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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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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白倉草的墓選在了海邊,距離他表哥織田作之助的墓僅兩米遠。

原本黑澤蓮是要將他與織田作之助的骨灰合並入葬的,遭到了立原道造的強烈反對。

“別弄得和夫妻似的,正常的兄弟關系,還合葬?”

黑澤蓮聽他一說,也覺得合葬不太適合,於是便修在了附近。

隔了兩米距離,是因為立原道造堅稱白倉草性格害羞。

織田作之助的墓碑是一塊無字碑,比較難找,幸虧有太宰治的提醒,他們才摸索到了這裏。

海風清爽,陽光燦爛,風中傳來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聲,空氣中飄來鹹腥的氣息,時不時會有幾只海鳥飛過。

不算熱鬧,但也並不是死氣沈沈。

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生機陪伴著安睡的靈魂。

關於墓碑上刻什麽,立原道造和黑澤蓮也產生了分歧。

這個分歧僵持了將近十天,終於在他們休假的最後一天有了結果。

立原道造想刻:草,一種植物。

“這是織田對他名字的評價,說是很喜歡他的名字,白倉心裏大概也是驕傲和高興的。”

“我覺得不行。”黑澤蓮搖頭,“這個字在種花家有別的意思。”

立原道造疑惑:“難道不是一種名詞嗎?”

黑澤蓮遲疑了一下,說:“通常更多用作動詞。”

話到此處,他不想再說下去了,望著立原道造略顯無辜的表情,更覺得自己內心的想法有些一言難盡。

雖說種花家博大精深的文化還沒全方面普及到這裏,但萬一哪天日本民眾也懂了那層意思呢?

到時候他們還怎麽直視白倉草的墓碑?

黑澤蓮思索了片刻,俯身在白色的墓碑上,用刀子刻下了一行端正的小字。

他刻:他雖走得早。他青春不老。

陽光照在墓碑上,折射出燦爛的光芒,那一行字亮到刺眼。

黑澤蓮想起了白倉草從他槍下奮力逃脫,撲向樋口一葉的最後一幕。

他因為蒙著眼睛所以沒有看到那一刻。

等他摘下手帕的時候,白倉草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黑澤蓮,你特麽休想立功!”w.

這是白倉草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他在人間的最後一句遺言。

說完後就斷了氣,但那時他是笑著的,嘴角咧的很開,不像是死了,像是睡著了。

樋口一葉被他嚇得兩腿一軟,攤在了地上,對接下來自然而然的晉升更是一臉懵逼,覺得自己撞了大運。

但黑澤蓮和立原道造都知道,那是白倉草的成全。

成全了樋口一葉,亦成全了黑澤蓮。

一個可以為芥川龍之介保住港黑游擊隊隊長的職位,一個可以不用背負弒友的罪惡感活下去。

這是他難得一見的溫柔。

“死亡並不是終點。”黑澤蓮摸了摸墓碑,輕聲說道,“和解才是。”

他從墓前站起身來,一陣風吹來,將從墓碑上鑿下的那些粉末吹散了,宛如一段糾結曲折的往事,就那麽被吹散在了風裏。

“我們走了啊。”立原道造將準備好的一束百合花,輕輕地放在了墓前。

走出大概十米遠,兩人又不約而同地回過了頭,看了那座新墳一眼。

墓碑旁的柳枝搖來擺去,像是誰在同他們告別。

“人死了之後會變成鬼嗎?”回去的路上,立原道造突然悶悶地問了一句。

兩人沒開車,沒用任意門,選擇了步行。

“響凱也沒多出兄弟來啊。”

“響凱那種鬼不是標準的鬼吧?”立原道造感慨,“我還想過白倉和響凱一樣,死後身上背滿鼓的樣子。”

把悲劇當成喜劇來談論,不出意外地沖淡了悲傷的氛圍。

黑澤蓮瞥了立原道造一眼:“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不是有不滅的靈魂嗎?”

