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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商人吳九行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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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商人吳九行走在路上

【始皇帝二年,仙使邈始治馳道,二年乃通八方。

——摘自《秦書》】

【始皇帝二年,年既罷,仙使邈東游,始治馳道東南。

道分東、南,與濱海。東至成,南入臨湘,濱海盡江水,串結秦南。是年即成。

始皇帝三年,仙使邈西游,始治馳道西北。

道分蜀、西域、九原、遼東,華北而返。西至樓蘭,北直九原,東北遠遼東。塹山堙谷,秦北坦途。是年即成。

——摘自《前史通鑒》】

【秦治八方馳道,道廣五十步,外掘溝深丈,築以夯土,壘以堅石,樹以佳木。

道百裏而有驛,客往來歇宿,補以糧草。驛中有卒,日夜衛戍,盜莫敢近。

八方馳道已成,令出鹹陽,數日知天下。郡有叛盜,朝夕軍亂徒。如是朝野相通,郡縣安穩。

南來北往,道通西東,士、賈與百工,並八方黔首,終日不絕也。

——摘自《始皇帝政要》】

古往今來,關於秦馳道的史料都很充沛,論述浩瀚,不可盡數。

而秦馳道歷經兩千年不毀,在現代水陸空交通網興起時,仍有過半裏程正常通行,正是悠久珍貴的活著的歷史文物了。

——當然,此為後話。

……

若此時有近地衛星,變焦拉近,對準秦朝大地。

便可見——

馳道通八方,東方目見浩瀚汪洋,西方入眼駝峰連綿。

北是天地一片青,南則老林莽森森。

東北莽荒,獸嘯深林。東南廣平,沃土肥水。

西南險峻,立峰橫嶺。西北蒼茫,牛羊馬鷹。

馳道所至,八方景色殊異。

再次變焦拉近,將焦點聚焦在東南濱海道上。

馳道筆直、寬闊而平坦,道旁溝外後面有村居的平地上,有三五黔首鋪一張草席,上面擺放著售賣的貨物——

青黃芻稾、幹葉亂草,麻繩麻袋、筐簍草席,菜蔬野果、幹凈清水。

都是過往客旅用得著的,牛馬吃的草料,捆紮盛裝的工具。

還有就地壘砌的竈上,用陶罐溫著湯

飯。

一支商隊由遠及近,道外黔首便吆喝起來。

“熱湯熱飯!芻稾草葉!捆裝的繩袋筐簍和遮蓋的草席咯!喝上一口幹凈清水吖!吃上一碗熟飯熱湯嘞!”

這是一支有兩頭驢拉貨車,一匹馬拉客車——四壁無遮、上有篷蓋,裏面坐著三人,又有隸臣四名挑著貨擔,武士五名護衛的商隊。

護衛的一名武士提出,“趕路大半日,口中幹渴,腹內饑餓,何不去換來飯食清水?”

馬車上,一眼便知是商隊主家的男子,見是缺了鼻子的武士開口,便也耐心解釋:

“你頭一回跟著走,不知行情。拐上馳道後,為趕路圖方便,早上朝食確是如眼下一般,在道外易了湯飯來吃。”

“但你不知,再沿馳道往前走十裏,就有馳道驛站。”

“那裏可為客旅提供住宿、飯食和草料,還有驛卒衛戍,不必擔心強盜賊寇劫掠。

我們今晚就要去驛站中歇宿,到時再吃飯喝水也方便放心。”

