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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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北處理了兩天要事, 蔣城聿再次落地淮城，到了約定好的地點。
南方臨海的景色到底和北方有所不同，淮城的夏天餘韻極長, 柏悅會所鬧中取靜, 仿中式園林的風格, 穿過曲徑, 是一片茂林修竹。
層疊的翠綠枝葉交織在一起，姿態綽約, 清幽雅致, 風吹過, 沙沙作響，在包廂的紗窗上映出動態的影子。
據說，會所的主人是位從商的紅三代，在父輩的恩蔭下順風順水。
周岳看了眼一截截的竹, 節節高升，政商名流都喜歡的寓意，很快低頭，在蔣城聿後面兩步上臺階。
“蔣總，”周岳跟著蔣城聿，匯報，“聽譚總的意思, 致遠那邊對您上次的爽約有些意見。”
京港合作，致遠不可能成為瓜分份額的主角，更何況江也妻子家的背景有些特殊，參與進來要冒一定的風險, 怕京北覺得趙家有弄權的心思。
這種情況下，蔣城聿還落地後返回京北, 對方當然頗有微詞，覺得博越合作的心不誠。
蔣城聿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面色如常，推開包廂的門。
映入眼簾的是窗邊的紅木茶桌，雕刻著象征吉祥富貴的蒲紋，古色古香。
薄霧蒸騰而起，譚楊舉著紫砂壺作陪，替坐在左邊的江也斟茶。
“總算見到面了，”譚楊臉上有笑意，看見蔣城聿後很快放下茶具，給雙方介紹，“江總，這位是博越的蔣總，我跟您提過的，京港合作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譚楊和蔣城聿寒暄幾句，才說：“城聿，這是致遠的江總。”
兩人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格，簡單握了手不再多言，場面冷下來，房間裏靜謐地可以聽見外面的蟬鳴。
談生意的是這兩位總，感到尷尬卻是譚楊，頻頻擡頭，去觀察兩人的神色。
江也的眉目冷切似寒冬，是出了名的冷情，蔣城聿是同樣出色的容貌，態度冷靜，頗有幾分作壁上觀的意思。
“嘖，”到底是他搭的線，譚楊主動開口，充當潤滑，開玩笑緩和氣氛，“咱三裏面我年紀最小，怎麽你們二位都駐顏有術，英俊逼人。”
這是實話，蔣城聿就不必說，顏巔貴公子的形容不是浪得虛名，江也比他還年長幾歲，相貌卻不顯年齡。
反倒是年齡最小的譚楊，疏於鍛煉，又有些沈湎於酒色，面色有些虛浮，顯得憔悴和老相。
“多謝，”江也表情總算舒緩些，回應譚楊的稱讚，“家庭幸福，保養得比較好。”
他就知道，譚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廢了點力氣才忍住。
幸福家庭當然也是他們這個階層的標配，但江也過於沈溺於兒女情長了，在譚楊看來有些……沒出息。
氣氛多少緩和了些，譚楊乘勝追擊，明裏暗裏為蔣城聿解釋：“京港合作前期準備已經開始了，蔣總事多，這不，處理完事情就又趕到淮城。”
這理由找的很漂亮，想暗示蔣城聿的重視。
江也在名利場沈浮許久，不吃這套，依舊面無表情，反問譚楊：“難道我的時間不寶貴？”
譚楊楞住了，不敢隨意開口。
“自然寶貴，”蔣城聿接過話頭，和對方表達歉意，“爽約的事實在抱歉，我太太出了些事，江總也有家庭，想來應該能明白。”
江也神情依舊冷，沒有說話。
“但博越絕對沒有輕慢江總的意思，項目致遠參與進來，穩賺不賠，不然我不會兩次飛來淮城，”蔣城聿說著，把一旁的文件袋遞給江也，“這是博越關於項目的初步構想，有沒有誠意，江總一看便知。”
