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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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6
蔣城聿輕笑了聲, 垂眸，和她靠得更近：“你要我說什麽，嗯？”
落地燈是暖橘色調, 柔和而朦朧。
在這樣的燈光裏, 許朝今連蔣城聿的輪廓都有些看不清晰, 神情迷茫, 回答不上來她自己的問題。
蔣城聿嘆口氣，確定許朝今是真的醉了。
許朝今和他對視幾秒, 看清他無情似多情的眼, 裏面漆黑有自己的影子。
她不算敬業的演員, 喝醉了邏輯也不清晰，很快把唯一的觀眾李聽雨拋到腦後，鼻音裏有哭腔，說不要。
蔣城聿下意識擡手, 想去擦她眼邊的淚，在離她一寸的地方停住，明知醉酒的人沒邏輯，還是耐心問她。
“不要什麽？”
他的縱容點燃許朝今的全部情緒，她花了幾秒時間思考，伸手。
許朝今喝了酒，掌心都是發燙的, 捂住蔣城聿的眼睛，強迫他閉眼，在口中念念有詞：“不要看你的眼睛。”
他的眼睛會說謊，引人一再沈溺。
蔣城聿被她遮擋住視線也沒什麽反應, 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慢慢用力, 語氣是溫柔的誘哄。
“好，不看你，你喝醉了，我帶你回房間，睡覺好不好？”
重現獲得視線，蔣城聿低頭，手掌握著許朝今的小腿，幫她整理裙擺。
他的動作理所當然，李聽雨腦袋都清醒了不少，楞在原地。
李聽雨就眼睜睜看著在港澳呼風喚雨的人給許朝今做這樣的小事，看從小在她心裏象征著威嚴的長輩垂眸，溫聲和許朝今耳語。
和平時的清冷疏離完全相反，如果這樣的話，不難理解那些女人對他的狂熱。
浪子回頭是厭倦漂泊，富豪娶女明星也不過見色起意，蔣城聿的情意是勝過鉆石的珍貴。
許朝今搖搖晃晃地還想自己站起來走，但醉得使不上什麽力氣，像小貓一樣陷在沙發裏。
蔣城聿俯身，打橫把她抱起來，許朝今下意識去樓他的脖頸，她或許是鬧累了，安安分分呆在男人懷裏。
“舅舅，”李聽雨反應過來，連忙給蔣城聿讓開空間，道歉，“對不起，舅媽說她酒量還可以，我們就多喝了點。”
玩樂男女最喜歡的深水炸彈，李聽雨改良了下，把白蘭地和伏特加混在一起給許朝今喝了。
哪能想到她的好酒量指的是香檳，幾杯就醉成這樣。
人已經醉了，再責備李聽雨也沒什麽意思。
“等下讓孫姨把醒酒湯放門口，”蔣城聿不鹹不淡說了句，又問，“你舅媽有不開心的事？”
不是錯覺，蔣城聿也感覺許朝今最近情緒有些低落，眉目間是淡淡的憂愁。
“有，”李聽雨有些想打酒嗝，硬生生忍下去，和蔣城聿匯報，“好像是因為工作，舅媽不想說我也不好問。”
剛才的大理石吧臺附近，李聽雨負責談天談地，傾訴感情，許朝今全程充當傾聽者的角色，在一旁喝悶酒。
“好，知道了。”
李聽雨還想再補充什麽，蔣城聿已經抱著許朝今往臥室走去。
她站在原地，只能看到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和許朝今的一截小腿，白皙而纖細，毫無相似之處，但又有種莫名的和諧。
這時候才發現不對，蔣城聿一句也沒關心她這個外甥女，李聽雨氣悶地跺跺腳，才跑到廚房，吩咐在做醒酒湯的孫姨。
……
進了臥室，燈早已開好，屋內的新風系統和空調幾不可聞地運行著。
蔣城聿低頭，看了眼懷裏許朝今恬靜的睡顏，把她輕輕放到床被上，松了口氣，往浴室走去，對著鏡子洗手。
他原計劃是叫孫姨進來給許朝今簡單擦洗一下，但他進了浴室不到五分鐘，外面就傳來響聲。
蔣城聿擔心許朝今，拿手帕擦凈手，從浴室裏走出來。
許朝今又醒了，手腕撐著床被坐起來，經過剛剛的折騰，她頭發也有些亂了，烏發散在肩膀上，臉上的緋紅顯得更明顯。
無意義的嚶嚀了兩聲，她呢喃著說熱。
許朝今醉著，沒註意，就要跌下床鋪，蔣城聿快走了兩步，手先一步扶住她胳膊。
“不舒服嗎？”蔣城聿手背在她額頭碰了碰，確實有些燙，他隨手把床邊空調控制器的溫度調低了一度，和許朝今說話，“空調開著呢，等下就不熱了。”
他是解釋，但面前人像是完全沒聽進去。
許朝今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仿佛都能感覺到肌膚下血液流動的溫度，薄薄的襯衫也嫌灼人，她伸手，胡亂地去解自己的襯衫紐扣。
棉麻襯衫的布料被弄皺，紐扣一點點解開，蔣城聿居高臨下，隨意瞥了眼就強迫自己挪開視線。
許朝今今天在家，穿得隨意，棉麻襯衫裏面是僅到膝蓋的絲綢吊帶裙。
煙粉似晚霞的顏色，布料只能說比較節省，細細的吊帶掛在許朝今的脖間，背後又是交叉式的設計。
柔軟的布料緊貼著她的身形，勾勒出身體的曲線，燈影搖曳下，細膩瑩白的肌膚顯得更透亮，胸前是起伏的雪色山巒。
蝴蝶骨棲息於肌膚之下，分秒間欲飛。
“別，”蔣城聿動作滯了一兩秒，嗓音也有些啞，勉強伸手，幫許朝今把襯衫披在身上，哄她，“聽話，把襯衫穿好。”
一會兒室內的溫度降下來又會覺得冷，再者，蔣城聿深呼吸，覺得現在的情形對自己的忍耐力是個不小的挑戰。
“不要。”
許朝今搖頭，熱的覺得自己都輕飄飄的。
意識回籠，意識到面前的人就是讓自己借酒消愁的罪魁禍首，連日的酸澀感又湧上來，連帶著有些遷怒蔣城聿。
“我又不是你員工，才不聽你的話，不許命令我。”
