被誤解，認真解釋，“你的泛音很好，只是譜子上沒有，也不適合交響曲，所以提醒一下你而已。”
宋莉莉的泛音是下了功夫的，許朝今能聽得出來，只是不適合出現在這裏。
“我覺得很適合。”
宋莉莉懟了許朝今一句，無所謂的神情，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手機。
“宋莉莉，”許朝今終於意識到對面的人並不想友好交流，語氣冷下來，再次提醒她，“你也學過樂理，泛音只用在獨奏。”
“我又沒機會獨奏，”宋莉莉撇了撇嘴，半是開玩笑的抱怨，“獨奏不都被你搶走了？”
許朝今還沒來得及說話，宋莉莉先打斷她，反問：“還是你當了首席，就不允許別人搶你的風頭？”
她的聲調刻意拖長：“你應該不會這麽容不下我吧，今今。”
胡攪蠻纏，許朝今咬唇，被她氣得垂在身側的手指都在抖，不想和宋莉莉多言。
轉身望去，指揮還在和長笛手爭辯得有來有回，顯然有心無力，成溪也註意到這動靜了，用眼神示意她忍住。
許朝今沈默了幾秒，轉身去拿自己的琴弓，看起來是要繼續排練的意思。
樂手們本來在看熱鬧，見到許朝今選擇息事寧人，唏噓了一聲，知道沒好戲看了。
宋莉莉取得了第一回合的勝利，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神情，拿起自己的小提琴，準備繼續排練。
或許是為了挑釁，宋莉莉又撥弄了幾聲泛音，清脆的幾聲，在安靜裏顯得刺耳。
許朝今去而覆返，她沒拿琴，只握著自己的琴弓，徑直上前，敲在宋莉莉的小臂處。
不算重，但足夠宋莉莉長個教訓，她吃痛，在彈泛音的手也垂下來，低頭看自己的小臂，表情帶了幾分不可置信。
“你竟然用琴弓抽我？”
“你不能獨奏，是因為你技不如我。”
許朝今答非所問，她站著，居高臨下，睨了宋莉莉一眼，握著琴弓，再一次擡手。
宋莉莉被她剛才的動作驚住，以為許朝今瘋了，還要動手敲她，很快躲開。
許朝今這次的目標是宋莉莉的小提琴，角度受限，許朝今側了側手腕，把琴弓搭在小提琴的琴弦上，控制著用力。
很輕一下，小提琴明明是宋莉莉的，但弓弦相觸，發出的泛音音質清澈如水，擲地有聲，空靈而縹緲。
比剛剛更細膩自然的泛音，輕盈而悠揚。
周圍都是專業的小提琴手，自然能聽出其中利害，沒忍住，和旁邊的人交換眼神。
宋莉莉的泛音可以說專業，但和許朝今比起來，就是雲泥之別了。
泛音也分三六九等，手指撥弄發出的泛音是最容易控制的。
弓弦發出的泛音卻需要演奏者挑選合適的接觸點，改變弓壓，底層邏輯是足夠嫻熟的技巧和對小提琴的深刻理解，更別提許朝今剛剛還是站著的，隨手一壓。
“我不怕比較，但請你哪怕搶風頭也拿點好東西出來，”許朝今把琴弓收回，溫柔的長相因為神情而顯得有些清冷，她語氣一絲不茍，歪頭，看著宋莉莉發問，“現在呢，可以好好練習了嗎？”
……
整天的排練結束，成溪還沒緩過神來，以為自己誤入了韓劇的拍攝現場，許朝今是平時深藏不露，關鍵時刻光芒四射的女主角。
劇院隨處是同事，成溪壓著聲音和許朝今咬耳朵，但語氣激昂。
“歲歲，你今天真的A爆了，嗚嗚，想嫁！”
怎麽想到的，拿琴弓去觸宋莉莉的琴弦，弓弦承意，無需多言，碾壓得輕輕松松。
宋莉莉難堪得下不來臺，臉唰的一下白了。
許朝今笑笑，沒說話，兩人回休息室的路上宋莉莉正好下樓，許朝今註意力不在上面，成溪想了想，還是提醒許朝今。
“你也小心點宋莉莉，她自從沒選上首席，整個人都有點神神叨叨，不太正常了，”成溪吐槽到一半，意識到許朝今沒有接話的意思，轉了個話題，“不過我也挺意外的，你今天竟然正面和她懟。”
