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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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曲冉冉嗤笑一聲,捏著杯子把瓷杯裏的茶喝完。
茶水是雲浮茶，事先泡好送了過來。紫砂壺有利於茶水保溫，不會立即讓茶水冷下來,明明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喝到嘴裏的茶水還是溫熱的。
茶味清靈，浮在舌上，滑過兩圈之後吞下肚子。
曲冉冉看向陸風的眼神，頗有些稀奇。曾經何時累死累活,用所謂真心換真心那套,狗屁都沒撈著。現如今對他愛答不理,甚至一腳差點廢了他的命根子,結果現在對她提升了好感。
天知道她已經好久都沒有聽到提升好感的提示音了。
嘖,果然對男人好，會帶來不幸。賤骨頭就不能對他好，非得照著他的臉左右開弓的抽,他才會情根深種。
曲冉冉莫名想到衛流錦,衛流錦上周目為了救陸風,人都落到了別人的手裏。照著陸風這做派,是怎麽對她有情的,畢竟陸風一把賤骨頭呢。對他好，理所當然無動於衷,挨了好幾腳反而喜歡上。她都止不住的好奇。
她只是隨便想了一下，呷口茶的功夫，又被她甩到了腦後。
“想喝？”曲冉冉見著陸風的眼睛熾熱的盯著她,又盯著她手裏的茶杯。
陸風嗯了一聲,“我口渴。”
話語柔柔軟軟，竟然是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曲冉冉臉差點沒皺成一團,陸風好聲好氣和她說話還好，這撒嬌的聲口，險些沒讓她把喝下去的雲浮茶都給吐出來。
她冷了臉，“你才醒過來沒多久，不適合飲食。我在方面的時候，聽他說，你才剛醒。不能飲水進食，需得過上一日才能慢慢恢覆飲食。”
她挑眉看向陸風錯愕的臉上，原本被惡心到的心情頓時好轉。
陸風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麽一句等著他，偏生渾身上下酸痛的厲害，又軟綿綿的沒有什麽力氣。
“阿冉。”他拿捏著剛才的調子和她說話，像是幼年時候呼喚乳娘，“我真的渴了，就喝那麽一小口，這裏只有你和我，不會有人發現的。”
曲冉冉渾身惡寒，她幹脆把茶杯裏的茶水一飲而盡。
“少宗主你可長心點吧，”她似笑非笑，“我們原本只是在這兒短暫住一日，事情完成了就走。現如今少宗主躺在這兒，若是好的慢的話，恐怕要待上十天半個月去了。”
陸風沒有忘記自己出事當夜是個什麽場景，他怒急了，想要吻她。結果立即飛了出去。只記得他整個人種種的摔在地上，渾身劇痛，然後就兩眼一黑，等到再次睜開眼已經是兩日後了。
紫薇宮這個仙域，能有這個本事的，恐怕只有紫薇宮的主人天樞君。
陸風又想起了，天樞君佇立在玉階上遙遙向他投來的一暼。無悲無喜，似乎他於他看來，與空無一物，並無太大的差別。
陸風看向曲冉冉，又發現她衣裳還是平常的模樣，但眉目比往日更加鮮妍，尤其臉頰和嘴唇，鮮艷欲滴。
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
曲冉冉聽到他那邊傳來的，輕微的骨節聲響有些好笑。
“所以少宗主還是好好躺著，不管想要什麽，都忍一忍。”
“你不是之前一直叫我阿風麽？”
曲冉冉點頭，“那是我僭越了，少宗主終究是少宗主，怎麽能被我直接喚名字。”
她說罷，坐在圓凳上回身過來，兩手壓在桌面上，雖然正色，但還是剛才的那副閑適模樣。
“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
是不是和天樞君在一起。