她義正詞嚴，反抗精神覺醒，蔣城聿理應認真對待，只是許朝今說這話時是少女的嬌憨和靈動，稚氣未褪，卻也有難掩的風情明艷。
蔣城聿垂眸，看了她許久，語氣有些無奈，和小醉鬼講道理。
“沒有命令你，是空調開著，我擔心你等下會著涼。”
許朝今臉頰是成熟漿果的紅，蔣城聿為了安撫她，用手背去碰她臉頰。
蔣城聿剛洗了手，又沒有喝酒，體溫比她低很多。
許朝今眼睛周圍的肌膚清涼不少，她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安靜下來，不吵鬧著脫襯衫了。
他們的姿勢，許朝今幾乎要倒在他懷裏。
主臥本來只有許朝今身上淡淡的清香，因著這兩日同床共枕，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蔣城聿身上的沈香。
蘋果白蘭地的酒香和蔣城聿身上的沈香氣味混雜在一起，不分你我，在這樣的氣氛裏更顯得暧昧。
氣味也是有記憶的，許朝今聞到熟悉的沈香氣味，回憶起能安穩酣睡的夜晚，回憶起厚實的懷抱，本能地覺得安心，又貪戀那點涼氣，放任自己倒在他懷裏。
蔣城聿的襯衫是柔軟的，西裝褲是涼的，配合著低溫的空調涼氣，讓許朝今緩過來很多。
她動作很放松，手臂環繞在蔣城聿的腰間，手指攥著他襯衫的一角。
全身心的依賴，許朝今臉上是醉酒的潮紅，無意蹭到蔣城聿的胳膊、大腿，還有……
溫香軟玉在懷，許朝今的動作和惹火無異，偏偏她不自知，表情是全然的信任和天真。
就是聖人再世也禁不住這樣的考驗，蔣城聿幾乎是有些難堪地避開許朝今的動作。
“歲歲，”閉眼平覆了幾秒，蔣城聿緩過神來，追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蔣城聿。”
許朝今臉還埋在他懷裏，傳出來的聲音是悶悶的。
蔣城聿笑得有些無奈，看來得多謝李聽雨，沒有她在，他立馬從“老公”降級到蔣城聿。
過了幾秒，許朝今又沒頭沒腦地說：“你還是拼圖。”
蔣城聿挑眉，這是今晚許朝今第二次提起拼圖這個物件，不太可能是巧合和詞不達意。
他還在疑惑，許朝今已經把蔣城聿當做自己的私有物，在他腰腹開疆拓土。
蔣城聿的自制力還沒引以為傲到讓他放任許朝今繼續摸下去的地步，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手，坐在床邊，和許朝今平視。
“歲歲，”他叫她名字，追問，“什麽拼圖？”
“你好笨，”許朝今還是醉醺醺的，和他對視，杏眼笑得彎起來，喃喃自語，“拼圖都不知道……”
他是想問許朝今為什麽說他是拼圖。
她的回答毫無營養，蔣城聿卻被她弄到沒脾氣，看著許朝今唇邊的笑意，不再逼問她。
離得近，許朝今散發著清香的發絲擦過蔣城聿的耳廓和臉頰。
他伸手，幫她捋順的同時低頭，發絲堪堪擦過蔣城聿唇邊，又落到許朝今耳邊，在夜色裏晃蕩。
當這個吻是秘密，因為許朝今還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察覺。
靜謐裏，敲門聲打破沈默，輕而悶，只敲了一下，相當不明顯。
是孫姨來送解酒湯，蔣城聿把靠枕放在許朝今側邊，防止她又掉下去，才起身，開門去取解酒湯。
怕許朝今不方便喝，孫姨把解酒湯裝在了吸管杯裏。
玻璃杯裏是溫熱的淡褐色液體，淡淡的蜂蜜甜發散出來，杯子上方還浮著兩片檸檬。
溫度適中，蔣城聿用手拿著吸管下端，遞到許朝今唇邊。
酒後最易渴，許朝今霧蒙蒙的眼睛亮了下，醉到說胡話的程度也不忘記禮貌，先說了謝謝才湊過去，小口嘬飲。
蔣城聿這時候才發現桌邊放著一幅拼圖，零零散散，只拼了不到一個角落，許朝今說的拼圖是這個嗎？
許朝今胃裏都是酒水，解酒湯也沒有喝幾口，蔣城聿知道她習慣，把杯子放到一邊，隨手扯了張抽紙，替她擦唇邊的水漬。
許朝今任由他幫忙，過了好久，順著蔣城聿的視線看去，看到桌上的拼圖碎片，腦海裏有混沌的念頭，驅使著她去實現。
許朝今把抱枕拿開，低頭，在地板上找尋自己的拖鞋，小聲念叨著：“我要去拼拼圖。”
蔣城聿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刻鐘就到淩晨，實在不是玩拼圖游戲的好時間，他心裏已經有了說辭，但對上許朝今濕漉漉的眼，啞然。
她已經因為工作上的事煩心，蔣城聿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是縱容孩子的家長，將桌邊的燈打開，抱著許朝今到了椅子上，站在旁邊，看著小姑娘連色塊也分辨不出來，還是固執地要把碎片往裏面塞。
手機震動了幾秒，蔣城聿沒有看，長按關機後隨手扔到桌面，眼神仍然落在許朝今額邊細碎的發絲上。
入學港大，去倫敦政經交換，創立博越，回到京北牽頭合作。
受邀在維多利亞港觀禮的那一年蔣城聿不過二十九歲，是那裏的座上賓，港澳最講究出身和血統，卻沒人會覺得赫赫有名的蔣先生是大陸仔。
蔣城聿的人生就是按照既定的軌跡前行的，一切都是最優解，不曾行差踏錯一步。
面前這個小醉鬼就是蔣城聿人生中唯一的變數，他深陷其中，甘之若飴。
“怎麽拼不進去，”許朝今握著拼圖塊，眨了眨眼睛，咬唇，抱怨也是輕聲的，“太難了。”
放在哪裏都不合適的拼圖，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的她。
