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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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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陸懷卿在床上躺了整夜, 醒後已經是次日日暮時分。

“公主,你身子可有哪裏不適?”阿依木問。

陸懷卿搖頭:“就是手有點酸,阿依木你不用擔心我。”

她昨夜背了傅葭臨走了那麽遠, 只是手酸也得感謝自己之前愛騎馬射箭。

“傅葭臨呢?他可還好?”陸懷卿問。

“五殿下無礙, 銀雀你不必擔憂。”阿依木按住陸懷卿想起身穿衣的手,“你昨日暈過去後, 都在念叨著讓何懷之去給他診治,眼下已經無礙了。”

若換了從前, 阿依木自然對傅葭臨這種明晃晃,對她們公主有別樣心思的人提防警惕。

可是昨日那個傅葭臨的行為,任誰都覺得瞠目結舌。

她們公主昨日剛被擄走, 傅葭臨斬盡那些刺客後, 就在毫不清楚對方來頭的情況下,策馬追了上去。

甚至他還動用了白衣衛。

倘若不是白衣衛散落在四處的探子,她們公主昨夜可能還不一定能回得來。

阿依木感念傅葭臨的大恩,至於他那種偏執陰暗之人的喜歡——她還是希望他能離她們公主遠一些。

“那般重的傷, 怎麽可能無礙?我得去看看他, 當面道謝才是。”陸懷卿並沒有聽阿依木勸的話。

她喚來雲安,披上厚實的披風,雖然在打開門的剎那,就被窗外的寒意凍得一哆嗦,但她還是沒有放棄。

“銀雀……”

阿依木追上陸懷卿,還是想勸她眼下不要去。

不光是她擔心傅葭臨不懷好意,可能拐跑她們公主,更因為陸懷卿自己身子如今也不適, 應當好生休養才是。

陸懷卿沒有聽阿依木的話,剛出院門又被她堂姐堵住了。

“阿卿, 是要去看五殿下嗎?”謝識微明知故問。

見陸懷卿點頭,謝識微道:“我也是剛才五殿下府上回來的,他如今還未醒,你今日就不必跑這一趟了。”

謝識微面不改色撒謊,她以為這樣肯定能勸住陸懷卿,但卻見她搖頭。

小姑娘堅定道:“那我去他病床前看一眼,正好也給他送些補藥去。”

陸懷卿想起前世她哮喘發作時,傅葭臨就是在她病床前守了好幾日。

當時她望著他細心照顧自己的模樣,心裏湧起點點溫暖,和昨日傅葭臨吻上他時,是一樣的感受。

或許……這就是喜歡的感覺。

既然今生傅葭臨喜歡的人是他,或許他一醒來就能看到自己也是會高興的。

陸懷卿並沒有被謝識微的三語兩語勸住,轉身仍舊往院外跑去。

她紅色的鬥篷和裙角跟著她的動作翻飛,是這漫天飛雪裏唯一鮮亮的顏色。

“主子,這公主怎的就是不聽勸啊。”秋芙忍不住擔憂。

五殿下可不是良善之輩,萬一真的傷害到她們公主可怎麽辦?

“不必擔憂。”謝識微輕笑,“五殿下不會見她的。”

她知道傅葭臨是個怎樣的人,今日的事,就是為了讓他暫時遠離阿卿。

那枚銀魚符就是試金石,他若是收了,就說明他的喜歡也不過如此。

他既然不收……那說明這個最無情的人居然真的動了心。

那傅葭臨今日,不對,應當是從今往後都更不可能再招惹她們阿卿了。

他知道他不配。

“吩咐小廚房熬好姜湯。”謝識微道。

等今日陸懷卿去吃了閉門羹,自然就會心灰意冷。

少年人的心動來得快去得更快。

更何況阿卿這樣在蜜罐裏泡大的小姑娘,她又不是傅葭臨,只能捉住唯一的溫暖。

驕傲如她,一定受不了傅葭臨的刻意避嫌。

謝識微道:“對了,記得多加些紅糖熬姜湯,阿卿喜歡吃甜的。”

晚上,阿卿回家以後還得好好喝碗甜甜的紅糖水暖身子。

另一頭的陸懷卿站在傅葭臨家門前,她伸出手用力拍了兩下門,然後立刻把手收回捂著湯婆子暖手。

門很快就開了,下人愧疚道:“公主,我家殿下還沒醒,您要不改日再來。”

“沒事,我進去看一眼就好。”陸懷卿道。

先不說傅葭臨昨日表白心跡的事,就只說他救了自己,她都是該好好登門道謝的。

但是平日裏好說話的下人,態度依然很堅決:“我家殿下需要靜養,您還是請回吧。”

陸懷卿看到眼前的門被“砰”的一聲合上,像是很不歡迎她一樣。

搞什麽啊?她是來看望傅葭臨的,又不是上他家打秋風。

“請你開門!我真的就看一眼啦!”陸懷卿還是伸手又敲了敲門。

可是這扇門還是緊閉不開,她只好把手縮回來,盯著這扇門看了許久。

她怎麽覺得傅葭臨是故意不見她啊?

