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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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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不必這樣大費周章,你是怕我會對不起凝波,才設計了這一樁陷阱讓冰兒跳嗎?你實在是多餘了,我怎麽可能和向冰兒結婚呢?我的心靈一直放著凝波,這輩子我是不會再接受其他人的。”司徒月已經走到方逸偉身邊坐下,聽見靜謐的月色裏,方逸偉淡淡的訴說。也是在今時今夜,方逸偉才陡然明白林亦風接近向冰兒的原因,原來他是司徒月覆仇的工具。

此時此刻,司徒月心緒覆雜,她這算是覆仇了嗎?

“你的嘴巴連你自己都欺騙了吧?”司徒月冷笑著。

“司徒月,為什麽一直對我誤解這麽深?冰兒出了車禍,我一直陪著她做雙腳覆健,是為了要拿回這座院子,八尺門18號由法院劃入拍賣流程,向思明買下了它,我只想把它拿回來,因為這是凝波的房子,我是不得已才答應向思明的條件的。”

方逸偉道出各中隱情,司徒月不由暗暗吃驚,但她面上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道:“凝波活著的時候,你都堂而皇之讓向冰兒住進這座院子,現在又何必給自己漂白呢?”

方逸偉又驚又急,“司徒月,這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麽會知道向冰兒曾來八尺門18號住過,我一直想問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司徒月沒好氣。

方逸偉嘆口氣,道:“今夜我非得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不可,我不能再讓你這麽誤會下去,這樣對我不公平。那一段時間,凝波離家出走了,我找不到她,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在酒吧遇到向冰兒,她隨我回到八尺門18號,但是我沒有讓她進門,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打開客廳的門,發現向冰兒居然在門外坐了一夜,我正要趕她走的時候,自己就暈倒了。醒來的時候,向冰兒告訴我我病了,發了高燒,她便留在家裏照顧我,我將她趕走,她不肯,執意要給我熬粥,結果腳被白粥燙了,我送她去醫院,把她交給向行長。事情的經過就這麽簡單,我對向冰兒從來沒有做出對不起你凝波姐的事情,我可以對天發誓!”方逸偉已經向著青天明月伸出三根手指。

司徒月連忙抓住他的手,傷心地哭了起來:“豈止我誤會?凝波也誤會你了?”她趴在方逸偉膝上昏天黑地地哭起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既為凝波感到高興,又為凝波感到悲哀,凝波或許到死都不知道她誤會了方逸偉,她帶著對他的一腔憂憤憤然投湖。今時今夜,聽方逸偉訴說其中曲折,司徒月真是哭得肝腸寸斷。

“司徒月,別難過,若你是因為報覆向冰兒的手段太過絕情和陰狠而感到難過,那我希望你不要太過自責,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無可挽回……”

“不!”司徒月一下擡起頭來,她打斷了方逸偉的話,目光依舊犀利和決絕,“就算向冰兒沒有給凝波添這麽多的堵,單憑若昭的死,我媽媽的死,我對她的報覆也絕不足以抵消她犯下的罪孽!她欠了我兩條命,今天,我只不過還給她一些羞辱,相比若昭和媽媽的死,這又算得了什麽?”

見方逸偉欲言又止,幽情愁緒,司徒月緩和了聲調道:“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麽會知道你和向冰兒的事情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向冰兒領著方逸偉出了八尺門18號,上了路虎,一路奔季公館而去。將方逸偉安置在書房,司徒月將肖家小別墅裏帶出來的那本劉凝波的手寫日記攤在方逸偉案前,“好好看看吧!凝波比我們每個人都活得苦,活得累,我們至少無論多苦多累,都沒有放棄求生的念頭,而她卻選擇投湖自盡,她的絕望是我們無法了解的。”司徒月將方逸偉一個人留在書房,自己則離開了季公館。她是準備找林亦風去。

一出季公館的大門,就見林亦風期期艾艾站在一盞路燈下。兩相對望,兩個人的目光裏都充滿灰心喪氣。今夜,在覆仇成功的今夜,他們卻無法興高采烈地慶賀,是他們太過善良,不習慣惡人的生活方式嗎?