鼻音濃重，許朝今像終於找到內心情緒的宣洩口，嗓音裏透著一絲脆弱，晶瑩的眼淚流下來，她氤氳水霧的眸子看著蔣城聿，只知道重覆，說太難了。
父母去世得早，家裏剩下的人不是許朝今的依靠，她平日裏是最溫柔堅韌的性格，只在這個酒醉的夜晚，安全的環境，信任的人，她忍不住留下淚來。
眼邊微微的紅腫，她的眼睛清澈透亮，是動人的海潮。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明天再拼好了，”蔣城聿接過她手裏的碎片，抱她回到床邊，抽了紙巾，輕輕去擦拭她的眼淚，誘哄的語氣，“歲歲，你告訴我，受什麽委屈了？”
光是拼圖的事不足以讓許朝今掉眼淚，她說的“太難了”應該指得是工作上的事。
許朝今察覺不到的地方，蔣城聿聲音泛著冷，此刻就想把星藝的人全部裁掉，來償還許朝今的眼淚。
哪有這樣的道理，領他的薪水，還要讓他太太受委屈。
“沒有，”許朝今小聲地抽泣著，但還是聽懂了他的問題，懵懵懂懂搖頭，“沒有人欺負我。”
是她庸人自擾，去想不該奢望的人。
她剛剛哭過，瓷白的臉頰上是淚的紅痕，但剛剛語氣裏的無助都不似作偽。
“但你掉眼淚了，”蔣城聿還是溫柔，慢條斯理，用指腹去觸她的臉頰，柔軟細膩的觸感，他說，“歲歲，我不想你難過。”
他娶許朝今做太太，不是讓她難過掉眼淚的。
“我是你丈夫，”蔣城聿看她表情有動搖的趨勢，繼續，“歲歲，如果有能讓你開懷哪怕一點點的事，我都會做的。”
“沒有人欺負我。”
蔣城聿的話語溫和又得體，好像她是世界上最珍貴的人，許朝今怔怔地看著他，眼裏閃爍著淚光。
“蔣城聿，”她情緒總算好一點了，叫他名字，委屈巴巴地嘟囔，“你不許對我這麽好。”
不許送她排練室和天價小提琴，不許專程飛回來看她表演，不許夜夜和她說晚安，不許說“這取決於你”。
不許觸摸她破碎的靈魂，試圖把她拼起來。
她在說胡話，但情緒如釋重負，蔣城聿挑眉，看她，答得卻十分認真，反問她：“我要對你壞一點嗎？”
襯衫沒有穿好，蔣城聿說話時眼神略過許朝今裸/露在外面的脖頸，事實上，他可以對她很壞。
“壞也可以，”許朝今像是權衡利弊，接受了這個結果，抽抽噎噎解釋自己的話，“你對我太好了，我會當真。”
霧裏看花，水中撈月，她生怕是空歡喜一場。
蔣城聿挑眉：“當真什麽？”
許朝今雙手捂著自己的臉，只從手指的縫隙裏看他：“會覺得……你和我是夫妻。”
原來是因為這個，蔣城聿握著她的手，和她強調：“我們就是。”
蔣城聿話說得篤定，許朝今卻自有一套邏輯，此刻已經做好決定，抽了抽鼻子，和蔣城聿打商量。
“你還是對我壞一點好了。”
這才是正確的，她和蔣城聿是合作關系，將來是要離婚的。
更何況，許朝今心裏酸酸脹脹的，他還有曾經真心喜歡過的人，在香港，現在也在等他。
許朝今越想越覺得自己像偶像劇裏的惡毒女配，看著蔣城聿愕然的表情，繼續。
“蔣城聿，你是好人，”話說出來有些搞笑，許朝今卻是真心實意的，檢討自己，“是我不好，我太貪心了，”
有了他的妻子身份，想要他的關懷，得寸進尺，想要他的真心，其實一開始就是錯的，她不該對蔣城聿動心。
“等你回香港以後也不要聯系我了，”許朝今腦海裏已經有未來兩人分道揚鑣的情形，縱有不舍，也還是保持著理智，“我們就當普通朋友就好了，你要找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結婚，要很幸福。”
許朝今眼睛都是酸的，又想掉眼淚，看著他，努力忍住，補充：“但是不要邀請我了。”
那對她是種殘忍。
“我不會回香港結婚的，”蔣城聿挑眉，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提起以後，但還是認真解釋，“因為我已經結婚了。”
他沒有離的打算。
許朝今呆呆地重覆這句話：“你已經結婚了。”
“對，”蔣城聿看著她，“和你。”
他的語氣這樣鄭重，蠱惑許朝今，將她捕獲於溫柔的網。
他和別人交往時也是這樣溫柔嗎，他潔身自好是為了沈馥寧嗎，他現在有喜歡的人嗎，他說得“取決於你”是有一點喜歡她嗎？
許朝今腦海裏反反覆覆就是這幾個問題。
頭痛欲裂，想得她又有掉眼淚的沖動。
許朝今索性不去思考，仰頭去看蔣城聿。
看到他清晰的下頜線，薄唇，線條流暢的喉結，清冷而不可侵犯的氣質，反而讓人好奇他唇的溫度。
許朝今突然不想彎彎繞繞去試探，去等幾年後他婚禮的邀約，這對她來說都太遙遠了。
她的南墻就在這裏，要撞上去才死心。
酒精是催化劑，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許朝今靠近他，去碰蔣城聿的唇，一觸即分，旨在試探那句取決於你。
吻完了她還是恍惚，垂眸，避開蔣城聿的目光。
“歲歲，”蔣城聿神情變了變，看了她良久，伸手去解領帶，極力克制，語氣暗含警告，“很晚了，睡覺吧。”
小姑娘喝醉了，他不能由得她胡來。
蔣城聿的話冷靜又官方，許朝今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道蔣城聿自己有沒有發現。
他的神情從來帶著淡淡的疏離感，在名利場玩權弄勢後饜足的倦怠感，漫不經心而矜貴。
而此刻，他還是神祗，英俊眉眼，許朝今看著他，幾乎要被裏面燃燒的欲望灼痛。
許朝今咽了咽口水，將問題拋回給他：“如果我不睡呢？”
蔣城聿靜靜看著她，沒說話。
