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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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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青龍直挺挺地躺在了草叢裏, 他周身的顏色比草地要深上許多,又因為體型過於龐大,實在是過於惹眼。

洛疏竹清晰地看見了寧巍每一個的舉動, 他一下下擊打在歷拂衣的身上, 仿佛把人當做了洩憤的沙包。直到歷拂衣, 支撐不住,化作龍身。

寧家兄弟選擇的浮島似乎有些過小了,龍身驟然出現在這裏, 整個島瞬間就變得擠擠挨挨的,空間不太寬裕。

就在寧巍伸手意圖拔鱗的時候, 半空中一陣微弱的光亮閃過, 從浮島的盡頭, 踏上了一人。

“來了。”洛疏竹小聲的念叨著, 視線轉向了水鏡旁邊的穆朝旭。

他的臉色看起來不怎麽美妙。

即使到了現在,穆朝旭背脊依然挺直, 不見半分松懈與頹然。他盯住水鏡,良久, 發出輕輕地嗤笑。

洛疏竹不太明白, 但把這種行為歸結為——自暴自棄。

人界的畫本子也常常這樣寫, 作惡者在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釋然又自嘲地瘋笑一陣,就好像他們未曾做過錯事一般。

甚至還會有人覺得他們活得瀟瀟灑灑。

水鏡裏的穆朝旭已經走到了浮島中心, 他止住寧巍的動作, 語氣裏似有些不悅,“不要拔護心鱗, 阿懷用不了。”

他圍著龍身踱了幾步,點評道:“找些好看的鱗片就行, 動作快些,通雷塔還等著壓人過去。”

寧巍有些喪氣地收了手,小聲嘟囔:“護心鱗不是最有用的麽?”

“閉嘴。”寧岐沒忍住皺眉,伸腳輕踹在他的小腿上,“趕緊辦事,別那麽多廢話。”

遲婧懷的真身是文鰩魚,她的父親又屬於天聖之人,直接用青龍的護心鱗,她怕是根本吃不消。

但寧岐沒有解釋,他只是蹲下身子,和寧巍一起動作的同時,不斷催促:“快點。”

洛疏竹知道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這一點,在她去找遲婧懷“麻煩”的時候,就已經清晰地意識到了。

可是現在看到他們的動作,依舊覺得很殘忍與難過。

一片一片的青鱗被撬起、取下,沾著濃稠的血,被丟到地面上。青龍依舊是無知無覺地躺著,這般刺痛,卻沒能換得他半分的清醒。

洛疏竹看向了周圍的人,他們有的皺緊了眉頭,有的別開了眼,有的則憤憤不平。

她突然想,或許同族之間,有時候,真的能更加感同身受一點。

穆朝旭隨意地拾起地面的一片鱗,他隨手扶去上面的血跡,骨節分明的手在龍鱗上敲了敲,然後將其舉起,對著陽光看了許久。

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麽,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終於收回視線,低頭看了下腳下斑駁的龍身,突然出聲:“差不多夠了。”

“把他變回去,最好別讓通雷塔的值守者,看出些什麽。”穆朝旭長袖一揮,將地上的青鱗收入袖中,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那日穿的是一身白衣,離開的時候,依舊是幹幹凈凈的,沒沾染一滴血汙。

寧岐強行掰開龍嘴,往他的口中塞了很多天材地寶。三、四瓶顏色各異的丹藥下肚,歷拂衣終於回歸人身,只是他仰面躺著,依舊昏睡。

與遲婧懷的中毒不同,缺失龍鱗,卻並沒有影響歷拂衣的相貌。

寧巍掰過他的臉,來回轉了兩下,才滿意地點點頭,慢條斯理擦幹指間的血跡。他望向天空的太陽,吩咐寧巍:“時辰差不多了,你把人送走,我來把浮島處理幹凈。”

水鏡放到這裏,就已經足夠。寧巍額頭延出的絲線一瞬間消失,他身側的光柱也漸漸黯淡。

隨著寧巍“砰”地一身栽倒在地,九霄殿陷入了詭異的死寂。

沒人開口說話,水鏡內血腥的畫面,已經讓絕大多數人無法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去評判這件事了。

“穆朝旭,你還有話要狡辯麽?”

“請陛下決裁。”

歷拂衣和洛疏竹同時出聲。

九霄島供奉創世神,本就有評判的職責,尤其是這種涉及兩族的事宜,更加需要一個中立的人,進行評判。

穆時邈陰沈著一張臉,他先是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沈默的穆朝旭,隨後才看向郭積成的方向,“島主,此事我不便評判,還是交給你處理吧。”

歷千霄亦是輕輕點了下頭,算是同意了這個提議。

穆時邈一句話說完,竟然不做任何停留,起身離去了。

洛疏竹不知道他現下是何種心情,但若是這種事放在自己身上,她想,估計也待呆不下去了。

郭積成站直身子,飛速地掃了掃眾人顏色各異的表情,隨後才垂下頭,似是在認真思索。

這是個燙手山芋。

雖說九霄島行事,可以不受任何人影響,可此案的當事人,去屎一個比一個難得罪。

評判此事,甚至需要考慮天靈和天聖的關系,如果不能讓兩方都滿意,估計又會生出其他爭端。

這島主可真是難做。

郭積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擡眼間,又變成那個了說一不二的“審判官”。

他的聲音清晰:“茲事體大,我還需時間來進行判決。但是——”郭積成加重了音量:“為了避免徇私舞弊,就請穆殿下暫居我九霄島天牢吧。”