“謝謝你,也……對不起……”司徒月的心緒一團亂麻般覆雜,她的眼裏閃爍著淚光,喉嚨眼就像梗了個碩大的雞蛋,令她連呼吸都會牽引神經的疼痛。

林亦風淒然地搖搖頭,“我自願的,如果有罪,讓我一個人接受報應就好。”路燈昏黃的燈光投在林亦風的臉上,產生分外憂傷的暈。

司徒月的心像被誰一拳一拳狠狠錘擊著,痛卻又說不出來。

“小林哥,你為了我開罪了向思明,在這座城市你是待不下去的了,明天我會給你送一些錢過去,你帶著林媽媽離開這裏,到別處生活去吧!”司徒月望著面前林亦風憔悴的面龐心碎神傷。

而林亦風更是沈重,他當然知道司徒月所言非虛,今夜他讓譽滿全城的向大行長顏面掃地,不管是黑白兩道,用上哪一道,向思明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於是林亦風答道:“司徒月,我明白……”說完這句,林亦風和司徒月揮手作別。他沒有說再見,只是反覆微笑,然後轉過身去,沿著深夜裏的公路一直向北走。頭頂的月華傾囊而洩,將他的身影修飾得銀灰朦朧。

司徒月一直望著那修長的背影走遠,淚水再一次迷濕視線。小林哥,來生,我們會再相遇嗎?司徒月在心裏默默念叨的時候,林亦風回過身來,沖著她哀然一笑。

“司徒月,來生,我們再相遇,好不好?”林亦風大聲的夜風裏喊。夏夜的風很涼爽,他的目光清澈,笑容明凈。司徒月再也忍不住,奔向他,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今生今世,就到此時此地為止吧!親情也好,愛情也好,友情也好,就讓他們的緣分終止在這個擁抱裏。放開對方的時候,二人早已哭成淚人,同樣的目光哀傷,同樣的笑容淒涼,同樣的淚流滿面。

“不許再回頭,不許說再見!”司徒月交代。

林亦風點頭。他們就這樣同時背過身去,同時邁開腳步,同時咬緊牙關,同時忍住了回頭的沖動。在夏夜的星空下,漸行漸遠,直至兩道疏離的背影遠到再也不可能重逢。

司徒月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下半夜,她趁季小亭睡熟,便起身去書房看方逸偉,方逸偉正對著那本日記本兀自垂淚。見到司徒月,他一下握住她的手臂,臉貼在她腰上,哭得雙肩發顫,嗓子暗啞。

“我不知道她對我誤解這麽深,我也不知道她離家出走的時間裏經歷了那麽多苦難,她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我比康浩還要惡劣,她幾乎是被我親手毀掉的,我以為我愛她,我能給她幸福,我沒有料到是我的愛扼殺了她如花的生命……”

司徒月枯槁一樣立著,任由方逸偉在她懷裏涕淚俱下。劉凝波一生的悲劇到底是誰造成的?為什麽善良賢淑的人要落得這樣的下場?父死母亡,婚姻慘敗,一生坎坷,青春早夭……司徒月只覺胸口火辣辣地沈悶。

“我只以為她吸d是因為和康浩混在一起,是她不學好,我總不肯體諒她,她染上讀品不是她本願的,她是遭了梅淑的陷害……”

方逸偉的喃喃自語猶如夜空一道閃電驀然劈開混沌的黑暗,它提醒了司徒月:劉凝波一生的悲劇,始作俑者是梅淑!