被撞的南墻本人貌似情緒良好，許朝今猶豫了一瞬，又想去吻他，但勇氣餘量不足，在離蔣城聿一寸的地方停住，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許朝今心跳得快要跳出來，擡眸，和蔣城聿對視，想說點什麽來打破尷尬。
蔣城聿的語氣混著她聽不出來的深意：“我警告過你。”
前方危險的紅燈為這頭迷失的小鹿亮起多次，他仁至義盡。
警告什麽？
許朝今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轉，她下頜被人掐住，蔣城聿的指腹按在上面，讓她無法逃脫，他的吻隨後即到。
不同於上一次的淺嘗而止。
蔣城聿為人溫和而游刃有餘，他的吻卻不是這樣，用力而情/色，侵占唇齒的每一厘空間，掠奪裏面所有氧氣。
骨節分明的指節泛著淡淡的青，蔣城聿不再是好說話的長輩，禁錮她的力道攻擊性盡顯。
背後欲飛的蝴蝶骨被他的指腹一寸寸巡邏，衣裙是許朝今的所有物，卻和他裏應外合，邊緣卷起，露出絲綢般細膩的肌膚。
肌膚相貼，西服褲的質感帶著冷，許朝今此刻才感覺到危險，本能讓她想閃躲。
為時已晚，光滑的背和細帶之間是他的手掌，微微粗糲，不再是降溫的寒，讓她止不住的顫。
完全不溫柔的吻，攻略性極強，要從許朝今的唇裏勾出她的靈魂，像是接下來行為的預演。
許朝今連男友都未交過，自然承受不住他的攻城略地，酒醉的微醺加上缺氧，快要喘不過來氣，手指去拽蔣城聿的襯衫邊緣，試圖提醒他。
蔣城聿察覺到她動作，退開。
新鮮的空氣湧進來，沖淡致命的旖旎，許朝今因為缺氧而臉更紅。
她是迷失道路卻被猛獸捉到，拆腹入骨的小動物，未曾想到要這樣大的代價。
讓她缺氧的人此刻大發慈悲，提醒她：“呼吸。”
許朝今被他欺負卻還要依靠他，雙手拽著他襯衫，眼睛是濕潤的，看著蔣城聿，她還是暈乎乎的，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確認。
“你剛剛吻我了嗎？”
許朝今神情天真無邪，呼吸是為了攝取氧氣，只是她嗓音嬌而軟，深夜裏催生欲色。
許朝今的唇嬌艷欲滴，神情卻是懵懂的。美人窈窕，讓人神魂顛倒。
“不確定的話，”蔣城聿挑眉，喉結滾動，詢問她，“再來一次？”
許朝今不想再體會瀕臨缺氧的感覺，連忙搖頭，眼神還是迷茫，因為不舒服而嚶嚀兩聲。
蔣城聿笑笑，太晚了，不好打擾孫姨，他去浴室拿了條溫熱毛巾，想給許朝今擦拭臉頰，她剛哭過，熱敷會舒服很多。
“我去拿毛巾，”蔣城聿有點放心不下她，發問，“歲歲一個人呆一會兒好不好？”
見許朝今點頭以後蔣城聿才放心往浴室走，等折返，許朝今正彎腰，在抽屜裏翻找著什麽。
“歲歲。”
蔣城聿皺眉，叫她名字，許朝今也很快轉過身來，不同的是，她手裏還拿著一個小盒子。
深藍色，日文，蔣城聿認出來是什麽，眼皮一跳。
孫姨從香港過來，只知道雇主結了婚，自然采購了不少，放在主臥的抽屜，後來兩人沒提及過這個話題，東西自然也就閑置了。
沒想到今天被許朝今翻出來。
她雖然喝了醒酒湯，但還是不太清醒，迷迷糊糊覺得這個小盒子在哪裏見過，仔細想又想不起來，低著頭認真研究。
日文，但字形結構和中文很像，許朝今舉起來，念上面的字：“超薄0.01……毫米！”
她念完，情不自禁感慨：“好薄哦。”
許朝今還沒見過這麽薄的東西，好奇心爆發，拆開紙盒子，藍色的小袋子掉出來，一盒兩個，也是許朝今沒見過的。
袋子極薄，邊緣是鋸齒狀，許朝今下意識想去撕開，但使不上力氣，像小孩子一樣用牙去咬。
“許朝今！”
許朝今聽到蔣城聿叫她，動作頓住，擡頭，蔣城聿就看到她明艷一張臉，神情無辜，東西還沒從唇邊移開。
視覺沖擊力極強。
他到底是個男人，年幼的妻子卻渾然不覺，展現挑動蔣城聿劣根性的香///艷/風/情。
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一處湧去，顯得前三十年的克制都像笑話，走過去，把東西從許朝今唇邊取下，隨手扔到旁邊。
“你扔我東西！”許朝今有些不滿，看著他。
“不是你的東西，你也不會用，”蔣城聿開口，氣息有些不穩，安撫許朝今，“睡覺吧歲歲。”
對他來說太難捱的一個夜晚，只能期待許朝今安然入睡。
“你教我用，”許朝今皺了皺眉，嘟嘟囔囔，“你不是什麽都會嗎。”
蔣城聿做什麽都要游刃有餘，這個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蔣城聿真的懷疑許朝今是不是在裝醉了，她亂動時候身體的曲線被絲綢裙勾勒，笑得誘人想對她做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
她是古希臘神話有美麗歌聲的塞壬，他是被浪潮吞沒的水手，撞礁也心甘情願，要為她簽諒解書。
蔣城聿站在床邊，看了她幾秒，起身，把溫熱的毛巾蓋在許朝今臉上，為她擦拭，他動作不帶往日的溫和，反而有些慌亂和急躁。
熱敷讓許朝今覺得舒適，但她還是覺得蔣城聿奇怪，在他擦拭的間隙插嘴：“你不會用嗎？”
怎麽不教我？
蔣城聿的動作頓住，毛巾一瞬離開她的臉頰，許朝今疑惑，卻只能看到蔣城聿快步往浴室走去的背影。
