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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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周六, 許朝今休息，醒來時李聽雨已經到了，行李箱隨手交給孫姨收拾。
李聽雨換了件洋紅色的裙子, 法式劉海, 額邊的碎發用miumiu的發夾固定, 她站在餐桌旁邊。
“舅舅, ”李聽雨把想著手機解鎖打開，遞給蔣城聿, 壓住語氣裏的雀躍, “這個男孩子是不是還蠻適合做演員的？”
蔣城聿坐在桌邊看報紙, 喝咖啡的間隙瞥了眼李聽雨的手機屏幕。
專門拍攝的藝術照，藍底，長相清秀的男孩穿著白襯衫，笑容仿佛都經過計算和排練。
“還好。”蔣城聿回答。
聽見動靜, 蔣城聿轉身，註意力放在許朝今身上，問她：“要喝牛奶嗎？”
許朝今嗯了聲，拉開餐桌前的椅子坐下，將自己的玻璃杯推到蔣城聿手邊，後者把牛奶盒打開，給她倒了四分之三杯牛奶。
是許朝今覺得恰好的量。
“舅媽早, ”和許朝今問好，李聽雨深呼吸，和蔣城聿的話題又繞回藝術照上的男生，“舅舅, TVB最近有個劇要開機，你看他適合做男一號嗎？”
“適不適合我說了不算, ”蔣城聿把報紙折起，放在一邊，語氣輕描淡寫，“讓他去劇組找導演。”
“您說話最算數了，”李聽雨嘟了嘟嘴，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他想演那部劇就是博越旗下的文娛公司投資的。”
蔣城聿沒說話，李聽雨拖著長長的調子，叫他：“舅舅——”
蔣城聿終於應了聲，但態度還是冷淡，看了眼李聽雨的表情，挑眉，明白她的反常來源何處，低頭，這次才仔細看了眼照片上的人。
靜了幾秒，蔣城聿發問：“鐘意他？”
“哪有，”李聽雨矢口否認，辯解，“他是我大學同學，家裏條件不好，欠了好多債，我看他人上進，想著幫忙引薦一下而已。”
語氣快而急，李聽雨話說的逞強，但臉頰的紅暈早就替她做了回答。
蔣城聿了然於心，把咖啡杯放下，終於帶了點認真，給李聽雨提建議。
“鐘意的話，幫他還債，送他豪車名表，帶他去私人島嶼旅行就夠了。”
幾千萬就能解決的小事，何必幫他找份拋頭露面演員的工作。
李聽雨入學時家裏不方便出面，是博越給港大捐了棟樓，稱得上全校聞名。
依蔣城聿來看，這位家境清貧的好同學對李聽雨存了什麽心思還未可知。
“他不是那種人，舅舅，”李聽雨怔了兩秒，嘟囔著辯解道，“再說了，我又不是想包養他。”
“他不是那種人，”蔣城聿把李聽雨的話重覆了一遍，輕笑出聲，反問，“做演員的事情是誰提出來的？”
港大又沒有表演系。
“他提的。”
李聽雨不敢在蔣城聿面前撒謊，如實回答，又忍不住解釋。
“他是念中文系的，想做演員是因為想盡快還清家裏的欠款，不然他覺得配不上我，舅舅，他很上進的，你給他個機會……”
李聽雨想的是光明正大地同他談戀愛，但對方不同意，說還完家裏的債以後才會考慮感情上的事。
“難道他還完債就配得上你了？”蔣城聿覺得她頭腦簡單而幼稚，皺眉，“聽雨，唔好怪我冇提醒你，當心你看他是心上人，他看你是登雲梯。”
對方胃口還不小，想搭上李聽雨的關系進娛樂圈。
她提到的劇是今年博越文娛板塊的的重點投資項目。
沖獎的犯罪題材，雙男主配置，已經定好的一位是三封影帝的實力派演員。
李聽雨沈默了幾秒，還在做最後的嘗試：“舅舅，你沒見過他所以不知道，我call他過來，您見見他……”
“收聲。”
話沒說完就被蔣城聿打斷，他態度已經有些不悅，如果說話的人不是李聽雨，蔣城聿連這點耐心也不會有。