一個無眠的夜晚在二人的哭哭啼啼裏顯得十分冗長。其實司徒月想跟逸偉說:讓過去的都過去吧!凝波在另一個世界也希望你好好地活。可是她說不出口,她怎麽也忘不了與劉凝波重逢的那一幕,她打開農莊小洋樓的房間,劉凝波被捆綁在一把椅子上,那麽狼狽,那麽淒慘,那麽沒有前景和希望。劉凝波一定是對自己的吸d生涯產生了巨大的無望,才會從醫院裏開溜,才會毅然投湖。那樣的劉凝波叫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安心,叫她在無數個夜半都哭著睡去又哭著醒來。劉凝波的悲劇,梅淑是真正的兇手!

淩晨時分,方逸偉帶著那本日記離開了季公館。而司徒月一整夜都睜著銅鈴般的眼睛瞪視黑漆漆的天花板,心裏仿佛有一股膨脹到要崩盤的戾氣無處發洩。晨曦微亮的時候,全身緊繃的神經都松懈下來,她疲累地睡過去。次日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頭。去浴室淋了個澡,換上一條素白長裙,司徒月從保險櫃裏拿出一張儲蓄卡,那是她生下大寶小寶時季慶仁給她的獎勵,裏面有一百萬塊錢。今天,她決定將這張卡拿給林亦風,作為他和林媽媽在別的地方生根落腳的資本。可是當司徒月來到林家厝的時候,林家的小屋早已不見了林亦風和林媽媽的身影。

留守的是馬茹芬,她將林亦風留下的書信轉交給司徒月。信上寥寥數語,卻寫滿訣別之意:司徒月,今生緣盡於此,珍重。

司徒月十分傷心,又哭了一會子。林亦風居然不要她的錢,他甘心做她報仇的工具,到最後連她一句“謝謝”都不願意帶走。好吧,林亦風,我明白了,你也是我生命裏的一陣風。你和若昭一樣,他是一陣風,你也是一陣風,你們只是司徒月生命中不同季節吹過的不同的風。珍重。司徒月在心裏反覆說著這兩個字,便深吸一口氣,擦幹了眼淚。她一個人站在路邊的日頭裏,任驕陽把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烤熱。她盯著手裏那張一百萬元的卡,突然一顫:這一百萬還應該有其他用處,她需要用這一百萬去完成其他的覆仇計劃,那個覆仇計劃是連林亦風也無法幫她完成的,需得借助白錢。

司徒月是在半個月後見到梅淑的。梅淑穿著女囚犯的衣服,和多年前司徒月在北京見到的那個風韻尚好的女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囚犯的苦日子讓她蒼老而憔悴。在這間連窗子都沒有的密室,司徒月和她隔桌對坐。離桌面一米高的地方懸著一盞昏黃的燈泡。黃光打在梅淑蠟黃的面頰上,她的目光幽藍地審視著面前這位陌生的貴氣少婦。

“你是誰?我並不認識你。”梅淑對於今天的親友探訪充滿了疑問。首先這不是親友探視的日子;其次,監獄不會允許哪位犯人在深更半夜被探視;第三,這間密室並不是專用的探視房。當她在睡夢中被獄警撈起來,拖到這間密室,她就一肚子疑問,見到面前這位衣著不俗、氣質優雅的年輕女人,她更加一頭霧水。

司徒月面無表情,目光冰冷。梅淑沒有認出她來。多年以前在北京的大學校園裏,梅淑一巴掌打向劉凝波,而從劉凝波身後竄出一個少女,一把就將她推倒在地。那個少女就是面前的貴氣少婦,只可惜梅淑認不出來。

“你找我有什麽事?”梅淑問司徒月,並強調道,“我和你並不認識。”

司徒月始終緘默著,她在對她一陣森寒地打量之後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子,徑直走出了那間密室。

梅淑感到害怕,她知道今夜自己絕不可能活著走出這間密室了,於是她慌亂地對著司徒月的背影喊:“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司徒月已走到門邊,聽到梅淑的喊聲,她回過身來,目光突然地哀傷和憂愁,唇角蠕動了一下,還是沒有發出聲音來。對於司徒月的沈默,梅淑感到抓狂,她的眼底是源源不斷地絕望和畏懼,聲音裏透著冰涼和乞求,“我知道今夜我走不出這間密室了,只請你告訴,為什麽?”