這話突然間堵在陸風的嗓子眼裏，說不出來。他畏縮著，不敢真的把這話說出來。
怕一旦挑明，她就真的不管不顧了。
到時候他還能剩下什麽呢，在那位神君面前，他這麽多年來一直引以為傲的長處，出身和長相，在天樞君面前被比對的和汙泥裏的泥鰍一樣。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巨大的落差叫他無所適從，他神色慌亂的看她，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處置。
曲冉冉手支在桌面上，見著陸風坐在床上，紅了眼圈。
她見狀挑了挑眉，不得不說，陸風哭比他笑也好好看多了。
“少宗主……”
曲冉冉滿臉不解，“這是怎麽了？”
“沒事。”陸風咬緊牙關，“我昏迷不醒的這兩日裏，你怎麽樣。”
曲冉冉說很好，“我被照顧的很好。”
陸風咬住下唇。
“你很喜歡他麽？”
曲冉冉挑眉，系統說攻略他，但沒說辦法，更沒說非得弄出個兩情相悅。
她側首看向一邊，並不回應他。
過了好會，她突然道，“我初見仙君的時候，正好是七月鬼日，那會兒少宗主從樹枝上一頭掉下去。我仿徨無措，那個時候，正好仙君出現了。”
她訴說的嗓音裏都透著一股淺淡的笑意，“那會我嚇壞了，藏身在樹上。他們打起來鬧出的動靜不小。後面我受了波及，從樹上掉下來，是仙君救了我。”
陸風聽著這話語，只覺得滿眼絕望。那個時候他掉下去，給衛流錦做了墊子，暈死過去，人事不知。
怎麽都比不上從天而降的神君，何況還有英雄救美這一出。
他不甘心的厲害，只能婆娑淒迷的看她。
“阿冉，你過來好麽？”
以往她聽到這話，一定會過來，並且會對他關懷備至。但現在，她只是坐在那兒，靜靜地看他，動也不動。
“阿冉，你過來，就一會兒。”
他哀戚道。
曲冉冉這才挪動了下，走到他跟前。才到他面前，就被他握住了手掌。
曲冉冉皺眉，才要說話，他受傷用了大力，將她拉坐下來。還不等她反應，一頭靠在她的肩頭上。
她沒料到昏睡了將近兩日的人，竟然t有那麽大的力氣。一時不察，被他拉得坐到了床邊上。
陸風的額頭輕輕的靠在她肩膀，“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話語裏帶著幾分哽咽。
“你不是這樣的。”
曲冉冉完全不想從他嘴裏知道，自己之前是個什麽樣子。
怕恨不得跳起來給自己兩耳光。
“人都是會變的。往昔不可追。”曲冉冉一根指頭戳在陸風的額頭上，把他的腦袋瓜從肩頭上給支開。
“少宗主想開點。”
“我不要。”拉她下來的那點力氣，已經是他積攢下來的所有氣力，到了這會，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多餘氣力來抵禦。他的腦袋從她肩膀上被戳開。
“明明以前你那樣就很好。”
給他做牛做馬很好，曲冉冉只覺得她那幾腳來的不夠生猛，應該直接給他碾碎的。那玩意兒碾碎沒用了，男人最看重就是這個東西。就算醒過來，也恨不得死過去。沒有這個心思給她來這些了。
“人總會變的。”曲冉冉話語平靜，聽得陸風心顫，“少宗主不能老是孩子心性。覺得過去是這樣，將來還是這樣。”
他咬唇不說話，然而這模樣也沒有等來她的關心。
陸風擡頭，見到她蹙眉望著他，修飾過的眉眼裏，晶瑩剔透。
曲冉冉聽到那陣提示音又歡快的響起來，在她腦子裏頭跳個不停。
男人是賤骨頭沒錯，但是陸風這骨頭好像格外的賤。
曲冉冉震驚的看著他。
所以上周目她失敗的原因，竟然是沒有對他大打出手麽？
他這怪癖還真是一言難盡。
不過摸到門路，那麽一切就簡單了。
她心裏想著事，沒防備陸風又纏上來，腦袋擱在她的肩頭上。
“我不想變，我也不想知道這些大道理。明明你以前都不說這些的。”
話語出口，想起現如今的處境，咬了咬牙。
“你還會跟著我們回去嗎？”