江也挑眉，刻意過了幾秒才接過，慢條斯理地翻著合同看。
江也翻得很快，看完最重要的部分就合上文件，伸手在茶杯的側面摩挲，頓了頓才開口：“具體的細節，蔣總方便和我聊聊嗎？”
聰明人交手，無需多言，確實是個極好的構想，致遠能從中得到不少，江也在想著為趙霧靈買下一座新的私人島嶼，舊的在赤道附近，趙霧靈去膩了。
蔣城聿依舊是溫和神情：“當然。”
譚楊是察言觀色的好手，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八成，用不著他了，識趣地起身：“你們聊，我去叫他們準備些茶點。”
兩人在包廂裏聊了將近兩個小時，蔣城聿把文件袋裏的文件留給江也，下屬和專業團隊會跟進決策後面的若幹細節。
蔣城聿出來以後神情還是淡淡的，周岳摸不著頭腦，看見譚楊臉上的笑意才大概猜測合作十拿九穩。
“到底是談成了，”譚楊語氣輕松，離開時還是忍不住提醒蔣城聿，“你事先也該和我竄竄供，不過找的借口蠻好。”
江也沒什麽同理心，對於家庭倒是非同一般的重視，蔣城聿“太太出事”的這個借口，巧妙而無從考證。
“不是借口，”蔣城聿笑得很淡，“我確實結婚了，你見過。”
這話把譚楊嚇得不輕，差點絆倒，站穩後驚恐發問：“你結婚了？”
他怎麽不記得蔣城聿和誰交往密切過。
“她還不想公開，暫時沒有說，”蔣城聿擡手松了松領帶，唇角終於帶了點笑意，“辦婚禮的時候請你。”
只言片語弄得譚楊更好奇。
港澳前些年剛回歸，難免有灰色地帶，招待權貴的花樣數都數不清，個個香艷，還有人專門去港澳找樂子。
蔣城聿也在名利場，佛珠在腕，緋聞不沾身，他在最血氣方剛的年齡都對女色無動於衷，怎麽現下一出手就是爆炸性新聞。
“太太？”譚楊止不住追問，“我什麽時候見過？不應該，你不是出家了嗎？聯姻還是什麽？”
總不能是真愛吧。
他問得急切，留給譚楊的卻只有背影和簡單“回頭見”幾個字。
等上了車，蔣城聿靠在後座上假寐，周岳思考了片刻，從旁邊拿出iPad。
“蔣總，”周岳小心翼翼地叫了聲蔣城聿，把打開的官網的界面展示出來，“愛馬仕的鉑金包，公價四十萬美金左右，您看看，要不要送一只給致遠總裁的太太？”
這個價錢的禮物算不上什麽大的利益輸送，只不過剛剛譚楊提點周岳，說爽約總歸失禮，江也又難以討好，這種情況下，鉑金包是不錯的選擇。
“你去辦吧。”
蔣城聿微閉著眼睛假寐，沒睜眼時就應了好，周岳誒了聲，把iPad收回來。
“等等——”
蔣城聿想起什麽，重新審視iPad界面，畫面是官網的主圖，標準愛馬仕橙色的鉑金包，但下面有其他款式的小圖，提示顧客可以滑動。
蔣城聿手指滑動了幾下，在屏幕上某張圖上停留，飽和度不高的莫蘭迪色系，灰藍色，他記得，許朝今有件同樣顏色的絲綢裙，她有時會穿。
“這個顏色也買下，”蔣城聿敲了敲屏幕，語氣輕淡地吩咐，“給太太。”
周岳腦筋有點沒轉過來，發問：“這只包也送給江總的太太嗎？”
蔣城聿冷笑了下，回他：“送給我太太。”
周岳反應過來了，頓時後悔的想把自己舌頭咬斷，他怎麽把許朝今給忘了。
還沒等周岳道歉，蔣城聿發問：“太太在京北還好嗎？”
上次他出差半天，都能讓許致康一家鉆到空子。
“一切都好，”周岳剛犯了蠢，著急證明自己的工作能力，態度熱切，“剛和Amy聯系過，一切都好，另外您放心，上次的事我辦妥了，許致康一家不敢隨意打擾太太。”
他說得賣力，蔣城聿是滿意的，矜貴地嗯了聲，不再說話，周岳把iPad收好，安分開車。
他們在淮城又逗留了兩天，兩方的團隊繼續推進了合作框架，江太太收到禮物很是歡喜，還在ins發了合照。
下了飛機已經是傍晚五點，天天隱隱約約透著暮色，有另外的助理幫忙整理生活用品，送回住處，周岳跟在蔣城聿身邊。
蔣城聿出差後一般情況下都是先去公司，周岳向來佩服，幫上司開車門，照例詢問：“蔣總，還是讓公司的人準備開會？”