“那是聽說,誰都沒見過。因為人死了什麽都沒了,所以活著的時候才

要把事情都做完,不留遺憾。”

要說白倉草遺憾吧,也遺憾,畢竟這一生都沒能當上港口黑手黨的幹部,也沒能牽手尾崎紅葉,跳一支舞,來一場縱情的約會。

要說全是遺憾吧,也不盡然。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有了自己的選擇,也終於說出了內心一直以來想說的話,並且重新找回了過去的自己,承認織田作之助是他引以為傲的哥哥。

所以說,人生總是在遺憾中裹挾著釋然,正如幸福和悲傷也總是相伴相隨。

黑澤蓮愈發覺得陀思說的,建立一個充滿幸福的新世界是一句屁話。

正想著,他從口袋裏摸出棒棒糖,剝去糖紙扔進了嘴裏,嘎吱嘎吱地嚼碎了。

哈密瓜味迅速在口腔裏溢開來。

他吃糖不喜歡慢慢含著化,喜歡嚼碎後咽下去。

這是他在這次金庫事件中得到的獎勵一根棒棒糖。

港口黑手黨經過這次事件,在別人看來,也算是因禍得福,剛好抓住這次時機,將港口黑手黨內部的臥底和蛀蟲全部清查了一遍。

但黑澤蓮知道,這是森鷗外蓄謀已久的事件。

他早就發現了白倉草的計劃,非但沒有加以制止,反而推波助瀾,最終以白倉草的死亡,換來了肅清港黑成員的機會。

樋口一葉因為擊斃金庫案件的主謀白倉草,晉升為港黑游擊隊的隊長,立原道造協助有功,從黑蜥蜴的十人長調配為了港黑游擊隊的副隊長。

而黑澤蓮雖然也有功勞,但因為後來當眾挾持了港黑首領森鷗外,犯了逆反罪,最後經過幹部會議的討論,決定功過相抵,獎勵棒棒糖一根。

特別破例,口味可以任他自由挑選。

當他從港口黑手黨的倉庫,領到一根哈密瓜口味的棒棒糖時,內心覺得有點好玩,還真應了白倉草那句遺言黑澤蓮,你特麽別想立功!

不知是誰把他在港口黑手黨頂樓的邢臺上跳的那支舞,上傳到了網絡上,雖然一天後就被港黑的情報科以會洩露頂樓的機密給刪除了,但還是因為視頻的流傳,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甚至在橫濱掀起了一陣自由舞的熱潮。

他在街頭也看到了年紀幼小的孩子,有樣學樣地扭著和他相似的舞姿,嘰嘰咯咯地笑成一團。

每當這時,黑澤蓮又覺得時光有著溫柔善意的一面。

“今天是休假的最後一天,首領這次破例給我們放了長假,還真是罕見。”沒人聽到的時候,連立原道造都忍不住開始吐槽森鷗外。

“從十一號放到了二十號,期間我們只做了一件事。”黑澤蓮扔掉棒棒糖的紙棒,“辦完了草君的後事。”

白倉草作為叛徒,屍體本來要拖回港黑處置,那就意味著沒有全屍了。

其實人都死了,屍體怎麽樣都無所謂。但黑澤蓮和立原道造還是想要白倉草被好好安葬。

森鷗外破例讓他們自行處理了。

這個破例,在立原道造看來,是首領人性化的一面。但只有黑澤蓮知道,港黑首領從來不做虧本的事情。

“黑澤君,作為回報,十天之內,我希望你告訴我,關於你異能力的秘密。”

天底下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如果有,千萬別吃。

陀思被抓回了港口黑手黨的監牢裏,沒有森鷗外的命令,連黑澤蓮都不能見他。不過後者根本不想去見他。

“白倉至少是埋了。”立原道造和黑澤蓮不同,他相信人死後有靈魂,也有輪回和來生。“首領這次還不錯了。”