脫離宗門的弟子視作背叛師門，會遭到宗門追到天涯海角的追殺。但是住在紫薇宮，那就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宗門內莫說追殺，就連上門質問都沒有那個膽量。
她不會去，他也無可奈何。
陸風問出口後，她沒有立即回答。在一片寂靜裏，陸風的心陷入了一片絕望。
她要留下來，會有天樞君的照顧。而他竟然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手段。
陸風想要把她敲昏了帶回去都不可能。
他要是這麽做了，不說能不能成行，天樞君那裏瞞不過去。
想起那夜，他整個都被詭異的力道掀翻出去。不知道這個時候，天樞君是不是正盯在這裏。
心裏一股戾氣生出來，他往她的肩頭上靠得更往裏了一些。
若是天樞君看到了，是不是會暴跳如雷？
然而他才一動作，他的腦袋就被她一只手給撐開了。
他以一種格外怪異的姿勢被放倒在床板上。陸風望著曲冉冉，渾身僵硬。
“我會一塊和師兄他們回去。”
曲冉冉垂眼看到陸風臉上由憤懣變成了驚愕。
如果說原來事情棘手的話，那麽現在她已經摸到了門路。自信在不牽扯自己的情況下把事情做完。
“真的？”陸風喜出望外，原本的憤懣也全都不見了，滿是欣喜。
曲冉冉沒再搭理他，也沒管他躺那兒久了到底舒服不舒服。徑直起身往外走。
她離開之後，沒有去找老神仙。她並不喜歡和人一日到晚的膩歪在一起。他們才親密相處了那麽久，沒有必要一個時辰都不到的分離之後，繼續見面。
曲冉冉自己好生在紫薇宮裏逛了逛。只要她不去那些有禁令的地方，就沒有人攔著。她自己一個人走，比老神仙陪著的時候都還要自在的多。
她逛完了，回到自己房裏，倒頭就睡。不知道是這一天的事太過耗費心神，還是別的什麽。這一覺睡的格外沈，昏昏沈沈裏，她感覺到有人從門外進來，坐到了她的床前。那動靜昏沈中傳入她的耳朵裏。
曲冉冉努力的想要睜開眼，但終究睜不開。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終於從那泥沼一樣的睡意裏，掙脫了出來。
腦子才有那麽丁點的清醒，她就有了被人註視的既視感。那感覺過於強烈，以至於她想要裝傻都不能。
她放下捂住額頭的手，往身前那團影子看去。
“仙君？”她頗有些驚訝，他坐在那兒像是有些時候了，聽到她開口說話，頭顱垂下來。
“仙君在這兒？”
昏昏沈沈的腦袋，讓她沒有說俏皮話逗他的興致。
她慢騰騰的從床榻上起來，望著外面已經昏下去的天色。“這怕不是睡了兩個時辰，今晚上可別想再睡了。”
天樞君依然還是沈默，沒有回她半句話，但是那雙眼睛卻還在她的身上。那雙眼睛即使是在黑夜裏，釘在她的身上，像是要把她盯出個窟窿。
曲冉冉坐起來，扶著額頭好會，才看向天樞君“你來了？”
他沒有答話，屋子內沒有點燈。濃厚的墨色從外到內，一點點的填滿。他的臉在一片昏暗裏越發的模糊。
“來這兒多久了？”她腦子裏還沈在久睡的昏沈裏，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也好以此來借力。
誰知道，她手才伸出去，竟然落了個空。
曲冉冉看著他躲開的手臂，有些發蒙，隨即茫然不解的去看他。
昏暗裏看不清人，寂靜裏聽到嚓的一聲輕響。一簇火苗跳動著生出來。
“你不高興。”曲冉冉看著面前那張毫無半點神情的臉。
“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她見到他定定的盯著她，伸出指頭指了指自己，“難道是我。”
他終於笑了出來，笑聲有些發涼，“你之前的話，都是騙我的。”
曲冉冉被這從天而降的罪名，砸得有些頭暈。
她試圖去為自己辯解，“我騙什麽了？不對呀，明明白天裏還看到你開開心心的和人下棋，這才多久的功夫，就成這樣了？”