李聽雨還沒被愛情完全沖昏頭腦，看了眼蔣城聿，沒敢再說話。
“不要什麽阿貓阿狗都帶來見我，”蔣城聿用帕子擦了手，起身，語氣是淡淡的平靜，吩咐，“我去公司，你的事晚上再說，你既然來了京北，可以陪陪你舅媽。”
畢竟年齡相仿，共同話題總是多一些。
“好，”李聽雨被訓斥了也得應好，咬唇，“我知道了舅舅。”
他們談事情，許朝今不方便插話，在默默喝自己的牛奶，蔣城聿跟李聽雨說完話以後看向她。
許朝今察覺到他的目光，歪頭：“怎麽了？”
蔣城聿沒回答，俯身，拿了幹凈的帕子，俯身替許朝今幫唇邊的奶漬擦掉，她喝牛奶的時候，不小心沾上了。
許朝今下意識地想躲，反應過來，乖乖呆在那裏。
蔣城聿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萬遍，自然而然，和許朝今告別：“晚上見。”
許朝今低頭，水晶杯裏的牛奶被喝完，只留下淡淡的奶漬，霧蒙蒙地在玻璃上，看不真切。
許朝今深呼吸，回答：“晚上見。”
李聽雨看著蔣城聿完全關上門才轉身，坐在餐桌前，拿刀叉把三明治配的冷切火腿切得稀爛，還嫌不解氣，握著刀叉朝盤子使勁。
銀制的刀叉和陶瓷盤子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驚的孫姨從傭人房裏跑出來看，看清始作俑者，雙手交握著，抿抿唇，還是忍下了。
這位聽雨小姐她在香港幫傭的時候就見過，最是驕縱，不像太太好相與。
這還是顧及著是在蔣先生的家裏，不然早就摔上古董了。
耳邊的折磨持續了將近三分鐘，李聽雨才終於算解了口氣，把刀叉放下，看向許朝今，恢覆幾分鐘前的淑女模樣，和她道歉。
“不好意思舅媽，吵到你了。”
“沒什麽，”許朝今耳朵痛也說了沒關系，此時才明白李聽雨對蔣城聿的避而不談，感慨，“你舅舅對你挺嚴厲的。”
不像是舅舅和外甥女，更像是訓斥下屬。
“還好，”李聽雨聳聳肩，切了塊火腿吃，不覺得有什麽，“舅舅剛才還沒發火，應該還有機會，我晚上再和他說說。”
她見過蔣城聿動怒，真正的冷若寒霜，令人望而生畏。
現在這才哪兒到哪兒，換個演員的事，她多磨磨，蔣城聿總不至於不答應。
許朝今點點頭，沒好再說什麽，起身，往練習室的方向走去，準備練琴。
李聽雨很好奇，跟著她進了練習室，左右看了看：“舅媽你喜歡拉小提琴？”
這愛好還挺高雅。
許朝今點頭，又補充：“我工作就是在樂團拉琴。”
“你有工作？”李聽雨很驚訝，反應過來以後感慨了句，“那等項目結束，舅媽你回香港還要重新換工作。”
她原以為許朝今是全職太太，畢竟她丈夫是博越集團的掌權人。
蔣城聿回京北是為了牽頭京港合作，香港才是博越的大本營，等項目結束，許朝今自然也要跟著回香港。
許朝今拿琴弓的手頓了下，笑了笑：“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那個時候，她和蔣城聿可能已經離婚了。
“也是，”李聽雨點頭，語氣很無所謂且理所當然，“沒關系，等回了香港，舅媽你想在香港大會堂演出也就是說句話的事。”
過了深圳，名利場上叫蔣城聿是蔣先生。
簡單三個字，無需指明是哪位，省略多餘的介紹，能在港澳翻雲覆雨，點石成金的，只一個蔣城聿而已。
未來的事許朝今現在不願意再想，低頭，全身心地投入練習，練習室有些無聊，李聽雨只呆了不到一刻鐘就離開。
等許朝今出來時，看到李聽雨窩在客廳的沙發上，在和對面的人煲電話粥。
有說有笑，說話英文和粵語混雜著來，她臉頰上是符合年齡的嬌羞，不見半分驕縱。
見許朝今出來，李聽雨和對面告別：“bye，我完了call給你。”
“舅媽。”
李聽雨站起來，給許朝今讓出些位置，笑意還在唇邊，顯得神采飛揚。
