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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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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今日的雲層比較厚, 卻不影響星力的傾瀉,甲馬神行符化作飛奔的駿馬,疾馳在虛空之中。

腳下是山川河流, 頭上是望無際的蒼穹。

走過烏雲密布, 在風雲際會之處,能見雷雲奔走, 漸漸地,雲愈發的飄忽。

不知不覺時候,再擡頭, 星空已經是清風拂薄雲, 雲炁追著天上那輪皎潔月色奔走了。

“到了,是這兒嗎?”潘垚停了下來, 一個翻身下了馬。

只見馬兒仰頭長鳴,如碎星一般在黑夜中消散。

大江小江高坐大馬,緊緊勒著韁繩, 神情還有些恍惚。

這——

這就到了?

“叔?”潘垚有喚了一聲。

她偷偷笑了下,該不會是暈馬了吧。

方才大江便說了,他們這兒離A市遠著呢,得兩天一夜的火車,來回一趟不容易,要是得坐車,就讓潘垚自個兒去取,左右他們已經和她說了冊子在何處。

至於會不會不妥?

嗐,救命的恩人嘛, 那就是自己人!

大江小江回過神,眼睛一環顧四周,入目是他們熟悉的景, 忙不疊道。

“是是,就是這兒了,C市,我們的老家灌湖村。”

說完,兩人也下了馬,白馬在他們身後化作星光點點,隱隱能瞧見,碎光中,最後落了張黃符紙在地上,火光撩過,符紙成灰。

……

這一處是村子路口,潘垚提著一盞龍形燈,跟著大江小江往村子裏走去。

她環顧了下四周。

灌湖村雖然有一個湖字,這裏頭卻不見有湖,倒是能見村子後頭群山連綿。

一路走來,能感覺膝蓋有些吃力,這是將房子蓋在了山腳,地勢不平,一路蜿蜒往上的原因。

賒刀一族因為賒刀修行的緣故,需要走四方,人走出去了,見識便寬廣些,是以,村子裏留下的多是老人,青壯年都外出討生活了。

村子很安靜,路上也沒有路燈,不過,每家每戶都會在屋子邊掛一盞的方型燈。

潘垚擡頭看去。

只見燭燈昏黃,在清風微微拂動,飛蛾撲火,有幾只還被困在了燈壁之中。

“是浪費蠟燭了,不過也沒法子,留村子裏的都是老大爺老大娘,哪個磕了絆了都不得了,家家戶戶留盞燈也有點光亮,方便自己,也方便別人,我們這些在外頭的小輩,心裏也踏實!”

大江小江有些激動,一路走來,不停地和潘垚說著話。

果然是書上提到的術法,了不得著呢。瞧瞧手表,這是十點都不到。

兩日一夜的車程,竟然只要半個鐘頭都不到的時間就到了!

“就跟做夢一樣。”大江感嘆。

旁邊,小江重重地點頭。

他激動的心不知道說啥,只加快了腳步,引著潘垚朝他們江氏的祠堂方向走去。

……

清風吹來,燈燭晃晃,兩邊是建得相似的木柴瓦房,能瞧見壘砌得整潔燒火木頭,石頭臺階邊有破盆子種著一些花草,夜很靜,就連花草的香氣都是幽幽的。

鄉下人家睡得早,一路走下來倒是沒瞧到人。

“到了。”小江道。

到了一處宅子前,大江小江兄弟倆停住了腳步,回身朝潘垚瞧去,招呼道,“這就是我們賒刀江家人的祠堂。”

潘垚擡頭看去。

就如生前寂靜一生,死後哀榮一般,每一處村子給老祖宗修的祠堂都頗為氣派,起碼比自己住的宅子好,賒刀一族也不例外。

白石做磚,每一塊都有臂長,恢弘大方。前頭有黑褐色的抱柱,高高的門檻上掛著一塊匾額。

只見黑底金字,上頭寫著【江氏祠堂】這是個大字。

厚重的木門被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響,有幾分悶沈。

和別人家的祠堂不一樣,這一處祠堂裏除了供奉靈牌,還有一些刀器,有普通的菜刀,也有彎刀,潘垚甚至瞧到了一把偃月刀。

刀頭似半月,長柄漆黑,月光透過薄雲從被推開的大門處落進,正好落了一道在刀身上,瞬間,刀芒閃過。

“都老祖宗傳下來的,”註意到潘垚的視線,大江瞧了一眼這刀,兩步走了過去,將偃月刀擱好,不讓月色晃眼,“不能用,不定用了就損運,擱在祠堂這兒,也就留個念想。”