“今天不去公司，”蔣城聿看了眼時間，“去接太太下班，直接回家。”
那晚的旖旎以許朝今匆忙關上房間門而告終，隔天早晨蔣城聿又出差，兩人沒到碰面，關於感情的事，早該好好談談。
周岳楞了下，但很快接話：“好的，蔣總。”
在心裏琢磨，太太在蔣總心中的分量是越來越重了……
下午有許朝今的演出，她照例收到一束鮮花，還是之前那位“狂熱”男觀眾送來的。
許朝今有些頭疼，樂團的同事看見了，又是起哄和開玩笑。
成溪收拾好東西，拿起來花束上的賀卡，上面寫著餘光中的詩。
“月光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嗬，”還是情詩，成溪看了眼許朝今，“你這位聽眾也真夠長情。”
樂團裏有不少風言風語，說許朝今是在釣著這位，畢竟，能隔三差五來看演奏會的，必然是有錢有閑的主。
成溪了解許朝今的為人，對這些無聊的評價嗤之以鼻，許朝今就沒理過他，更別說現在還有個蔣城聿，就更不可能了。
“我希望他趕緊找點事做，”許朝今雙手托著下巴，嘆了口氣，“我心裏還亂糟糟的沒搞明白呢，現在又來個他。”
“怎麽了，”成溪很樂意為姐妹排憂解難，“什麽亂糟糟的？”
“小溪，我覺得我好像，”休息室就剩下他們兩人，許朝今為難了許久，在成溪的催促下說出口，聲音輕得只剩下口型，“我好像喜歡上了蔣城聿。”
這是不應該的，不正確的，他們身份有別，是協議夫妻，她是蔣城聿的合作方，不該喜歡上蔣城聿。
“我早知道！”旁觀者清，許朝今自己都沒發現，她提起蔣城聿時候神態總是帶了幾分女兒家的羞澀，這下可終於承認了，“歲歲，那還等什麽。”
成溪頓了頓，補充：“我看蔣城聿對你也有意思，既然喜歡他就把握住機會，你們兩個挺般配的。”
做真夫妻最好不過。
“他不一定也喜歡我，”吊帶的事，許朝今想了想，她確實是有些不註意了，“也可能，只是身體上的吸引。”
畢竟吊帶是她穿得，吻是她主動的，他是有血有肉的男人，有反應再正常不過。
她最害怕這個理由，朝夕相處，蔣城聿喜歡她什麽呢？
如果是這些膚淺的東西，許朝今寧願自己從來不挑明，等這短暫的迷戀過去，兩人還能保持朋友的關系。
而不是因為荷爾蒙的原因著急忙慌地上床發生關系，然後陷入無休止的爭吵，最後把一切都搞砸。
“身體上的吸引也算吸引啊，”成溪信奉食色性也，沒這麽多講究，有點理解不了許朝今，“你都沒和他談過，怎麽知道你對他就只有美色吸引啊？”
溫柔又堅韌，許朝今是成溪見過最好的女孩子。
“也對，”許朝今不想讓朋友為她擔心，勉強笑了笑，“他去出差了，等他回來我們談談。”
這場談話確實拖了太久了，把她從心動拖成迷戀，快要無法抽身。
許朝今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
“許小姐——”
剛走出劇院的大門，就有聲音傳過來，許朝今本能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暗道不好。
是送花給她的聽眾。
沈易本來也只是來碰碰運氣，沒成想還真能見到許朝今，眼睛都亮了。
“許小姐，可算是見到你了，花還喜歡嗎？”
沈易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他跟著舅舅做生意，時間比較清閑，他母親的單位有一次贈了西音樂團演出的票。
沈易正好有空閑，就來看了演出，百無聊賴的音樂和布置，音樂廳臺上是暗的，唯有許朝今在發著光。
自此就一發不可收拾，只要沈易有時間就會看許朝今的演出，花更不必說，都快被他送成花店會員。
只是前段時間忙著工作，這才很久沒來。
“不喜歡，”許朝今深呼吸，搖了搖頭，還是決定和沈易說清楚，“不只是花，你我也不喜歡，所以你沒必要強迫自己來看我的演出。”