若換了從前陸懷卿肯定會生氣。

如果是前世她說不定就默默回去,然後回想是不是自己哪裏惹了傅葭臨不高興。

但陸懷卿現在已經明白了傅葭臨是個別扭鬼。

他不開門,該不會是擔心她看到他身上的傷吧?

那等他傷好些了,她再來看他時教訓他好了。

陸懷卿這般想著,轉身正想離開,卻又發覺門開了。

“傅……”陸懷卿以為是傅葭臨想通了,可轉過身才發覺是下人捧著她昨日給傅葭臨披的披風。

下人道:“主子昨夜還沒昏過去前,就吩咐說是公主來時,把這件披風還給您。”

陸懷卿接過披風。

上面沒有血跡和塵灰,想來應當是連夜洗的,還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有點像傅葭臨身上的味道。

“雪天路滑,公主註意腳下,回去也記得叫大夫好好看……”下人想叮囑幾句,陸懷卿卻拿著披風就氣哼哼走了。

他嘆了口氣,心中不解。

也不知道五殿下這是做什麽,明明關心這漠北公主的不得了,讓他把她勸回家去,但自己又偏偏就是不肯出來。

真是奇怪。

沒見到傅葭臨,陸懷卿只是有一點不高興。

等到晚上她在謝識微的“關切”下喝著姜湯,聽到何懷之回來後的話就徹底生氣了。

她皺著眉:“你說傅葭臨今日辰時就醒了?”

何懷之不明所以點頭。

陸懷卿將姜湯一飲而盡,藏在濃膩甜味下的辛辣在充斥著喉頭。

那一點點刺激的感覺,從她的舌尖鉆到心上。

“阿卿,不舒服嗎?”謝識微關切道。

陸懷卿:“沒有。”

討厭的傅葭臨,昨日還占她便宜,今日轉頭就不認賬不說,還故意不肯見她!

陸懷卿的心神恍惚,被謝識微瞧在眼裏。

謝識微道自己這一招算不上光明磊落,但她這也是迫不得已。

陸家如今只剩下她們幾人,漠北又離長安去路迢迢,她不能看著阿卿被傅葭臨耽誤。

“堂姐,你去歇息吧。”陸懷卿喝完藥道。

謝識微卻道:“我瞧你心緒不寧,今夜留下來陪你說說話。”

聽到這人的話,陸懷卿心裏一怔。

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心事,這般輕松就被謝識微看了出來。

“好。”陸懷卿並未推拒。

屋內只留了兩盞燭火照明,昏黃而微弱的光本該最是助眠,但今夜的陸懷卿卻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謝識微溫柔的聲音傳來:“阿卿是有心事嗎?”

“沒有,堂姐你不要擔心。”陸懷卿下意識道。

她小時候會和信任的人無話不談。

可是在漠北大亂後,她已經太久沒有和人傾訴過了,此刻她同樣拒絕了謝識微。

但片刻後,她還是睡不著,只能試探道:“堂姐,你睡著了嗎?”

見謝識微溫柔笑著搖頭,陸懷卿把今日的事告訴了她。

“既然五殿下故意不見你,你又何必執著呢?”謝識微揉了揉她的頭。

“不是的。”陸懷卿蹙眉思索:“我總覺得傅葭臨今日不對勁兒。”

謝識微:“你這是單相思,才會這般想。”

陸懷卿張口想解釋,卻又默默閉上嘴。

她總不能把昨夜傅葭臨親她的事告訴堂姐。

大燕女子最講男女大防,萬一嚇到堂姐就不好了。

更何況,前世傅葭臨為她做過的事,她也不能講。

陸懷卿垂下眼瞼。

她預知很多旁人都不知曉的事情,可是她又不能告訴她們,否則肯定會被當成精怪亦或是瘋了。

謝識微卻以為這是陸懷卿還在想傅葭臨。

她開解道:“這人與人,並不是喜歡就一定能在一起的。”

謝識微的目光暗了暗:“身份、家世、品性……太多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阻礙了。”

“那就是不夠愛!”陸懷卿道。

她辯解:“真的喜歡,什麽門第家世,什麽品性身份,都可以跨過去的。只要兩人願意堅持,總是有辦法的!”

謝識微不語,許久後才喃喃自語道:“或許吧。”

陸懷卿沒有聽出來堂姐的落寞,她自己說著說著反而想清楚了。

她確信自己是有一點喜歡傅葭臨的,至於傅葭臨今日的態度……

若是沒有前世的鋪墊,她當然不會再去碰一鼻子的灰。

但她是重來了一次,她很明白,有些話說開會比不說開好。

“堂姐,我明白了!”陸懷卿歡喜道。

她翻了個身,想著明日再去找傅葭臨一趟好了。

明日還是不見她,她就後日再去,日日去纏著他。

大燕不是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嗎?

傅葭臨一塊區區臭石頭,她還能撬不動他不成?