潘垚點了點頭,知道他口中這老祖宗定是他們族中的雲字輩。

這是他們未賒出的刀,上頭還殘留著他們修行的痕跡,賒刀掠運。

“就是這兒了。”小江招呼。

潘垚走了過去,提著燈往旁邊一擱,先拿起桌上的羅盤一瞧。

很是有些年頭了,灰蒙蒙的,好似染了時光留下的印記,材質卻很特別,潘垚一時也辨別不出是什麽,只覺得此物似金非金,似玉又非玉,底色卻是帶著暈光的黃,不亮不透。

瞧了一通,潘垚將它往旁邊一擱。

是別人家修行之物,今兒來,主要是想瞧瞧記錄了江氏一族各代讖言的手劄。

摸了摸桌子,果然下頭有個暗格,潘垚將暗格打開,拿出了藏在裏頭的書冊。

是藍色的冊子,如小江說的那樣,冊子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代,紙張很脆了,泛著老舊的塵黴味,書面沒有寫字,只畫著一個羅盤。

潘垚瞧了瞧一旁的羅盤,莫名覺得,這上頭畫的羅盤便是這一個。

打開第一頁,紙張泛黃,墨漬也褪了些許顏色。

“得失枯榮總在天,機關算盡也枉然。”只見第一頁便寫著這樣的一行字,龍飛鳳舞,隱隱卻能見悵然。

這又是何意?

潘垚略略沈吟,又小心地繼續翻頁。

就如世間各地的地貌各不相同一樣,人的資質心性也各不相同,際遇自然不同,給出的讖言也五花八門。

讖言由不同的人各自書寫,字跡各不相同,一開始記載的都是大事,而到了後頭,許是資質愈發地平庸,讖言也不再是大事,一些是氣候變化的預測。

蠅頭小楷細細密密,潘垚瞧得認真,很快,她的目光落落在其中一頁。

己亥年二月,妙清付一方凰血赤金,特求一卦。

上吉,身具偃骨,福澤一方,一人成仙,雞犬升天……難得的仙命。

潘垚捏著書冊的手緊了緊,下一刻,感受到這薄脆的手感,連忙又放輕了力度。

她有幾分心虛地瞧了瞧大江小江,這兩兄弟難得又回村,這會兒正坐在祠堂外頭的石階上,咬著一根草根,貪瞧著天上的月亮。

明明是同一輪的月,卻是故鄉的更圓。

潘垚舒了一口氣,收回目光,擡手撫了撫書冊。

好在她收手夠快,這舊書沒有脆了去。

妙清,這是府君和有度真君師父的名號……

潘垚垂著眸,眼裏有幾多思量。

看來,有度真君被秦將軍拘回幽都時說的話,倒不是一句虛言,妙清道人是向賒刀一族求了一句讖言。

偃骨,說的也是府君。

“小江叔。”潘垚朝外頭喊道。

“哎,”小江應著話,腦袋一轉,吐了口中的草跟,瞧見潘垚沖自己招手,連忙起身一拍身上的浮塵,大步走了進來,“怎麽了?”

潘垚一指書上的這一行讖言,道,“叔,這句讖言是你們祖上叫做雲稷的人蔔卦的,還有他的記載或者是傳下來的故事嗎?”

“我要尋的事,便是和他給出的讖言有關系。”

小江有幾分為難,最後一搖腦袋,老實道。

“要是雲舟叔公在,你問他,他說不得還能給你說一說古,至於我嘛,嘿嘿——”他有些不好意思,“雲舟叔公將冊子位置和我說,完全是族裏已經沒有了傳承人……”

“賒刀人,這都過去的事了,大家現在都只做生意。”

雲字輩,在江雲舟那兒斷代了。

“至於其他的,早些年戰爭不斷,後來又破四舊,老舊的東西傳下來不容易,能將這最重要的冊子保留已經是厲害,別的不說,這羅盤都被磕掉了一角。”

“現在就擺在這兒好看,”小江一指羅盤,“聽叔公說,以前可不是這樣,每年十五的時候,一大早,小孩就會來祠堂這兒,每一個人都抱一抱這羅盤,會有好運。”

大江也進來了,聽到這話,當即附和道。

“是有這回事,我比小江大了歲,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子吃,這早生的娃兒也更有福,我就有抱過羅盤。”

“別說,還真是神了!”他一擊掌,面上有稀罕懷念之色,“有一回才抱完羅盤,我就找回了前兒丟的錢,是走了一回好運。”