許朝今坐下來，看她：“是你說的那個男孩子嗎？”
許朝今看著李聽雨的神情，一時間竟然有些羨慕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她喜歡的人，以及要為他爭取什麽。
她是膽小鬼，連的喜歡都不敢光明磊落的表露，害怕和蔣城聿連協議夫妻都沒得做。
“是，”李聽雨點頭，立馬滔滔不絕起來，“舅媽，舅舅對他有誤會，他真的好優秀的，年年都是中文系的第一，平時就在美宜佳便利店做兼職……”
李聽雨重新把相冊打開，把照片遞給許朝今。
“諾，你看，真的很帥啊，品學兼優，我舅舅總覺得他是貪圖我家裏的錢，才不答應的。”
影視項目幾乎是必爆局，李聽雨想著，如果對方能出演，家裏人對他們戀愛的反對多少會少一些。
許朝今低頭，帥氣談不上，勉強算清秀，李聽雨自己就是濃顏系長相，蔣城聿是可以做演員的英俊。
這種情況下，李聽雨還覺得對方好看，只能說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許朝今笑了笑：“你喜歡就好。”
喜歡最難得。
“舅媽，”李聽雨看出許朝今的隨和，挽著她胳膊，“舅媽你最好了，等晚上舅舅回來，你能不能幫我說幾句好話，吹吹枕邊風。”
她是晚輩，對蔣城聿敬畏勝過親昵，許朝今就不一樣了，太太的枕邊風總歸還是有用的吧。
她哪有什麽枕邊風，許朝今想說愛莫能助，但又想起來之前蔣城聿說的，李聽雨是蘇秋珍派來試探他們的，有些騎虎難下。
許朝今沒糾結太久，先答應下來，至於蔣城聿聽不聽，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將近傍晚的時候，兩人在影音室看了部電影，片頭滾動，閃過投資公司和出品的名字，李聽雨指著屏幕。
“諾，第一個就是博越持股的文娛公司，下面第三個，就是沈馥寧家的。”
港澳文娛出品的片子風格還是很明顯的，也排外，接受大陸的註資少，一般都是固定幾家公司合作來合作去。
李聽雨是隨口一說，但許朝今卻想起來什麽。
電影的龍標過去，開始放映，李聽雨抱著抱枕，歪頭看電影，許朝今心思沒在影片上，看不進去劇情，想了想，摸出來藍牙耳機帶上。
低頭，手機調成暗色模式，許朝今在手機裏搜索沈馥寧的名字，搜索界面有不少的信息，密密麻麻。
大多是介紹沈馥寧負責的家族企業的項目，還有一些名媛的社交舞會，慈善晚宴，許朝今點進去，怔了一秒。
如李聽雨所言，沈馥寧的長相有幾分上世紀清純女星的神韻，最重要的是，這些商業訪談裏，沈馥寧穿著灰白色的西裝，頭發幹練地挽在腦後。
淡淡的攻擊性和強烈的精英感，她和蔣城聿是一類人。
有長達一個小時的采訪視頻，許朝今點開，全程都是粵語，她聽不懂，吃力地看著字幕。
主持人和沈馥寧都相當放松，對著已經完成的商業項目還有一些爭議侃侃而談。
演播廳的氣氛也很和睦，觀眾時不時鼓掌，許朝今不知不覺看到末尾。
“馥寧的事業發展得很好，我們聊了這麽多也能知道，但我相信其實觀眾朋友們也很好奇，”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看向旁邊的嘉賓席，“那就是馥寧的感情生活。”
沈馥寧的表情很驚訝，開了個玩笑：“臺本上可沒有這個問題。”
“是沒有，”主持人笑笑，“我是想替屏幕前心急如焚的青年才俊問問靚女的擇偶標準。”
“感情的話，”沈馥寧想了想，“我現階段還是以事業為主，上一段感情也是讀書時候的事了，對方很優秀，但當時我們兩個人規劃不一樣，我在國外讀書，他在香港，也是有緣無分。”
沈馥寧自嘲地笑笑：“後來也沒遇到自己很喜歡的了，還是事業為重吧。”
