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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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他渾身冰涼,似乎這一身的血都涼透了。
“這就是你的選擇。”
他臉色在幽暗的燈火裏變得煞白，只是勉力維持著冷靜的模樣，不要讓自己事態。
“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曲冉冉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圈住他的脖頸，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覺得我是選了他，把你給丟下了？”
這話戳中了老神仙的心窩。他低頭下來和她對視。
蔚然的眉眼裏，有了尖銳的意味。
曲冉冉半點都不害怕他此刻尖銳的目光,“你都活了這麽多年,為什麽還和個楞頭青一樣。我只是有事要去做,做完了就是了。”
這話半點都沒有撫慰到身下的神仙,他嘴唇抿緊,“你還是要離開紫薇宮不是麽？”
“我還沒有做好準備留在這兒，”曲冉冉抱他的手臂更緊，“何況你心裏明明就知道,我對他半點意思都沒有。”
“但是你要離開,跟著他回去,不是麽！”
“既然這樣,你還做出這幅姿態做什麽！”他伸手將她推開。
曲冉冉順著他的力道松開手,整個人向後仰，要向地面上摔去。
他聽到她壓得低低的尖叫,呼吸有瞬間的停頓，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一頭拉到懷裏來。
她的身軀是和他完全不同的柔軟,軟到了極致,哪怕再用力也觸碰不到肌理下的骨骼。她的發間還有花卉的淡香。
撞到他懷裏的瞬間，她兩條手臂圈上了他的腰。
她一頭靠在他的懷裏,緊緊的貼著他。軀體貼攏在一處的觸感，讓他頭腦裏有片刻的空白。
待到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到了她的後腰上。
掌心貼著那塊地方，她身上溫熱的體溫，透過了那幾層布料，在他的手掌裏渲開。
“所以你是徹底要和我決裂了？”
曲冉冉在他的懷裏仰頭問。
“這是你自己做出的抉擇。”
他後槽牙咬緊，盯著她雙眼。
他有他的驕傲，他決不允許她和另外的男人，再有什麽男女上的牽扯。
他愛就是完完全全愛，要，就是完完整整的要。絕不允許有任何人奪走。
曲冉冉仰首定定的望著他，雙手在他的腰身上收緊。
她吸了口氣，雙目閉緊。過了好會，原本圈在腰身上的手臂放下來。
“好，我知道了。”
他眉心一皺，有些不太明白她此刻話語裏的意思。
她點點頭，“我眼下的確是給不了你想要的。”
她神情滿是憂傷不舍，但言語卻是極其的冷靜，“既然我不能給你想要的，再纏著你，那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那雙手臂幹凈利落的從他腰身上落下，連著她這個人都從他的懷抱裏出來。
“這些日子給仙君添了不少的麻煩，真是……”
這話最終沒能說下去，她自嘲的笑笑，往一旁撇開了頭。在燈火下，她眼裏的水光格外的亮。與燈火裏刺痛他的眼。
眼裏的水光到底是沒有化作淚珠掉下來，他看著，沈默不語。
她頓了頓，朝他笑笑，“天色已經全黑了。仙君再留著不太合適了。”
曲冉冉往那邊的門看了一眼，意思再明顯不過。
天樞君牙關咬緊，這是他要的，又不是他要的。
多年的上神做派，不允許他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失態。他別過頭去，向外走去。
“仙君。”