“沈易，我們沒可能，你懂了嗎？”
許朝今拒絕得直截了當，對於沈易來說，拖泥帶水反而更殘忍。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沈易清朗的眉眼皺起來，過了半天，像是想起什麽，解釋，“哦，許小姐是誤會了吧，也怪我，應該是忘改給花店的備註了。”
這下輪到許朝今不知所措：“什麽？”
“我追了你這麽久你都不為所動，”沈易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他長相勉強算清秀，“我覺得你太難追就放棄了，我消失的這一個多月就是談戀愛去了，我舅舅介紹的，挺合適的。”
說完，他補充：“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騷擾你了。”
許朝今沒想到事態是這樣的發展，楞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好。”
倒顯得她有些過於自戀了。
“對了，”沈易笑了笑，“演出聽多了，我現在對小提琴也感興趣了，我方便請教一下許小姐嗎？我想學會以後拉給我女朋友聽。”
他提到了女朋友，讓許朝今稍微放下些心來：“談小提琴的話當然方便，只是，你以後不要再送花給我。”
“好，”沈易點點頭，滿口答應下來，“我知道了，之前打擾到你我也很抱歉，我是想問，如果我想自學小提琴的話，看什麽書比較合適呢？”
“唔，最好還是報個班比較好，”許朝今知道他家境，提了建議，“不過你想看書的也可以，我推薦《小提琴鈴木教程》，隨書還有碟片。”
“好，”沈易滿口答應下來，掏出來手機，“我在備忘錄裏記一下。”
西音劇院的門口，往來已經沒什麽人了，年輕男女立在門口交談，有來有往，被暮色襯得美好無比。
許朝今容貌出眾，沈易長得高大，因為聽音樂會而穿著考究，在路人看來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小情侶。
羨煞旁人。
不遠處，車身流暢而不失奢華精致的庫裏南後座，蔣城聿的視線穿過玻璃，停留在兩人身上。
蔣城聿依舊是連日奔波也掩不住的清雋眉眼，姿態懶散地靠在後背座椅，只是眼神冷若寒潭，像冰封的湖面。
周岳坐在主駕駛，自然也看見了，暗叫糟糕，自家太太和別的男人相談甚歡，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去看前視鏡裏的蔣城聿，在心裏祈禱太太快點上車。
他可承受不了蔣城聿的怒氣。
蔣城聿的語氣是暴怒之前的平靜，註視著沈易和許朝今告別後先離開，撥弄了幾下手腕的佛珠，語氣平靜，像在描述事實。
“他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
正是青春年少，和許朝今相配的年紀。
“是，”周岳痛恨自己不是聾子，車內又只有他們兩人，硬著頭皮回答蔣城聿，極力吹捧，“年輕，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沒有您和太太般配，天作之合，伉儷情深。”
又覺得難以理解，蔣城聿這樣位高權重的人怎會糾結於年紀，蔣城聿二十多歲身價億萬，這位恐怕連他們蔣總的一輛車都買不起。
蔣城聿輕曬了聲，笑意不達眼底。
這樣的平庸之輩，入他眼的資格都不配有，偏偏和許朝今交談甚歡。
蔣城聿在港澳呼風喚雨時從未覺得他的年紀會是問題。
但許朝今畢竟小他九歲，是否也覺得和他有代溝，難以溝通？
蔣城聿此刻的悵然難以言說。