許朝今性格溫和，平時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
“我沒有懟她，”許朝今推開休息室的門，解釋，“觀眾買票進來，是為了聽和諧統一的交響樂，不是來聽雜亂泛音的。”
既然選了她擔任首席，許朝今起碼得對小提琴聲部負責。
今天排練結束的早，離下班時間還有十分鐘，許朝今坐在椅子前，從包裏拿出唇釉，補了下唇妝，又撥弄了幾下自己的頭發。
成溪看在眼裏，揶揄她：“蔣總來接你下班啊？”
許朝今驚訝：“你怎麽知道？”
“早上我就知道了，”成溪一臉老神在在，從早上開始捋線索，“誰收到反詐中心的信息臉那麽紅啊？”
她用肩膀去撞許朝今，開玩笑：“我看是偷心賊還差不多，把我們的歲歲芳心偷走了。”
再說了，許朝今清晨來時候連耳尖都是紅的，說句滿面春風都不為過，成溪的戀愛可不是白談的。
“和蔣總談過了？”
“嗯。”
許朝今因為她的玩笑而臉紅，成溪好奇得抓心撓肝，意有所指地追問：“你們昨晚不會……一步到位了吧？”
“哪有，”許朝今意識到成溪說的什麽，不好意思地否認，“我們決定從戀愛開始，他來接我……約會。”
純愛的都有點不像老男人了，成溪驚訝了會兒，突然嘖了聲：“歲歲，我知道你在排練室為什麽酷了。”
許朝今已經站起來，準備離開，問她：“為什麽？”
“夫妻相嘍，面無表情，你說話又不緊不慢的，和蔣城聿一模一樣。”
給人一種壓迫感。
許朝今細想，蔣城聿會在家裏打工作電話，可能，或許，大概，她也學了一兩招？
畢竟蔣城聿訓起人來確實低氣壓，令人望而生畏。
“嗯哼，”成溪顯然很為自己的發現得意，“都有科學研究了，夫妻兩人相處久了就會越來越像。”
……
比平時下班時間更早一點，十幾步之遙，許朝今站定，怕蔣城聿覺得她不矜持，想等幾分鐘再過去。
這個想法持續了十幾秒就宣告失敗，因為……
特別想見他，一秒都不想多等。
想給他個驚喜，許朝今繞到車後叩開車門，往裏面看去。
蔣城聿還在處理工作，面前是還亮著屏的筆記本電腦。
看到她上車，蔣城聿唇角勾了勾，和許朝今閑聊：“今天下班比平時早。”
“排練結束得早。”
許朝今沒忍住，多看了他幾眼，或許是為了防藍光，蔣城聿鼻梁上架了副平光鏡，金絲邊框，多了幾分書卷氣，襯得他更斯文。
說話的間隙，蔣城聿把筆記本電腦合上，許朝今註意到他動作，發問：“你看起來好忙。”
許朝今在想，約會計劃可以延後，他們可以先回家好好休息一晚，或者讓蔣城聿專心處理工作。
“還好，” 蔣城聿的語氣稀疏平常，俯身從置物臺上把玫瑰花束拿起，遞給許朝今，“再忙也得留拍拖時間。”
紅玫瑰，今朝總算有理由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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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響過一次，她和被子抗爭了幾分鐘，掂量著時間快要來不及, 才戀戀不舍地撐著手腕, 從床上坐起來。
臥室的窗簾有智能感應系統, 監測到女主人起床, 平穩而迅速地向兩邊滑開，只留下薄薄一層白紗用來防刺眼的陽光。
蔣城聿從浴室走出來, 已然穿戴整齊, 襯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 又恢覆理性克制的模樣。
“困嗎？”蔣城聿走近床附近，自然而然抱住許朝今，伸手去幫她整理耳邊的頭發，提建議, “還想睡的話不如請天假？”