“哇哦，”主持人沒想到沈馥寧會主動提起感情經歷，只覺得收視率穩了，還想再挖點什麽，“那馥寧方便和我們具體談談你的這位……嗯，我們就姑且稱之為前男友吧。”
“不太方便，”沈馥寧拒絕得很幹脆，笑了笑緩和氣氛，“都過去了，對方也是港澳有頭有臉的人物，我說出來當心影響股價。”
她給了臺階，氣氛也很輕松，主持人就坡下驢：“好，那我們今天的訪談就到這裏，感謝馥寧，感謝各位觀眾，感謝我們的讚助商……”
節目接近尾聲，屏幕上閃過演職人員表，許朝今的下巴枕在自己的膝蓋上，只有手機微弱的光照在她臉上，她怔怔的出神。
結合李聽雨的描述，沈馥寧說的應該就是蔣城聿，條件都能對得上。
蔣城聿在倫敦做交換生時兩人相識，後來沈馥寧留在國外讀書，蔣城聿回香港創立了博越。
明知假設是無意義的行為，但許朝今還是忍不住設想。
蔣城聿再年輕一些，意氣風發，和門當戶對，志向也相投的沈馥寧在霧都倫敦相識相知，郎才女貌，稱得上一句般配。
……
一直到晚上蔣城聿回來，許朝今都有些神情恍惚，三人在餐廳用晚餐，飯後，蔣城聿叫了李聽雨去書房。
許朝今在房間裏，強迫自己不要想這些沒用的，只是沖了澡，在衣櫃前猶豫了幾秒，換了套保守的睡衣，杏色，上下衣褲的款式。
將近兩個小時以後，蔣城聿才進了房間，眉目間有些倦色，他已經換了睡衣，頭發也稍微有些濕，看見許朝今，態度坦然，掀開自己那一邊的床被。
第二次同床共枕，按理說應該沒那麽尷尬了，事實卻完全相反。
上一次，蔣城聿上床時候許朝今已經睡著了，起床時蔣城聿又不在，再者，許朝今那時把他當合作夥伴，心裏沒有一絲雜念，現在卻不一樣。
總是有些做賊心虛，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
蔣城聿沒有著急睡覺，在櫃子上拿起書來看，許朝今玩手機也玩不進去，總想著沈馥寧的事，索性把手機放到一邊。
側身去看蔣城聿，他的睡衣是深灰色，襯得膚色甚至有些病弱的白，但許朝今被他抱起來過，知道下面蟄伏著的力量。
一絲不茍的表情，蔣城聿看書的姿勢也很規矩，離了書三十厘米遠，神情專註。
“聽雨的事，”許朝今想起來李聽雨的請求，猶豫了半天，還是發問，“你答應她了嗎？”
“答應了，”蔣城聿的態度很隨意，倒不意外， “她現在被愛情蒙蔽了，不撞南墻不回頭，由她去吧。”
李聽雨剛才在書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弄得蔣城聿頭疼，也就兩個億的項目，賠了也就賠了，當給她買個教訓。
年輕人，總要吃了苦頭才肯聽長輩的話。
他語氣那樣自然，像是過來人的姿態，許朝今嗯了聲，手抓著被子的一角，發問：“您呢，您也撞過南墻嗎？”
蔣城聿，你也喜歡過一個人，要為她撞南墻嗎？
空氣靜默了一瞬，許朝今緊張地咬著唇，看著蔣城聿。
“歲歲，”蔣城聿把書放到一邊，借著昏黃的燈光望她，語氣很鄭重，回答她問題：“這取決於你。”
這是第一次，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蔣城聿叫了她的小名。
兩個字在他唇齒裏輾轉，莫名的繾綣溫柔。
他的話暧昧又意有所指，好像蔣城聿要不要撞南墻，全取決於她自己。
許朝今眨了眨眼，說話也有點磕磕巴巴：“您是什麽意思？”
蔣城聿看著她：“你知道。”
“我不知道。”
許朝今的全部勇氣都用在這裏了，固執地看著他，追問一個明確的答案。
又是良久的寂靜。
蔣城聿註視著她，輕嘆口氣，沒再說什麽，探身，把燈關掉。
黑暗裏，他聲音還是那樣溫和，說——