黑澤蓮心想,他哪裏不錯了,白倉草的死,連森鷗外都得負一份責任。

但黑澤蓮不能怪他。

作為港黑的首領,他用最優解和最小的犧牲僅一人,換來了一次港黑的徹底清洗,也終於是除去了深藏的隱患。

他是港黑成員,他在深深佩服首領的頭腦

時,卻也為他的冷酷無情而感到迷茫。

不是難過,也不是悲傷,只是迷茫。

當森鷗外在四下無人的時候,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時,他開口便是:“首領,你能不能別摸我。”

“抵債不行麽?”森鷗外並沒有感覺到他的不適。或許他本來就不怎麽考慮下屬的感受。

“不抵。”黑澤蓮撣開了他的手。

首領的手是活人的手,修長,溫熱,即使已經四十多歲,還是因為保養得當,幾乎沒什麽繭子。

但黑澤蓮印象最深刻的是白倉草的手。

是他把白倉草背走的,屍體是沒有溫度的,火化前他將白倉草的擺好,摸到了他的手,是冷的。

像一塊冰。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躺在那裏的場景,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瀟灑。

“雙倍的也不抵嗎?”森鷗外嘆氣。

“不抵。我又不是來賣的。”黑澤蓮堅定地搖了搖頭,“在我用工資還完港黑的債務之前,我不會離開這裏的,首領放心。”頓了頓,他又突然補了一句,“我對男人沒什麽興趣。”

然後他看著森鷗外,森鷗外也在看著他。

靜默了好一會兒,這位讓他覺得很佩服又很屑的首領大人擺擺手:“你去忙吧,休假到二十號,晚上過來報道。我要聽你關於任意門的解釋。”

“好。”他決定不再瞞他。

森鷗外再屑,出發點是為了港黑和橫濱,是守護。而陀思的出發點卻是為了毀滅世界。

他可以忽略前者,卻不能放任後者。

雖然森鷗外沒有告訴他關於陀思的處置,但黑澤蓮卻覺得這也是陀思計劃中的一環。

他悠哉地等在原處,等著被港黑捉走,絕對不可能是為了來送人頭。

況且在港黑出現的異能力抑制劑,也很可疑。那分明是黑衣組織的東西。

互相滲透又互相清洗,也許哪天還會成為盟友永恒不變的是利益。

“白倉的遺物,處理的怎麽樣了?”立原道造問道。

摯友剛死,他們的話題還是離不開他。

“車和房賣給港口黑手黨了,賣了個好價錢,其他的倒沒什麽東西,他喜歡存錢,不喜歡買東西。”

不看之前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白倉草家裏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從港口黑手黨順手搬的,過來看房的港黑成員瞬間黑了臉,又把這些東西搬回去了。

清點到最後,其實就兩樣東西。

第一樣是存款,上面的金額多到讓黑澤蓮都差點心動了,想要偷偷貪掉,但是存折上用鉛筆寫了一行字:黑澤,你這窮鬼,敢偷我錢我就弄死你!

字跡很淡了,看來是很早之前寫的,不過他原來一直擔心自己會偷他的錢啊。

黑澤蓮笑了笑,然後將這筆錢連同賣房和賣車的錢,全部捐給了橫濱的孤兒院,用來幫助生活在那裏無父無母的孩子。m.

第二樣是一本書。沒有寫完結局的書。

書的名字叫明暗,是織田作之助留下的。

織田作之助沒來得及寫完,白倉草是壓根看不懂,黑澤蓮是懶得翻開。

但他也不敢一把火燒了,防止白倉草真從墳墓裏爬出來揍他。

最後他想到了一個人……哦不,是一個鬼。

“響凱,既然你苦於寫開頭,不如試著寫寫看結局吧。”黑澤蓮將小說交給了港黑唯一的鬼成員響凱。“要好好寫哦,這是那兩人的心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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