司徒月輕輕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兀自走出密室。站在關上的密室門外,透過門上的窗子,司徒月看見梅淑虛脫地跌坐在椅子上,她的心裏終於充滿報覆的快感。還有什麽比不明不白死去更加冤屈和恐慌的嗎?梅淑想死要死個明白,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她不會讓她死得舒坦,肉體上,心靈上都不會。

出了監獄,站在一片漫無邊際的銀白的月光中,司徒月的心格外沈靜。她擡頭看湛藍的天幕中那輪皎潔的皓月,在心裏說:凝波,還記得在八尺門18號裏,司徒月同你說過的話嗎?我說過我要對你好,永遠都要對你好,這一生,一直是司徒月欠你的,現在,司徒月終於對你好了一回。

司徒月一直站在那片月光裏,仰著頭,迷惘地遙望天際。

方逸偉搬回了八尺門18號。他搬進來那天,看見院子裏已經由園藝工人從別處移植來兩棵樹:一棵楊樹,一棵劉樹。時值夏季,這兩棵樹移來時就是青蔥茂盛、綠意盎然的,它們並肩而立,使整座院子青條片片,賞心悅目。

方逸偉在梧桐樹下擺了圓桌,待會兒付小日要來和他小聚。圓桌旁擺了一張搖椅,方逸偉就躺在搖椅上,目光失神地落在對面的楊樹劉樹上。

“凝波,這樣我們兩個就永遠在一起了……”方逸偉喃喃念叨著。

院門外已傳來付小日的聲音,還有一個女孩子性感甜膩又有些彪悍之氣的聲音,方逸偉已經聽出那是藍鳳凰。他從搖椅上坐起身時,付小日和藍鳳凰已經推搡著到了門口。

“楊大帥哥!”藍鳳凰一見方逸偉就高調地喊起來,邊喊邊揮手。

“進去啦,瞧你咋咋呼呼的樣子。”付小日從背後推了她一把,她就跌進了院子。

藍鳳凰生氣地回頭白他一眼,伸出粉拳就往他懷裏捶去,嘴裏嚷嚷著:“懂不懂要對女生溫柔一點啊?”

“對你溫柔有用嗎?你又不能嫁給我!”付小日冷哧了一聲,就走到院子裏新添的那兩棵楊樹、劉樹下。他在樹下仰著頭,任夏季的風把楊劉的枝條牽起來,交纏著送到他面頰上。他被那柔軟的枝條撓得面頰癢癢的。藍鳳凰也發現了這兩棵樹,她繞著樹下轉圈,然後和付小日並肩而立,同樣地仰著頭,目光在那新鮮的綠色裏淩亂。

方逸偉覆又躺回搖椅上,從背影看,付小日和藍鳳凰其實是一對登對的璧人。於是方逸偉道:“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呢?”

付小日和藍鳳凰同時回過頭來,藍鳳凰已經連連搖頭和擺手:“不好不好,逸偉,你都知道我心裏只有天明哥一人,就像你心裏只有劉姐姐一人一樣。劉姐姐走了,可是我的天明哥還活著,而且他要和柔桑離婚了,我會等到他的!”藍鳳凰言語間是篤定的神情,聽得付小日一臉失落。

“唉,我本將心寄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付小日有些嬰兒肥的包子臉吟詩一首,雖然聲腔悲憫,卻十分喜感。

藍鳳凰已經不依不饒地朝他腳面上踩了一腳,“你在說我的天明哥是溝渠嗎?你才是溝渠,你是一條又臭又臟的爛溝渠!”付小日疼得齜牙咧嘴,蹲下身去。方逸偉不自覺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看見方逸偉的笑容,付小日顧不得腳疼,沖到圓桌旁,指著他道:“餵!餵!逸偉,什麽人哪你?還幸災樂禍的!”