“不行，”許朝今將醒不醒，眼睫輕顫，嘟嘟囔囔拒絕，“有考勤呢。”
樂團的全勤有五百元，許朝今這個月還沒請過假，不想功虧一簣。
“那不如, ”蔣城聿沒想到是這個原因，輕笑了聲，不想看她太累，“我叫周岳打電話給你們劇院的團長, 今天不算考勤，嗯？”
他語氣和平常無異, 許朝今卻被嚇了個激靈，擡眸，去看蔣城聿，他態度認真，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許朝今連忙搖頭，說不用。
周岳要是打電話的話，那就不是請假，而是通知了，許朝今都能想象到張團長的錯愕表情。
蔣城聿素來尊重許朝今的工作，見她堅持，也沒再說什麽。
完全不像蔣城聿平時的為人處事，許朝今的腳腕在空蕩處晃了晃，和他開玩笑。
“蔣總平時就是這麽假公濟私的嗎？”
“又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值得我徇私，”小沒良心的，蔣城聿挑眉，彎腰，伸手捏了捏她臉頰，語淡情濃，“女朋友的話，情有可原。”
他一夜學會說情話，許朝今招架不來，臉紅地躲開，跑去浴室洗漱。
溫熱的水被許朝今的手掬起，灑在臉上，昨晚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裏，許朝今此刻才有了些真實感，不再輕飄飄的。
她和蔣城聿現在是戀愛關系了。
等到許朝今洗漱完從浴室出來，才發現蔣城聿還沒離開，不應該，他是大忙人，平常這個時間點已經在公司了。
許朝今從衣架上拿了自己的針織外套，問：“怎麽還沒去公司？”
“等你。”
蔣城聿看了眼時間，確實應該去工作了，奈何許朝今太害羞，他還沒做什麽就躲進浴室。
擡手拽了下領帶，蔣城聿低頭，吻住許朝今。
很輕一個吻，唇齒間是柑橘味漱口水的味道，蔣城聿沒有流連，稍觸即分。
“早安吻，歲歲。”
……
許朝今往日覺得Amy送她沒什麽必要，現下卻享受到便利。
出門有些遲，孫姨將早餐裝進保溫袋，許朝今把車前座的小桌板放下，打開袋子，餐盒裏是好幾種餡料的蒸餃和溫熱豆漿。
簡單解決以後許朝今匆匆忙忙下車，到達休息室以後看了眼墻上的鐘表，離停止打卡還差五分鐘。
許朝今舒了口氣，靠著自己的椅子喝水，手機這時候叮咚一聲，她低頭查看，發現是害她差點遲到的罪魁禍首。
【Markos：有沒有遲到？】
許朝今在心裏懊悔，覺得美色誤人，手上敲敲打打，回他：【沒。】
對面很快彈出新的消息：【沒有就好，傍晚見，接你下班。】
許朝今回了好，停頓了一下，繼續打字：【有什麽事嗎？】
算算日子，似乎是他們回老宅的日子。
對面靜默了許久，許朝今想著蔣城聿可能在忙，沒在意，放下手機，成溪催促她一起去排練室，許朝今應了聲好，拿起小提琴。
要把手機靜音的前一秒，蔣城聿的消息彈出來，言簡意賅。
【約會。】
成溪還沒睡醒，等許朝今的時候哈欠連連，聽見許朝今的手機提示音，好奇：“大早上的，誰給你發消息？”
“沒什麽，反詐中心的短信，”許朝今臉紅而不自知，還在假裝面不改色，隨口應付過去，把手機塞進口袋，“走吧。”
樂團的分聲部練習和合奏部分已經練好，接下來就是關於細節的打磨，反覆練習曲子中的重難點和特殊技巧，是樂隊成員的進一步磨合。
指揮在訓長笛手，忙得不可開交，許朝今獨自負責小提琴聲部的重點練習。
小提琴手們舉弓，悠揚的琴聲從弓弦間流動出來。此刻的琴聲還是正常的，音高一致，和諧自然。
許朝今輕微蹙著眉，回想，上次演奏時候是從哪裏開始有雜音，第一樂章，第二小節？
