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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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曲冉冉望著黑暗裏那團熟悉的影子,一時間陷入疑惑裏。
她什麽時候暴露的這麽快的？
啊，不對。她分明就沒有這麽做啊。
“我沒有！”曲冉冉壓低了嗓音，堅決不肯認下老神仙給自己定的罪。
黑暗裏傳來輕微的擦響,一簇火苗從蠟燭上生起。把室內照亮。曲冉冉看到那雙原本蔚然的眉眼,裏頭生出了許多的憤慨。
她越發的莫名了，“你見過哪個洩欲工具，只來過一次的？”
她做了幾下手勢，在兩人之間比劃了好會,“要是我真的只是把你當來洩欲,早就在再見你的時候,就纏著你來好幾次了,怎麽可能到現在半點都不動你。”
這話平白到粗魯,老神仙發紅的眼睛周圍，頓時又浮上了一層淺淺淡淡的緋色。
天樞君平日身邊幾乎都是左輔右弼這樣的輔佐他的仙人，又或者是那些紫薇宮裏的弟子。都是品性上佳的仙或者修仙人。言行舉止像是拿尺子仔仔細細量過,不說高雅,但言談得體。這種粗俗話,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了。
“你是個姑娘！”老神仙面紅耳赤的壓低聲量,“怎麽能這麽說話！”
“我是說實話啊。”曲冉冉滿腹委屈,“你都說我把你當鼎爐了，要是我真的那麽做了,那絕對認下沒有二話，可是我沒把你當鼎爐啊。”
她滿是奇怪，“也不對,你這些日子,感覺挺多愁善感。”
天樞君別過臉去，“說得你好像挺了解我似的。”
兩人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不過相處的時日要真的算起來，其實並不長。
曲冉冉笑了，“這不就是說明你我有緣分麽？”
她說完這句，正了臉色，“我真的沒有和你說的那樣。”
再接著，幾步做一步，走到他跟前，眼神滴溜溜的往他臉上和脖頸上溜了一圈，“那要不然我實踐一下？”
這話得到老神仙的怒目而視。
她見識過天樞君真正發威的模樣，不怒而威四個字，是最好的寫照。上周目的最後，只需要一眼就把上躥下跳給她潑臟水的青柳給鎮住了。
現在這個與其說被觸怒，倒不是說被逼急了，趕緊給她點顏色，好挽回點臉面。
這個臉面必須不給啊。
曲冉冉嗷的一下，雙手抱住他的腰。他的腰身在層層衣料下，也能探到幾分纖細有力。
“我好想你，今日整整一天，我都在外面超度亡靈，那家夥還死活不肯走，我又不能上來就喊打喊殺。花了好多的功夫才好說歹說把魂給送走，不要再來糾纏。我做完這些事的時候，又累又餓，就想到你了。”
美色就和紅燒肉一樣，放在眼前，看一看，也能獲得不少滿足。
他聽到這話，原本緋紅的面上，恢覆了原來的面色。唇邊扯出一抹略帶冷嘲的笑，“是嗎，那麽既然想著我，為何又與陸風拉扯不清。”
“我沒有！”曲冉冉連聲否認。
“沒有，那他抱著你到底怎麽回事？”
在這種事上，就算是他，也非得要爭個清楚明白。這種事，只要真正動了心，怎麽可能容得下其他男人來斜插一杠子。
“他自己突然熊熊抱過來，要他放開，怎麽說都不肯。非得後面拉開——”
曲冉冉說著，眼神奇怪的看向他，“仙君是怎麽知道這個的？”
天樞君一哽，難以回答。
“仙君監視我？”
仙君是個老實的仙君，神仙不打誑語。他萬千年來，不管是對誰，都沒有說過謊話。對上她的詰問，他一時間無言以對。
曲冉冉向他多走近了幾步，“這不厚道吧，仙君。我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怎麽勞煩您花費這麽多的功夫來盯著我。”
她言語裏咄咄逼人，不給老神仙半點說話的餘地，“既然仙君已經看到了，那就應該知道，這事兒不是我開的頭。仙君之前不是也看出來了，他到底是個什麽人。既然如此怎麽把這事兒算到我的頭上。”
少女揚起臉龐，殷紅的嘴裏吐出的話語和刀子一樣傷人心。
“還是說，仙君你嫉妒了？”
廣袖下掩住的手掌已經握緊，微微的顫抖。
他牙關不自覺咬緊。突然明白了墮神的心境，也明了為何天界對男女情視若深淵，唯恐避之不及。
因為一旦粘上了，該怎麽想，就不是他自己能掌控的了。他不再是那個高潔無塵的上神，而是和這塵寰裏的每一個男人一樣，會嫉妒。
“我沒有！”
他咬著牙道，見到她臉上浮現玩味的笑，頓時另外一種難以言說的絕望將他沒頂。
活了萬千年的仙人，完全不擅長撒謊。哪怕說了，在她面前，和孩子的胡言亂語沒有任何區別。
“是，又怎麽樣？”
他雙眼通紅，將自己的心聲全數倒出來。
“不怎麽樣。”曲冉冉聽到這話，反而笑了，“我說了，我對他可沒有主動過。再說，這幾日我都躲著他。我師兄為了不讓他使喚我，特意請了好些仆婦照顧他。”
她手指點了點臉頰，“不過看他那樣子，可能那些仆婦照顧的不夠貼心，所以才想起我的好吧。”