才走出八步，就聽到她出聲。
他停住腳步，微微側首，“你還有什麽話說。”
話語裏頭透出些許的怨惱。心下有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希翼。
“這次分開，恐怕是真的要和仙君上次所說的，今生今世再也不相見了。”她咬住下唇，又松開，“我沒什麽別的要說，只是想請仙君好好保重自己。”
他微微停頓，聽完這話，又在那兒等了下。想要聽她是否還有別的話要說。
然而他等了稍許，只見著她站在那兒，靜靜地望著他，沒有半點再說話的意思。
外面的夜色濃郁，如水的流淌入室內。她裹挾在夜色和昏暗不明的燈火中，只有那雙眼睛哀戚的望著他，一點點描繪他的模樣，像是要將他整個的，全部都刻在心裏。
他一咬牙，在她情意綿綿的註視裏走了。
曲冉冉在那兒看著老神仙竟然真的走了，她一下靠在門上，嘆了口氣。
終於還是到這步了。
陸風這事不做完，留在這裏遲早是要提起來的。只不過之前機緣巧合，被她各種搪塞過去而已。
到了這會她終於有另外一只靴子也落到了地上的感覺。
這事誰也不能怪，她從門板上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屋內走。
就算沒有陸風這件事，她也是沒打算永遠留在紫薇宮。
老神仙擺出將她永遠留在這兒的架勢，她不覺得甜蜜，只覺得打顫。
現如今成了這樣，只能說遲早的事。
她往床榻上一頭栽倒，兩眼盯著屋梁。過了小會，兩手捂住臉，發出一聲哀嘆，整個人都往臥榻裏頭滾進去。
第二日清晨，就有仙官過來，奉命給陸風送藥。
說是他的傷勢，若是只靠躺在床榻上，要耗費好些時日。服用了丹藥，只要兩個時辰，就可以覆原了。
神君有神君該有的氣度，即使曲冉冉已經做出了選擇，也不會做出讓情敵蹣跚上路的事。
左輔聽到了風聲，連忙趕來。
正好見著仙官把手裏的丹藥給陸風餵下去。
他知道這是神君的逐客令，人都已經好了，就不要繼續在紫薇宮裏蹉跎。
只是神君的姿態裏，沒有將另外一個留下的意思。
左輔拿著關心後輩凡人的由頭，瞧著陸風把丹藥用清露送下去。陸風這邊才把藥吃下去，左輔就拿著服藥之人需要靜心運氣為由，將一群人都給攆到了屋子外面。
幸好曲冉冉也沒有什麽，要和其他同門一同行動的習慣。左輔見著她自己尋了個清凈地方，就跟了上去。
兩人一打照面，不等她說話，左輔就已經單刀直入，“姑娘，你和神君怎麽回事？”
“沒事呀。”
面前的人嘴上說著沒事，臉上的笑落到左輔的眼裏，怎麽看都有幾分苦澀，“只不過是走各自該走的路罷了。”
好麽，這算是分道揚鑣了？
左輔傻了眼。
就算是凡人的那些話本子，也沒有變的這麽快的。昨天都還在你儂我儂。神君把人引見給自己的好友。
這麽做，就是已經告知身邊人她的身份。也是請這些上神們，若是見到她有什麽難處，出手幫一幫。
這才多久的功夫，就成這樣了？
“這到底……”
左輔還想再問，就見到她搖頭，“仙官不要再問了，反正我和他原本也不在一個路上。”
這倒是的，一個人一個上神，怎麽可能長長久久。她從一開始也沒想過要和老神仙一輩子。
老神仙永遠都是青春年華正好的模樣，而她就算可以靈力維持，也不過就那麽些年。和他不一樣。
咬上老神仙一口，是她的惡念，也是對上周目的衛流錦的報覆。至於和他以後要如何，她沒有想太多。
和老神仙快樂一時是一時。至於再長遠的東西，她沒想過，也不知道怎麽去想。
這個結局，早就是她預料之中的事。當它來臨的時候，她掙紮了兩下，發現無法改變，幹脆就噗通一下躺平，心平氣和接受。
為難自己，可不是她的作風。
只不過在老神仙的親信面前，該表態的還是要表態。何況她原本就心情不太好。
左輔望著她，嘴唇翕張，估摸是想要說什麽。
“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過了好會，t左輔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量問道。