馳道上每隔百裏而建的驛站,是大秦朝廷直接經營,雖更多是為官吏、驛傳而服務,但也為往來客旅提供方便。

只是需要按價給付金布。

但相比宿在野外,風吹雨打,既要防備野獸又要防備盜賊。宿在馳道驛站,有遮風避雨的屋子,熱飯湯水,又不必擔心野獸盜賊侵犯,可就好太多了。

何況馳道驛站的食宿價格,與城中官舍一樣,實惠不貴。

“好罷。”缺鼻武士妥協。

盡管距離那驛站還有十裏地,還要再忍受饑渴半個時辰。

道外的黔首見商隊沒有駐足的意思,也不氣餒。

只是停下吆喝,靜待下一隊客旅經過。

馳道百裏一驛,早出晚歇勤快趕路,一天差不多勉強能走百裏。

而他們村位置尷尬,不占‘前不著村、後不著驛’的地利,總有許多客旅如果知道前方有驛站,會選擇繼續趕路,在驛站去食宿。

不過,馳道上客旅不絕,總有一些會選擇不去忍那十裏地的饑渴,選擇用糧布或貨物,換一頓食水,再順便讓驢馬吃些草料。

時不時地,還能換出些麻繩、麻袋、草席、筐簍等雜貨。

天時好的話,他們擺攤一天,總也能賺上全家一天的口糧。

這門生意,不能讓他們一朝暴富,總歸能貼補家用,能養活人。

半個時辰之後,這支商隊終於在黃昏時分,抵達前方的‘濱十七驛站’。

濱,指馳道中的濱海段。編號十七,指該段上的第十七個驛站。

濱十七驛站,建在馳道外半裏地,有出入兩條小道連接馳道。

小道也平整幹凈,道旁植了兩排佳木。

商隊來到驛站前的廣場,入目是高一丈,下半截壘石、上半截夯土,堅實牢固、四面圍合的高墻。

高墻下靠墻建了驢棚馬廄,高墻內是四排房屋圍成的院子——據說仙使稱其為四合院。

進入驛站,四方皆是一排排一間連一間,排列整齊的房間。以供往來客旅歇腳住宿、存放貨物。

寬闊的院中有一口水井,與幾張高腳石桌石凳。

“驛站有規矩,有爵位者、有差在身的官吏、驛傳遞信者,住北邊房,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驛站吏員在前帶路,告知驛站規矩。

“並會依《傳食律》,按律供給粺米、醬、菜羹、韭蔥、鹽等,不同規格的飯菜。”

告知之餘,也應驛丞之令,順道宣傳科普。

“游學的學子、士人等,住東邊房。

其中若有爵位者,按律供給對應規格的飯食,若無爵者,則自費食宿。”

“應役的役夫、工匠,尋常黔首,住西邊房,自費食宿。役夫另住宿費用。”

商隊的主人亦步亦趨跟著,聽得仔細,不敢遺漏只字片語。

“似商隊與商賈,以及罪吏、逃犯、贅婿、刑徒等,則只能住人來人往的南邊房,同樣自費食宿,不過價格倒是沒有區別。”

商賈雖在賤民之列,但驛吏對商隊倒也沒有呼喝霸蠻。

各驛站的規矩出自鹹陽,常有禦史暗中巡察,若發現驛丞、驛吏、驛卒欺淩客旅,屆時必施以嚴懲。

“明白明白。。”

驛站占地頗廣,房屋眾多,商隊要了三間房屋住人兼存放貨物。

屋中靠墻一整條大長炕,下面鋪著稭稈草墊,上面鋪著幾張草席,一

排睡七八人不成問題。

季秋末的天氣,炕頭的竈臺竈口還沒有燒火。

“這火炕,據說是仙使探病王老將軍,憐其寒冬不能眠,便為老將軍想出了燒柴取暖、又不多費柴火的火炕。”

商隊主人向隨行人員,若有若無地炫耀著自身見識。

“後來推廣傳授至各郡,並在郡縣衙署、官舍和馳道驛站,都盤了炕。”

“我們地處南方,黔首家裏不多見。但據說北方去年便有許多人家盤了火炕,今年也快入冬了,想來北地家家戶戶正忙於盤火炕吧?”

隨行的隸臣、武士們,也確實聽得津津有味。

“這火炕原來是仙使所創!”

“原來如此!”……

驚嘆著,還去摸摸炕沿。

入住完畢,商隊就到院中一角的飯堂吃飯。

商隊主人只舍得給所有人拿了蒸餅和醬——記在賬上,待離開時一起計算食宿費用。

吃著蒸餅蘸醬,商隊主人又開始侃侃而談:

“別看這蒸餅平平無奇,其實是仙使所授好物——石磨研磨過的麥子粉做的!雖然麩皮沒篩,但已經很細膩暄軟了是不是?”