曲冉冉都有些好笑，“我都不信他那鬼話，仙君倒是一股勁的全都往心裏去。真是吃的飛醋了。不過呢我也很高興。”
在這上面，他就是一張白紙，和個完全的少年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高興什麽？”
曲冉冉擡眼覷他，兩條胳膊抱在他的脖子，手掌按在他的後腦勺上。柔順清涼的發絲在指尖流淌。這滋味像是在盛夏裏，一頭沁入清涼的泉水裏。是發自靈魂深處的舒適。
“高興你心裏有我。”曲冉冉湊上去，親昵的蹭他的臉頰，鼻尖也掃了掃。
“真是個傻子，他的醋你也吃。今日是不是你們見過，他今日一反平日，和我說了好些話，還說喜歡我——”
老神仙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她的腰上，她狀若無意的才把這句話給說完。就覺得腰上的手猛地收t緊。
纖纖不堪一握的腰肢在他手掌裏，他用了力氣下去，聽到她呀的一聲。又不由自主的放松，見到她臉上得意的笑，才知道自己又被她騙了。
“我的確和他見了一面，不過什麽話都沒說。”
男人之間的對決，有時候不需要舞刀弄槍，只要一個照面，就已經分出了勝負。
“我說呢。”她一頭靠在了他的懷裏，指頭纏上一縷他的發絲。
“他這人呀，自小到大，都是被人捧著的。養出了自視甚高的性子。估計是見到你大受打擊。”
陸風再怎麽玉樹臨風，也只是人間裏的美貌。和天樞君的清靈完全沒得比，站在一塊被襯托的一無是處。所以大受打擊，以至於跑到她跟前說出那麽多奇奇怪怪的話。
她有些好笑，在天樞君這兒被比得慘不忍睹，回頭就在她這兒尋找自信，陸風該不是養傷養的腦子都沒了吧。
“我喜歡你的。”她手指插在他的發叢裏，指尖輕柔的揉著他的發根。
輕微的觸感，在心底激發出驚濤駭浪。
她不是他見識過的最貌美的女人，也說不是最有嫵媚手段的女人。那些艷鬼，還有狐貍們。
他什麽時候對她有印象的。應該還是在鬼界的那日，他和無幽對峙。而她在一旁掐著陸風，深情款款的告白。說是深情款款，只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歡呼雀躍。連著被她告白的人的背是對著他們的都沒有發現。萬一有誤傷，那麽手裏的少年人就是盾牌。
她話語裏全都是滿滿的生機，他很喜歡。
說實在的，他經歷過的時光太多。日升日落，鮮花朝露的景色，對他來說也不過是瞬間。隨著日頭再升降幾次，就已經雕零了。他見識過了山川的隆起和削平，山川之間的丘壑被雪山雪水填滿，成了綿延萬裏的河道。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哪怕是山川景色都在變，唯獨不變的只有他一人。
曾經居住的仙境，有凡人闖了進來，和他下了幾盤棋。
結果送那個凡人出去的時候，滄海桑田，都已經幾百年過去了。那凡人回到家，發現家裏的妻兒早已經不見了蹤影，連自己家都已經成了深山老林。
天樞君過意不去，想要給他安置下來，結果這凡人回頭就把自己吊在了老樹上。妻兒連帶著親朋好友全都已經不在了，在世上活著沒有意思了。不如去死。
他喜歡鮮活的人和事物，但這些東西全都眨眼雕零，就算是人，也受不住幾百年的蹉跎。
他只有和那些天界的上神一樣，一日接著一日的清冷自持。淡漠的對待一切。
仔細想，那些淡漠只是他在漫長時光裏被迫修出來的。並不是他的本性。
他眨了眨眼睛。她說了聲別動，一只手勾著他的脖頸，另外一只手騰出來撫摸他的眉眼。
“你眼睛可真好看。”
她感覺到手指上的眼睫顫動了下。
“好了，不生氣了。”
她放手下來，去吻他的眼，他的唇。
“你方才不是說，我把你當鼎爐麽，說實話，這種事我也只從宗門裏那些輩分比較高的師伯師叔的口裏聽說過。”
她指尖靈巧的鉆到了他嚴嚴實實的衣襟裏，兩人只有過一次，即使坦誠相對，還是有些不熟悉。
她的手摸索著在衣裳裏行走。
天樞君隔著衣裳按住她的手腕。
“你怎麽和個男人一樣好色。”他嘆息。
她這好色的樣子，和塵世的那些好色男人，似乎也差不了太多。
“好的是你的色，又有什麽關系！”曲冉冉咬著他的耳朵笑，“我只好天底下，最美好的美色。”
她的手段並不高明，情話也不是多婉轉，甚至有點兒直白粗魯。可是他也聽得進去。
她一下噙住他的嘴唇。
親吻這個事，她也不在行，胡亂的親吻了兩下，拉著他就往床榻那邊走。
壓著他倒在床榻上的時候，好大咚的一聲。
夏日裏床榻上鋪的不是褥子，都是一層竹席，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嘎吱嘎吱響。
她開開心心的去扒拉他的衣裳。又一口咬在他脖頸上。
“等下。”
“我結界已經設好了，不會有人聽到的啦。”
曲冉冉含糊不清的說。
這種事當然自己關起門來開心，鬧得客棧所有人都知道怎麽回事，她臉皮暫且還沒厚道那個地步。
她準備拉開他腰間的絲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界的東西，她扯了兩下結結實實，竟然沒有半點松開的樣子。