孩子的事呢，商量好的事，突然不作數了。那麽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尤其孩子，又不是別的什麽。現在還在慢慢長大，到時候生了神志，就知道要母親了。更別提落地之後，到時候他們這些萬年光棍，也不知道能不能擔得起養育少主的重任。
左輔還是希望少主能夠父母雙全，凡人好的命格都是父母齊全恩愛。在父母關愛下長大的孩子，也格外的成才。
他們這些仙官自然是希望少主一聲順遂，至少不要比凡人差上什麽。
曲冉冉皺了皺眉，“他應該都安排好了。”
既然都已經那樣說了，這份情何去何從，老神仙自然都已經做好了決定。
“這事不該來問我了。”
“這怎麽能不問呢。”左輔急了，他還想再說，曲冉冉卻不想繼續這麽說下去了，對他歉意的笑笑，繞開他走了。
左輔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一時間束手無策。
上仙可以做很多事，但此刻卻毫無辦法。神君的事，他們只能勸，不能替神君去做什麽。
他袖著手，很是無能為力。
紫薇宮的丹藥，要比鳳鳴山的好的多得多。不過小半個時辰，陸風就已經恢覆的差不多了。
陸風當即決定離開，不在紫薇宮待下去。
原本就沒有什麽好收拾的，陸風說走，當下就啟程了。
陸風去見左輔右弼，說是叨擾許久，要去向天樞君告辭。
這是為客的禮數，不管如何都少不了。
左輔右弼說神君不見外人，陸風便向這兩個仙官辭別。
也沒什麽話要說，只是說了一些場面上得話，就離開了。
從紫薇宮的山門裏出來，陸風依然不敢有半點放松，他轉頭去看曲冉冉，她依然是當初從鳳鳴山裏出來的模樣。面上無悲無喜，專心致志的看向前方。
他見到她的那雙眸子，心底的竊喜一下沈到下來。
“到底怎麽回事？”陸七見到前方的陸風回頭來，看到曲冉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臉色蒼白的扭頭過去。
曲冉冉和天樞君的事，在鳳鳴山弟子裏頭算是公開的秘密，畢竟那位行事，半點都沒想藏著掩著。
“不是……”
“師兄。”曲冉冉小聲打斷了他，“別說了。”
“鬧翻了？”陸七眼角餘光瞥見前頭的陸風自顧自拿出法器，跳了上去騰到上空去。
他示意其他弟子也全都跟上，趁著眾人忙亂的當口和她道。
“算是吧。”
陸七從這話裏聽出些許苦惱，不過並沒有品咂到半分痛不欲生。
他見到的，通常是女子更依依不舍，難以放手。哪怕是被辜負了，也是痛苦難當。他看出了端倪，原本還擔心著，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曲冉冉心頭幾分悵惘，她嘆了口氣，“算了，”
陸七忍不住看過去，見著她捂住胸口哎哎了兩聲，“沒有緣分，我也沒有辦法。再說了，他也不吃虧。”
“當然我也不吃虧。”
是了，天樞君這個高高在上的神仙被她一把拉到了紅塵裏，連著打了兩個滾。雖然沒能將他徹底拉落紅塵，這個說出來，都是能讓她拿出來吹一輩子的了。
陸七沈默半晌，這個師妹有點好，便是拿著男人的氣勢去做事。成了就是成了，不成，那也是她占便宜，半點都不虧。
果然陸七見到她臉上重新揚起笑，正要誇她兩句。又見到她才揚起的笑垮了下去。
曲冉冉手搓了搓臉，“不想笑。”
陸七一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像兄長安慰妹妹，“好了，不想笑就不想笑。”
“活在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要是這個時候還逼著自己笑，那活得也太沒意思了。”
曲冉冉點點頭，於是從頭到尾把臉拉得老長。