這話叫他臉上的笑越發的譏諷，“你從來沒想過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曲冉冉這下終於明白了，是她和陸風之間的話叫他聽到了。
“我沒有！”她吸了口氣，準備心平氣和的和他解釋，“我暫時離開，只是因為事情還沒做完。”
“什麽事？”天樞君反問。
曲冉冉哽了下，她沒辦法把攻略的事和他說。
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攻略任務完成之後，會發生什麽。到時候她在不在這兒，都不好說。
天樞君見她不言，“你難道從頭至終，都沒有想過我半點？”
“誰說的，我天天都在想你啊。”
曲冉冉反駁道。
“我難道不是常和你在一起嗎？”
這話竟然把天樞君嗆得有瞬間的無話可說，他臉頰因為咬緊的牙關而微微鼓起來。
“我要你留在紫薇宮。”
“我暫時不能，還有，你為什麽又要偷看我？”曲冉冉反問。
她滿臉的不可思議，“仙君光風霽月，按道理應當不會做這種事。”
“這是我紫薇宮地界，我想看什麽，何人能置喙？”天樞君咬住唇，“我原本奇怪，你當時為何不肯立即答應，原來你從來就沒有過半點留下的心思！”
他失望透頂，廣袖裏的手掌止不住發顫，“你便是這麽對我的？”
“我說了，我是有事要去做！”
“有什麽事能比眼下更重要？”他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量，“你知不知道我已經……”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曲冉冉等了好半會都沒有等到他的下文，她只能茫然的看他，“你怎麽了？”
她說著，坐起身來，去摩挲他身上，“你是不是哪裏有事。”
他側身避開她的手，叫她撲了個空。
他怕她一近身，腦子裏頭就再也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再問你一句，你留不留下來？”
曲冉冉只覺得被他逼到了懸崖邊上，不是此就是彼，沒有第三個選擇。
她茫然不解，但他堅決不肯退讓一步。
“我不喜歡他……”
“我在問你！”天樞君喝止她的顧左右而言他。
老神仙認真起來，完全不給人半點餘地。
曲冉冉望著他，越發悲戚，“你就非得這麽逼我？”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想要你實實在在做些事，而不是在嘴上說。”
他不再給她蒙混過關的機會，“我只要你這次做出的抉擇。”
曲冉冉扶著額頭，她睡了很久才醒，被他這麽一逼，頭顱隱隱約約發疼。
“非得選一個？不是離開就是留下？”
曲冉冉望著他。
萬千年的人，執著起來，格外的執拗。
他在那t兒，一動不動。
她坐在那兒，垂眼下來。
兩人誰也不說話，靜謐如同流水一般，隨著夜色流入，充斥在周身。
“我喜歡你是真的。”曲冉冉開口道，“但我有事沒做完也是真的。”
“如果我事情做完了，而且又還在的話，到時候我再來找你。”
天樞君感覺像是整個身體被摁入了冰水裏，刺骨冰冷的水沒過了顱頂，他的骨頭都凍透了。
她並沒有和往常那樣，各種撒嬌，意圖將事情忽略過去，而是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說不上來，到底哪一樣更傷他一些。
天樞君動了動眉，想要對她這番話做出反應，卻發現，自己半點都動不了，連個聲響都發不出來。