曲冉冉去看他，“你自己來？”
老神仙躺在那兒，長發鋪開，手臂躺在身邊。
他閉了閉眼，“你答應我一件事。”
睡神仙是一件讓人心血沸騰的事，滿是禁忌的快感。但仙君太高潔了也不好，許諾給了，就不容有任何的反悔餘地。他可以有千百年時間盯著去踐諾。
曲冉冉手都忍不住一抖，臉上都擠出個笑，“你說。”
“還是上次的那句話，你和他斷絕關系。”
曲冉冉啊了一聲，“可我是鳳鳴山的弟子，他是少宗主，我還要在他身邊。這……”
不等她說完，原本躺著的仙君坐起來，兩只眼睛盯著她，內裏是翻湧的怒氣。
“就這一個你也不答應我？”
說實在的，要是面前的是個和她差不多的男人，曲冉冉馬上點頭答應。反正到時候她回頭不認，說再多也沒有半點事。可對面的是個神仙，那就真的不行了。
“我和他一塊兒長大，又在一個宗門裏。”
她扯東扯西的，可惜這次天樞君沒有給她半點糊弄過去的機會，他握住她的手臂，“所以呢？你還是要和他在一塊，哪怕是他像之前那般對你摟摟抱抱，這也沒關系？！”
紅塵裏的人，知曉露水情緣，只求個暢快就好。至於別的，都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當真。
但上神看起來明顯就要認真很多，即使活了這麽多年，在這種事上不但沒有半點通透，反而活的越長，瞧著更加執拗。
曲冉冉頭痛欲裂，後悔自己就不該色心大發把他給撲到床上。兩人站著和上回幾次一樣，她哭哭笑笑，把他給哄過去就行。老神仙說好哄其實也挺挺好哄。結果她自己一手造成了現如今這騎虎難下的局面。
這下，色心也沒了，神仙也不想睡了。事情卻還沒完，老神仙已經看出了端倪，不給個說法是糊弄不過去了。
“這麽說，你是下定決心，非得和他一起了？”
等了小會，都沒有等到回答，他臉色慘然，“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知道，她明明什麽都沒說。這老神仙怎麽能平白無故的給她加罪名。
不等她說話，老神仙已經站起來，他扯過還在她手裏的袍服，化作流光消失在房內。
流光落到樓上天字房裏，化出了一道頎長的身形。才站住，他捂住胸口。
情這個字，威力太大。心潮激烈太過，竟然牽連到真氣大亂。還沒等平伏下來，肚腹隱隱作痛。
這些日子，他身上的古怪已經夠多了。
他努力運起神力，將體內亂竄的真氣理順。只是心依然還是恨的。
這感覺比這麽些年任何一種情感都要濃烈。
不能再這麽糾纏下去了。他上神的自尊忍受不了她和另外一個男子糾纏不清，也忍受不了自己竟然成了這幅陌生的樣子。
可這也不是由他說了算，既然如此，遠遠的離開。他曾經局外人一樣看著凡人的這些愛恨情仇，不管這些情愛有多激烈。漫長的歲月流逝，最終都是夢一場。
他可以回去，五十年不夠就一百年，一百年不夠就兩百年。他有太多的時間，滄海桑田之後，不管她把他變得有多奇怪，都已經是過去了。
第二日，衛流錦下來用早膳，看到天樞君已經坐在那兒了。
“您怎麽來了？”
天樞君這段時日不知道什麽原因，並不怎麽出房門，她也很少見到她。
天樞君對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衛流錦還記得自己闖禍，他訓斥的模樣。心下這會兒突突直跳。
等到過去，就聽他說，“昨夜我已經給昆侖山送話了，今天徐子蘭等人應該就能來接你了。”
而他也會回去，除非有什麽意外，否則百年內是不會再踏足塵世。
衛流錦完全沒有半點意料，她張了張嘴，只聽到仙人道，“你在外闖的禍已經夠多了。另外如果你還想說你母親的事，我可以告訴你，她的魂魄並不在冥界。至於具體的，你可以問你的長輩們。”
一句話就已經將她的話堵死了。
衛流錦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了，至於逃跑，在t這位眼皮子底下，那是想都不要想。
“我去和曲姐姐告別。”
在客棧的鳳鳴山弟子中，只有曲冉冉一個女孩子。偶爾有什麽難以啟齒的難處，也是曲冉冉幫著處置。現在她要走了，也該和人道別。
天樞君擡手，示意她離開。
衛流錦趕緊掉頭去找曲冉冉，正好鳳鳴山弟子們這會也下來用早膳了。
衛流錦也不顧陸七的不悅，徑直做到曲冉冉身邊，她勾住曲冉冉的手臂，小聲說，“姐姐，我要回去了。”
曲冉冉呀了一聲，“回去了？”
她向那邊的老神仙看過去，“你一個人回去，還是仙君送你回去？”
本來就是萍水相逢，聽衛流錦說要回去的時候，她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仙君已經告知了我的長輩，她們回來接我。”
曲冉冉關心的不是這個，“那仙君呢？送你？”
衛流錦搖頭，“不知道，仙君應該會回去。”
她說起來，都覺得心虛的厲害，對著曲冉冉的發問，她低著頭攪著自己的裙子，“平日神君也是呆在宮裏不出來的。現在為了我出來太久了，可能應該會回去。”