由愛故生妒，他到底年過而立，配她差些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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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北處理了兩天要事, 蔣城聿再次落地淮城，到了約定好的地點。
南方臨海的景色到底和北方有所不同，淮城的夏天餘韻極長, 柏悅會所鬧中取靜, 仿中式園林的風格, 穿過曲徑, 是一片茂林修竹。
層疊的翠綠枝葉交織在一起，姿態綽約, 清幽雅致, 風吹過, 沙沙作響，在包廂的紗窗上映出動態的影子。
據說，會所的主人是位從商的紅三代，在父輩的恩蔭下順風順水。
周岳看了眼一截截的竹, 節節高升，政商名流都喜歡的寓意，很快低頭，在蔣城聿後面兩步上臺階。
“蔣總，”周岳跟著蔣城聿，匯報，“聽譚總的意思, 致遠那邊對您上次的爽約有些意見。”
京港合作，致遠不可能成為瓜分份額的主角，更何況江也妻子家的背景有些特殊，參與進來要冒一定的風險, 怕京北覺得趙家有弄權的心思。
這種情況下，蔣城聿還落地後返回京北, 對方當然頗有微詞，覺得博越合作的心不誠。
蔣城聿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面色如常，推開包廂的門。
映入眼簾的是窗邊的紅木茶桌，雕刻著象征吉祥富貴的蒲紋，古色古香。
薄霧蒸騰而起，譚楊舉著紫砂壺作陪，替坐在左邊的江也斟茶。
“總算見到面了，”譚楊臉上有笑意，看見蔣城聿後很快放下茶具，給雙方介紹，“江總，這位是博越的蔣總，我跟您提過的，京港合作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譚楊和蔣城聿寒暄幾句，才說：“城聿，這是致遠的江總。”
兩人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格，簡單握了手不再多言，場面冷下來，房間裏靜謐地可以聽見外面的蟬鳴。
談生意的是這兩位總，感到尷尬卻是譚楊，頻頻擡頭，去觀察兩人的神色。
江也的眉目冷切似寒冬，是出了名的冷情，蔣城聿是同樣出色的容貌，態度冷靜，頗有幾分作壁上觀的意思。
“嘖，”到底是他搭的線，譚楊主動開口，充當潤滑，開玩笑緩和氣氛，“咱三裏面我年紀最小，怎麽你們二位都駐顏有術，英俊逼人。”
這是實話，蔣城聿就不必說，顏巔貴公子的形容不是浪得虛名，江也比他還年長幾歲，相貌卻不顯年齡。
反倒是年齡最小的譚楊，疏於鍛煉，又有些沈湎於酒色，面色有些虛浮，顯得憔悴和老相。
“多謝，”江也表情總算舒緩些，回應譚楊的稱讚，“家庭幸福，保養得比較好。”
他就知道，譚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廢了點力氣才忍住。
幸福家庭當然也是他們這個階層的標配，但江也過於沈溺於兒女情長了，在譚楊看來有些……沒出息。
氣氛多少緩和了些，譚楊乘勝追擊，明裏暗裏為蔣城聿解釋：“京港合作前期準備已經開始了，蔣總事多，這不，處理完事情就又趕到淮城。”
這理由找的很漂亮，想暗示蔣城聿的重視。
江也在名利場沈浮許久，不吃這套，依舊面無表情，反問譚楊：“難道我的時間不寶貴？”
譚楊楞住了，不敢隨意開口。
“自然寶貴，”蔣城聿接過話頭，和對方表達歉意，“爽約的事實在抱歉，我太太出了些事，江總也有家庭，想來應該能明白。”
江也神情依舊冷，沒有說話。
“但博越絕對沒有輕慢江總的意思，項目致遠參與進來，穩賺不賠，不然我不會兩次飛來淮城，”蔣城聿說著，把一旁的文件袋遞給江也，“這是博越關於項目的初步構想，有沒有誠意，江總一看便知。”
江也挑眉，刻意過了幾秒才接過，慢條斯理地翻著合同看。