用樂感仔細辨認，許朝今之前還只是懷疑，現下可以確定了，第二小節的中間篇幅，宋莉莉的手頻繁在弦上移動。
雜音也隨她的動作在合奏裏顯得突出。
許朝今耐心等到第一樂章結束，休息的間隙，才拿著琴譜，去到宋莉莉身邊，指著對應位置的琴譜，提醒她。
“這一部分沒有人工泛音，可以不演奏。”
人工泛音多用於小提琴曲獨奏，原理就是控制力度，利用手指去觸碰弦線，會產生泛音。
許朝今的語氣溫和，但宋莉莉坐在椅子上，擡頭，看了眼許朝今手中的琴譜，直白發問。
“許朝今，你是在針對我嗎？”
相較於許朝今，宋莉莉的嗓音提高了許多，起碼是小提琴組的樂手們都能聽清的分貝。
兩人之前就因為競爭小提琴首席的事情有過齟齬，樂手們都是知道的，八卦地往這邊張望。
“不是針對你，”許朝今擔心意圖被誤解，認真解釋，“你的泛音很好，只是譜子上沒有，也不適合交響曲，所以提醒一下你而已。”
宋莉莉的泛音是下了功夫的，許朝今能聽得出來，只是不適合出現在這裏。
“我覺得很適合。”
宋莉莉懟了許朝今一句，無所謂的神情，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手機。
“宋莉莉，”許朝今終於意識到對面的人並不想友好交流，語氣冷下來，再次提醒她，“你也學過樂理，泛音只用在獨奏。”
“我又沒機會獨奏，”宋莉莉撇了撇嘴，半是開玩笑的抱怨，“獨奏不都被你搶走了？”
許朝今還沒來得及說話，宋莉莉先打斷她，反問：“還是你當了首席，就不允許別人搶你的風頭？”
她的聲調刻意拖長：“你應該不會這麽容不下我吧，今今。”
胡攪蠻纏，許朝今咬唇，被她氣得垂在身側的手指都在抖，不想和宋莉莉多言。
轉身望去，指揮還在和長笛手爭辯得有來有回，顯然有心無力，成溪也註意到這動靜了，用眼神示意她忍住。
許朝今沈默了幾秒，轉身去拿自己的琴弓，看起來是要繼續排練的意思。
樂手們本來在看熱鬧，見到許朝今選擇息事寧人，唏噓了一聲，知道沒好戲看了。
宋莉莉取得了第一回合的勝利，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神情，拿起自己的小提琴，準備繼續排練。
或許是為了挑釁，宋莉莉又撥弄了幾聲泛音，清脆的幾聲，在安靜裏顯得刺耳。
許朝今去而覆返，她沒拿琴，只握著自己的琴弓，徑直上前，敲在宋莉莉的小臂處。
不算重，但足夠宋莉莉長個教訓，她吃痛，在彈泛音的手也垂下來，低頭看自己的小臂，表情帶了幾分不可置信。
“你竟然用琴弓抽我？”
“你不能獨奏，是因為你技不如我。”
許朝今答非所問，她站著，居高臨下，睨了宋莉莉一眼，握著琴弓，再一次擡手。
宋莉莉被她剛才的動作驚住，以為許朝今瘋了，還要動手敲她，很快躲開。
許朝今這次的目標是宋莉莉的小提琴，角度受限，許朝今側了側手腕，把琴弓搭在小提琴的琴弦上，控制著用力。
很輕一下，小提琴明明是宋莉莉的，但弓弦相觸，發出的泛音音質清澈如水，擲地有聲，空靈而縹緲。
比剛剛更細膩自然的泛音，輕盈而悠揚。
周圍都是專業的小提琴手，自然能聽出其中利害，沒忍住，和旁邊的人交換眼神。
宋莉莉的泛音可以說專業，但和許朝今比起來，就是雲泥之別了。
泛音也分三六九等，手指撥弄發出的泛音是最容易控制的。
弓弦發出的泛音卻需要演奏者挑選合適的接觸點，改變弓壓，底層邏輯是足夠嫻熟的技巧和對小提琴的深刻理解，更別提許朝今剛剛還是站著的，隨手一壓。
“我不怕比較，但請你哪怕搶風頭也拿點好東西出來，”許朝今把琴弓收回，溫柔的長相因為神情而顯得有些清冷，她語氣一絲不茍，歪頭，看著宋莉莉發問，“現在呢，可以好好練習了嗎？”
