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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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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兩人的動作全都停了。

歷拂衣朝門口看,擠出一句話:“又是什麽東西?”

那漢子手中的弓弩瞄準歷拂衣,聲如洪鐘:“蛇妖,我讓你放開那個姑娘!”

他話音落下,身後便湧進來一隊衣著相同之人,那些人訓練有素,瞬間站定到院子的各個角落,呈現包圍圍合之勢。

他們手中有著相同的紅色弓弩,此刻,全部瞄準正中間的人。

那漢子又道:“我乃緝妖司赤門門下,丙隊兵長侯義,奉命捉拿竹溪山惡妖祖山。你快快束手就擒,別再無畏反抗!”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唰”得一下展開,擡頭看看歷拂衣,又看看紙,“眸色蒼青,身長八尺,強搶民女,沒錯,就是他!”

歷拂衣此刻也無心虞洛疏竹爭執了,他眉頭皺在一起,環顧四周,看起來殺氣十足,“你、說、什、麽?”

洛疏竹看著周圍的人,他們手中箭上的箭頭泛著淡淡的紅色,應該是抹了壓制妖力的特殊藥物。這些紅色藥物雖對兩人無用,但若是被射中,也是實打實的受傷。

她不想被誤傷。

洛疏竹甩了甩發麻的手臂,壓住心中的其他情緒,開口解釋:“他不是祖山。”

侯義警惕地往前幾步,一直走到洛疏竹面前,然後伸手,猛地把她拉到身後,偏頭小聲說:“姑娘別怕,我們是來救你的,你不用再替他隱瞞了,我早就認出他了!”

他食指中指並在一起,直指歷拂衣,朗聲開口:“蠻橫無理,面露兇相,還敢威脅別人!不要以為你換了身黑衣服,我就會認錯,你就是祖山!”

這山寨中所有小妖都已經被控制,只有這個人妖力最為強大,還有那掩蓋不了的青色眸子,不是祖山又是誰?

侯義道:“蛇妖,快快放下手中的劍,不然我們放箭了!”

歷拂衣眸色更深,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你敢罵我?”

周圍之人已經蓄勢待發,洛疏竹生出一絲急切。縱然歷拂衣再厲害,躲得了十支箭,又躲得了百支麽?

這院中的箭,能把他射成篩子,他還在糾結什麽罵不罵的。

洛疏竹呼出一口惡氣,萬般無奈下,開口道:“歷拂衣,別再說話了!把劍放下,你想死,別帶我一起。”

侯義也勸:“蛇妖,你現在投降,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這無疑是在火上澆油,歷拂衣回過頭,一字一頓:“你、還、敢、罵?”

“他罵什麽了?!”這一刻,洛疏竹終於忍不住爆發,“你能不能閉嘴!我現在還要替你說話,已經夠憋屈了。”

“他罵我是蛇妖,”歷拂衣道:“沒人敢這樣罵我!”

他周身殺氣向四周散開,一瞬間讓侯義感覺到危機。侯義握緊手中的弓弩,下達命令,“放箭!”

屋頂上也有人。

閃著冷光的箭支如雨般落下,歷拂衣在包圍圈中,好似一只淩厲的鷹,他拿著一柄鐵劍,上下抵擋。半炷香的時間,沒有一支箭傷到他。

他確實有些驕傲的本錢。

洛疏竹看著他的動作,分明覺得額角的穴位在瘋狂跳動,她想要去勸侯義,可侯義認準了歷拂衣便是祖山,如何解釋也不肯聽。

——場面實在有些覆雜。

當日她逼著歷拂衣吃下那顆丹藥,如今這也算得上變相的懲罰了。

真的不想再多看一眼。

洛疏竹閉眼深呼吸了幾次,重新擡眼的瞬間,她看到歷拂衣左手按在胸口,面色忽得發白。

他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嘴角抿在一起,像是在壓抑什麽。

歷拂衣覺得,他仿佛又回到了通雷塔的第七層。

雷電在他的體內上下竄動,攪得他氣息不穩,口中的血腥味漸漸濃重,揮出的每一劍開始失去控制。

這是射傷歷拂衣的第三箭。

雖然這箭只是堪堪劃過歷拂衣的左頰,留下淺淺的一道血印,但洛疏竹知道,他撐不了太久了。

“得罪了,侯兵長。”她反手抽出侯義的佩刀,忽得架在他的脖子上,“停手。”

“老大?”有人在驚呼,暗中調轉弓弩方向,對準了洛疏竹。

侯義伸手示意躁動的兄弟們無事,反而轉過頭,苦口婆心道:“姑娘,你別再執迷不悟了!他不是什麽好妖,我們緝妖司都是審查清楚才動手的。”

他嘮嘮叨叨,分明就是把洛疏竹當成了個色迷心竅的可憐姑娘,完完全全忽視了對面越來越沈的臉色。

若是平時倒也無妨,可是歷拂衣,大概等不到侯義把話說完了。

屋頂上站了個年輕的黑衣男子,他與其他人打扮並不相同,一對深邃的眸子緊盯下方中央之人,他沈默不語,手指不斷摩挲著手中的弓弩柄,卻一箭未發。

或許是因為與眾不同的氣質,也或許是因為那一襲玄衣,總之,洛疏竹很早就註意到他了。

而此刻,這名男子,忽得動了。

他隨手抽出一支箭,無比熟練地挽起、拉滿、瞄準,沖著歷拂衣的後背。

躲不開便是一箭穿心,毫無活路。

而被他瞄準的那人,半跪在地,渾身顫動。

“嗖——”