他一錘定音,算是勉強給了交代。

殿內悉悉索索的討論聲也漸漸大了起來,更有憤憤不平的人,大著膽子諷刺起穆朝旭來。

“還有他,別忘了。”一室混亂裏,歷拂衣踢了踢昏迷不醒的寧巍。

郭積成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一同收押。”

直到九霄殿的天兵將穆朝旭圍起來的時候,他才終於生出些慌亂的神色,他的目光在人群掃過,最後落在了高臺之上的穆月灼身上。

穆時邈一言不發地離開,此時在這殿中,唯一有可能對他分出些善心的人,似乎也只有這一位了。

“阿姐。”他啞著嗓子,突然喊了一句。

穆月灼面上的冷漠未曾褪去,但她還是出言制止了天兵的動作,朝他們微微示意,“請等一等。”

穆朝旭眼中閃過一陣希冀,他靜靜地站著,看著面容艷麗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下高臺,站到他的對面。

“你知道嗎?”她淺笑嫣然:“上一次你喊我阿姐,已經是三百六十七年前了。”

“阿姐,我——”

她止住他的話,從懷中拿出一張紙,在他面前細細展開。“這是疏竹三日前給我的,是你給彭世生的一封信。”

“我總以為,姐弟之間,即便有再多的權勢爭鬥,你終歸不會對我下手,可是我錯了。”

穆月灼把那封信摔到他的臉上,“母親戰死於無憂海,你知道我每年必會去海上浮島祭拜,竟然故意派人惹得無憂海殘魂攻擊我,意圖解決了我,是麽?”

“如果不是留影和梁欽出手救我,我現在應該沒法站在這裏了。”她眉宇間帶著失望,“你知不知道,阿欽因為那次的事情,左手再提不了重物了。”

“而且,你就是那個時候,猜到留影和我的關系吧?所以才……”穆月灼聲音漸漸小了,“害他。”

“這次,我是絕對不會幫你的。穆朝旭,咱們姐弟的情分,也差不多就這樣了。”

她揮揮手,朝天兵示意,“我說完了,押走吧。”

穆朝旭被人拉著出去的時候,忽然就變得激動起來,他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裏帶著怨恨:“穆月灼!你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爭麽?因為我不甘心!從小到大,我有些方面是比不過你,但是……”

他的距離越來越遠,恨恨不平的訴說聲也慢慢小了下去,一直到最後,已經完全聽不清楚。

“公主,”梁欽低低勸說,“你不聽他說完麽?”

“不想聽了,除了添堵,沒別的結果。”她回頭,“阿欽,我這也算是,幫你報覆了一下吧?”

梁欽依舊是溫和著笑,“公主待我似親姐妹,沒必要再提那事了。”

穆月灼拍拍她的手,“就因為是姐妹,才要提。”她向四下看看,“我們回去吧,估計今日這事,還有的忙。”

*

人群散去,天邊的晚霞已經升起,紅粉之中摻著點淡淡的紫,很是好看。

洛疏竹沒有就此離開,反而任由歷拂衣牽住了她的手,漫步在九霄島邊界上的樹林裏。

“你和穆朝旭身份都比較特殊,今日的事情,不可能很快有定論的。具體如何處置,是天靈和天聖博弈的結果。”

歷拂衣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臉頰,“洛笙笙,我雖然不管天靈政事,但這點局勢,還是看得清的。”

他被人叫一聲殿下,頂著這個身份,就算天靈那些老家夥再看他不順眼,這個時候,也會為了他,多說一些話的。

說不定,因為他這事,天靈族還能拿點好處。

洛疏竹看著他的笑,無端又想到了水鏡的景象,她沒再壓抑自己,突然伸手環住他的腰身,把頭靠在他的肩膀,輕輕開口,似是一陣嘆息:“好可憐啊,歷拂衣。”

歷拂衣忽然怔了一下。其實在寢殿之外,洛疏竹從來不會與他有這些親昵的舉動。就算再無人時,她主動的次數也不太多。

大部分時候,都是他不管不顧地貼過去。雖然洛疏竹也不會推開就是了。

她一直都……比他懂禮數。

如今,洛疏竹的舉動,倒真讓他生出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可憐我?嗯……”他反手攬住她,語氣變得有些得意:“心疼,也是喜歡的一種表現。”

“何況,”歷拂衣揉揉她的額頭,“哪有那麽可憐啊。”

“沒有麽?”洛疏竹知曉他是想安慰她,“我還記得在塔中第一次見你……”

這個確實反駁不了。

歷拂衣長嘆一口氣,他忘了,自己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候,洛疏竹都已經看過了。

所以,裝作“無事發生”,實在是沒有必要,也沒有什麽用處。

“哎呀,”他突然誇張地感慨一聲,把頭埋到她頸窩的位置,蹭了令下,“這麽說,我真的好可憐啊。洛姑娘,那你以後得對我好點。”

明知是故意的,洛疏竹依然被此舉逗笑了,她拍拍他的後頸,認真答應下來:“好,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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