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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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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歷拂衣沒有說話,洛疏竹也看不懂他的神色。

她太過真摯,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雖然不想承認,但歷拂衣知道自己,確實有些動搖。

他本不該輕易信任。

可是,如果能夠清清白白,誰又願意永遠活在汙蔑的深淵中。

“叩叩叩——”

“那個,我聽見有人說話……是不是醒了。”門外有道聲音說:“我拿了點內服的藥,特別管用。”

敲門聲一聲比一聲響亮,大有不開門就不停止的氣勢。

原本的話題被打斷。

歷拂衣在心中罵了一句,伸手一撈,把掀開的被子蓋了到洛疏竹身上,隨後依在床柱上,擋住了她大半個身子,才開口:“進來。”

一個人從門縫擠了進來。

牛高馬大的一個人,卻在對上屋中兩位時,心底生出不安的局促。侯義躡手躡腳上前,把一個瓷瓶放到榻上,又迅速後退,生怕是惹得他們不悅似的。

“那個、那個……祖山被山下的兄弟截住了,我認錯人了。這個……呃,綠色眸子雖然少,但也確實有些人天生如此,是我武斷了。”

他一語落下,又忽得抱拳,猛地朝床鋪方向鞠躬,“姑娘!對不住,今日算我侯義欠你的,來日……來日,任憑驅使!”

侯義擡眼看了下她的臉色,又小聲補充:“但不能違反我大景律例。”

洛疏竹覺得腹部還在汩汩流血,她半靠著床頭,無心應付侯義,只拔開瓷瓶,朝裏面聞了聞,“這是什麽?”

瓶中一共就一顆藥,色澤通紅,帶著淡香。

“這是火靈芝做的傷藥,特別珍貴,也特別有效。”侯義一下來了精神,解釋道:“這是皇家特供,我上次立了大功才發的。”

卻沒有人再搭話。

室內一片安靜,屋中氣氛古怪,歷拂衣更是把玩著手邊的茶杯,看都不看他一眼。

縱然大條如侯義,也感受了不太對勁。

他看看歷拂衣,又看看洛疏竹,表情糾結,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又強行忍住了。

——還是走吧。

侯義轉身離去,他在關門的瞬間,看見床榻上的兩人,心中那念頭便又猛地躥了上來,占據上風。

他說:“這夫妻間哪有不吵架的,正所謂是床頭吵架床——”

回應他的,是歷拂衣抄起砸來的茶杯。

茶杯墜地,侯義猛然把頭縮出門外,然後迅速地關上了大門,逃離現場。

屋中又只剩下兩人。

漫長的沈默後,洛疏竹打破寂靜:“……你還走麽?”

歷拂衣轉臉看她,良久,擡手,點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力量竄了進去,讓她有些眩暈。

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個瞬間,她聽見歷拂衣在她耳邊說:“我沒騙你,騰嘯劍確實被禁錮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

洛疏竹想,意思大概是,不走了吧。

……

她失去意識,身體向前倒下,靠在歷拂衣的懷裏。

烏亮的頭發也順勢落了下來,劃過他的手背落到榻上,留下癢癢的觸感。

歷拂衣把她手心的瓷瓶重新蓋好,扔到床頭。

然後,掌心凝起所剩無幾的靈力,擡手,貼在她的後背。

一股靈力湧入洛疏竹的身體。

不知道是痛苦還是舒服,她眉頭一直擰著,腦袋卻抵在歷拂衣的肩頭,微微蹭了一下。

霸道的靈力在她的身體裏流淌,腹部的傷口在加速愈合。

歷拂衣忽得皺起了眉。

——為什麽洛疏竹,只有兩條靈脈?

他們天族,生來便有三條靈脈。這三條靈脈,代表著靈力的純厚,也代表著天賦的最高可能。可是此刻,他感受到,洛疏竹只有兩條。

且不論她為何缺失了一條靈脈,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達到現在的實力,那麽……

歷拂衣驀得輕笑出聲,“原來洛姑娘,還真不是太過自信啊。”

——是生來強大。

他替洛疏竹掖好被角,走出了屋子。夜風中,他最後一句話慢慢飄散,“睡著的時候,倒也沒那麽討厭了……”

*

馬車晃晃悠悠。

也不知道是太累,還是昨日輸送的靈力太過猛烈,洛疏竹還未曾醒來。歷拂衣看著那熟睡的面孔,半響搖搖頭,掀開車簾走了出來。

剛下過雨的空氣帶著點特殊的味道,他彎下身子,做到駕車人身邊,四下打量周圍的風景。

駕車的是侯義。

他身為兵長,本不該做這些事情。只是,送了藥之後,侯義還是有些愧疚,於是自告奮勇,替兩人駕車。

他本就是個熱心腸的健談之人,也不在乎歷拂衣一向冷漠的態度,看見他出來,話語便不由自主的多了起來。

“真巧啊,原來你們也要去京都。”侯義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頗為爽朗地笑了兩下,“我們大景還真是藏龍臥虎啊,一路上凈碰著你這樣的少年俠士。”

他十分自來熟地錘了下歷拂衣的肩膀,“兄弟,你這一身功夫真不錯,從哪學的?”

歷拂衣沒回答,反問道:“還有誰?”