破空而來,劃出尖銳的氣音。

歷拂衣沒有轉頭,也沒有動。多年的經驗讓他明白,被刺中是註定的結局,掙紮是徒勞無功。

耳後“叮”地一響,然後利刃是刺入血肉的聲音,可是卻並不疼痛。

他終於在此刻轉頭,一團藍色在他的身前轟然倒地。

歷拂衣說不清此刻的心情,似乎有一點點少到可憐的懊惱,似乎又夾雜了不明所以的震驚。

——“洛疏竹!”

*

洛疏竹渾渾噩噩。

她似乎在夢中上下漂浮,似乎又回到現實中,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睡著。

她並沒想過那一箭會刺傷自己。

在那個瞬間,其實她擡劍擋了一下,分明擋住了那支箭。可是那箭的速度太快,那人的力量很強,她手裏的鐵劍竟然被生生擊成了兩截。

然後那支箭僅僅被撞偏了一點方向,瞬間沒入她的腹部,前後貫穿。

天昏地暗,不知道過了多久。

當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到了夜晚。屋內燃著橘黃色的光,卻不讓人覺得溫暖,反而將本就破舊的床幔打上一層詭異的顏色。

然後她視線往旁邊移去,對上另一雙眼睛。

他整個人隱藏在黑暗裏,只有那雙眼睛格外明顯。歷拂衣五官淩厲,氣質又過分張揚,站在人群中的時候,仿佛是白紙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因此他沒有表情的時候,便顯得有些兇狠。

此情此景,更是有點嚇人。

“我,咳……還以為你走了。”她張口,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

歷拂衣沒說話,只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安靜的屋子內,他的腳步格外明顯。他一直走到床沿,仿佛是要確定什麽似的,打量了她一番,才終於說話:“正要走。”

他說的是真的。

像是為了證明這一點一樣,那話音落下,他沒有半分停留,轉身大步朝門口而去。

“砰——”

衣擺被什麽重物墜住。

歷拂衣被這一下拌住了腳步。

他順著衣擺的方向看去,一直纖細的手扯住他的衣角,將那玄黑的布料死死攥在手心裏,指尖泛著粉紅,看起來用了很大力氣。

洛疏竹連帶著身上的被子,被他一起拖下了床,她肩膀砸在冰冷的地板,不由發出一聲悶響。腹部的傷口在此刻無比明晰地刺痛起來,她把頭抵在地上,緊緊地把自己蜷縮在一起。

只是那只手,還沒有松開。

她的臉很白,毫無血色。

嬌小這個詞從來不適合洛疏竹,可是此刻她帶著被子在地面卷成一團,歷拂衣卻頭一次覺得,她很……單薄。

走麽?

歷拂衣思索片刻,認命地嘆一口氣,不管是走是留,看在那支箭的面子上,總不能讓她躺在地面。

他彎下身子,一根根掰開他衣擺上的手指,然後連人帶被抱在懷裏,微微用力,將她重新放回到床榻。

比他想象的要輕一些,暖暖的,但帶著股血腥氣。

他沒忍住掀起被子,垂眸看去,果不其然,那傷口處又滲出血來了。她只穿了件裏衣,血紅色從紗布下方滲出來,好似紅梅點點。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氣不大,微微掙紮便能掙脫,她甚至不能完全環握他的手腕。

他忽得笑了。

“洛姑娘,”歷拂衣忽然湊近,反手握緊她的手腕,把人環在墻壁和他中間,自上而下,以一種壓倒性的姿態開口:“我若是想走,你這樣,可攔不住。”

洛疏竹討厭被壓制的感覺,但她此時沒力氣反抗。

歷拂衣離她很近,她眸子裏倒影著他的樣子。洛疏竹咬咬牙,開口問:“你是因為擔心……我哥哥醒來以後,再反過來汙蔑你麽?”

他唇角勾出一抹笑,“那你是不是想說,洛留影不會?”

洛疏竹確實是這樣想的,所以她沒有回答。

“呵。”歷拂衣斂起笑容,無比正色,“可是你做不了洛留影的主。沒有人,能決定另一個人的行為。”

然後他驟然收力,直起身子,撣撣身上的衣服,在暖光開口:“後會有期,洛姑娘。”

“可是我做得了自己的主。”

那只手又拽住了他的衣角。歷拂衣起身的動作一頓,他回過頭,問道:“什麽?”

“我說,如果你真的沒有害過他,那麽,我證明你的清白。他若反身害你,我幫你。”

即使她堅信洛留影不會這樣做。

他臉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歷拂衣卻沈默一瞬,繼續問了下去:“你願意和洛留影作對?”

“我也有自己的原則。”她唇色發白,神情卻分外認真,“這個原則,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改變。”

“即便是、唯一的親人?”

“當然。”她用力拉了下他的衣角,重覆一遍,“任何人、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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