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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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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巨石滾落, 洛疏竹瞬間繃直身子,盤算著最合理的逃脫方向。

她站的位置,有幾個石球密集地滾落, 被擦到碰到不可避免, 只要不被撞落下去, 都是萬幸。

她動身的瞬間,一只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洛疏竹借著那人的力道猛地向右了幾步,背脊貼在了斜坡的一棵大樹上。

“別動。”那人的氣息籠罩了上來, 在這種情況下,他依舊過分冷靜, “我們可以躲開這一個。”

石球帶著呼嘯的風從前前後後略過, 洛疏竹感覺黎辭風貼得更近, 與此同時, 她聽見“哢嚓”一聲,她正在依靠的這棵樹上, 粗壯的樹枝斷裂,落在地下, 又被石球一碾, 半截被埋在土中。

還未來得及慶幸, 黎辭風忽得聽見斜前方新的聲響, 他擡眼間瞳孔緊縮,身體卻做出違背理智的動作。

他猛地拉起洛疏竹, 將她往樹後的方向推。而就在此刻, 石球撞了上來。

他左肩被猛地一擦,不必看, 那處定然已經血肉模糊。

黎辭風悶哼一聲,生生受了這一下, 雖然他未被滾動的石球卷走,但身體依舊不受控制地往斜坡下滑。

洛疏竹被他的力道一貫,一手迅速捉住樹枝站穩,一手反握住了他的手腕,拉著他驟然用力。

黎辭風被拉得一個踉蹌,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壓在了洛疏竹的身上。

額頭撞在一起,帶來輕微地痛楚。

她沒料到這個結果,被壓在他與樹幹之間,一時間身體僵直,不敢再動。

“轟隆隆”的巨響逐漸遠去,石球依舊向下滾落,山間再無其他動靜。楚湘玉的聲音在此間回蕩:“大家都沒事吧?清點人數。”

黎辭風猛地後退一步,他臉色發白,卻掛著顯而易見的歉意,“冒犯了。”

“無事。”他身上的血腥氣很重,洛疏竹神色早已恢覆如常,她伸手去按他的傷口,皺眉道:“有點嚴重。”

黎辭風不在意地瞥了眼傷口,安慰似的笑笑“沒事。”

歷拂衣擡頭的瞬間,看到的便是這個場景。

冰藍色和青色的衣袍順風擺動,他們的發絲也在風中糾纏,交融。洛疏竹面露擔憂,擡頭盯著對面之人,仿佛天地間只能看到他一人。

他低頭淺笑,擡首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起來天造地設。

歷拂衣反覆地握拳、放開,又握拳,又放開。他自虐似的死死盯住這一幕,不肯移開雙眼。

自心底無數理不清的、覆雜的、惡劣的念頭在心中交疊,他深呼吸幾次,才堪堪把那些想法壓了下去。

歷拂衣從沒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可那些念頭從心底竄上來的時候,他也被自己驚了一下。

他的母親曾經罵他“天性惡劣”,如今看來,可能是真的。

他心底裏有一團火,如今用盡力氣,也只能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還有別的傷口麽?”烏橫平靜地打破這一切,他讓黎辭風隨意找了處地方坐下,無比嫻熟地為他包紮。

黎辭風終於和她分開了一段距離,歷拂衣覺得自己不至於失控,才咬咬牙,走了上去。

洛疏竹一回頭,就看見他難看的臉色,她問:“你也受傷了?傷到哪裏了?”

她說,“也”。

歷拂衣感覺太陽穴又在突突地跳。

他從喉嚨裏擠出三個字,“我沒事。”然後沈默地轉身離去。

他一轉身,洛疏住就看到了他背後的傷口。

她無視歷拂衣有些莫名其妙的態度,強拉著他的手,讓他停下,“先處理一下。”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洛疏竹在心裏想,只石球滾落的這一會兒,他整個人都陰郁了不少。拉著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似乎也不怎麽配合。

“還能繼續深入麽?”楚玉湘從一旁過來,“受傷的話,可以現在下山。狐妖不好對付,不用強撐。”

“沒事。”歷拂衣終於有了點別的反應,“小傷。”

“那好,”楚玉湘朝眾人吩咐,“按照我剛才的安排,剩下的人,繼續前進。”

*

歷拂衣有些過分沈默。

他腳步飛快,悶聲往前走,洛疏竹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便也只能沈默地跟著。

好在,往前,再沒出現像方才那樣危險的情形。

黑色的小鳥在前方盤旋了一陣,然後嘰嘰喳喳地飛回,落在了楚玉湘的手上。

“大家小心。”楚玉湘語氣嚴肅,“剛才落石,定然是因為我們驚動了狐妖。”

她帶著隊伍又往前走了幾步,繞過面前的樹叢,一個巨大的洞口就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就是這裏了。”楚玉湘停下腳步,“這應該就是,狐妖洞府的入口……之一。”

黑色的洞內晦暗不明,再向內一點,一塊如同水幕一般的屏障阻擋在其中。想要再往前,就必須穿過這塊“水幕”。

沒誰見過這種屏障,它泛著波紋,一圈一圈,從中央蕩開,看起來像是什麽獨特的術法。

“大家小心。”楚玉湘又重覆了一遍,“狐妖狡詐。”