她讓聖人也犯貪嗔癡的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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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城聿輕笑了聲, 垂眸，和她靠得更近：“你要我說什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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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燈光裏, 許朝今連蔣城聿的輪廓都有些看不清晰, 神情迷茫, 回答不上來她自己的問題。
蔣城聿嘆口氣，確定許朝今是真的醉了。
許朝今和他對視幾秒, 看清他無情似多情的眼, 裏面漆黑有自己的影子。
她不算敬業的演員, 喝醉了邏輯也不清晰，很快把唯一的觀眾李聽雨拋到腦後，鼻音裏有哭腔，說不要。
蔣城聿下意識擡手, 想去擦她眼邊的淚，在離她一寸的地方停住，明知醉酒的人沒邏輯，還是耐心問她。
“不要什麽？”
他的縱容點燃許朝今的全部情緒，她花了幾秒時間思考，伸手。
許朝今喝了酒，掌心都是發燙的, 捂住蔣城聿的眼睛，強迫他閉眼，在口中念念有詞：“不要看你的眼睛。”
他的眼睛會說謊，引人一再沈溺。
蔣城聿被她遮擋住視線也沒什麽反應, 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慢慢用力, 語氣是溫柔的誘哄。
“好，不看你，你喝醉了，我帶你回房間，睡覺好不好？”
重現獲得視線，蔣城聿低頭，手掌握著許朝今的小腿，幫她整理裙擺。
他的動作理所當然，李聽雨腦袋都清醒了不少，楞在原地。
李聽雨就眼睜睜看著在港澳呼風喚雨的人給許朝今做這樣的小事，看從小在她心裏象征著威嚴的長輩垂眸，溫聲和許朝今耳語。
和平時的清冷疏離完全相反，如果這樣的話，不難理解那些女人對他的狂熱。
浪子回頭是厭倦漂泊，富豪娶女明星也不過見色起意，蔣城聿的情意是勝過鉆石的珍貴。
許朝今搖搖晃晃地還想自己站起來走，但醉得使不上什麽力氣，像小貓一樣陷在沙發裏。
蔣城聿俯身，打橫把她抱起來，許朝今下意識去樓他的脖頸，她或許是鬧累了，安安分分呆在男人懷裏。
“舅舅，”李聽雨反應過來，連忙給蔣城聿讓開空間，道歉，“對不起，舅媽說她酒量還可以，我們就多喝了點。”
玩樂男女最喜歡的深水炸彈，李聽雨改良了下，把白蘭地和伏特加混在一起給許朝今喝了。
哪能想到她的好酒量指的是香檳，幾杯就醉成這樣。
人已經醉了，再責備李聽雨也沒什麽意思。
“等下讓孫姨把醒酒湯放門口，”蔣城聿不鹹不淡說了句，又問，“你舅媽有不開心的事？”
不是錯覺，蔣城聿也感覺許朝今最近情緒有些低落，眉目間是淡淡的憂愁。
“有，”李聽雨有些想打酒嗝，硬生生忍下去，和蔣城聿匯報，“好像是因為工作，舅媽不想說我也不好問。”
剛才的大理石吧臺附近，李聽雨負責談天談地，傾訴感情，許朝今全程充當傾聽者的角色，在一旁喝悶酒。
“好，知道了。”
李聽雨還想再補充什麽，蔣城聿已經抱著許朝今往臥室走去。
她站在原地，只能看到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和許朝今的一截小腿，白皙而纖細，毫無相似之處，但又有種莫名的和諧。
這時候才發現不對，蔣城聿一句也沒關心她這個外甥女，李聽雨氣悶地跺跺腳，才跑到廚房，吩咐在做醒酒湯的孫姨。
……
進了臥室，燈早已開好，屋內的新風系統和空調幾不可聞地運行著。
蔣城聿低頭，看了眼懷裏許朝今恬靜的睡顏，把她輕輕放到床被上，松了口氣，往浴室走去，對著鏡子洗手。
他原計劃是叫孫姨進來給許朝今簡單擦洗一下，但他進了浴室不到五分鐘，外面就傳來響聲。
蔣城聿擔心許朝今，拿手帕擦凈手，從浴室裏走出來。
許朝今又醒了，手腕撐著床被坐起來，經過剛剛的折騰，她頭發也有些亂了，烏發散在肩膀上，臉上的緋紅顯得更明顯。
無意義的嚶嚀了兩聲，她呢喃著說熱。
許朝今醉著，沒註意，就要跌下床鋪，蔣城聿快走了兩步，手先一步扶住她胳膊。
“不舒服嗎？”蔣城聿手背在她額頭碰了碰，確實有些燙，他隨手把床邊空調控制器的溫度調低了一度，和許朝今說話，“空調開著呢，等下就不熱了。”
他是解釋，但面前人像是完全沒聽進去。
許朝今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仿佛都能感覺到肌膚下血液流動的溫度，薄薄的襯衫也嫌灼人，她伸手，胡亂地去解自己的襯衫紐扣。
棉麻襯衫的布料被弄皺，紐扣一點點解開，蔣城聿居高臨下，隨意瞥了眼就強迫自己挪開視線。
許朝今今天在家，穿得隨意，棉麻襯衫裏面是僅到膝蓋的絲綢吊帶裙。
煙粉似晚霞的顏色，布料只能說比較節省，細細的吊帶掛在許朝今的脖間，背後又是交叉式的設計。
柔軟的布料緊貼著她的身形，勾勒出身體的曲線，燈影搖曳下，細膩瑩白的肌膚顯得更透亮，胸前是起伏的雪色山巒。
蝴蝶骨棲息於肌膚之下，分秒間欲飛。
“別，”蔣城聿動作滯了一兩秒，嗓音也有些啞，勉強伸手，幫許朝今把襯衫披在身上，哄她，“聽話，把襯衫穿好。”
一會兒室內的溫度降下來又會覺得冷，再者，蔣城聿深呼吸，覺得現在的情形對自己的忍耐力是個不小的挑戰。
“不要。”
許朝今搖頭，熱的覺得自己都輕飄飄的。
意識回籠，意識到面前的人就是讓自己借酒消愁的罪魁禍首，連日的酸澀感又湧上來，連帶著有些遷怒蔣城聿。