“聽說那些家中富裕的,把麩皮篩了,留下那麥子粉白花花的,做出的蒸餅也是雲一樣潔白。”

“對對!很細膩暄軟了!”

石磨他們還是知道的,每鄉每裏都至少有一臺石磨供鄉裏使用。

但磨了麥子粉做蒸餅、索餅或其他餅吃,是年節才舍得的,現在又餓得厲害,能吃上蒸餅豈不興奮?

“我們鄉裏近兩年每年都種了兩季仙稻,因此倒常用石磨去磨米漿、米粉吃。”仙稻豐收,稀稠米飯常吃,便也想著換法兒吃。

飯堂寬闊,擺了十來張高腳桌椅。此時,另一張桌子上的一隊人,則搭話道。

看他們儀容,倒不似商隊。

對方又道:“飯堂的豆芽、豆腐和豆幹,也是仙使所創,再廣傳天下的。滋味不錯,可以取來嘗嘗。”

商隊主人心內訕訕,轉移話題道:“某吳九,會稽郡來的小商賈,收了家鄉幹魚海貨,欲販往鹹陽。郎君何來?”

吳九相問,另一張桌子為首者也揖禮拱

手,互換姓名:

“某班米,九江郡而來的鄉野匠人,聽聞鹹陽有火樹銀花,有高腳家具,有精美瓷器。我等想去鹹陽,學得手藝,帶回家鄉,以為謀生。”

“新年在即,幹魚海貨運到鹹陽,也是稀罕貨,必能暢銷。”

“鹹陽新奇器物手藝層出不窮,你們去鹹陽學藝,也大有可為!”

吳九見對方坦蕩熱情,便也攀談起來。

後來飯堂其他幾桌的客旅,也加入交談。

有自吳越及東楚故地北上的匠人商賈,也有自北方南下的游學學子,甚至南下某縣赴任的縣官。

販夫走卒,官吏學子,天南海北,在此驛站相遇,也是緣分。

一時熱鬧起來,氛圍融洽。

談笑熟識之後,終於有人問起吳九商隊中的護衛武士:“諸位可是曾遭劫難?”

商隊的五名護衛武士,其中一人豪爽道:“哈哈哈!正是,我們都曾是刑徒,去年陛下東巡歸鹹陽後,賜爵一級,用爵贖了罪罰歸鄉。”

吳九也道:“我們這五個武士,都是一身本領的俠義之士,為替受欺的老弱婦孺出頭,而毆打了縣中富戶。”

“被捉住後,按律黥面、劓鼻,罰為城旦。服刑數年,去年得賜爵,用爵位贖了罪罰回到家鄉,這趟我便把他們收作護衛武士,與商隊一道走南闖北。”

其中游學的一名學子聞言,感慨道:“去年始皇帝陛下東巡回鹹陽,下旨凡秦土之人皆賜爵一級。因此得以贖罪歸鄉的男女刑徒,多達五十萬之數!”

“積德甚厚矣!”

護衛武士們倒不知,竟然有這麽多和他一樣的刑徒,得以贖罪歸鄉。

“那陛下確實是積了厚德啊。”

其中一個武士,又指著同桌的另一個臉上,促狹笑道:

“哈哈你們不知,要說啊,還是他最想不過,你們看他臉上的黥面……”

“哈哈哈!對,只黥了一半!黥面行刑到半途,賜爵的聖旨便到了,他當場以爵贖罪、當即釋放,哈哈!”

被揶揄的半截黥面武士,跟著告饒:“快別說了!”

但凡早一刻、晚一刻,行刑沒開始,或者已成定局,都是純粹的幸運、不幸。

這不上不下的,確實令人哭笑不得。

黔首淳樸,即便曾因秦律而受罰,如今得到赦免贖罪,也就不再怨恨記仇。

反而以此為談資,說笑一番,一笑而過。

話題變換。

一名學子神秘兮兮,透露道:“關於這事,我倒是有些消息!”

“朝廷有人諫言:昔日爭戰不停,亂世用重典,律法嚴苛無可厚非。

然如今天下大定,仙使臨秦,營建仙秦之大計也小有所成,舊時律法便不再適用,應當重修秦律!”

“據說啊,當今左相,曾經的廷尉,法門大家,已在籌劃修新秦律呢!”