然而上刻已經做出了選擇的人，此刻掀開了身上的雲被，緩緩靠入了他的懷抱裏，雙手抱住了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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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冉冉嗤笑一聲,捏著杯子把瓷杯裏的茶喝完。
茶水是雲浮茶，事先泡好送了過來。紫砂壺有利於茶水保溫，不會立即讓茶水冷下來,明明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喝到嘴裏的茶水還是溫熱的。
茶味清靈，浮在舌上，滑過兩圈之後吞下肚子。
曲冉冉看向陸風的眼神，頗有些稀奇。曾經何時累死累活,用所謂真心換真心那套,狗屁都沒撈著。現如今對他愛答不理,甚至一腳差點廢了他的命根子,結果現在對她提升了好感。
天知道她已經好久都沒有聽到提升好感的提示音了。
嘖,果然對男人好，會帶來不幸。賤骨頭就不能對他好，非得照著他的臉左右開弓的抽,他才會情根深種。
曲冉冉莫名想到衛流錦,衛流錦上周目為了救陸風,人都落到了別人的手裏。照著陸風這做派,是怎麽對她有情的,畢竟陸風一把賤骨頭呢。對他好，理所當然無動於衷,挨了好幾腳反而喜歡上。她都止不住的好奇。
她只是隨便想了一下，呷口茶的功夫，又被她甩到了腦後。
“想喝？”曲冉冉見著陸風的眼睛熾熱的盯著她,又盯著她手裏的茶杯。
陸風嗯了一聲,“我口渴。”
話語柔柔軟軟，竟然是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曲冉冉臉差點沒皺成一團,陸風好聲好氣和她說話還好，這撒嬌的聲口，險些沒讓她把喝下去的雲浮茶都給吐出來。
她冷了臉，“你才醒過來沒多久，不適合飲食。我在方面的時候，聽他說，你才剛醒。不能飲水進食，需得過上一日才能慢慢恢覆飲食。”
她挑眉看向陸風錯愕的臉上，原本被惡心到的心情頓時好轉。
陸風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麽一句等著他，偏生渾身上下酸痛的厲害，又軟綿綿的沒有什麽力氣。
“阿冉。”他拿捏著剛才的調子和她說話，像是幼年時候呼喚乳娘，“我真的渴了，就喝那麽一小口，這裏只有你和我，不會有人發現的。”
曲冉冉渾身惡寒，她幹脆把茶杯裏的茶水一飲而盡。
“少宗主你可長心點吧，”她似笑非笑，“我們原本只是在這兒短暫住一日，事情完成了就走。現如今少宗主躺在這兒，若是好的慢的話，恐怕要待上十天半個月去了。”
陸風沒有忘記自己出事當夜是個什麽場景，他怒急了，想要吻她。結果立即飛了出去。只記得他整個人種種的摔在地上，渾身劇痛，然後就兩眼一黑，等到再次睜開眼已經是兩日後了。
紫薇宮這個仙域，能有這個本事的，恐怕只有紫薇宮的主人天樞君。
陸風又想起了，天樞君佇立在玉階上遙遙向他投來的一暼。無悲無喜，似乎他於他看來，與空無一物，並無太大的差別。
陸風看向曲冉冉，又發現她衣裳還是平常的模樣，但眉目比往日更加鮮妍，尤其臉頰和嘴唇，鮮艷欲滴。
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
曲冉冉聽到他那邊傳來的，輕微的骨節聲響有些好笑。
“所以少宗主還是好好躺著，不管想要什麽，都忍一忍。”
“你不是之前一直叫我阿風麽？”
曲冉冉點頭，“那是我僭越了，少宗主終究是少宗主，怎麽能被我直接喚名字。”
她說罷，坐在圓凳上回身過來，兩手壓在桌面上，雖然正色，但還是剛才的那副閑適模樣。
“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
是不是和天樞君在一起。
這話突然間堵在陸風的嗓子眼裏，說不出來。他畏縮著，不敢真的把這話說出來。
怕一旦挑明，她就真的不管不顧了。
