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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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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芭蕉村。

剝了皮的荔枝在月夜下透著晶瑩之色, 果肉豐厚,咬下一口有清甜和一絲絲的酸味,滋味在口中綻放, 猶如春日裏下了一場沁人心脾的雨。

“唔,好吃。”杏兒眼微微瞇起,手往虛空中一探,潘垚也給玉鏡府君遞了一個籃子。

竹編的小籃子圓圓的,上頭兩個提手,潘垚心眼實在, 一裝就是老多,荔枝還帶著昨夜的露水,枝幹褐色, 綠葉青翠,一顆顆荔枝飽滿又帶著些許的刺,紅艷艷的,還未品嘗, 便知道這荔枝鮮甜著。

瞧著那滿甸甸的一籃子,玉鏡府君接過, 笑著道。

“倒也用不著這麽多。”

“沒事, 我家裏還有,夠爸爸媽媽和老仙兒他們吃的了。”潘垚滿不在乎。

荔枝這東西好吃, 卻不能多吃, 容易上火, 在家裏時候, 周愛紅拘著潘垚,不肯她一盤一盤的吃,如今夜裏, 元神出竅,佛子出游,無拘又無束,她可不得可勁兒地吃個痛快才成?

自己喜歡,也得和府君分享,好朋友嘛。

“白居易老先生都說了,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一日則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我這不是貪吃,是不忍心這荔枝沒有在最美好的時候被人品嘗,白瞎了它春日開花,夏日結果的辛苦。”

潘垚說得振振有詞,玉鏡府君睇了一眼一旁,只見那兒空了兩個籃子,便是潘垚的手都染了滿滿的荔枝香氣。

看來,這情誼和辛苦還真是沒有被辜負。

潘垚瞧出了玉鏡府君的取笑之意,眼睛一瞪,正待說什麽,只見遠處有一道亮光朝芭蕉村這兒飛來。

小廟屋檐處,潘垚站直了身子朝虛空處瞧去,來的是一只靈鶴,羽翅一振,有熒光異彩之色,只見它脖頸細長,羽毛潔白無瑕,月夜下自有一股旖旎的仙氣。

“唳~”靈鶴仰頭長鳴,下一刻,吐露的卻是人言。

“阿妹,我是大江呀,還記得不?鳳凰洲忠關街踩三輪賣日雜的江家兄弟,你要是得了這訊息,還請和我們聯系聯系……對了對了,我們不在忠關街,回老家去了。”

靈鶴傳音,待將音訊送達,黃符的符紙微微有些燙手。

C市,灌湖村。

小江湊在大江旁邊,眼睛瞪著大江手中成三角的黃符,“怎麽樣?聯系上了嗎?”

大江也不知道,也瞪著自己手中的黃符,“不知道哇,就…就感覺有點燙手。”

“要不,咱再說兩句?”小江問。

“成,再說兩句?”大江附和。

還不待他們繼續說什麽,符箓另一頭,經由著靈鶴牽引,猶如彼此間拉扯了一根瞧不到的細線,潘垚將江家兄弟倆的話聽了個清楚,當即應道。

“記得記得,我這就過去。”

下一刻,大江小江瞧著手中的黃符無火而燃,這火光也不燙手,稀奇得不行。

“剛剛你聽到那阿妹的聲音沒?”

“聽到了。”

大江:“嘿,真是神了,小小一張紙,竟然能把咱們的聲音傳過去,也能把阿妹的聲音傳過來,咱們這兒離潘家阿妹那兒可不近。”

小江也稀罕,不過一想,現在他們有電話,號碼一撥,不也是很神奇?