一路上，弟子們幾次想要找這個師姐說笑，結果看到她的臉色都嚇退了。他們掉頭去問陸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結果得了師兄的一腳之外，什麽都沒有。
回到鳳鳴山，先向姚夫人覆命。
姚夫人對兒子私自出山大為不滿，陸風沒辦法，說轉道去了紫薇宮。
曲冉冉站在那兒聽陸風說在紫薇宮的那些事，明明陸風在紫薇宮呆的憋屈，尤其還被老神仙收拾了一通，從他嘴裏說出來，倒像是一段輝煌。
紫薇宮是修真眾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陸風這番話，總算是讓姚夫人怒氣下去了些許。
曲冉冉站在那兒，看著姚夫人陸風這對母子說話。姚夫人不管什麽時候，都是盛裝打扮。這次也是一樣，發間步搖輕輕顫動。
突然間姚夫人看了過來，“阿風看著好像是瘦了？”
曲冉冉知道姚夫人這是要怪她沒有照顧好陸風，腦子裏飛快的想著對策。
“娘。”陸風見狀道，“在紫薇宮裏，規矩忌諱多，這裏不行那裏不準。瘦了那也和她沒關系。”
姚夫人挑了挑眉，又去看曲冉冉。
見到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姚夫人嘴角的笑容多了些。不覆剛才的那般淩厲。
這個丫頭當年是她親自挑中的，這個丫頭的來頭其實不算小，她出身傳承千年的修真家族曲氏。這個家族人丁並不旺盛，但勝在這個家族的人才多。
家族人丁興旺是好事，可要是都是些庸才，那和養在豬圈裏的豬仔也沒有什麽區別。
姚夫人記得當時見到那個小丫頭的時候，她已經能熟稔的掌控靈力，比好些年長她好些的人都強上許多。
鳳鳴山最缺的就是這丫頭這樣的人。
但是這丫頭父母雙全，不可能將孩子拱手送人。所以她特意使用了蛟肉，蛟不是完全的龍，但其血肉對於妖魔來說，卻又極其誘人，只要淡淡的一點兒血腥味，就足夠將周圍四面八方藏著的妖魔全都吸引來。
曲氏滅族當天，她特意掐準了時機領著人趕過去，這小姑娘運氣不錯活下來了，自然而然的被她帶回鳳鳴山。
鳳鳴山需要人才，而陸家需要有才能的後人。她有意讓這小丫頭去服侍自己的兒子，有意讓她自小就在兒子身邊。等到她長大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誰知道這丫頭脾氣死犟，年紀小小，卻有一身的硬骨頭，不肯認她兒子為主。
她的手段也是簡單直接，和訓狗也沒太大區別，不聽她的吩咐就打，打到死去活來。再丟進屋子裏關著，期間不準這丫頭進任何水米。
有一回打得太厲害，丟到禁室內兩日一夜，下面的人來報，說是人已經不行了。她頗有些惱怒，費了那麽多的功夫，還沒等見到成果，竟然就要死了？
對付要死的人，不必有多少優待，尤其還是孩子。凡人的孩子如果夭折了，生怕早逝的孽種回來繼續討債，丟的遠遠的不說，還要在家裏辦道場，鎮壓魂魄。
她把人丟那兒，只等人徹底咽氣就丟出去。
畢竟活人才對她有用，死人半點用處都沒有。
誰知道一個晚上的功夫，下面的人來告訴她，原本已經差不多快要咽氣的丫頭竟然活過來了。
活過來的死丫頭，像是換了個人。可能鬼門關前走了幾遭，知道怕了，所以沒了那股死犟的勁頭。
“我不過是說了一句，你就這麽著急上火的給她開脫？”
姚夫人看過去，言語神情裏都是不快。
她要的是這丫頭片子對兒子死心塌地，而不是兒子對這丫頭一往情深。
“也不是開脫。”陸風笑道，“難道還能在紫薇宮那兒吃香喝辣？怕不是早被仙人給丟出去了。”
“兒子在紫薇宮的這幾日，其實最掛懷的，是母親您。”他說著，面上滿是愧疚，“我私自離家，母親急壞了吧。”
果然姚夫人不再盯著曲冉冉，掉頭去數落兒子的任性妄為。