“我又不是你員工，才不聽你的話，不許命令我。”
她義正詞嚴，反抗精神覺醒，蔣城聿理應認真對待，只是許朝今說這話時是少女的嬌憨和靈動，稚氣未褪，卻也有難掩的風情明艷。
蔣城聿垂眸，看了她許久，語氣有些無奈，和小醉鬼講道理。
“沒有命令你，是空調開著，我擔心你等下會著涼。”
許朝今臉頰是成熟漿果的紅，蔣城聿為了安撫她，用手背去碰她臉頰。
蔣城聿剛洗了手，又沒有喝酒，體溫比她低很多。
許朝今眼睛周圍的肌膚清涼不少，她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安靜下來，不吵鬧著脫襯衫了。
他們的姿勢，許朝今幾乎要倒在他懷裏。
主臥本來只有許朝今身上淡淡的清香，因著這兩日同床共枕，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蔣城聿身上的沈香。
蘋果白蘭地的酒香和蔣城聿身上的沈香氣味混雜在一起，不分你我，在這樣的氣氛裏更顯得暧昧。
氣味也是有記憶的，許朝今聞到熟悉的沈香氣味，回憶起能安穩酣睡的夜晚，回憶起厚實的懷抱，本能地覺得安心，又貪戀那點涼氣，放任自己倒在他懷裏。
蔣城聿的襯衫是柔軟的，西裝褲是涼的，配合著低溫的空調涼氣，讓許朝今緩過來很多。
她動作很放松，手臂環繞在蔣城聿的腰間，手指攥著他襯衫的一角。
全身心的依賴，許朝今臉上是醉酒的潮紅，無意蹭到蔣城聿的胳膊、大腿，還有……
溫香軟玉在懷，許朝今的動作和惹火無異，偏偏她不自知，表情是全然的信任和天真。
就是聖人再世也禁不住這樣的考驗，蔣城聿幾乎是有些難堪地避開許朝今的動作。
“歲歲，”閉眼平覆了幾秒，蔣城聿緩過神來，追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蔣城聿。”
許朝今臉還埋在他懷裏，傳出來的聲音是悶悶的。
蔣城聿笑得有些無奈，看來得多謝李聽雨，沒有她在，他立馬從“老公”降級到蔣城聿。
過了幾秒，許朝今又沒頭沒腦地說：“你還是拼圖。”
蔣城聿挑眉，這是今晚許朝今第二次提起拼圖這個物件，不太可能是巧合和詞不達意。
他還在疑惑，許朝今已經把蔣城聿當做自己的私有物，在他腰腹開疆拓土。
蔣城聿的自制力還沒引以為傲到讓他放任許朝今繼續摸下去的地步，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手，坐在床邊，和許朝今平視。
“歲歲，”他叫她名字，追問，“什麽拼圖？”
“你好笨，”許朝今還是醉醺醺的，和他對視，杏眼笑得彎起來，喃喃自語，“拼圖都不知道……”
他是想問許朝今為什麽說他是拼圖。
她的回答毫無營養，蔣城聿卻被她弄到沒脾氣，看著許朝今唇邊的笑意，不再逼問她。
離得近，許朝今散發著清香的發絲擦過蔣城聿的耳廓和臉頰。
他伸手，幫她捋順的同時低頭，發絲堪堪擦過蔣城聿唇邊，又落到許朝今耳邊，在夜色裏晃蕩。
當這個吻是秘密，因為許朝今還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察覺。
靜謐裏，敲門聲打破沈默，輕而悶，只敲了一下，相當不明顯。
是孫姨來送解酒湯，蔣城聿把靠枕放在許朝今側邊，防止她又掉下去，才起身，開門去取解酒湯。
怕許朝今不方便喝，孫姨把解酒湯裝在了吸管杯裏。
玻璃杯裏是溫熱的淡褐色液體，淡淡的蜂蜜甜發散出來，杯子上方還浮著兩片檸檬。
溫度適中，蔣城聿用手拿著吸管下端，遞到許朝今唇邊。
酒後最易渴，許朝今霧蒙蒙的眼睛亮了下，醉到說胡話的程度也不忘記禮貌，先說了謝謝才湊過去，小口嘬飲。
蔣城聿這時候才發現桌邊放著一幅拼圖，零零散散，只拼了不到一個角落，許朝今說的拼圖是這個嗎？
許朝今胃裏都是酒水，解酒湯也沒有喝幾口，蔣城聿知道她習慣，把杯子放到一邊，隨手扯了張抽紙，替她擦唇邊的水漬。
許朝今任由他幫忙，過了好久，順著蔣城聿的視線看去，看到桌上的拼圖碎片，腦海裏有混沌的念頭，驅使著她去實現。
許朝今把抱枕拿開，低頭，在地板上找尋自己的拖鞋，小聲念叨著：“我要去拼拼圖。”
蔣城聿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刻鐘就到淩晨，實在不是玩拼圖游戲的好時間，他心裏已經有了說辭，但對上許朝今濕漉漉的眼，啞然。
她已經因為工作上的事煩心，蔣城聿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是縱容孩子的家長，將桌邊的燈打開，抱著許朝今到了椅子上，站在旁邊，看著小姑娘連色塊也分辨不出來，還是固執地要把碎片往裏面塞。
手機震動了幾秒，蔣城聿沒有看，長按關機後隨手扔到桌面，眼神仍然落在許朝今額邊細碎的發絲上。
入學港大，去倫敦政經交換，創立博越，回到京北牽頭合作。
受邀在維多利亞港觀禮的那一年蔣城聿不過二十九歲，是那裏的座上賓，港澳最講究出身和血統，卻沒人會覺得赫赫有名的蔣先生是大陸仔。
蔣城聿的人生就是按照既定的軌跡前行的，一切都是最優解，不曾行差踏錯一步。
面前這個小醉鬼就是蔣城聿人生中唯一的變數，他深陷其中，甘之若飴。
“怎麽拼不進去，”許朝今握著拼圖塊，眨了眨眼睛，咬唇，抱怨也是輕聲的，“太難了。”
放在哪裏都不合適的拼圖，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的她。