大江聽了這話楞了楞,“這倒也是,這樣一想,咱們生在這個時代,還真是個好時候。”

小江連連點頭。

潘垚家裏沒有安電話,主要也不大用得上,這時候安電話可不便宜,大江小江倒是有芭蕉村村委的電話,只是這時候遲了,兩人尋著潘垚有事,想起了當初潘垚可不單只給了兩張甲馬符,還留了一張千裏傳音符,當即就試探著用上。

……

芭蕉村。

靈鶴在夜空中散去,風拂過,落了半空的瑩星點點。

“是賒刀一族的大江叔和小江叔,”潘垚回頭沖玉鏡府君笑了下,“府君,今兒我就不陪你玩了——”

正待說什麽時,似是感知到什麽,小姑娘的話語一頓,眉頭皺了皺,好看的鼻子也皺到了一起。

“怎麽了?”玉鏡府君問。

“是蓬頭鬼娃娃,”潘垚也是意外,“也不知道它在做什麽,這會兒跑個不停。”

老師說了,現在是講究法制和道德的社會,人有人權,這鬼…自然也是有鬼權,其中最重要一點,就是隱私。

上床鬼喜好嚇唬人,還愛聽墻角,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是曬了兩年的太陽和月亮,嚇唬人的陋習勉勉強強算是壓制住了,愛聽墻角這事,暫時是改不了的了。

潘垚搖了搖頭,也隨它去。

在給它的禁錮裏,能察覺它嚇唬人後隱秘的快樂,那傳遞來的是一種又賊又賤兮兮的笑意,一旦察覺到這笑意,等待上床鬼的,一定是雷霆手段。

其他的,像是它在心裏暗暗吐槽,罵咧著說自己的壞話……潘垚大量,一概不管。

因此,這會兒,潘垚倒是沒有察覺蓬頭鬼娃娃的呼救,只覺得它今兒活潑得緊。

“應該也不要緊。”潘垚一擺手,“昨兒它不是給掃晴娘掃天了麽,我給它放了假,估計是興奮的。”

就像村子裏的狗兒一樣,要是用鐵鏈拘著了,再放開鐵鏈,精力特別的旺,撒歡地跑了,腳步顛顛都不著家。

潘垚:“我先去灌湖村,大江叔和小江叔還等著呢。”

玉鏡府君:“盤盤,左右無事,我和你一道。”

“好啊。”潘垚應得幹脆,“我和你說,那村子挺漂亮的,夜裏時候家家戶戶都掛著一盞四方燈,古色古香,和咱們芭蕉村又不大一樣。”

說著話,兩人擡腳往前,只見此處風炁驟起。

風拂過不遠處常綠的大榕樹,初秋時候,榕樹結了許多小粒的籽,風一吹,滿樹的籽落下,像是砸了一地的雨。

……

C市,灌湖村。

“嗐,這下不妥了。”大江突然一拍桌子,唬得一旁的小江嚇了一跳,“怎麽了,哥?哪兒又不妥了?”

大江瞧來,兩眼腫腫有神,是真腫腫有神,這兩日操心族裏的事,沒歇好,眼皮子腫著呢。

“潘家阿妹沒來過咱們家,也不知道知不知道路。”

“就這事兒啊,”小江沒好氣地白了一眼,“盡瞎咋呼,哥,你都多大年紀了,瞅著別人家像你這麽大,娃娃都能打醬油了,你呢,再不穩重點,我瞧你怎麽找嫂子。”

這兩日因著娃娃的事,又記掛著雲舟叔公的那一句讖言,本就心神不寧,被大哥這一驚一乍的聲音一鬧,脾氣也起來了,少了幾分對大哥的恭敬。

“怎麽瞧你大哥的,啊?”大江將胳膊往小江脖子上一箍,整個重量都靠著小弟身上,“還操心起你哥我找嫂子了,你又好多少,咱倆是一哥就莫說大哥,半斤八兩著!”

兩人笑著鬧著,還真別說,雖然潘垚還未來,不過,自剛剛用傳音符聯系上了她,莫名的,兩人心裏像是卸了什麽重擔,又像是尋到了依靠,心裏的擔憂去了許多。

便是接下來有狂風暴雨,他們也像有一根定海神針一樣。

小江:“哥,別鬧。”

兩人拿了桌上的手電筒,正打算去祠堂那一處等著時,就見屋子這一處起了一陣風,風頗大,搖得屋檐下的四方燈籠擺擺,燈燭投下的光影也跟著搖動。

“是潘家阿妹啊。”

風停,院子裏多了一道人影,大江小江兩人興奮,趕緊迎了過去。

“今兒來得好快,剛剛我還和小江說起,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家是哪一座,還想著去祠堂那兒等你。”