吳九商賈之身,最是謹慎,左右看看,見沒有兵卒沖出來,才舒出一口氣!

“這些話,可不好在驛站中說的!”

學子仰天大笑,“哈哈!莫怕莫怕,這事啊,在鹹陽已經是人所共知之事!好些志在明法科的學子,都已經齊聚鹹陽。一為群策群力,為修新律建言。”

“二為早日得知新律內容,早日誦背,以免下一屆科舉時,兩眼一抹黑!哈哈哈!”

這群游學的學子志在進士科,《秦學大典》早已人手一部,就背在書簍裏。

他們不懼科考內容變更,於是邊走萬裏路,邊讀萬卷書。

明算科的學子也一樣,《仙使算書》人手一本了。

但是哈哈哈,明法科的學子,科考內容卻要變了!還不知變後內容!

吳九:那是蠻慘的。就好比兩軍對陣,發現己方的兵械根本沒見過,還不會使!

不同身份、地方的人,在驛站相聚。

各式各樣的消息,也在此交匯,傳播遠方。

……

吃完遲到的夕食,出來時外面天色已暗。

但驛站卻點起火把,並未關門落鎖。

“驛站日夜不休,至於原因,這就來了……”

一名游學的學子正說起時,便聽見驛站外傳來動靜。

急促的噠噠馬蹄聲傳來,而後是馬匹急停的嘶鳴聲。

“鹹陽急令,分遞郡縣。備食水,換良馬!”

一名驛吏上前,把奔馳累壞的三匹快馬牽到馬廄中,給草料清

水,再牽出三匹歇夠餵飽的良馬,牽著等待三名傳令兵。

一名驛吏迅速而熟練地接過一份旨令——鹹陽印刷相應份數後蓋印分發,入驛站盛飯,並將水囊裝滿水,掛在馬背上。

不到兩刻鐘,帶刀的傳令兵們便吃完飯,飛身上馬。

一夾馬腹,向著夜色疾馳而去!

一夜過去,驛站夜宿的客旅清早起來,在飯堂吃過朝食。

就各自道別,南來的、北往的錯身而去,重新出發。

走在路上時,吳九的商隊還遇到了一支南下的軍隊,有四五百之數。

紀律嚴明,不曾攔截商隊,相安無事地擦行而過。

往前沒多久,又見到道外擺攤的三五黔首。

隔著丈寬的深溝,對方用長竿遞過來一袋野果子。

吳九依約在竿頭拴上一條幹魚,對面收回去,完成交易。

想起先前遇上的軍隊,好奇問上一嘴。

對面擺攤的黔首果然消息靈通,“前面縣中有盜賊興起,郡尉調兵遣將,前往剿匪。”

吳九聞言便明白了,馳道穿行的郡縣,若有盜賊興起,到時危及馳道來往客旅,鹹陽不日便能得知異狀。

屆時郡尉必然被問責,三年考績時也是一個敗筆。

“盜賊剛起便被剿滅,馳道安穩,是吾等商旅的幸事啊,可以放心出行。”

“於我們而言,也是天大幸事呢!”

戰亂已平,盜賊不起,天下承平,是這片土地所有生靈的幸事。

吳九把一袋酸甜熟透的野果子,分給商隊的人,又重新上路。

八方馳道上,有許多似濱海道上的吳九商隊一樣,也行走在路上。

東方道,有寬衣博帶佩戴刀劍的儒生,向西游學。

東北道,有剽悍的商隊,滿載人參鹿茸烏、皮毛山貨,往鹹陽而去。

華北道,有一架兩馬拉的華麗車駕,數十異裝武士護衛車周,馬蕭蕭車轔轔,直向鹹陽……

西北道,有藍眼異族騎著駱駝,伴著叮當駝鈴,行走在道旁牛羊成群,頭頂飛鷹翺翔的馳道。

南方道,有綿延不絕的運糧隊,數千士伍護衛前行。

西南道,懸崖絕壁間,鑿壁嵌道,深谷溪澗上,橫橋渡水,亦有運糧長隊穿行其間。

……

鹹陽,上林苑。

在此地一離館,窩了數日的仙使周邈,終於出關!

“走!回宮過新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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