曲冉冉哦了一聲。昨晚上他走的突然，她對著空蕩蕩的屋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失落。
慶幸老神仙就算是發火，也點到為止，沒有氣到頂上發瘋，把她都給掀了。
失落在於，她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老神仙就跑了。
如今看起來，老神仙恐怕不會再和她見面了？
一旁的陸七聽到衛流錦這話，滿臉古怪的看向曲冉冉，用眼神詢問她到底怎麽回事。昨日還好好的，今日便要離開。
曲冉冉搖搖頭，“我去和仙君告別。”
成了這樣，他要走，她也不好留。何況想了想，也不知道如何留下來。
她和衛流錦才過去，就見到仙人起身，向外走去。擺明了不想要搭理她們。
衛流錦不明所以，只當是上回的事，天樞君還沒有消氣，只能回頭和曲冉冉抱歉的笑笑。
曲冉冉臉部紅心不跳的，瞧著衛流錦主動把這個事兒給攬身上。只說一句沒關系，就掉頭回座位上吃吃喝喝。
弟子們一雙雙眼睛全都在她的身上，陸七拍開幾個想要過來打聽的師弟，坐到她的對面，“怎麽回事？”
“我惹他生氣了，他叫我和少宗主之間選一個。”
陸七聽後眉目都舒朗了，而後又皺起眉頭，“你和他說了，選那個？”
他聲量很低，只能兩個人才能聽得清楚。
“我沒選。”
她把油條撕開，用筷子小心的壓到綠豆粥裏。抓起一旁的包子啃了兩口，“算了。”
“什麽算了。”陸七眉頭幾乎擰成了個疙瘩。
“人仙有別，除非我能得道飛升，否則最多只能活那麽兩三百年。他是活得不知道什麽是個頭。我和他怎麽可能有未來。”
“再說了，我要是選了他，就得離開鳳鳴山，到時候指不定又惹出什麽麻煩。”
陸七一直靜靜地聽著，忽然說了這一句，“鳳鳴山也不是什麽好地方，離開反而說不定是好事。”
陸七平日謹言慎行，她聽到這話楞了下，“師兄？”
陸七搖搖頭，“罷了，這種事也要看緣分，不成也就不成。”
“只是你千萬別把這件事放在心裏，隨風過去就好。”
陸七到底是她的師兄，不管事情如何，只要別殺人放火，那就是站在她這邊的。連著這種事，都是擔心她受情傷。
“師兄你放心就是了。”
她還真不會為這事兒手上，就是看見老神仙難免有些心慌氣短。
天樞君是昨天夜裏送的消息，等他們一頓早膳用完，客棧門口就已經有了陌生的面孔。
粉色單紗衣裙的年輕女子領著幾個人，佇立在客棧裏。衛流錦看見，叫了一聲“蘭姨”跑過去。
“你一聲不吭的跑掉，害得我們一頓好找。”徐子蘭拉住衛流錦，氣的跺腳。
當她見到不遠處的仙人，臉上所有的焦急和關切頓時收起來，面上只有冷淡的疏離和敵視。
“你怎麽會在這？”
開口就是好大的不客氣。
衛流錦拉住徐子蘭，滿臉的尷尬難堪，“蘭姨，”
徐子蘭鼻子裏輕嗤了一聲。
仙人維持了一貫的好脾氣，甚至神色和緩，完全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上神的寬宥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憐憫。
畢竟只要不得道飛升，修為再好在上神眼裏只是凡人。
不過是稍微活得更久一點的凡人，凡人齜牙咧嘴，怎麽會放在心上呢。
徐子蘭臉色更難看了好幾分，她拉上衛流錦就往外面走，外面的天空上停著一條大船。
“記住每逢十五，帶她到紫薇宮。”
天樞君道。
語調溫和，卻沒有任何與徐子蘭商量的餘地。
徐子蘭抿了抿嘴，咬著牙扯著衛流錦走了。
徐子蘭等人走後，客棧驟然清凈了下來。他眼角餘光看到曲冉冉站在那兒，她望著他，像是有話要說。
他沒給她這個機會，揚袖消失。
既然他已經決定斷了，那麽必定會做到。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再留久一些，他會做出什麽事，他自己也預料不到。不如早些離開。
紫薇十二宮，位於上古神魔大戰的戰場極淵。當年那一場是定下三界格局的大戰，傳說戰了千百個日日夜夜，等勝負已分，戰場之上濁氣彌漫，鳥獸近之則死，為了鎮壓那些被填入淵底的魔族，天界設立紫薇宮壓在極淵之上。
十二宮的上空響起鐘聲，仙鶴拍著翅膀在鐘聲裏往最上方的宮殿飛去。
左輔右弼聽到神君回歸的消息，已經早早的在山門處等候。
淡紫的身影出現的時候，左輔右弼連忙迎接上去。
和神君一打照面，左輔道，“仙君這次，下山了不少日子。”
神君平日不下山，多數時間是在宮裏看著頭頂上的仙鶴飛過去幾只，或者幫著生出了靈智的龍鯉躲仙鶴的嘴。
這一次下山，足足將近快一個整月。
天樞君嗯了一聲，“山下有些事，一時耽誤了。”
左輔右弼聞言，隔著天樞君，彼此看了一眼。
救一個人對神君來說不過是順手的事，來回也花不了什麽時間。也不知道到底什麽事能耽誤了這麽久。
見神君不想說，左輔右弼也很有眼色的不再問。
一行人正往山門裏去，左輔察覺到前方的神君，身形停滯不動。