江也翻得很快，看完最重要的部分就合上文件，伸手在茶杯的側面摩挲，頓了頓才開口：“具體的細節，蔣總方便和我聊聊嗎？”
聰明人交手，無需多言，確實是個極好的構想，致遠能從中得到不少，江也在想著為趙霧靈買下一座新的私人島嶼，舊的在赤道附近，趙霧靈去膩了。
蔣城聿依舊是溫和神情：“當然。”
譚楊是察言觀色的好手，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八成，用不著他了，識趣地起身：“你們聊，我去叫他們準備些茶點。”
兩人在包廂裏聊了將近兩個小時，蔣城聿把文件袋裏的文件留給江也，下屬和專業團隊會跟進決策後面的若幹細節。
蔣城聿出來以後神情還是淡淡的，周岳摸不著頭腦，看見譚楊臉上的笑意才大概猜測合作十拿九穩。
“到底是談成了，”譚楊語氣輕松，離開時還是忍不住提醒蔣城聿，“你事先也該和我竄竄供，不過找的借口蠻好。”
江也沒什麽同理心，對於家庭倒是非同一般的重視，蔣城聿“太太出事”的這個借口，巧妙而無從考證。
“不是借口，”蔣城聿笑得很淡，“我確實結婚了，你見過。”
這話把譚楊嚇得不輕，差點絆倒，站穩後驚恐發問：“你結婚了？”
他怎麽不記得蔣城聿和誰交往密切過。
“她還不想公開，暫時沒有說，”蔣城聿擡手松了松領帶，唇角終於帶了點笑意，“辦婚禮的時候請你。”
只言片語弄得譚楊更好奇。
港澳前些年剛回歸，難免有灰色地帶，招待權貴的花樣數都數不清，個個香艷，還有人專門去港澳找樂子。
蔣城聿也在名利場，佛珠在腕，緋聞不沾身，他在最血氣方剛的年齡都對女色無動於衷，怎麽現下一出手就是爆炸性新聞。
“太太？”譚楊止不住追問，“我什麽時候見過？不應該，你不是出家了嗎？聯姻還是什麽？”
總不能是真愛吧。
他問得急切，留給譚楊的卻只有背影和簡單“回頭見”幾個字。
等上了車，蔣城聿靠在後座上假寐，周岳思考了片刻，從旁邊拿出iPad。
“蔣總，”周岳小心翼翼地叫了聲蔣城聿，把打開的官網的界面展示出來，“愛馬仕的鉑金包，公價四十萬美金左右，您看看，要不要送一只給致遠總裁的太太？”
這個價錢的禮物算不上什麽大的利益輸送，只不過剛剛譚楊提點周岳，說爽約總歸失禮，江也又難以討好，這種情況下，鉑金包是不錯的選擇。
“你去辦吧。”
蔣城聿微閉著眼睛假寐，沒睜眼時就應了好，周岳誒了聲，把iPad收回來。
“等等——”
蔣城聿想起什麽，重新審視iPad界面，畫面是官網的主圖，標準愛馬仕橙色的鉑金包，但下面有其他款式的小圖，提示顧客可以滑動。
蔣城聿手指滑動了幾下，在屏幕上某張圖上停留，飽和度不高的莫蘭迪色系，灰藍色，他記得，許朝今有件同樣顏色的絲綢裙，她有時會穿。
“這個顏色也買下，”蔣城聿敲了敲屏幕，語氣輕淡地吩咐，“給太太。”
周岳腦筋有點沒轉過來，發問：“這只包也送給江總的太太嗎？”
蔣城聿冷笑了下，回他：“送給我太太。”
周岳反應過來了，頓時後悔的想把自己舌頭咬斷，他怎麽把許朝今給忘了。
還沒等周岳道歉，蔣城聿發問：“太太在京北還好嗎？”
上次他出差半天，都能讓許致康一家鉆到空子。
“一切都好，”周岳剛犯了蠢，著急證明自己的工作能力，態度熱切，“剛和Amy聯系過，一切都好，另外您放心，上次的事我辦妥了，許致康一家不敢隨意打擾太太。”
他說得賣力，蔣城聿是滿意的，矜貴地嗯了聲，不再說話，周岳把iPad收好，安分開車。
他們在淮城又逗留了兩天，兩方的團隊繼續推進了合作框架，江太太收到禮物很是歡喜，還在ins發了合照。
下了飛機已經是傍晚五點，天天隱隱約約透著暮色，有另外的助理幫忙整理生活用品，送回住處，周岳跟在蔣城聿身邊。
蔣城聿出差後一般情況下都是先去公司，周岳向來佩服，幫上司開車門，照例詢問：“蔣總，還是讓公司的人準備開會？”
“今天不去公司，”蔣城聿看了眼時間，“去接太太下班，直接回家。”