“明明是你妝模作樣,我輕輕一腳,你就疼成那樣,騙誰呢?”藍鳳凰邊罵罵咧咧邊在圓桌旁就坐。

付小日又把矛頭指向她,“大小姐,你那是輕輕一腳嗎?誰不知道你是女中豪傑,義薄雲天哪?”

“好了好了,兩個人別再犟嘴了,好吧?”方逸偉招呼保姆把做好的下酒菜端上桌來,又給二人上了一壇米酒,藍鳳凰對著壇口溢出的酒香狠吸鼻子,嘴裏讚不絕口:“哪裏弄來的上好米酒?”

“書記送的。”方逸偉輕描淡寫。

付小日咂咂嘴道:“逸偉,真羨慕你,書記待你就像親兒子。”

“因為我不在他手下幹的緣故,才能有朋友的關系,你以後提拔走,他也會拿你當親兒子的。”方逸偉笑著拍了下付小日的頭,“你啊,就會在我面前使性子,我有好東西不拿出來和你分享了嗎?”

“我可不指望書記待我能像待你一樣,你是誰,你可是我們市的大功臣,你解了書記的燃眉之急啊!我不和你爭寵。”付小日說著“嘿嘿”笑了起來。

“有的吃有的喝,管它誰送的。”藍鳳凰撇了撇嘴,就打開壇蓋,給三人都斟了酒。

“走一個!”藍鳳凰提議,方逸偉和付小日附和。三人在對飲中度過夏季裏難得清閑的一天。

這一天對遠在加拿大的白天明來說更是石破天驚的。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上天在這個看不出有任何驚奇的日子送給他那樣一個意外的禮物。他只是懶散地被白香香推著走出了Mike的別墅。Fred的車子就停在別墅門口,白香香推著白天明穿過草地,走到Fred車旁。

Fred從車裏探出頭,陽光下顯得他的白人面孔特別英俊,“UncleAlan,我和Aimee要帶你去一個朋友家玩。”他半中文半英文地和白天明說話。現在,整個Mike家都是這種說話方式。

白天明實在懶得動,病了的這些日子,他不是窩書房,就是向床上,已經變成十足的宅男。但是此刻白香香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他拒絕,她正色道:“Alan巴巴,如果你敢掉頭走掉,我就和你脫離父女關系。”

白香香說得煞有介事,白天明當然不敢掉頭。Fred早就在駕駛座上晃著他的白人腦袋忍俊不禁地笑。見白天明面色難看,白香香湊到白天明耳邊,壓低嗓音道:“Fred愛上了一個中國盲人女孩,我們一起幫他瞄瞄去。”

白天明蹙了眉頭,“中國盲人女孩?”

白香香連忙把手指放嘴唇上使勁發出“噓”的聲音,然後道:“他邀請我們去給他當參謀去。”

白天明這才被白香香連哄帶騙拖上了Fred的車。Fred愉快地吹了個響哨,發動了車子。車子開到一個居民小區停了下來。找到X棟X座X層Fred愛上的那個中國盲人女孩的家,Fred摁了門鈴,在等待開門的一刻,Fred顯得緊張,白香香和白天明相視一笑。

“我以為你會愛上我!”白香香笑著和Fred開玩笑。

Fred回了她一句:“自作多情!”

正嬉鬧著,門開了,一個外國女人探出頭來,看樣子像是這戶人家的保姆。見到門外三人,她楞了楞,隨即對屋裏喊話:“小姐,不止Fred一人,還有他的兩個中國朋友。”

“請他們進來吧!”門裏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眾人都神情一震。白香香嘟噥道:“聲音倒是好聽,可惜是個盲女孩。”

白天明輕輕拽拽她的衣角,示意她噤聲。白香香自覺閉了嘴,隨外國保姆和眾人一起走進屋去。室內是間裝修精致的屋子。換了拖鞋,外國女人引著三人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一邊給三人端上咖啡,一邊自我介紹道:“我叫小夏,這是我們小姐給我取的中文名字。”