還沒等他開口，只見到神君皺著眉頭，手掌覆在肚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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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冉冉望著黑暗裏那團熟悉的影子,一時間陷入疑惑裏。
她什麽時候暴露的這麽快的？
啊，不對。她分明就沒有這麽做啊。
“我沒有！”曲冉冉壓低了嗓音，堅決不肯認下老神仙給自己定的罪。
黑暗裏傳來輕微的擦響,一簇火苗從蠟燭上生起。把室內照亮。曲冉冉看到那雙原本蔚然的眉眼,裏頭生出了許多的憤慨。
她越發的莫名了，“你見過哪個洩欲工具，只來過一次的？”
她做了幾下手勢，在兩人之間比劃了好會,“要是我真的只是把你當來洩欲,早就在再見你的時候,就纏著你來好幾次了,怎麽可能到現在半點都不動你。”
這話平白到粗魯,老神仙發紅的眼睛周圍，頓時又浮上了一層淺淺淡淡的緋色。
天樞君平日身邊幾乎都是左輔右弼這樣的輔佐他的仙人，又或者是那些紫薇宮裏的弟子。都是品性上佳的仙或者修仙人。言行舉止像是拿尺子仔仔細細量過,不說高雅,但言談得體。這種粗俗話,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了。
“你是個姑娘！”老神仙面紅耳赤的壓低聲量,“怎麽能這麽說話！”
“我是說實話啊。”曲冉冉滿腹委屈,“你都說我把你當鼎爐了，要是我真的那麽做了,那絕對認下沒有二話，可是我沒把你當鼎爐啊。”
她滿是奇怪，“也不對,你這些日子,感覺挺多愁善感。”
天樞君別過臉去，“說得你好像挺了解我似的。”
兩人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不過相處的時日要真的算起來，其實並不長。
曲冉冉笑了，“這不就是說明你我有緣分麽？”
她說完這句，正了臉色，“我真的沒有和你說的那樣。”
再接著，幾步做一步，走到他跟前，眼神滴溜溜的往他臉上和脖頸上溜了一圈，“那要不然我實踐一下？”
這話得到老神仙的怒目而視。
她見識過天樞君真正發威的模樣，不怒而威四個字，是最好的寫照。上周目的最後，只需要一眼就把上躥下跳給她潑臟水的青柳給鎮住了。
現在這個與其說被觸怒，倒不是說被逼急了，趕緊給她點顏色，好挽回點臉面。
這個臉面必須不給啊。
曲冉冉嗷的一下，雙手抱住他的腰。他的腰身在層層衣料下，也能探到幾分纖細有力。
“我好想你，今日整整一天，我都在外面超度亡靈，那家夥還死活不肯走，我又不能上來就喊打喊殺。花了好多的功夫才好說歹說把魂給送走，不要再來糾纏。我做完這些事的時候，又累又餓，就想到你了。”
美色就和紅燒肉一樣，放在眼前，看一看，也能獲得不少滿足。
他聽到這話，原本緋紅的面上，恢覆了原來的面色。唇邊扯出一抹略帶冷嘲的笑，“是嗎，那麽既然想著我，為何又與陸風拉扯不清。”
“我沒有！”曲冉冉連聲否認。
“沒有，那他抱著你到底怎麽回事？”
在這種事上，就算是他，也非得要爭個清楚明白。這種事，只要真正動了心，怎麽可能容得下其他男人來斜插一杠子。
“他自己突然熊熊抱過來，要他放開，怎麽說都不肯。非得後面拉開——”
曲冉冉說著，眼神奇怪的看向他，“仙君是怎麽知道這個的？”
天樞君一哽，難以回答。
“仙君監視我？”
仙君是個老實的仙君，神仙不打誑語。他萬千年來，不管是對誰，都沒有說過謊話。對上她的詰問，他一時間無言以對。
曲冉冉向他多走近了幾步，“這不厚道吧，仙君。我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怎麽勞煩您花費這麽多的功夫來盯著我。”
她言語裏咄咄逼人，不給老神仙半點說話的餘地，“既然仙君已經看到了，那就應該知道，這事兒不是我開的頭。仙君之前不是也看出來了，他到底是個什麽人。既然如此怎麽把這事兒算到我的頭上。”
少女揚起臉龐，殷紅的嘴裏吐出的話語和刀子一樣傷人心。
“還是說，仙君你嫉妒了？”
廣袖下掩住的手掌已經握緊，微微的顫抖。
他牙關不自覺咬緊。突然明白了墮神的心境，也明了為何天界對男女情視若深淵，唯恐避之不及。
因為一旦粘上了，該怎麽想，就不是他自己能掌控的了。他不再是那個高潔無塵的上神，而是和這塵寰裏的每一個男人一樣，會嫉妒。
“我沒有！”
他咬著牙道，見到她臉上浮現玩味的笑，頓時另外一種難以言說的絕望將他沒頂。
活了萬千年的仙人，完全不擅長撒謊。哪怕說了，在她面前，和孩子的胡言亂語沒有任何區別。
“是，又怎麽樣？”
他雙眼通紅，將自己的心聲全數倒出來。
“不怎麽樣。”曲冉冉聽到這話，反而笑了，“我說了，我對他可沒有主動過。再說，這幾日我都躲著他。我師兄為了不讓他使喚我，特意請了好些仆婦照顧他。”
她手指點了點臉頰，“不過看他那樣子，可能那些仆婦照顧的不夠貼心，所以才想起我的好吧。”
曲冉冉都有些好笑，“我都不信他那鬼話，仙君倒是一股勁的全都往心裏去。真是吃的飛醋了。不過呢我也很高興。”