“誰?你說少年俠士啊,就是那個……”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聲音忽得小了下來,最後幾個字含含糊糊,幾乎低到塵埃裏,“射中你家娘子的。”

但歷拂衣還是聽清了。

他皺眉反駁,“不是娘子。”

“不是娘子?”侯義雙眼瞪圓,一臉不可置信,“那是什麽?”

歷拂衣張了張嘴,無數詞語在他腦中過了一遍,卻實在沒找到合適的。他們兩個年紀相仿,要不然說是……兄妹?

不行。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被歷拂衣按了回去,他實在沒辦法面不改色的自稱是,洛疏竹的兄長。

他想不出來,破罐子破摔似的回答:“仇家。”

侯義楞了一下,他看著歷拂衣略微糾結的神情,旋即露出一個了然於心的笑,“什麽仇家,是冤家吧?”

他道:“不是娘子的話,定親了吧?哎,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你是不是不會哄姑娘?我跟你講……”

“……”

侯義似乎對每個詞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歷拂衣對於他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判斷,感覺到難得的……啞口無言。

侯義將歷拂衣的沈默當做是認可。他清了清嗓子:“哎,兄弟,聊了這麽多了,交個朋友,怎麽稱呼?”

哪裏有“聊”,分明就是他一個人在講話。歷拂衣手指一下下叩打在車板上,擡起頭,終於回答了一句:“蒼臨。”

蒼臨,蒼鱗。縱然在人界,若是用真名的話,終歸不太保險。

“哦,蒼兄弟,你那未過門的娘子呢?叫什麽?”

歷拂衣忽略了“娘子”兩個字,想了想,回過頭,似乎在喃喃自語,“……笙笙。她叫,洛笙。”

洛疏竹醒的時候,聽到的便是這句話。

她顧不得其他,“欻拉”一下拉開車簾,在侯義迷惑的眼神中,開口對歷拂衣說:“你跟我進來。”

*

歷拂衣又重新回到了車內。

他靠在車廂的左側,看向車內的另一個人。

厚重的車簾隔絕了外面的聲音,也將他們的聲音籠罩在車廂之內。

洛疏竹的臉色還是沒什麽血色,她方才將將睡醒,腦子還有些昏沈,卻依舊按耐不住地問:“歷拂衣,你怎麽知道我叫笙笙?”

他卻答:“沒猜錯的話,是竹字頭的‘笙’吧。”

“你怎麽知道我的乳名?”

歷拂衣隨意道:“當然是,聽到過。”

他從洛留影那裏聽過。

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天族雖名義上分成了兩族,但卻抹不去曾經共同的過往。打斷骨頭連著筋,天靈族和天聖族仿若是別扭的兄弟倆,常年維系著表面平和,又互不順眼的關系。

若海之上,那共有的一塔一殿一閣,便是見證。

一殿便是九霄殿,殿內佇立著一尊創世神的塑像,殿後是誅邪臺。

那日是創世神的誕辰。每四千年的這一日,兩族在九霄殿設下筵席,共同慶祝。這算是為數不多的,兩族能平平和和坐到一起的日子。

倒也不是那麽平和。

九霄殿前有一汪靈池,靈池接納天地靈氣,不知道從何時起,生出了一支金蓮花。那金蓮一萬年一開,花開並蒂,對修煉大有裨益,極其珍貴。

很巧,那雙生金蓮,便在那年的筵席之前,綻放了。

穆時邈提議設下一場比試,而那並蒂金蓮的其中之一,便是彩頭。

這個彩頭確實誘人。

當時的歷拂衣在天靈族內沒什麽對手,而且又恰好卡在了修煉的境界邊緣,所以他,對那支金蓮勢在必得。

可同樣勢在必得的,還有另一個人。

最後一場,誰先拿到盤子裏的金蓮,誰便是勝者。

洛留影展開了那柄赫赫有名的“九殺劍”。

之所以是“展開”,是因為九殺在不作為一把武器的時候,是一柄扇子。

九殺劍也不是一柄劍,那九根扇骨,代表了九把劍。每多出一把劍,就代表持劍人的境界又上一層。

“乾天、兌澤、離火。”

世人只見過洛留影出三把劍。而這一次對上歷拂衣,他也召出了三把劍。

少年人總是張揚又輕狂,做事的時候,總不會顧忌什麽。

東西二帝用靈力將賓客罩了起來,可是九霄殿的柱子卻被無端波及,“哢嚓哢嚓”斷掉了幾根。

天地震動的爭鬥中,歷拂衣分明記得自己已經碰到了金蓮。

可與此同時,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

靈力相撞的瞬間,誰也討到什麽好處。

歷拂衣唇角溢出鮮血,洛留影捂住胸口半跪在地。

劍氣把金蓮震成了幾半,他們手裏,各有幾片花瓣。剩下的金蓮,已經完全化成了齏粉。

如此,倒也算得上平手了。天聖和天靈,誰也沒丟了面子。

可是只有花瓣的金蓮,到底失去了它原有的功效。

洛疏竹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她一路撥開人群跑來,半跪到洛留影面前,眼神關切,焦急地問:“哥哥,你沒事吧?”

歷拂衣覺得他被洛疏竹瞪了一眼。

他用力起身的瞬間,聽見洛留影安慰的聲音:“笙笙,我沒關系的,別擔心。”

笙笙。

那個時候聲音嘈雜,可歷拂衣聽得清楚,她叫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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