鼻音濃重，許朝今像終於找到內心情緒的宣洩口，嗓音裏透著一絲脆弱，晶瑩的眼淚流下來，她氤氳水霧的眸子看著蔣城聿，只知道重覆，說太難了。
父母去世得早，家裏剩下的人不是許朝今的依靠，她平日裏是最溫柔堅韌的性格，只在這個酒醉的夜晚，安全的環境，信任的人，她忍不住留下淚來。
眼邊微微的紅腫，她的眼睛清澈透亮，是動人的海潮。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明天再拼好了，”蔣城聿接過她手裏的碎片，抱她回到床邊，抽了紙巾，輕輕去擦拭她的眼淚，誘哄的語氣，“歲歲，你告訴我，受什麽委屈了？”
光是拼圖的事不足以讓許朝今掉眼淚，她說的“太難了”應該指得是工作上的事。
許朝今察覺不到的地方，蔣城聿聲音泛著冷，此刻就想把星藝的人全部裁掉，來償還許朝今的眼淚。
哪有這樣的道理，領他的薪水，還要讓他太太受委屈。
“沒有，”許朝今小聲地抽泣著，但還是聽懂了他的問題，懵懵懂懂搖頭，“沒有人欺負我。”
是她庸人自擾，去想不該奢望的人。
她剛剛哭過，瓷白的臉頰上是淚的紅痕，但剛剛語氣裏的無助都不似作偽。
“但你掉眼淚了，”蔣城聿還是溫柔，慢條斯理，用指腹去觸她的臉頰，柔軟細膩的觸感，他說，“歲歲，我不想你難過。”
他娶許朝今做太太，不是讓她難過掉眼淚的。
“我是你丈夫，”蔣城聿看她表情有動搖的趨勢，繼續，“歲歲，如果有能讓你開懷哪怕一點點的事，我都會做的。”
“沒有人欺負我。”
蔣城聿的話語溫和又得體，好像她是世界上最珍貴的人，許朝今怔怔地看著他，眼裏閃爍著淚光。
“蔣城聿，”她情緒總算好一點了，叫他名字，委屈巴巴地嘟囔，“你不許對我這麽好。”
不許送她排練室和天價小提琴，不許專程飛回來看她表演，不許夜夜和她說晚安，不許說“這取決於你”。
不許觸摸她破碎的靈魂，試圖把她拼起來。
她在說胡話，但情緒如釋重負，蔣城聿挑眉，看她，答得卻十分認真，反問她：“我要對你壞一點嗎？”
襯衫沒有穿好，蔣城聿說話時眼神略過許朝今裸/露在外面的脖頸，事實上，他可以對她很壞。
“壞也可以，”許朝今像是權衡利弊，接受了這個結果，抽抽噎噎解釋自己的話，“你對我太好了，我會當真。”
霧裏看花，水中撈月，她生怕是空歡喜一場。
蔣城聿挑眉：“當真什麽？”
許朝今雙手捂著自己的臉，只從手指的縫隙裏看他：“會覺得……你和我是夫妻。”
原來是因為這個，蔣城聿握著她的手，和她強調：“我們就是。”
蔣城聿話說得篤定，許朝今卻自有一套邏輯，此刻已經做好決定，抽了抽鼻子，和蔣城聿打商量。
“你還是對我壞一點好了。”
這才是正確的，她和蔣城聿是合作關系，將來是要離婚的。
更何況，許朝今心裏酸酸脹脹的，他還有曾經真心喜歡過的人，在香港，現在也在等他。
許朝今越想越覺得自己像偶像劇裏的惡毒女配，看著蔣城聿愕然的表情，繼續。
“蔣城聿，你是好人，”話說出來有些搞笑，許朝今卻是真心實意的，檢討自己，“是我不好，我太貪心了，”
有了他的妻子身份，想要他的關懷，得寸進尺，想要他的真心，其實一開始就是錯的，她不該對蔣城聿動心。
“等你回香港以後也不要聯系我了，”許朝今腦海裏已經有未來兩人分道揚鑣的情形，縱有不舍，也還是保持著理智，“我們就當普通朋友就好了，你要找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結婚，要很幸福。”
許朝今眼睛都是酸的，又想掉眼淚，看著他，努力忍住，補充：“但是不要邀請我了。”
那對她是種殘忍。
“我不會回香港結婚的，”蔣城聿挑眉，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提起以後，但還是認真解釋，“因為我已經結婚了。”
他沒有離的打算。
許朝今呆呆地重覆這句話：“你已經結婚了。”
“對，”蔣城聿看著她，“和你。”
他的語氣這樣鄭重，蠱惑許朝今，將她捕獲於溫柔的網。
他和別人交往時也是這樣溫柔嗎，他潔身自好是為了沈馥寧嗎，他現在有喜歡的人嗎，他說得“取決於你”是有一點喜歡她嗎？
許朝今腦海裏反反覆覆就是這幾個問題。
頭痛欲裂，想得她又有掉眼淚的沖動。
許朝今索性不去思考，仰頭去看蔣城聿。
看到他清晰的下頜線，薄唇，線條流暢的喉結，清冷而不可侵犯的氣質，反而讓人好奇他唇的溫度。
許朝今突然不想彎彎繞繞去試探，去等幾年後他婚禮的邀約，這對她來說都太遙遠了。
她的南墻就在這裏，要撞上去才死心。
酒精是催化劑，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許朝今靠近他，去碰蔣城聿的唇，一觸即分，旨在試探那句取決於你。
吻完了她還是恍惚，垂眸，避開蔣城聿的目光。
“歲歲，”蔣城聿神情變了變，看了她良久，伸手去解領帶，極力克制，語氣暗含警告，“很晚了，睡覺吧。”
小姑娘喝醉了，他不能由得她胡來。
蔣城聿的話冷靜又官方，許朝今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道蔣城聿自己有沒有發現。
他的神情從來帶著淡淡的疏離感，在名利場玩權弄勢後饜足的倦怠感，漫不經心而矜貴。
而此刻，他還是神祗，英俊眉眼，許朝今看著他，幾乎要被裏面燃燒的欲望灼痛。
許朝今咽了咽口水，將問題拋回給他：“如果我不睡呢？”
蔣城聿靜靜看著她，沒說話。