在這上面，他就是一張白紙，和個完全的少年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高興什麽？”
曲冉冉擡眼覷他，兩條胳膊抱在他的脖子，手掌按在他的後腦勺上。柔順清涼的發絲在指尖流淌。這滋味像是在盛夏裏，一頭沁入清涼的泉水裏。是發自靈魂深處的舒適。
“高興你心裏有我。”曲冉冉湊上去，親昵的蹭他的臉頰，鼻尖也掃了掃。
“真是個傻子，他的醋你也吃。今日是不是你們見過，他今日一反平日，和我說了好些話，還說喜歡我——”
老神仙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她的腰上，她狀若無意的才把這句話給說完。就覺得腰上的手猛地收t緊。
纖纖不堪一握的腰肢在他手掌裏，他用了力氣下去，聽到她呀的一聲。又不由自主的放松，見到她臉上得意的笑，才知道自己又被她騙了。
“我的確和他見了一面，不過什麽話都沒說。”
男人之間的對決，有時候不需要舞刀弄槍，只要一個照面，就已經分出了勝負。
“我說呢。”她一頭靠在了他的懷裏，指頭纏上一縷他的發絲。
“他這人呀，自小到大，都是被人捧著的。養出了自視甚高的性子。估計是見到你大受打擊。”
陸風再怎麽玉樹臨風，也只是人間裏的美貌。和天樞君的清靈完全沒得比，站在一塊被襯托的一無是處。所以大受打擊，以至於跑到她跟前說出那麽多奇奇怪怪的話。
她有些好笑，在天樞君這兒被比得慘不忍睹，回頭就在她這兒尋找自信，陸風該不是養傷養的腦子都沒了吧。
“我喜歡你的。”她手指插在他的發叢裏，指尖輕柔的揉著他的發根。
輕微的觸感，在心底激發出驚濤駭浪。
她不是他見識過的最貌美的女人，也說不是最有嫵媚手段的女人。那些艷鬼，還有狐貍們。
他什麽時候對她有印象的。應該還是在鬼界的那日，他和無幽對峙。而她在一旁掐著陸風，深情款款的告白。說是深情款款，只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歡呼雀躍。連著被她告白的人的背是對著他們的都沒有發現。萬一有誤傷，那麽手裏的少年人就是盾牌。
她話語裏全都是滿滿的生機，他很喜歡。
說實在的，他經歷過的時光太多。日升日落，鮮花朝露的景色，對他來說也不過是瞬間。隨著日頭再升降幾次，就已經雕零了。他見識過了山川的隆起和削平，山川之間的丘壑被雪山雪水填滿，成了綿延萬裏的河道。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哪怕是山川景色都在變，唯獨不變的只有他一人。
曾經居住的仙境，有凡人闖了進來，和他下了幾盤棋。
結果送那個凡人出去的時候，滄海桑田，都已經幾百年過去了。那凡人回到家，發現家裏的妻兒早已經不見了蹤影，連自己家都已經成了深山老林。
天樞君過意不去，想要給他安置下來，結果這凡人回頭就把自己吊在了老樹上。妻兒連帶著親朋好友全都已經不在了，在世上活著沒有意思了。不如去死。
他喜歡鮮活的人和事物，但這些東西全都眨眼雕零，就算是人，也受不住幾百年的蹉跎。
他只有和那些天界的上神一樣，一日接著一日的清冷自持。淡漠的對待一切。
仔細想，那些淡漠只是他在漫長時光裏被迫修出來的。並不是他的本性。
他眨了眨眼睛。她說了聲別動，一只手勾著他的脖頸，另外一只手騰出來撫摸他的眉眼。
“你眼睛可真好看。”
她感覺到手指上的眼睫顫動了下。
“好了，不生氣了。”
她放手下來，去吻他的眼，他的唇。
“你方才不是說，我把你當鼎爐麽，說實話，這種事我也只從宗門裏那些輩分比較高的師伯師叔的口裏聽說過。”
她指尖靈巧的鉆到了他嚴嚴實實的衣襟裏，兩人只有過一次，即使坦誠相對，還是有些不熟悉。
她的手摸索著在衣裳裏行走。
天樞君隔著衣裳按住她的手腕。
“你怎麽和個男人一樣好色。”他嘆息。
她這好色的樣子，和塵世的那些好色男人，似乎也差不了太多。
“好的是你的色，又有什麽關系！”曲冉冉咬著他的耳朵笑，“我只好天底下，最美好的美色。”
她的手段並不高明，情話也不是多婉轉，甚至有點兒直白粗魯。可是他也聽得進去。
她一下噙住他的嘴唇。
親吻這個事，她也不在行，胡亂的親吻了兩下，拉著他就往床榻那邊走。
壓著他倒在床榻上的時候，好大咚的一聲。
夏日裏床榻上鋪的不是褥子，都是一層竹席，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嘎吱嘎吱響。
她開開心心的去扒拉他的衣裳。又一口咬在他脖頸上。
“等下。”
“我結界已經設好了，不會有人聽到的啦。”
曲冉冉含糊不清的說。
這種事當然自己關起門來開心，鬧得客棧所有人都知道怎麽回事，她臉皮暫且還沒厚道那個地步。
她準備拉開他腰間的絲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界的東西，她扯了兩下結結實實，竟然沒有半點松開的樣子。
曲冉冉去看他，“你自己來？”
老神仙躺在那兒，長發鋪開，手臂躺在身邊。