曲冉冉擡頭，一頭撞到那邊陸風投來的目光。陸風雙目和她對上，趁著姚夫人轉頭的功夫，飛快的對她一笑，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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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身冰涼,似乎這一身的血都涼透了。
“這就是你的選擇。”
他臉色在幽暗的燈火裏變得煞白，只是勉力維持著冷靜的模樣，不要讓自己事態。
“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曲冉冉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圈住他的脖頸，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覺得我是選了他，把你給丟下了？”
這話戳中了老神仙的心窩。他低頭下來和她對視。
蔚然的眉眼裏，有了尖銳的意味。
曲冉冉半點都不害怕他此刻尖銳的目光,“你都活了這麽多年,為什麽還和個楞頭青一樣。我只是有事要去做,做完了就是了。”
這話半點都沒有撫慰到身下的神仙,他嘴唇抿緊,“你還是要離開紫薇宮不是麽？”
“我還沒有做好準備留在這兒，”曲冉冉抱他的手臂更緊，“何況你心裏明明就知道,我對他半點意思都沒有。”
“但是你要離開,跟著他回去,不是麽！”
“既然這樣,你還做出這幅姿態做什麽！”他伸手將她推開。
曲冉冉順著他的力道松開手,整個人向後仰，要向地面上摔去。
他聽到她壓得低低的尖叫,呼吸有瞬間的停頓，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一頭拉到懷裏來。
她的身軀是和他完全不同的柔軟,軟到了極致,哪怕再用力也觸碰不到肌理下的骨骼。她的發間還有花卉的淡香。
撞到他懷裏的瞬間，她兩條手臂圈上了他的腰。
她一頭靠在他的懷裏,緊緊的貼著他。軀體貼攏在一處的觸感，讓他頭腦裏有片刻的空白。
待到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到了她的後腰上。
掌心貼著那塊地方，她身上溫熱的體溫，透過了那幾層布料，在他的手掌裏渲開。
“所以你是徹底要和我決裂了？”
曲冉冉在他的懷裏仰頭問。
“這是你自己做出的抉擇。”
他後槽牙咬緊，盯著她雙眼。
他有他的驕傲，他決不允許她和另外的男人，再有什麽男女上的牽扯。
他愛就是完完全全愛，要，就是完完整整的要。絕不允許有任何人奪走。
曲冉冉仰首定定的望著他，雙手在他的腰身上收緊。
她吸了口氣，雙目閉緊。過了好會，原本圈在腰身上的手臂放下來。
“好，我知道了。”
他眉心一皺，有些不太明白她此刻話語裏的意思。
她點點頭，“我眼下的確是給不了你想要的。”
她神情滿是憂傷不舍，但言語卻是極其的冷靜，“既然我不能給你想要的，再纏著你，那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那雙手臂幹凈利落的從他腰身上落下，連著她這個人都從他的懷抱裏出來。
“這些日子給仙君添了不少的麻煩，真是……”
這話最終沒能說下去，她自嘲的笑笑，往一旁撇開了頭。在燈火下，她眼裏的水光格外的亮。與燈火裏刺痛他的眼。
眼裏的水光到底是沒有化作淚珠掉下來，他看著，沈默不語。
她頓了頓，朝他笑笑，“天色已經全黑了。仙君再留著不太合適了。”
曲冉冉往那邊的門看了一眼，意思再明顯不過。
天樞君牙關咬緊，這是他要的，又不是他要的。
多年的上神做派，不允許他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失態。他別過頭去，向外走去。
“仙君。”
才走出八步，就聽到她出聲。
他停住腳步，微微側首，“你還有什麽話說。”