那晚的旖旎以許朝今匆忙關上房間門而告終，隔天早晨蔣城聿又出差，兩人沒到碰面，關於感情的事，早該好好談談。
周岳楞了下，但很快接話：“好的，蔣總。”
在心裏琢磨，太太在蔣總心中的分量是越來越重了……
下午有許朝今的演出，她照例收到一束鮮花，還是之前那位“狂熱”男觀眾送來的。
許朝今有些頭疼，樂團的同事看見了，又是起哄和開玩笑。
成溪收拾好東西，拿起來花束上的賀卡，上面寫著餘光中的詩。
“月光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嗬，”還是情詩，成溪看了眼許朝今，“你這位聽眾也真夠長情。”
樂團裏有不少風言風語，說許朝今是在釣著這位，畢竟，能隔三差五來看演奏會的，必然是有錢有閑的主。
成溪了解許朝今的為人，對這些無聊的評價嗤之以鼻，許朝今就沒理過他，更別說現在還有個蔣城聿，就更不可能了。
“我希望他趕緊找點事做，”許朝今雙手托著下巴，嘆了口氣，“我心裏還亂糟糟的沒搞明白呢，現在又來個他。”
“怎麽了，”成溪很樂意為姐妹排憂解難，“什麽亂糟糟的？”
“小溪，我覺得我好像，”休息室就剩下他們兩人，許朝今為難了許久，在成溪的催促下說出口，聲音輕得只剩下口型，“我好像喜歡上了蔣城聿。”
這是不應該的，不正確的，他們身份有別，是協議夫妻，她是蔣城聿的合作方，不該喜歡上蔣城聿。
“我早知道！”旁觀者清，許朝今自己都沒發現，她提起蔣城聿時候神態總是帶了幾分女兒家的羞澀，這下可終於承認了，“歲歲，那還等什麽。”
成溪頓了頓，補充：“我看蔣城聿對你也有意思，既然喜歡他就把握住機會，你們兩個挺般配的。”
做真夫妻最好不過。
“他不一定也喜歡我，”吊帶的事，許朝今想了想，她確實是有些不註意了，“也可能，只是身體上的吸引。”
畢竟吊帶是她穿得，吻是她主動的，他是有血有肉的男人，有反應再正常不過。
她最害怕這個理由，朝夕相處，蔣城聿喜歡她什麽呢？
如果是這些膚淺的東西，許朝今寧願自己從來不挑明，等這短暫的迷戀過去，兩人還能保持朋友的關系。
而不是因為荷爾蒙的原因著急忙慌地上床發生關系，然後陷入無休止的爭吵，最後把一切都搞砸。
“身體上的吸引也算吸引啊，”成溪信奉食色性也，沒這麽多講究，有點理解不了許朝今，“你都沒和他談過，怎麽知道你對他就只有美色吸引啊？”
溫柔又堅韌，許朝今是成溪見過最好的女孩子。
“也對，”許朝今不想讓朋友為她擔心，勉強笑了笑，“他去出差了，等他回來我們談談。”
這場談話確實拖了太久了，把她從心動拖成迷戀，快要無法抽身。
許朝今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
“許小姐——”
剛走出劇院的大門，就有聲音傳過來，許朝今本能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暗道不好。
是送花給她的聽眾。
沈易本來也只是來碰碰運氣，沒成想還真能見到許朝今，眼睛都亮了。
“許小姐，可算是見到你了，花還喜歡嗎？”
沈易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他跟著舅舅做生意，時間比較清閑，他母親的單位有一次贈了西音樂團演出的票。
沈易正好有空閑，就來看了演出，百無聊賴的音樂和布置，音樂廳臺上是暗的，唯有許朝今在發著光。
自此就一發不可收拾，只要沈易有時間就會看許朝今的演出，花更不必說，都快被他送成花店會員。
只是前段時間忙著工作，這才很久沒來。
“不喜歡，”許朝今深呼吸，搖了搖頭，還是決定和沈易說清楚，“不只是花，你我也不喜歡，所以你沒必要強迫自己來看我的演出。”
“沈易，我們沒可能，你懂了嗎？”