到時候他還能剩下什麽呢，在那位神君面前，他這麽多年來一直引以為傲的長處，出身和長相，在天樞君面前被比對的和汙泥裏的泥鰍一樣。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巨大的落差叫他無所適從，他神色慌亂的看她，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處置。
曲冉冉手支在桌面上，見著陸風坐在床上，紅了眼圈。
她見狀挑了挑眉，不得不說，陸風哭比他笑也好好看多了。
“少宗主……”
曲冉冉滿臉不解，“這是怎麽了？”
“沒事。”陸風咬緊牙關，“我昏迷不醒的這兩日裏，你怎麽樣。”
曲冉冉說很好，“我被照顧的很好。”
陸風咬住下唇。
“你很喜歡他麽？”
曲冉冉挑眉，系統說攻略他，但沒說辦法，更沒說非得弄出個兩情相悅。
她側首看向一邊，並不回應他。
過了好會，她突然道，“我初見仙君的時候，正好是七月鬼日，那會兒少宗主從樹枝上一頭掉下去。我仿徨無措，那個時候，正好仙君出現了。”
她訴說的嗓音裏都透著一股淺淡的笑意，“那會我嚇壞了，藏身在樹上。他們打起來鬧出的動靜不小。後面我受了波及，從樹上掉下來，是仙君救了我。”
陸風聽著這話語，只覺得滿眼絕望。那個時候他掉下去，給衛流錦做了墊子，暈死過去，人事不知。
怎麽都比不上從天而降的神君，何況還有英雄救美這一出。
他不甘心的厲害，只能婆娑淒迷的看她。
“阿冉，你過來好麽？”
以往她聽到這話，一定會過來，並且會對他關懷備至。但現在，她只是坐在那兒，靜靜地看他，動也不動。
“阿冉，你過來，就一會兒。”
他哀戚道。
曲冉冉這才挪動了下，走到他跟前。才到他面前，就被他握住了手掌。
曲冉冉皺眉，才要說話，他受傷用了大力，將她拉坐下來。還不等她反應，一頭靠在她的肩頭上。
她沒料到昏睡了將近兩日的人，竟然t有那麽大的力氣。一時不察，被他拉得坐到了床邊上。
陸風的額頭輕輕的靠在她肩膀，“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話語裏帶著幾分哽咽。
“你不是這樣的。”
曲冉冉完全不想從他嘴裏知道，自己之前是個什麽樣子。
怕恨不得跳起來給自己兩耳光。
“人都是會變的。往昔不可追。”曲冉冉一根指頭戳在陸風的額頭上，把他的腦袋瓜從肩頭上給支開。
“少宗主想開點。”
“我不要。”拉她下來的那點力氣，已經是他積攢下來的所有氣力，到了這會，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多餘氣力來抵禦。他的腦袋從她肩膀上被戳開。
“明明以前你那樣就很好。”
給他做牛做馬很好，曲冉冉只覺得她那幾腳來的不夠生猛，應該直接給他碾碎的。那玩意兒碾碎沒用了，男人最看重就是這個東西。就算醒過來，也恨不得死過去。沒有這個心思給她來這些了。
“人總會變的。”曲冉冉話語平靜，聽得陸風心顫，“少宗主不能老是孩子心性。覺得過去是這樣，將來還是這樣。”
他咬唇不說話，然而這模樣也沒有等來她的關心。
陸風擡頭，見到她蹙眉望著他，修飾過的眉眼裏，晶瑩剔透。
曲冉冉聽到那陣提示音又歡快的響起來，在她腦子裏頭跳個不停。
男人是賤骨頭沒錯，但是陸風這骨頭好像格外的賤。
曲冉冉震驚的看著他。
所以上周目她失敗的原因，竟然是沒有對他大打出手麽？
他這怪癖還真是一言難盡。
不過摸到門路，那麽一切就簡單了。
她心裏想著事，沒防備陸風又纏上來，腦袋擱在她的肩頭上。
“我不想變，我也不想知道這些大道理。明明你以前都不說這些的。”
話語出口，想起現如今的處境，咬了咬牙。
“你還會跟著我們回去嗎？”