“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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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周六, 許朝今休息，醒來時李聽雨已經到了，行李箱隨手交給孫姨收拾。
李聽雨換了件洋紅色的裙子, 法式劉海, 額邊的碎發用miumiu的發夾固定, 她站在餐桌旁邊。
“舅舅, ”李聽雨把想著手機解鎖打開，遞給蔣城聿, 壓住語氣裏的雀躍, “這個男孩子是不是還蠻適合做演員的？”
蔣城聿坐在桌邊看報紙, 喝咖啡的間隙瞥了眼李聽雨的手機屏幕。
專門拍攝的藝術照，藍底，長相清秀的男孩穿著白襯衫，笑容仿佛都經過計算和排練。
“還好。”蔣城聿回答。
聽見動靜, 蔣城聿轉身，註意力放在許朝今身上，問她：“要喝牛奶嗎？”
許朝今嗯了聲，拉開餐桌前的椅子坐下，將自己的玻璃杯推到蔣城聿手邊，後者把牛奶盒打開，給她倒了四分之三杯牛奶。
是許朝今覺得恰好的量。
“舅媽早, ”和許朝今問好，李聽雨深呼吸，和蔣城聿的話題又繞回藝術照上的男生，“舅舅, TVB最近有個劇要開機，你看他適合做男一號嗎？”
“適不適合我說了不算, ”蔣城聿把報紙折起，放在一邊，語氣輕描淡寫，“讓他去劇組找導演。”
“您說話最算數了，”李聽雨嘟了嘟嘴，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他想演那部劇就是博越旗下的文娛公司投資的。”
蔣城聿沒說話，李聽雨拖著長長的調子，叫他：“舅舅——”
蔣城聿終於應了聲，但態度還是冷淡，看了眼李聽雨的表情，挑眉，明白她的反常來源何處，低頭，這次才仔細看了眼照片上的人。
靜了幾秒，蔣城聿發問：“鐘意他？”
“哪有，”李聽雨矢口否認，辯解，“他是我大學同學，家裏條件不好，欠了好多債，我看他人上進，想著幫忙引薦一下而已。”
語氣快而急，李聽雨話說的逞強，但臉頰的紅暈早就替她做了回答。
蔣城聿了然於心，把咖啡杯放下，終於帶了點認真，給李聽雨提建議。
“鐘意的話，幫他還債，送他豪車名表，帶他去私人島嶼旅行就夠了。”
幾千萬就能解決的小事，何必幫他找份拋頭露面演員的工作。
李聽雨入學時家裏不方便出面，是博越給港大捐了棟樓，稱得上全校聞名。
依蔣城聿來看，這位家境清貧的好同學對李聽雨存了什麽心思還未可知。
“他不是那種人，舅舅，”李聽雨怔了兩秒，嘟囔著辯解道，“再說了，我又不是想包養他。”
“他不是那種人，”蔣城聿把李聽雨的話重覆了一遍，輕笑出聲，反問，“做演員的事情是誰提出來的？”
港大又沒有表演系。
“他提的。”
李聽雨不敢在蔣城聿面前撒謊，如實回答，又忍不住解釋。
“他是念中文系的，想做演員是因為想盡快還清家裏的欠款，不然他覺得配不上我，舅舅，他很上進的，你給他個機會……”
李聽雨想的是光明正大地同他談戀愛，但對方不同意，說還完家裏的債以後才會考慮感情上的事。
“難道他還完債就配得上你了？”蔣城聿覺得她頭腦簡單而幼稚，皺眉，“聽雨，唔好怪我冇提醒你，當心你看他是心上人，他看你是登雲梯。”
對方胃口還不小，想搭上李聽雨的關系進娛樂圈。
她提到的劇是今年博越文娛板塊的的重點投資項目。
沖獎的犯罪題材，雙男主配置，已經定好的一位是三封影帝的實力派演員。
李聽雨沈默了幾秒，還在做最後的嘗試：“舅舅，你沒見過他所以不知道，我call他過來，您見見他……”
“收聲。”
話沒說完就被蔣城聿打斷，他態度已經有些不悅，如果說話的人不是李聽雨，蔣城聿連這點耐心也不會有。
李聽雨還沒被愛情完全沖昏頭腦，看了眼蔣城聿，沒敢再說話。