這般想著,陸懷卿很快墜入香甜的夢鄉。

接下來接連幾日,陸懷卿都像是例行公事般去傅葭臨府上敲門,敲完就捂著湯婆子蹲在傅葭臨門口等。

等個半刻鐘,還是沒人給她開門,她就坐馬車回謝府休養。

等到第二日又重覆,來來回回她堅持了十來天。

直到這日,她照舊來了傅葭臨府前,發現他冷落的門庭前停著好幾輛馬車。

門前更是好些人迎來送往,陸懷卿不明所以瞪大眼睛,還以為傅葭臨這是轉了性子。

她拽了一個下人詢問情況,才知道陛下給傅葭臨授了職。

他們大燕的皇子往往都會領一堆虛職,但可能是因為傅葭臨手裏有白衣衛的緣故,大燕皇帝並沒有給他授職。

而這次陛下不僅給傅葭臨授了司徒這樣的虛職,更重要的是,皇帝把吏部尚書的位置給了傅葭臨。

而在此前,吏部是崔應擔任,也一直被太子一黨握在手裏。

陸懷卿松開了下人的衣襟。

這件事和前世不一樣,她記得傅葭臨前世沒有做過吏部尚書。

“也不知道陛下,為何要把吏部交給五殿下。”陸懷卿聽到了抱怨的聲音。

她擡眼就看到是崔嫵在抱怨。

這人當真是被崔家養得無法無天,居然敢在傅葭臨的門前大聲議論這種事。

“你說什麽呢?”陸懷卿問。

她並沒有生氣,只是覺得這話不能亂說,想要提醒崔嫵。

但崔嫵看清是陸懷卿,原本的幾分不甘全部變成了憤恨。

都是這個陸懷卿要偏幫那些寒門學子,和這個傅葭臨勾結在一起。

都是陸懷卿害得她二哥被流放,大哥和父親雙雙被貶謫。

最近那些昔日被她踩在腳下的貴女,像什麽裴家、王家的都敢給她眼色瞧了。

崔嫵不屑,冷笑一聲:“我說怎麽豺狼虎豹聚一堆了。不過啊,一個是血脈不明的孽種,一個是血統低賤的蠻夷,倒也般配。”

這樣的話,陸懷卿聽得太多了些,此刻再次聽到不覺生氣,反而覺得無聊。

她前世究竟是被什麽蒙了心,居然會為了像崔嫵這樣的所謂貴女懷疑自己。

“崔娘子所言不假,不過漠北與大燕締結盟約時是以兄弟相約,陛下也從未懷疑過五殿下的身份。”陸懷卿道。

她盯著崔嫵變得煞白的臉:“難不成崔娘子是在質疑陛下?”

他們崔家人不愧是一家人,都喜歡犯一樣的錯誤。

“你、你胡說!”崔嫵說不過,就伸手指著陸懷卿。

她似乎還有話要說,卻被陸懷卿一把攥住她的手,向外一扳。

崔嫵的手沒斷,卻也因此“哢擦”一聲,痛得叫了一聲。

“別喊了,我沒真用力。”陸懷卿冷冷道,“但你剛才那句話,我不喜歡。”

崔嫵目中無人,但她身邊跟著這麽多侍女,怎麽就沒一個人攔著?

更何況,崔嫵已是婚齡,傅葭臨也尚未娶妻,就算二人是表親也不該讓她登門恭賀傅葭臨升遷之喜。

崔家就是想借崔嫵之口給傅葭臨添堵。

傅葭臨不理睬就會讓外人更議論他的身世,但他若遷怒了崔嫵,旁人不僅懷疑他是被戳中心事,還會更覺他的陰險狠毒。

會再給他添一道竟對弱女子和親人下手的罪名。

崔家這一手,還真是令人惡心啊。

“我讓你道歉。”陸懷卿緊緊握住崔嫵的手。

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盯著她們,一時間議論紛紛,陸懷卿卻毫不在意那些眼神。

無非就是說她不懂禮數——前世又不是沒被議論過,這也算不得什麽。

他們愛議論,議論就是。

崔嫵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要斷了般,只好哆哆嗦嗦道:“對、對不起。”

“不對。”陸懷卿搖頭,“你要說五殿下你的好表哥,你要說漠北也很好。”

“五殿下是我的好表哥,漠北也很好。”崔嫵道。

陸懷卿立刻松了她的手。

崔嫵瞪了她一眼,卻害怕得不敢再招惹她。

陸懷卿也不在意,只是負手像看手下敗將般看崔嫵。

但她卻看到了崔嫵身後不遠處的傅葭臨。

她和傅葭臨四目相對。

王垠安拍了下傅葭臨:“人家都為你,把你小表妹罵了,你還不去感謝感謝人家?”

傅葭臨望著陸懷卿什麽也沒說,在她向他跑過來時,立刻轉身就要走。

“站住!”陸懷卿嬌氣的聲音裏帶著委屈,“傅葭臨,你今日要是還躲我,我就真不要你了。”

傅葭臨知道他該走的。

別人的至親都找上門來求他了,他現在也沒有靠近明媚驕陽的資格。

他明知自己沒有資格,他比誰都知道他不能再招惹陸懷卿。

但聽到陸懷卿的話,他還是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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