脫離宗門的弟子視作背叛師門，會遭到宗門追到天涯海角的追殺。但是住在紫薇宮，那就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宗門內莫說追殺，就連上門質問都沒有那個膽量。
她不會去，他也無可奈何。
陸風問出口後，她沒有立即回答。在一片寂靜裏，陸風的心陷入了一片絕望。
她要留下來，會有天樞君的照顧。而他竟然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手段。
陸風想要把她敲昏了帶回去都不可能。
他要是這麽做了，不說能不能成行，天樞君那裏瞞不過去。
想起那夜，他整個都被詭異的力道掀翻出去。不知道這個時候，天樞君是不是正盯在這裏。
心裏一股戾氣生出來，他往她的肩頭上靠得更往裏了一些。
若是天樞君看到了，是不是會暴跳如雷？
然而他才一動作，他的腦袋就被她一只手給撐開了。
他以一種格外怪異的姿勢被放倒在床板上。陸風望著曲冉冉，渾身僵硬。
“我會一塊和師兄他們回去。”
曲冉冉垂眼看到陸風臉上由憤懣變成了驚愕。
如果說原來事情棘手的話，那麽現在她已經摸到了門路。自信在不牽扯自己的情況下把事情做完。
“真的？”陸風喜出望外，原本的憤懣也全都不見了，滿是欣喜。
曲冉冉沒再搭理他，也沒管他躺那兒久了到底舒服不舒服。徑直起身往外走。
她離開之後，沒有去找老神仙。她並不喜歡和人一日到晚的膩歪在一起。他們才親密相處了那麽久，沒有必要一個時辰都不到的分離之後，繼續見面。
曲冉冉自己好生在紫薇宮裏逛了逛。只要她不去那些有禁令的地方，就沒有人攔著。她自己一個人走，比老神仙陪著的時候都還要自在的多。
她逛完了，回到自己房裏，倒頭就睡。不知道是這一天的事太過耗費心神，還是別的什麽。這一覺睡的格外沈，昏昏沈沈裏，她感覺到有人從門外進來，坐到了她的床前。那動靜昏沈中傳入她的耳朵裏。
曲冉冉努力的想要睜開眼，但終究睜不開。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終於從那泥沼一樣的睡意裏，掙脫了出來。
腦子才有那麽丁點的清醒，她就有了被人註視的既視感。那感覺過於強烈，以至於她想要裝傻都不能。
她放下捂住額頭的手，往身前那團影子看去。
“仙君？”她頗有些驚訝，他坐在那兒像是有些時候了，聽到她開口說話，頭顱垂下來。
“仙君在這兒？”
昏昏沈沈的腦袋，讓她沒有說俏皮話逗他的興致。
她慢騰騰的從床榻上起來，望著外面已經昏下去的天色。“這怕不是睡了兩個時辰，今晚上可別想再睡了。”
天樞君依然還是沈默，沒有回她半句話，但是那雙眼睛卻還在她的身上。那雙眼睛即使是在黑夜裏，釘在她的身上，像是要把她盯出個窟窿。
曲冉冉坐起來，扶著額頭好會，才看向天樞君“你來了？”
他沒有答話，屋子內沒有點燈。濃厚的墨色從外到內，一點點的填滿。他的臉在一片昏暗裏越發的模糊。
“來這兒多久了？”她腦子裏還沈在久睡的昏沈裏，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也好以此來借力。
誰知道，她手才伸出去，竟然落了個空。
曲冉冉看著他躲開的手臂，有些發蒙，隨即茫然不解的去看他。
昏暗裏看不清人，寂靜裏聽到嚓的一聲輕響。一簇火苗跳動著生出來。
“你不高興。”曲冉冉看著面前那張毫無半點神情的臉。
“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她見到他定定的盯著她，伸出指頭指了指自己，“難道是我。”
他終於笑了出來，笑聲有些發涼，“你之前的話，都是騙我的。”
曲冉冉被這從天而降的罪名，砸得有些頭暈。
她試圖去為自己辯解，“我騙什麽了？不對呀，明明白天裏還看到你開開心心的和人下棋，這才多久的功夫，就成這樣了？”