許朝今拒絕得直截了當，對於沈易來說，拖泥帶水反而更殘忍。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沈易清朗的眉眼皺起來，過了半天，像是想起什麽，解釋，“哦，許小姐是誤會了吧，也怪我，應該是忘改給花店的備註了。”
這下輪到許朝今不知所措：“什麽？”
“我追了你這麽久你都不為所動，”沈易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他長相勉強算清秀，“我覺得你太難追就放棄了，我消失的這一個多月就是談戀愛去了，我舅舅介紹的，挺合適的。”
說完，他補充：“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騷擾你了。”
許朝今沒想到事態是這樣的發展，楞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好。”
倒顯得她有些過於自戀了。
“對了，”沈易笑了笑，“演出聽多了，我現在對小提琴也感興趣了，我方便請教一下許小姐嗎？我想學會以後拉給我女朋友聽。”
他提到了女朋友，讓許朝今稍微放下些心來：“談小提琴的話當然方便，只是，你以後不要再送花給我。”
“好，”沈易點點頭，滿口答應下來，“我知道了，之前打擾到你我也很抱歉，我是想問，如果我想自學小提琴的話，看什麽書比較合適呢？”
“唔，最好還是報個班比較好，”許朝今知道他家境，提了建議，“不過你想看書的也可以，我推薦《小提琴鈴木教程》，隨書還有碟片。”
“好，”沈易滿口答應下來，掏出來手機，“我在備忘錄裏記一下。”
西音劇院的門口，往來已經沒什麽人了，年輕男女立在門口交談，有來有往，被暮色襯得美好無比。
許朝今容貌出眾，沈易長得高大，因為聽音樂會而穿著考究，在路人看來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小情侶。
羨煞旁人。
不遠處，車身流暢而不失奢華精致的庫裏南後座，蔣城聿的視線穿過玻璃，停留在兩人身上。
蔣城聿依舊是連日奔波也掩不住的清雋眉眼，姿態懶散地靠在後背座椅，只是眼神冷若寒潭，像冰封的湖面。
周岳坐在主駕駛，自然也看見了，暗叫糟糕，自家太太和別的男人相談甚歡，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去看前視鏡裏的蔣城聿，在心裏祈禱太太快點上車。
他可承受不了蔣城聿的怒氣。
蔣城聿的語氣是暴怒之前的平靜，註視著沈易和許朝今告別後先離開，撥弄了幾下手腕的佛珠，語氣平靜，像在描述事實。
“他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
正是青春年少，和許朝今相配的年紀。
“是，”周岳痛恨自己不是聾子，車內又只有他們兩人，硬著頭皮回答蔣城聿，極力吹捧，“年輕，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沒有您和太太般配，天作之合，伉儷情深。”
又覺得難以理解，蔣城聿這樣位高權重的人怎會糾結於年紀，蔣城聿二十多歲身價億萬，這位恐怕連他們蔣總的一輛車都買不起。
蔣城聿輕曬了聲，笑意不達眼底。
這樣的平庸之輩，入他眼的資格都不配有，偏偏和許朝今交談甚歡。
蔣城聿在港澳呼風喚雨時從未覺得他的年紀會是問題。
但許朝今畢竟小他九歲，是否也覺得和他有代溝，難以溝通？
蔣城聿此刻的悵然難以言說。
由愛故生妒，他到底年過而立，配她差些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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