話語裏頭透出些許的怨惱。心下有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希翼。
“這次分開，恐怕是真的要和仙君上次所說的，今生今世再也不相見了。”她咬住下唇，又松開，“我沒什麽別的要說，只是想請仙君好好保重自己。”
他微微停頓，聽完這話，又在那兒等了下。想要聽她是否還有別的話要說。
然而他等了稍許，只見著她站在那兒，靜靜地望著他，沒有半點再說話的意思。
外面的夜色濃郁，如水的流淌入室內。她裹挾在夜色和昏暗不明的燈火中，只有那雙眼睛哀戚的望著他，一點點描繪他的模樣，像是要將他整個的，全部都刻在心裏。
他一咬牙，在她情意綿綿的註視裏走了。
曲冉冉在那兒看著老神仙竟然真的走了，她一下靠在門上，嘆了口氣。
終於還是到這步了。
陸風這事不做完，留在這裏遲早是要提起來的。只不過之前機緣巧合，被她各種搪塞過去而已。
到了這會她終於有另外一只靴子也落到了地上的感覺。
這事誰也不能怪，她從門板上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屋內走。
就算沒有陸風這件事，她也是沒打算永遠留在紫薇宮。
老神仙擺出將她永遠留在這兒的架勢，她不覺得甜蜜，只覺得打顫。
現如今成了這樣，只能說遲早的事。
她往床榻上一頭栽倒，兩眼盯著屋梁。過了小會，兩手捂住臉，發出一聲哀嘆，整個人都往臥榻裏頭滾進去。
第二日清晨，就有仙官過來，奉命給陸風送藥。
說是他的傷勢，若是只靠躺在床榻上，要耗費好些時日。服用了丹藥，只要兩個時辰，就可以覆原了。
神君有神君該有的氣度，即使曲冉冉已經做出了選擇，也不會做出讓情敵蹣跚上路的事。
左輔聽到了風聲，連忙趕來。
正好見著仙官把手裏的丹藥給陸風餵下去。
他知道這是神君的逐客令，人都已經好了，就不要繼續在紫薇宮裏蹉跎。
只是神君的姿態裏，沒有將另外一個留下的意思。
左輔拿著關心後輩凡人的由頭，瞧著陸風把丹藥用清露送下去。陸風這邊才把藥吃下去，左輔就拿著服藥之人需要靜心運氣為由，將一群人都給攆到了屋子外面。
幸好曲冉冉也沒有什麽，要和其他同門一同行動的習慣。左輔見著她自己尋了個清凈地方，就跟了上去。
兩人一打照面，不等她說話，左輔就已經單刀直入，“姑娘，你和神君怎麽回事？”
“沒事呀。”
面前的人嘴上說著沒事，臉上的笑落到左輔的眼裏，怎麽看都有幾分苦澀，“只不過是走各自該走的路罷了。”
好麽，這算是分道揚鑣了？
左輔傻了眼。
就算是凡人的那些話本子，也沒有變的這麽快的。昨天都還在你儂我儂。神君把人引見給自己的好友。
這麽做，就是已經告知身邊人她的身份。也是請這些上神們，若是見到她有什麽難處，出手幫一幫。
這才多久的功夫，就成這樣了？
“這到底……”
左輔還想再問，就見到她搖頭，“仙官不要再問了，反正我和他原本也不在一個路上。”
這倒是的，一個人一個上神，怎麽可能長長久久。她從一開始也沒想過要和老神仙一輩子。
老神仙永遠都是青春年華正好的模樣，而她就算可以靈力維持，也不過就那麽些年。和他不一樣。
咬上老神仙一口，是她的惡念，也是對上周目的衛流錦的報覆。至於和他以後要如何，她沒有想太多。
和老神仙快樂一時是一時。至於再長遠的東西，她沒想過，也不知道怎麽去想。
這個結局，早就是她預料之中的事。當它來臨的時候，她掙紮了兩下，發現無法改變，幹脆就噗通一下躺平，心平氣和接受。
為難自己，可不是她的作風。
只不過在老神仙的親信面前，該表態的還是要表態。何況她原本就心情不太好。
左輔望著她，嘴唇翕張，估摸是想要說什麽。
“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過了好會，t左輔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量問道。