……
整天的排練結束，成溪還沒緩過神來，以為自己誤入了韓劇的拍攝現場，許朝今是平時深藏不露，關鍵時刻光芒四射的女主角。
劇院隨處是同事，成溪壓著聲音和許朝今咬耳朵，但語氣激昂。
“歲歲，你今天真的A爆了，嗚嗚，想嫁！”
怎麽想到的，拿琴弓去觸宋莉莉的琴弦，弓弦承意，無需多言，碾壓得輕輕松松。
宋莉莉難堪得下不來臺，臉唰的一下白了。
許朝今笑笑，沒說話，兩人回休息室的路上宋莉莉正好下樓，許朝今註意力不在上面，成溪想了想，還是提醒許朝今。
“你也小心點宋莉莉，她自從沒選上首席，整個人都有點神神叨叨，不太正常了，”成溪吐槽到一半，意識到許朝今沒有接話的意思，轉了個話題，“不過我也挺意外的，你今天竟然正面和她懟。”
許朝今性格溫和，平時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
“我沒有懟她，”許朝今推開休息室的門，解釋，“觀眾買票進來，是為了聽和諧統一的交響樂，不是來聽雜亂泛音的。”
既然選了她擔任首席，許朝今起碼得對小提琴聲部負責。
今天排練結束的早，離下班時間還有十分鐘，許朝今坐在椅子前，從包裏拿出唇釉，補了下唇妝，又撥弄了幾下自己的頭發。
成溪看在眼裏，揶揄她：“蔣總來接你下班啊？”
許朝今驚訝：“你怎麽知道？”
“早上我就知道了，”成溪一臉老神在在，從早上開始捋線索，“誰收到反詐中心的信息臉那麽紅啊？”
她用肩膀去撞許朝今，開玩笑：“我看是偷心賊還差不多，把我們的歲歲芳心偷走了。”
再說了，許朝今清晨來時候連耳尖都是紅的，說句滿面春風都不為過，成溪的戀愛可不是白談的。
“和蔣總談過了？”
“嗯。”
許朝今因為她的玩笑而臉紅，成溪好奇得抓心撓肝，意有所指地追問：“你們昨晚不會……一步到位了吧？”
“哪有，”許朝今意識到成溪說的什麽，不好意思地否認，“我們決定從戀愛開始，他來接我……約會。”
純愛的都有點不像老男人了，成溪驚訝了會兒，突然嘖了聲：“歲歲，我知道你在排練室為什麽酷了。”
許朝今已經站起來，準備離開，問她：“為什麽？”
“夫妻相嘍，面無表情，你說話又不緊不慢的，和蔣城聿一模一樣。”
給人一種壓迫感。
許朝今細想，蔣城聿會在家裏打工作電話，可能，或許，大概，她也學了一兩招？
畢竟蔣城聿訓起人來確實低氣壓，令人望而生畏。
“嗯哼，”成溪顯然很為自己的發現得意，“都有科學研究了，夫妻兩人相處久了就會越來越像。”
……
比平時下班時間更早一點，十幾步之遙，許朝今站定，怕蔣城聿覺得她不矜持，想等幾分鐘再過去。
這個想法持續了十幾秒就宣告失敗，因為……
特別想見他，一秒都不想多等。
想給他個驚喜，許朝今繞到車後叩開車門，往裏面看去。
蔣城聿還在處理工作，面前是還亮著屏的筆記本電腦。
看到她上車，蔣城聿唇角勾了勾，和許朝今閑聊：“今天下班比平時早。”
“排練結束得早。”
許朝今沒忍住，多看了他幾眼，或許是為了防藍光，蔣城聿鼻梁上架了副平光鏡，金絲邊框，多了幾分書卷氣，襯得他更斯文。
說話的間隙，蔣城聿把筆記本電腦合上，許朝今註意到他動作，發問：“你看起來好忙。”
許朝今在想，約會計劃可以延後，他們可以先回家好好休息一晚，或者讓蔣城聿專心處理工作。
“還好，” 蔣城聿的語氣稀疏平常，俯身從置物臺上把玫瑰花束拿起，遞給許朝今，“再忙也得留拍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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