他閉了閉眼，“你答應我一件事。”
睡神仙是一件讓人心血沸騰的事，滿是禁忌的快感。但仙君太高潔了也不好，許諾給了，就不容有任何的反悔餘地。他可以有千百年時間盯著去踐諾。
曲冉冉手都忍不住一抖，臉上都擠出個笑，“你說。”
“還是上次的那句話，你和他斷絕關系。”
曲冉冉啊了一聲，“可我是鳳鳴山的弟子，他是少宗主，我還要在他身邊。這……”
不等她說完，原本躺著的仙君坐起來，兩只眼睛盯著她，內裏是翻湧的怒氣。
“就這一個你也不答應我？”
說實在的，要是面前的是個和她差不多的男人，曲冉冉馬上點頭答應。反正到時候她回頭不認，說再多也沒有半點事。可對面的是個神仙，那就真的不行了。
“我和他一塊兒長大，又在一個宗門裏。”
她扯東扯西的，可惜這次天樞君沒有給她半點糊弄過去的機會，他握住她的手臂，“所以呢？你還是要和他在一塊，哪怕是他像之前那般對你摟摟抱抱，這也沒關系？！”
紅塵裏的人，知曉露水情緣，只求個暢快就好。至於別的，都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當真。
但上神看起來明顯就要認真很多，即使活了這麽多年，在這種事上不但沒有半點通透，反而活的越長，瞧著更加執拗。
曲冉冉頭痛欲裂，後悔自己就不該色心大發把他給撲到床上。兩人站著和上回幾次一樣，她哭哭笑笑，把他給哄過去就行。老神仙說好哄其實也挺挺好哄。結果她自己一手造成了現如今這騎虎難下的局面。
這下，色心也沒了，神仙也不想睡了。事情卻還沒完，老神仙已經看出了端倪，不給個說法是糊弄不過去了。
“這麽說，你是下定決心，非得和他一起了？”
等了小會，都沒有等到回答，他臉色慘然，“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知道，她明明什麽都沒說。這老神仙怎麽能平白無故的給她加罪名。
不等她說話，老神仙已經站起來，他扯過還在她手裏的袍服，化作流光消失在房內。
流光落到樓上天字房裏，化出了一道頎長的身形。才站住，他捂住胸口。
情這個字，威力太大。心潮激烈太過，竟然牽連到真氣大亂。還沒等平伏下來，肚腹隱隱作痛。
這些日子，他身上的古怪已經夠多了。
他努力運起神力，將體內亂竄的真氣理順。只是心依然還是恨的。
這感覺比這麽些年任何一種情感都要濃烈。
不能再這麽糾纏下去了。他上神的自尊忍受不了她和另外一個男子糾纏不清，也忍受不了自己竟然成了這幅陌生的樣子。
可這也不是由他說了算，既然如此，遠遠的離開。他曾經局外人一樣看著凡人的這些愛恨情仇，不管這些情愛有多激烈。漫長的歲月流逝，最終都是夢一場。
他可以回去，五十年不夠就一百年，一百年不夠就兩百年。他有太多的時間，滄海桑田之後，不管她把他變得有多奇怪，都已經是過去了。
第二日，衛流錦下來用早膳，看到天樞君已經坐在那兒了。
“您怎麽來了？”
天樞君這段時日不知道什麽原因，並不怎麽出房門，她也很少見到她。
天樞君對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衛流錦還記得自己闖禍，他訓斥的模樣。心下這會兒突突直跳。
等到過去，就聽他說，“昨夜我已經給昆侖山送話了，今天徐子蘭等人應該就能來接你了。”
而他也會回去，除非有什麽意外，否則百年內是不會再踏足塵世。
衛流錦完全沒有半點意料，她張了張嘴，只聽到仙人道，“你在外闖的禍已經夠多了。另外如果你還想說你母親的事，我可以告訴你，她的魂魄並不在冥界。至於具體的，你可以問你的長輩們。”
一句話就已經將她的話堵死了。
衛流錦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了，至於逃跑，在t這位眼皮子底下，那是想都不要想。
“我去和曲姐姐告別。”
在客棧的鳳鳴山弟子中，只有曲冉冉一個女孩子。偶爾有什麽難以啟齒的難處，也是曲冉冉幫著處置。現在她要走了，也該和人道別。
天樞君擡手，示意她離開。
衛流錦趕緊掉頭去找曲冉冉，正好鳳鳴山弟子們這會也下來用早膳了。
衛流錦也不顧陸七的不悅，徑直做到曲冉冉身邊，她勾住曲冉冉的手臂，小聲說，“姐姐，我要回去了。”
曲冉冉呀了一聲，“回去了？”
她向那邊的老神仙看過去，“你一個人回去，還是仙君送你回去？”
本來就是萍水相逢，聽衛流錦說要回去的時候，她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仙君已經告知了我的長輩，她們回來接我。”
曲冉冉關心的不是這個，“那仙君呢？送你？”
衛流錦搖頭，“不知道，仙君應該會回去。”
她說起來，都覺得心虛的厲害，對著曲冉冉的發問，她低著頭攪著自己的裙子，“平日神君也是呆在宮裏不出來的。現在為了我出來太久了，可能應該會回去。”
曲冉冉哦了一聲。昨晚上他走的突然，她對著空蕩蕩的屋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失落。