孩子的事呢，商量好的事，突然不作數了。那麽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尤其孩子，又不是別的什麽。現在還在慢慢長大，到時候生了神志，就知道要母親了。更別提落地之後，到時候他們這些萬年光棍，也不知道能不能擔得起養育少主的重任。
左輔還是希望少主能夠父母雙全，凡人好的命格都是父母齊全恩愛。在父母關愛下長大的孩子，也格外的成才。
他們這些仙官自然是希望少主一聲順遂，至少不要比凡人差上什麽。
曲冉冉皺了皺眉，“他應該都安排好了。”
既然都已經那樣說了，這份情何去何從，老神仙自然都已經做好了決定。
“這事不該來問我了。”
“這怎麽能不問呢。”左輔急了，他還想再說，曲冉冉卻不想繼續這麽說下去了，對他歉意的笑笑，繞開他走了。
左輔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一時間束手無策。
上仙可以做很多事，但此刻卻毫無辦法。神君的事，他們只能勸，不能替神君去做什麽。
他袖著手，很是無能為力。
紫薇宮的丹藥，要比鳳鳴山的好的多得多。不過小半個時辰，陸風就已經恢覆的差不多了。
陸風當即決定離開，不在紫薇宮待下去。
原本就沒有什麽好收拾的，陸風說走，當下就啟程了。
陸風去見左輔右弼，說是叨擾許久，要去向天樞君告辭。
這是為客的禮數，不管如何都少不了。
左輔右弼說神君不見外人，陸風便向這兩個仙官辭別。
也沒什麽話要說，只是說了一些場面上得話，就離開了。
從紫薇宮的山門裏出來，陸風依然不敢有半點放松，他轉頭去看曲冉冉，她依然是當初從鳳鳴山裏出來的模樣。面上無悲無喜，專心致志的看向前方。
他見到她的那雙眸子，心底的竊喜一下沈到下來。
“到底怎麽回事？”陸七見到前方的陸風回頭來，看到曲冉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臉色蒼白的扭頭過去。
曲冉冉和天樞君的事，在鳳鳴山弟子裏頭算是公開的秘密，畢竟那位行事，半點都沒想藏著掩著。
“不是……”
“師兄。”曲冉冉小聲打斷了他，“別說了。”
“鬧翻了？”陸七眼角餘光瞥見前頭的陸風自顧自拿出法器，跳了上去騰到上空去。
他示意其他弟子也全都跟上，趁著眾人忙亂的當口和她道。
“算是吧。”
陸七從這話裏聽出些許苦惱，不過並沒有品咂到半分痛不欲生。
他見到的，通常是女子更依依不舍，難以放手。哪怕是被辜負了，也是痛苦難當。他看出了端倪，原本還擔心著，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曲冉冉心頭幾分悵惘，她嘆了口氣，“算了，”
陸七忍不住看過去，見著她捂住胸口哎哎了兩聲，“沒有緣分，我也沒有辦法。再說了，他也不吃虧。”
“當然我也不吃虧。”
是了，天樞君這個高高在上的神仙被她一把拉到了紅塵裏，連著打了兩個滾。雖然沒能將他徹底拉落紅塵，這個說出來，都是能讓她拿出來吹一輩子的了。
陸七沈默半晌，這個師妹有點好，便是拿著男人的氣勢去做事。成了就是成了，不成，那也是她占便宜，半點都不虧。
果然陸七見到她臉上重新揚起笑，正要誇她兩句。又見到她才揚起的笑垮了下去。
曲冉冉手搓了搓臉，“不想笑。”
陸七一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像兄長安慰妹妹，“好了，不想笑就不想笑。”
“活在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要是這個時候還逼著自己笑，那活得也太沒意思了。”
曲冉冉點點頭，於是從頭到尾把臉拉得老長。
一路上，弟子們幾次想要找這個師姐說笑，結果看到她的臉色都嚇退了。他們掉頭去問陸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結果得了師兄的一腳之外，什麽都沒有。