被撞的南墻本人貌似情緒良好，許朝今猶豫了一瞬，又想去吻他，但勇氣餘量不足，在離蔣城聿一寸的地方停住，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許朝今心跳得快要跳出來，擡眸，和蔣城聿對視，想說點什麽來打破尷尬。
蔣城聿的語氣混著她聽不出來的深意：“我警告過你。”
前方危險的紅燈為這頭迷失的小鹿亮起多次，他仁至義盡。
警告什麽？
許朝今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轉，她下頜被人掐住，蔣城聿的指腹按在上面，讓她無法逃脫，他的吻隨後即到。
不同於上一次的淺嘗而止。
蔣城聿為人溫和而游刃有餘，他的吻卻不是這樣，用力而情/色，侵占唇齒的每一厘空間，掠奪裏面所有氧氣。
骨節分明的指節泛著淡淡的青，蔣城聿不再是好說話的長輩，禁錮她的力道攻擊性盡顯。
背後欲飛的蝴蝶骨被他的指腹一寸寸巡邏，衣裙是許朝今的所有物，卻和他裏應外合，邊緣卷起，露出絲綢般細膩的肌膚。
肌膚相貼，西服褲的質感帶著冷，許朝今此刻才感覺到危險，本能讓她想閃躲。
為時已晚，光滑的背和細帶之間是他的手掌，微微粗糲，不再是降溫的寒，讓她止不住的顫。
完全不溫柔的吻，攻略性極強，要從許朝今的唇裏勾出她的靈魂，像是接下來行為的預演。
許朝今連男友都未交過，自然承受不住他的攻城略地，酒醉的微醺加上缺氧，快要喘不過來氣，手指去拽蔣城聿的襯衫邊緣，試圖提醒他。
蔣城聿察覺到她動作，退開。
新鮮的空氣湧進來，沖淡致命的旖旎，許朝今因為缺氧而臉更紅。
她是迷失道路卻被猛獸捉到，拆腹入骨的小動物，未曾想到要這樣大的代價。
讓她缺氧的人此刻大發慈悲，提醒她：“呼吸。”
許朝今被他欺負卻還要依靠他，雙手拽著他襯衫，眼睛是濕潤的，看著蔣城聿，她還是暈乎乎的，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確認。
“你剛剛吻我了嗎？”
許朝今神情天真無邪，呼吸是為了攝取氧氣，只是她嗓音嬌而軟，深夜裏催生欲色。
許朝今的唇嬌艷欲滴，神情卻是懵懂的。美人窈窕，讓人神魂顛倒。
“不確定的話，”蔣城聿挑眉，喉結滾動，詢問她，“再來一次？”
許朝今不想再體會瀕臨缺氧的感覺，連忙搖頭，眼神還是迷茫，因為不舒服而嚶嚀兩聲。
蔣城聿笑笑，太晚了，不好打擾孫姨，他去浴室拿了條溫熱毛巾，想給許朝今擦拭臉頰，她剛哭過，熱敷會舒服很多。
“我去拿毛巾，”蔣城聿有點放心不下她，發問，“歲歲一個人呆一會兒好不好？”
見許朝今點頭以後蔣城聿才放心往浴室走，等折返，許朝今正彎腰，在抽屜裏翻找著什麽。
“歲歲。”
蔣城聿皺眉，叫她名字，許朝今也很快轉過身來，不同的是，她手裏還拿著一個小盒子。
深藍色，日文，蔣城聿認出來是什麽，眼皮一跳。
孫姨從香港過來，只知道雇主結了婚，自然采購了不少，放在主臥的抽屜，後來兩人沒提及過這個話題，東西自然也就閑置了。
沒想到今天被許朝今翻出來。
她雖然喝了醒酒湯，但還是不太清醒，迷迷糊糊覺得這個小盒子在哪裏見過，仔細想又想不起來，低著頭認真研究。
日文，但字形結構和中文很像，許朝今舉起來，念上面的字：“超薄0.01……毫米！”
她念完，情不自禁感慨：“好薄哦。”
許朝今還沒見過這麽薄的東西，好奇心爆發，拆開紙盒子，藍色的小袋子掉出來，一盒兩個，也是許朝今沒見過的。
袋子極薄，邊緣是鋸齒狀，許朝今下意識想去撕開，但使不上力氣，像小孩子一樣用牙去咬。
“許朝今！”
許朝今聽到蔣城聿叫她，動作頓住，擡頭，蔣城聿就看到她明艷一張臉，神情無辜，東西還沒從唇邊移開。
視覺沖擊力極強。
他到底是個男人，年幼的妻子卻渾然不覺，展現挑動蔣城聿劣根性的香///艷/風/情。
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一處湧去，顯得前三十年的克制都像笑話，走過去，把東西從許朝今唇邊取下，隨手扔到旁邊。
“你扔我東西！”許朝今有些不滿，看著他。
“不是你的東西，你也不會用，”蔣城聿開口，氣息有些不穩，安撫許朝今，“睡覺吧歲歲。”
對他來說太難捱的一個夜晚，只能期待許朝今安然入睡。
“你教我用，”許朝今皺了皺眉，嘟嘟囔囔，“你不是什麽都會嗎。”
蔣城聿做什麽都要游刃有餘，這個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蔣城聿真的懷疑許朝今是不是在裝醉了，她亂動時候身體的曲線被絲綢裙勾勒，笑得誘人想對她做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
她是古希臘神話有美麗歌聲的塞壬，他是被浪潮吞沒的水手，撞礁也心甘情願，要為她簽諒解書。
蔣城聿站在床邊，看了她幾秒，起身，把溫熱的毛巾蓋在許朝今臉上，為她擦拭，他動作不帶往日的溫和，反而有些慌亂和急躁。
熱敷讓許朝今覺得舒適，但她還是覺得蔣城聿奇怪，在他擦拭的間隙插嘴：“你不會用嗎？”
怎麽不教我？
蔣城聿的動作頓住，毛巾一瞬離開她的臉頰，許朝今疑惑，卻只能看到蔣城聿快步往浴室走去的背影。
她讓聖人也犯貪嗔癡的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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