她說著走到隊頭,伸手碰了碰那東西,察覺到身體沒有異樣之後,便沒再猶豫,身先士卒,第一個邁進那水幕之中。

既然來了,不管洞內是什麽,都不可能就此離開。

她開了頭,其餘人便跟在楚玉湘的身後,結伴向內部走去。

歷拂衣在此時突然停了。

他沒有回頭,只向後伸出一只手,精準無比地扣住洛疏竹的手腕,然後死死收緊。

他沈默不語地拉著她向內走。洛疏竹感覺到手腕處的禁錮,但她張張嘴,最後任由他別扭地拉著,沒再多言。

水幕打在身上,沒有水原本的感覺,卻讓歷拂衣體會到了一瞬間的失神。

那種感覺,無法言語,他仿佛回到了記憶中最舒適、最安心的場所,但是也只有一瞬而已。

他眨眼間,已經穿過水幕。

身後空空蕩蕩,手心裏只有殘存的溫熱。

他們又被分開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歷拂衣,心底裏分明湧現出了懊惱與煩躁。他在回想,如果不僅僅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如果再和她靠近一點,是不是就不會被分開。

好在,他安慰自己,洛疏竹也並不是一個任人欺負的對象。她應該,至少一時半刻,不會吃什麽虧。

歷拂衣在黑暗中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似乎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從懷中摸出火折子,照亮四周。

四下皆是石壁,他站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圓形的洞,這洞又連接著三個黑黢黢的甬道,它們朝著不同的方向延伸,看不到盡頭。

歷拂衣隨意選了一個,擡腳便往內走去。

甬道更加逼仄,起初還能夠容納兩人並行,走著走著就只有一肩那麽寬。歷拂衣側著身子擠過去,頗為嫌惡地拍拍身上的泥濘,繼續向前。

過了這裏,空間變得開敞起來。

前方有點點光亮透過來,還伴隨著些“嘩啦啦”的水聲。他擡起頭,洞頂曲折,但依稀能夠看見外邊的一小塊藍天,明亮的天光找了進來,驅散陰暗。

歷拂衣將火折子收好,出於警惕,未曾再繼續深入,只側著身子朝前看去。

這個洞比方才的那個要大上許多,流水從高處的石頭落下,形成一個兩人高的小瀑布,流淌而下。

水流之上,一塊塊凹凸不平的石頭形成一條不太好走的路。在路的盡頭,站著一人。

他聽到聲響回頭,歷拂衣看清他的樣子。

他外袍之上沾染血色,卻不顯得狼狽,那赤紅染在淡藍色的錦布之上,好似寂靜的冬夜裏,盛開的一株寒梅。那人側過身子,回望向他。

冤家路窄。

歷拂衣頂著黎辭風的目光往前走去,兩人站在流淌不息的瀑布前,相顧無言,唯有水聲潺潺。

這裏只有一條路,歷拂衣咬了下後槽牙,言簡意賅,“讓開。”

“我也想過去,”黎辭風語氣冷漠,“怎麽不是你讓開?”

“好說,”歷拂衣頂著他的目光,不知道想到什麽,忽得輕笑一下,“誰贏了,誰就能過去。”

他右手忽得抽出腰間的劍,劍身在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雪亮的光。

“你早想動手了吧。”黎辭風笑得嘲弄,“一屆莽夫。”

“呵。”歷拂衣也不否認,用一個詞還了回去:“口腹蜜劍。”

“砰”的瞬間,兩劍相撞,相持不下,地面的石頭也跟著震了震。

“口腹蜜劍?”黎辭風看著長劍背後的臉,諷刺道:“你對洛姑娘,難道全是真心?”

他的話好像一根刺,刺得歷拂衣失神了片刻。

利用,這個詞有些太重了,但他也無法否認,與洛疏竹一起行事,毫無私心。畢竟,從“結盟”的時候開始,他們就更像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他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在心底對自己說,還有以後。

但歷拂衣沒必要向黎辭風解釋,他回神間壓抑的情緒便又沖了上來。歷拂衣他猛地用力,劍尖在半空劃過一道光,黎辭風被這力道推得猛地後退。

牽一發而動全身。

左肩處一陣抽疼,黎辭風下意識地捂了一下。

再擡頭的時候,歷拂衣已經飛身至面前,黎辭風不再猶豫,擡起劍,朝半空刺去。

“噗——”劍刺入肩膀。

——是歷拂衣沒有躲。

他左肩直直地撞上那劍,臉上的表情卻是在笑,笑得張揚又恣意。

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勾勾唇道:“我從來不,勝之不武。”

黎辭風從沒遇到過這種人。

他握著劍的手沒有再動,然後在凝固的空氣裏,他聽見歷拂衣又說:“還有,這一下,我替洛笙還給你。”

他意有所指,朝著黎辭風被巨石剮蹭的左肩,擡了擡下巴。

黎辭風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底升起一抹濃烈的荒謬感,咬牙切齒地回答他:“你是不是、有病。”

“或許吧。”歷拂衣忽得後退,在長劍上血液“滴答滴答”落在的瞬間,黎辭風看見他眼底壓抑的瘋狂。

“從小到大,我所有東西都是搶來的。”他任由血液噴湧,繼續道:“所以,我想要的人或者東西,都會死死地、死死地攥在手裏,不顧一切代價。”

“所以,誰要是敢和我搶,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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