“不要什麽阿貓阿狗都帶來見我，”蔣城聿用帕子擦了手，起身，語氣是淡淡的平靜，吩咐，“我去公司，你的事晚上再說，你既然來了京北，可以陪陪你舅媽。”
畢竟年齡相仿，共同話題總是多一些。
“好，”李聽雨被訓斥了也得應好，咬唇，“我知道了舅舅。”
他們談事情，許朝今不方便插話，在默默喝自己的牛奶，蔣城聿跟李聽雨說完話以後看向她。
許朝今察覺到他的目光，歪頭：“怎麽了？”
蔣城聿沒回答，俯身，拿了幹凈的帕子，俯身替許朝今幫唇邊的奶漬擦掉，她喝牛奶的時候，不小心沾上了。
許朝今下意識地想躲，反應過來，乖乖呆在那裏。
蔣城聿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萬遍，自然而然，和許朝今告別：“晚上見。”
許朝今低頭，水晶杯裏的牛奶被喝完，只留下淡淡的奶漬，霧蒙蒙地在玻璃上，看不真切。
許朝今深呼吸，回答：“晚上見。”
李聽雨看著蔣城聿完全關上門才轉身，坐在餐桌前，拿刀叉把三明治配的冷切火腿切得稀爛，還嫌不解氣，握著刀叉朝盤子使勁。
銀制的刀叉和陶瓷盤子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驚的孫姨從傭人房裏跑出來看，看清始作俑者，雙手交握著，抿抿唇，還是忍下了。
這位聽雨小姐她在香港幫傭的時候就見過，最是驕縱，不像太太好相與。
這還是顧及著是在蔣先生的家裏，不然早就摔上古董了。
耳邊的折磨持續了將近三分鐘，李聽雨才終於算解了口氣，把刀叉放下，看向許朝今，恢覆幾分鐘前的淑女模樣，和她道歉。
“不好意思舅媽，吵到你了。”
“沒什麽，”許朝今耳朵痛也說了沒關系，此時才明白李聽雨對蔣城聿的避而不談，感慨，“你舅舅對你挺嚴厲的。”
不像是舅舅和外甥女，更像是訓斥下屬。
“還好，”李聽雨聳聳肩，切了塊火腿吃，不覺得有什麽，“舅舅剛才還沒發火，應該還有機會，我晚上再和他說說。”
她見過蔣城聿動怒，真正的冷若寒霜，令人望而生畏。
現在這才哪兒到哪兒，換個演員的事，她多磨磨，蔣城聿總不至於不答應。
許朝今點點頭，沒好再說什麽，起身，往練習室的方向走去，準備練琴。
李聽雨很好奇，跟著她進了練習室，左右看了看：“舅媽你喜歡拉小提琴？”
這愛好還挺高雅。
許朝今點頭，又補充：“我工作就是在樂團拉琴。”
“你有工作？”李聽雨很驚訝，反應過來以後感慨了句，“那等項目結束，舅媽你回香港還要重新換工作。”
她原以為許朝今是全職太太，畢竟她丈夫是博越集團的掌權人。
蔣城聿回京北是為了牽頭京港合作，香港才是博越的大本營，等項目結束，許朝今自然也要跟著回香港。
許朝今拿琴弓的手頓了下，笑了笑：“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那個時候，她和蔣城聿可能已經離婚了。
“也是，”李聽雨點頭，語氣很無所謂且理所當然，“沒關系，等回了香港，舅媽你想在香港大會堂演出也就是說句話的事。”
過了深圳，名利場上叫蔣城聿是蔣先生。
簡單三個字，無需指明是哪位，省略多餘的介紹，能在港澳翻雲覆雨，點石成金的，只一個蔣城聿而已。
未來的事許朝今現在不願意再想，低頭，全身心地投入練習，練習室有些無聊，李聽雨只呆了不到一刻鐘就離開。
等許朝今出來時，看到李聽雨窩在客廳的沙發上，在和對面的人煲電話粥。
有說有笑，說話英文和粵語混雜著來，她臉頰上是符合年齡的嬌羞，不見半分驕縱。
見許朝今出來，李聽雨和對面告別：“bye，我完了call給你。”
“舅媽。”
李聽雨站起來，給許朝今讓出些位置，笑意還在唇邊，顯得神采飛揚。
許朝今坐下來，看她：“是你說的那個男孩子嗎？”