玉鏡府君沖潘垚微微頷首,倒是沒有隨著潘垚一道入江家,潘垚沖他搖了搖手,示意他自己先耍著,轉過頭,對大江小江打了一聲招呼。

自然比上次來得快了,上一回來灌湖村,都一年多前的事兒了,她要是道法再沒精進,府君會靜靜的瞧著她,倒是不會罵,他性子好著呢。

但被那樣的眼睛瞧著,自己也心虛。

更別提老仙兒了,那是年紀越大,越愛叨叨的主兒。

才一落座,潘垚也好奇,“叔,你們這麽急尋我,什麽事呀。”

大江和小江對視了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苦澀,還有幾分羞愧。

“阿妹,你還記得我們雲舟叔公留的那一句讖言吧。”

潘垚點頭,“記得,不能做娃娃的生意,那時,我還猜測了,這娃娃指的是玩偶娃娃。”

“對,是這一回事。”大江點頭。

當初,經了潘垚推測後,他們緊著就和族裏的人說了,讓大家不做這玩偶的生意,一晃都快兩年的時間了,中間沒出什麽事兒,漸漸地,這事兒,大家也就擱下了。

大江一抹臉,有些無奈。

“我也是昨兒才得了消息,立馬便往家裏趕,”大江從一旁拿了個玩偶,遞給了潘垚,示意她瞧瞧。

潘垚還未接手,只眼睛觸及這娃娃,心裏便有些不適之感,覺得著玩偶著實太靈了些,眼睛亮,隨著晃動,眼珠子咕嚕嚕地會動,還會眨眼睛,這倒是尋常,現在技術好的,確實玩偶能做眼睛能動的。

然而,娃娃的嘴角勾一道笑意,好似下一刻,它便要朝人彎唇笑了起來。

潘垚接過娃娃。

旁邊,大江將情況說明。

“族裏有人做了這娃娃生意,”他的聲音帶幾分澀然,卻還是道。

“娃娃賣得很便宜,幾乎不要錢的進貨,賣多少賺多少,由我這族親自己定價。東西精致,本來能賣高價,走高端一些的路子,但東家說了,不能定價過高,沒別的要求,就得把娃娃賣出去,賣的越多越好。”

“他說了,這是要打開知名度,只要東西賣得出去,貨不是問題,算是薄利多銷了……不過我知道,肯定不是因為這個道理。”

“它和賒刀…是一個理。”

大江小江對視一眼,面上有澀然之色。

都是生意人,打量誰不會打生意經?再是要打開知名度,也得有賺頭才成,再說了,這東西開始時定價過低,價格賤了,以後就賣不上價了,本就是買給家裏娃娃做消遣的玩具,不是必需品,誰願意當冤大頭,便宜時候不買,等到它貴了再買?

而且,小孩子性子沒定性,能玩的東西多著呢。

聯想著兩年前,雲舟叔公去世時說的話,兩人心裏都一個咯噔,不安籠罩上了心頭。

這…便是叔公說的,不能碰的生意吧。

……

隨著大江的話落,潘垚也尋到了契機,只見她手中一道火起,火光將膠皮娃娃撩過,轉瞬的功夫,膠皮的外殼被燃燒去,裏頭的東西落在潘垚手中。

它尖叫一聲,好似還想逃,不想這道禁錮卻厲害,如銅墻鐵骨,又似天羅地網,讓它無處可逃。

月夜下,這東西泛著森冷的白光,是骷髏的顏色,腦袋圓圓,下頭是模糊的四肢,胸口那一處有骸骨的鏤空之感。

是個骨娃娃。

烈火焚炙,潘垚冷著一張臉,從骨娃娃身上抽出了一條又一條的氣運,隨著氣運被抽取,骨娃娃肉眼可見的萎靡了去,也不若方才那般像骷髏骨了。

是掠運。

有人以賒刀一族的血脈為引,就如以往賒刀人收了錢,將銀錢置辦成平民百姓都需要的鐵鍋和刀剪,走街串巷,說是賒,人人都道自己是沾了便宜,哪裏想到,無形之中,自己是抵押著運道去換了這鐵鍋和刀剪。

而這玩偶娃娃,雖然不是抵押,卻也是以低價引著人將它帶回家,親自地,歡喜地帶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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