這話叫他臉上的笑越發的譏諷，“你從來沒想過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曲冉冉這下終於明白了，是她和陸風之間的話叫他聽到了。
“我沒有！”她吸了口氣，準備心平氣和的和他解釋，“我暫時離開，只是因為事情還沒做完。”
“什麽事？”天樞君反問。
曲冉冉哽了下，她沒辦法把攻略的事和他說。
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攻略任務完成之後，會發生什麽。到時候她在不在這兒，都不好說。
天樞君見她不言，“你難道從頭至終，都沒有想過我半點？”
“誰說的，我天天都在想你啊。”
曲冉冉反駁道。
“我難道不是常和你在一起嗎？”
這話竟然把天樞君嗆得有瞬間的無話可說，他臉頰因為咬緊的牙關而微微鼓起來。
“我要你留在紫薇宮。”
“我暫時不能，還有，你為什麽又要偷看我？”曲冉冉反問。
她滿臉的不可思議，“仙君光風霽月，按道理應當不會做這種事。”
“這是我紫薇宮地界，我想看什麽，何人能置喙？”天樞君咬住唇，“我原本奇怪，你當時為何不肯立即答應，原來你從來就沒有過半點留下的心思！”
他失望透頂，廣袖裏的手掌止不住發顫，“你便是這麽對我的？”
“我說了，我是有事要去做！”
“有什麽事能比眼下更重要？”他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量，“你知不知道我已經……”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曲冉冉等了好半會都沒有等到他的下文，她只能茫然的看他，“你怎麽了？”
她說著，坐起身來，去摩挲他身上，“你是不是哪裏有事。”
他側身避開她的手，叫她撲了個空。
他怕她一近身，腦子裏頭就再也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再問你一句，你留不留下來？”
曲冉冉只覺得被他逼到了懸崖邊上，不是此就是彼，沒有第三個選擇。
她茫然不解，但他堅決不肯退讓一步。
“我不喜歡他……”
“我在問你！”天樞君喝止她的顧左右而言他。
老神仙認真起來，完全不給人半點餘地。
曲冉冉望著他，越發悲戚，“你就非得這麽逼我？”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想要你實實在在做些事，而不是在嘴上說。”
他不再給她蒙混過關的機會，“我只要你這次做出的抉擇。”
曲冉冉扶著額頭，她睡了很久才醒，被他這麽一逼，頭顱隱隱約約發疼。
“非得選一個？不是離開就是留下？”
曲冉冉望著他。
萬千年的人，執著起來，格外的執拗。
他在那t兒，一動不動。
她坐在那兒，垂眼下來。
兩人誰也不說話，靜謐如同流水一般，隨著夜色流入，充斥在周身。
“我喜歡你是真的。”曲冉冉開口道，“但我有事沒做完也是真的。”
“如果我事情做完了，而且又還在的話，到時候我再來找你。”
天樞君感覺像是整個身體被摁入了冰水裏，刺骨冰冷的水沒過了顱頂，他的骨頭都凍透了。
她並沒有和往常那樣，各種撒嬌，意圖將事情忽略過去，而是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說不上來，到底哪一樣更傷他一些。
天樞君動了動眉，想要對她這番話做出反應，卻發現，自己半點都動不了，連個聲響都發不出來。
然而上刻已經做出了選擇的人，此刻掀開了身上的雲被，緩緩靠入了他的懷抱裏，雙手抱住了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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