許朝今看著李聽雨的神情，一時間竟然有些羨慕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她喜歡的人，以及要為他爭取什麽。
她是膽小鬼，連的喜歡都不敢光明磊落的表露，害怕和蔣城聿連協議夫妻都沒得做。
“是，”李聽雨點頭，立馬滔滔不絕起來，“舅媽，舅舅對他有誤會，他真的好優秀的，年年都是中文系的第一，平時就在美宜佳便利店做兼職……”
李聽雨重新把相冊打開，把照片遞給許朝今。
“諾，你看，真的很帥啊，品學兼優，我舅舅總覺得他是貪圖我家裏的錢，才不答應的。”
影視項目幾乎是必爆局，李聽雨想著，如果對方能出演，家裏人對他們戀愛的反對多少會少一些。
許朝今低頭，帥氣談不上，勉強算清秀，李聽雨自己就是濃顏系長相，蔣城聿是可以做演員的英俊。
這種情況下，李聽雨還覺得對方好看，只能說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許朝今笑了笑：“你喜歡就好。”
喜歡最難得。
“舅媽，”李聽雨看出許朝今的隨和，挽著她胳膊，“舅媽你最好了，等晚上舅舅回來，你能不能幫我說幾句好話，吹吹枕邊風。”
她是晚輩，對蔣城聿敬畏勝過親昵，許朝今就不一樣了，太太的枕邊風總歸還是有用的吧。
她哪有什麽枕邊風，許朝今想說愛莫能助，但又想起來之前蔣城聿說的，李聽雨是蘇秋珍派來試探他們的，有些騎虎難下。
許朝今沒糾結太久，先答應下來，至於蔣城聿聽不聽，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將近傍晚的時候，兩人在影音室看了部電影，片頭滾動，閃過投資公司和出品的名字，李聽雨指著屏幕。
“諾，第一個就是博越持股的文娛公司，下面第三個，就是沈馥寧家的。”
港澳文娛出品的片子風格還是很明顯的，也排外，接受大陸的註資少，一般都是固定幾家公司合作來合作去。
李聽雨是隨口一說，但許朝今卻想起來什麽。
電影的龍標過去，開始放映，李聽雨抱著抱枕，歪頭看電影，許朝今心思沒在影片上，看不進去劇情，想了想，摸出來藍牙耳機帶上。
低頭，手機調成暗色模式，許朝今在手機裏搜索沈馥寧的名字，搜索界面有不少的信息，密密麻麻。
大多是介紹沈馥寧負責的家族企業的項目，還有一些名媛的社交舞會，慈善晚宴，許朝今點進去，怔了一秒。
如李聽雨所言，沈馥寧的長相有幾分上世紀清純女星的神韻，最重要的是，這些商業訪談裏，沈馥寧穿著灰白色的西裝，頭發幹練地挽在腦後。
淡淡的攻擊性和強烈的精英感，她和蔣城聿是一類人。
有長達一個小時的采訪視頻，許朝今點開，全程都是粵語，她聽不懂，吃力地看著字幕。
主持人和沈馥寧都相當放松，對著已經完成的商業項目還有一些爭議侃侃而談。
演播廳的氣氛也很和睦，觀眾時不時鼓掌，許朝今不知不覺看到末尾。
“馥寧的事業發展得很好，我們聊了這麽多也能知道，但我相信其實觀眾朋友們也很好奇，”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看向旁邊的嘉賓席，“那就是馥寧的感情生活。”
沈馥寧的表情很驚訝，開了個玩笑：“臺本上可沒有這個問題。”
“是沒有，”主持人笑笑，“我是想替屏幕前心急如焚的青年才俊問問靚女的擇偶標準。”
“感情的話，”沈馥寧想了想，“我現階段還是以事業為主，上一段感情也是讀書時候的事了，對方很優秀，但當時我們兩個人規劃不一樣，我在國外讀書，他在香港，也是有緣無分。”
沈馥寧自嘲地笑笑：“後來也沒遇到自己很喜歡的了，還是事業為重吧。”
“哇哦，”主持人沒想到沈馥寧會主動提起感情經歷，只覺得收視率穩了，還想再挖點什麽，“那馥寧方便和我們具體談談你的這位……嗯，我們就姑且稱之為前男友吧。”