潘垚朝羅盤瞧去,一手抱著羅盤角,一手從旁邊進入,輕扣底部,只聽這羅盤發出“嗡”的一聲響,聲音有些悶,有些沈,潘垚能瞧到有氣機如潮水般要漾開,卻又因那一點破口而消弭。

她有些惋惜。

是個好羅盤,可惜有損,如今是增不了運了,以前還真能添運。

“對對,”大江激動,“就是這樣抱羅盤,阿妹你也知道啊。”

潘垚點頭,“這是打底增運,到前些年還能給你們增運,看來,煉制了它的人,修為很是不一般。”

大江小江聽了,也很是惋惜這羅盤豁口了。

怎麽就能豁口了呢?

逢年過節的,小娃娃們抱一抱,走一走好運,別的不說,壓歲錢說不得也能多拿兩塊呢。

大江也豁達,“算了算了,我們現在這樣也很好,只要努力肯幹,小生意也能做成大生意,比做賒刀人踏實。”

他想到了什麽,面有懷念地說道,“以前我就聽雲舟叔公感慨過了,說是什麽,人運有天數,定數,劫數……可也有變數。”

“他越是年紀大,越是感慨,人的命數,輕易斷定不得。”

叔公都這樣說了,渾濁的眼睛瞧著遠方,都有幾分迷茫了,瞧過去有幾分可憐,算來算去,算了大半輩子,臨到老了,卻又陷入迷惘。

參透,修為更進一步,參不透,甚至懷疑了前半生的努力。

江雲舟參透了嗎?

大江小江不知道。

潘垚的視線落在了封面上,那兒寫著【得失枯榮總在天,機關算盡也枉然】。

這話,倒是和大江小江兄弟二人的叔公江雲舟的變數一說,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叔公很久不落讖言了,”大江提起前些日子過世的叔公,還有幾分傷懷,“死前的那一句莫做娃娃生意,是他最後的一句話,也是隔了好久才又落讖言……算下來,得有九年時間了吧。”

“對吧,小弟。”

“對,就九年,正正好呢。”小江手指虛虛掰了掰,確實是九年。

“叔公上一次的讖言你也聽了,”再瞧潘垚,他有些不好意思,“就我和哥作生意時扯著的話頭,那什麽,豬過千,牛過萬,地瓜一斤賣過一萬的那個。”

九年?

潘垚的視線落在冊子上,果然,最後一頁寫著這兩行字,一行豬過千是用毛筆寫的小楷。

老先生和老仙兒一樣,舊時代走過的人,毛筆字寫得頗好。

另一行不能做娃娃生意,這是小江寫的,用的是鋼筆,細伶伶的一行字,墨漬是新的,格外清晰。

別人不知道,潘垚可太知道了,以後的市場上,還真是會豬過千,牛過萬,地瓜一斤賣過一塊,因為錢不再值錢!

九為極數,也是另一個輪回的依始,上一回的讖言準確,想來,江雲舟這讖言也是準的。

娃娃的生意是不能沾。

潘垚遲疑。

可是,這娃娃是哪個娃娃啊。

要按大江小江說的,做娃娃生意喪天良,這事大家不都知道嗎?人販子可是犯法的!公安同志的普法還是可以的,只有沒心肝的畜生,為了錢才做這無本生意。

那樣一來,江雲舟的話可就算不上讖言了。

除非……

“這娃娃一詞,不是小娃娃。”

“不是賣人小娃娃?”大江不解,“那是啥?叔公啥意思?”

嗐!都怪他們那時圍在床邊的人多,七嘴八舌地應著話,只想讓壽數將終的叔公走得安心,就沒想著多問上兩句,多打聽打聽。

大江小江都有些懊惱,還有些著急。

“叔公死前都這麽不放心,說不得是瞧到了什麽了不得的,這娃娃到底是啥?急死人嘍!”

潘垚瞧著這一處。

清風徐徐吹來,拂動偃月刀上的紅纓,一晃一晃的,正好,再往外走便是大門,能瞧到雕花的屋檐角,一瞬間,腦海裏念頭一閃而過,像漆黑的天畔劃過一道流星。

這紅纓晃動的模樣……

這不是和家裏屋檐下掛著的蓬頭鬼娃娃一樣麽。

“是布娃娃啊。”

“啊?”大江小江朝潘垚瞧去。

潘垚一擊掌,眼睛明亮,“應該是布娃娃,你們叔公想和你們說,別沾布娃娃的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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