慶幸老神仙就算是發火，也點到為止，沒有氣到頂上發瘋，把她都給掀了。
失落在於，她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老神仙就跑了。
如今看起來，老神仙恐怕不會再和她見面了？
一旁的陸七聽到衛流錦這話，滿臉古怪的看向曲冉冉，用眼神詢問她到底怎麽回事。昨日還好好的，今日便要離開。
曲冉冉搖搖頭，“我去和仙君告別。”
成了這樣，他要走，她也不好留。何況想了想，也不知道如何留下來。
她和衛流錦才過去，就見到仙人起身，向外走去。擺明了不想要搭理她們。
衛流錦不明所以，只當是上回的事，天樞君還沒有消氣，只能回頭和曲冉冉抱歉的笑笑。
曲冉冉臉部紅心不跳的，瞧著衛流錦主動把這個事兒給攬身上。只說一句沒關系，就掉頭回座位上吃吃喝喝。
弟子們一雙雙眼睛全都在她的身上，陸七拍開幾個想要過來打聽的師弟，坐到她的對面，“怎麽回事？”
“我惹他生氣了，他叫我和少宗主之間選一個。”
陸七聽後眉目都舒朗了，而後又皺起眉頭，“你和他說了，選那個？”
他聲量很低，只能兩個人才能聽得清楚。
“我沒選。”
她把油條撕開，用筷子小心的壓到綠豆粥裏。抓起一旁的包子啃了兩口，“算了。”
“什麽算了。”陸七眉頭幾乎擰成了個疙瘩。
“人仙有別，除非我能得道飛升，否則最多只能活那麽兩三百年。他是活得不知道什麽是個頭。我和他怎麽可能有未來。”
“再說了，我要是選了他，就得離開鳳鳴山，到時候指不定又惹出什麽麻煩。”
陸七一直靜靜地聽著，忽然說了這一句，“鳳鳴山也不是什麽好地方，離開反而說不定是好事。”
陸七平日謹言慎行，她聽到這話楞了下，“師兄？”
陸七搖搖頭，“罷了，這種事也要看緣分，不成也就不成。”
“只是你千萬別把這件事放在心裏，隨風過去就好。”
陸七到底是她的師兄，不管事情如何，只要別殺人放火，那就是站在她這邊的。連著這種事，都是擔心她受情傷。
“師兄你放心就是了。”
她還真不會為這事兒手上，就是看見老神仙難免有些心慌氣短。
天樞君是昨天夜裏送的消息，等他們一頓早膳用完，客棧門口就已經有了陌生的面孔。
粉色單紗衣裙的年輕女子領著幾個人，佇立在客棧裏。衛流錦看見，叫了一聲“蘭姨”跑過去。
“你一聲不吭的跑掉，害得我們一頓好找。”徐子蘭拉住衛流錦，氣的跺腳。
當她見到不遠處的仙人，臉上所有的焦急和關切頓時收起來，面上只有冷淡的疏離和敵視。
“你怎麽會在這？”
開口就是好大的不客氣。
衛流錦拉住徐子蘭，滿臉的尷尬難堪，“蘭姨，”
徐子蘭鼻子裏輕嗤了一聲。
仙人維持了一貫的好脾氣，甚至神色和緩，完全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上神的寬宥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憐憫。
畢竟只要不得道飛升，修為再好在上神眼裏只是凡人。
不過是稍微活得更久一點的凡人，凡人齜牙咧嘴，怎麽會放在心上呢。
徐子蘭臉色更難看了好幾分，她拉上衛流錦就往外面走，外面的天空上停著一條大船。
“記住每逢十五，帶她到紫薇宮。”
天樞君道。
語調溫和，卻沒有任何與徐子蘭商量的餘地。
徐子蘭抿了抿嘴，咬著牙扯著衛流錦走了。
徐子蘭等人走後，客棧驟然清凈了下來。他眼角餘光看到曲冉冉站在那兒，她望著他，像是有話要說。
他沒給她這個機會，揚袖消失。
既然他已經決定斷了，那麽必定會做到。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再留久一些，他會做出什麽事，他自己也預料不到。不如早些離開。
紫薇十二宮，位於上古神魔大戰的戰場極淵。當年那一場是定下三界格局的大戰，傳說戰了千百個日日夜夜，等勝負已分，戰場之上濁氣彌漫，鳥獸近之則死，為了鎮壓那些被填入淵底的魔族，天界設立紫薇宮壓在極淵之上。
十二宮的上空響起鐘聲，仙鶴拍著翅膀在鐘聲裏往最上方的宮殿飛去。
左輔右弼聽到神君回歸的消息，已經早早的在山門處等候。
淡紫的身影出現的時候，左輔右弼連忙迎接上去。
和神君一打照面，左輔道，“仙君這次，下山了不少日子。”
神君平日不下山，多數時間是在宮裏看著頭頂上的仙鶴飛過去幾只，或者幫著生出了靈智的龍鯉躲仙鶴的嘴。
這一次下山，足足將近快一個整月。
天樞君嗯了一聲，“山下有些事，一時耽誤了。”
左輔右弼聞言，隔著天樞君，彼此看了一眼。
救一個人對神君來說不過是順手的事，來回也花不了什麽時間。也不知道到底什麽事能耽誤了這麽久。
見神君不想說，左輔右弼也很有眼色的不再問。
一行人正往山門裏去，左輔察覺到前方的神君，身形停滯不動。
還沒等他開口，只見到神君皺著眉頭，手掌覆在肚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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