回到鳳鳴山，先向姚夫人覆命。
姚夫人對兒子私自出山大為不滿，陸風沒辦法，說轉道去了紫薇宮。
曲冉冉站在那兒聽陸風說在紫薇宮的那些事，明明陸風在紫薇宮呆的憋屈，尤其還被老神仙收拾了一通，從他嘴裏說出來，倒像是一段輝煌。
紫薇宮是修真眾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陸風這番話，總算是讓姚夫人怒氣下去了些許。
曲冉冉站在那兒，看著姚夫人陸風這對母子說話。姚夫人不管什麽時候，都是盛裝打扮。這次也是一樣，發間步搖輕輕顫動。
突然間姚夫人看了過來，“阿風看著好像是瘦了？”
曲冉冉知道姚夫人這是要怪她沒有照顧好陸風，腦子裏飛快的想著對策。
“娘。”陸風見狀道，“在紫薇宮裏，規矩忌諱多，這裏不行那裏不準。瘦了那也和她沒關系。”
姚夫人挑了挑眉，又去看曲冉冉。
見到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姚夫人嘴角的笑容多了些。不覆剛才的那般淩厲。
這個丫頭當年是她親自挑中的，這個丫頭的來頭其實不算小，她出身傳承千年的修真家族曲氏。這個家族人丁並不旺盛，但勝在這個家族的人才多。
家族人丁興旺是好事，可要是都是些庸才，那和養在豬圈裏的豬仔也沒有什麽區別。
姚夫人記得當時見到那個小丫頭的時候，她已經能熟稔的掌控靈力，比好些年長她好些的人都強上許多。
鳳鳴山最缺的就是這丫頭這樣的人。
但是這丫頭父母雙全，不可能將孩子拱手送人。所以她特意使用了蛟肉，蛟不是完全的龍，但其血肉對於妖魔來說，卻又極其誘人，只要淡淡的一點兒血腥味，就足夠將周圍四面八方藏著的妖魔全都吸引來。
曲氏滅族當天，她特意掐準了時機領著人趕過去，這小姑娘運氣不錯活下來了，自然而然的被她帶回鳳鳴山。
鳳鳴山需要人才，而陸家需要有才能的後人。她有意讓這小丫頭去服侍自己的兒子，有意讓她自小就在兒子身邊。等到她長大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誰知道這丫頭脾氣死犟，年紀小小，卻有一身的硬骨頭，不肯認她兒子為主。
她的手段也是簡單直接，和訓狗也沒太大區別，不聽她的吩咐就打，打到死去活來。再丟進屋子裏關著，期間不準這丫頭進任何水米。
有一回打得太厲害，丟到禁室內兩日一夜，下面的人來報，說是人已經不行了。她頗有些惱怒，費了那麽多的功夫，還沒等見到成果，竟然就要死了？
對付要死的人，不必有多少優待，尤其還是孩子。凡人的孩子如果夭折了，生怕早逝的孽種回來繼續討債，丟的遠遠的不說，還要在家裏辦道場，鎮壓魂魄。
她把人丟那兒，只等人徹底咽氣就丟出去。
畢竟活人才對她有用，死人半點用處都沒有。
誰知道一個晚上的功夫，下面的人來告訴她，原本已經差不多快要咽氣的丫頭竟然活過來了。
活過來的死丫頭，像是換了個人。可能鬼門關前走了幾遭，知道怕了，所以沒了那股死犟的勁頭。
“我不過是說了一句，你就這麽著急上火的給她開脫？”
姚夫人看過去，言語神情裏都是不快。
她要的是這丫頭片子對兒子死心塌地，而不是兒子對這丫頭一往情深。
“也不是開脫。”陸風笑道，“難道還能在紫薇宮那兒吃香喝辣？怕不是早被仙人給丟出去了。”
“兒子在紫薇宮的這幾日，其實最掛懷的，是母親您。”他說著，面上滿是愧疚，“我私自離家，母親急壞了吧。”
果然姚夫人不再盯著曲冉冉，掉頭去數落兒子的任性妄為。
曲冉冉擡頭，一頭撞到那邊陸風投來的目光。陸風雙目和她對上，趁著姚夫人轉頭的功夫，飛快的對她一笑，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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