“不太方便，”沈馥寧拒絕得很幹脆，笑了笑緩和氣氛，“都過去了，對方也是港澳有頭有臉的人物，我說出來當心影響股價。”
她給了臺階，氣氛也很輕松，主持人就坡下驢：“好，那我們今天的訪談就到這裏，感謝馥寧，感謝各位觀眾，感謝我們的讚助商……”
節目接近尾聲，屏幕上閃過演職人員表，許朝今的下巴枕在自己的膝蓋上，只有手機微弱的光照在她臉上，她怔怔的出神。
結合李聽雨的描述，沈馥寧說的應該就是蔣城聿，條件都能對得上。
蔣城聿在倫敦做交換生時兩人相識，後來沈馥寧留在國外讀書，蔣城聿回香港創立了博越。
明知假設是無意義的行為，但許朝今還是忍不住設想。
蔣城聿再年輕一些，意氣風發，和門當戶對，志向也相投的沈馥寧在霧都倫敦相識相知，郎才女貌，稱得上一句般配。
……
一直到晚上蔣城聿回來，許朝今都有些神情恍惚，三人在餐廳用晚餐，飯後，蔣城聿叫了李聽雨去書房。
許朝今在房間裏，強迫自己不要想這些沒用的，只是沖了澡，在衣櫃前猶豫了幾秒，換了套保守的睡衣，杏色，上下衣褲的款式。
將近兩個小時以後，蔣城聿才進了房間，眉目間有些倦色，他已經換了睡衣，頭發也稍微有些濕，看見許朝今，態度坦然，掀開自己那一邊的床被。
第二次同床共枕，按理說應該沒那麽尷尬了，事實卻完全相反。
上一次，蔣城聿上床時候許朝今已經睡著了，起床時蔣城聿又不在，再者，許朝今那時把他當合作夥伴，心裏沒有一絲雜念，現在卻不一樣。
總是有些做賊心虛，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
蔣城聿沒有著急睡覺，在櫃子上拿起書來看，許朝今玩手機也玩不進去，總想著沈馥寧的事，索性把手機放到一邊。
側身去看蔣城聿，他的睡衣是深灰色，襯得膚色甚至有些病弱的白，但許朝今被他抱起來過，知道下面蟄伏著的力量。
一絲不茍的表情，蔣城聿看書的姿勢也很規矩，離了書三十厘米遠，神情專註。
“聽雨的事，”許朝今想起來李聽雨的請求，猶豫了半天，還是發問，“你答應她了嗎？”
“答應了，”蔣城聿的態度很隨意，倒不意外， “她現在被愛情蒙蔽了，不撞南墻不回頭，由她去吧。”
李聽雨剛才在書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弄得蔣城聿頭疼，也就兩個億的項目，賠了也就賠了，當給她買個教訓。
年輕人，總要吃了苦頭才肯聽長輩的話。
他語氣那樣自然，像是過來人的姿態，許朝今嗯了聲，手抓著被子的一角，發問：“您呢，您也撞過南墻嗎？”
蔣城聿，你也喜歡過一個人，要為她撞南墻嗎？
空氣靜默了一瞬，許朝今緊張地咬著唇，看著蔣城聿。
“歲歲，”蔣城聿把書放到一邊，借著昏黃的燈光望她，語氣很鄭重，回答她問題：“這取決於你。”
這是第一次，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蔣城聿叫了她的小名。
兩個字在他唇齒裏輾轉，莫名的繾綣溫柔。
他的話暧昧又意有所指，好像蔣城聿要不要撞南墻，全取決於她自己。
許朝今眨了眨眼，說話也有點磕磕巴巴：“您是什麽意思？”
蔣城聿看著她：“你知道。”
“我不知道。”
許朝今的全部勇氣都用在這裏了，固執地看著他，追問一個明確的答案。
又是良久的寂靜。
蔣城聿註視著她，輕嘆口氣，沒再說什麽，探身，把燈關掉。
黑暗裏，他聲音還是那樣溫和，說——
“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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