話音剛落,便從房間裏走出一個女孩來,她拄著她的彩色手杖,一臉沈靜甜美的笑容。白天明一下瞪大了眼睛,Fred愛上的中國盲女孩竟然是阿殘。

“阿殘!”白天明已經激動得喊出了這個名字,他鄉遇故知,聲音都興奮到發抖。

阿殘側著耳朵,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耳邊廂這個男人的聲音似曾相識,又似乎遙遠而陌生。

“我是白天明,你記得我嗎?你生病的時候,我曾經去看過你!”白天明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奔到阿殘跟前,雙手握住她的肩膀。

阿殘的面容從一瞬的呆滯到展露欣喜的笑顏,“我記得你,司徒月和凝波姐都喊你天明哥。”

白天明幾乎要喜極而泣了。見到白香香的第一眼都不如在渥太華見到阿殘來得激動人心,或許是因為太意外了。於是阿殘家的這次聚會變得格外融洽和愉快。Fred也顯得欣喜。

大半日過去,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還相談甚歡,白天明和Fred、白香香起身告辭,盡管Fred十分流連,不願離開,但是白香香還是執意把他帶走,勸慰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要贏得美人歸,需得溫水煮青蛙,慢慢來,來日方長等等。就在三人告辭的時候,阿殘留下了白天明,說有事要同他講,於是白香香和Fred先行離開,白天明一人留在了阿殘家。

阿殘支走小夏,和白天明一起坐在沙發上對話。

“天明哥,我最近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我好像遇到了一個熟人,但是我不確定。”阿殘說,臉上有些迷惘。

“你遇到誰了?”白天明並不以為意。

“五月份的時候,小夏帶我去馬拉湖公園湖畔,那時候正是郁白香花卉節,我雖然看不到,但是小夏說聞聞花香也是好的。於是我就去了。小夏領我去的地方游人密集,然後我被人撞倒了,她用中文跟我說‘對不起’。那聲音我聽起來十分耳熟,可是她說她叫Helen,並不認識我。但是,我就是覺得她的聲音耳熟……”

“馬拉湖公園湖畔?”白天明猛然想起他就是在馬拉湖公園湖畔看見劉凝波的,一下聚起精氣神,“然後呢?”

“這位Helen隔三差五就會來家裏看我,給我買很多好吃的東西,給我買一些盲人課程的課本,我感覺到她對我好真心,發自內心特別真誠地關愛,我有些犯糊塗,一次不小心地撞倒而已,她沒必要這樣子表達歉意,所以我在懷疑她是不是……是不是……可是,那個人明明已經死了,司徒月說她已經死了。”

白天明隨著阿殘的講述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一般,他握住阿殘的手臂,可惜阿殘看不見他因為激動而變得血紅的眼睛還有漲紅的面頰,只聽得見他反覆強調的顫抖的聲音:“她一定沒死!她一定沒死!她一定沒死!”

“今天Helen約我去她的花田,她說她要給我看她種的花田。”

白天明幾乎一下就拉住了阿殘的手,風也似的奔出屋子。二人來不及交代小夏把家看好,就已經進了下樓的電梯。然後是出小區,站在路邊攔計程車。

“知道花田的具體位置嗎?”

“知道,她給我留了字條。”

計程車按字條上的地址以最快的速度將白天明和阿殘送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浩瀚的花田。藍天白雲下,青山綠水,還有的便是這平鋪蔓延的花田。肆無忌憚流淌的色彩,隨性開放的大朵大朵的花卉,空氣裏充斥著醉人的花香。

阿殘陶醉地使勁吸氣:“好香啊!我們是到花田了嗎?”

“是!”白天明已經被花海中那個長發及腰白衣勝雪的身影鎖死了目光,他的淚湧上來,在夏日熏人的暖風裏暈濕艷麗磅礴的背景中那個純凈潔雅的白色身影。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她還活著!腦海裏,耳邊廂,胸腔裏,反覆回響的只有這句話。

“劉凝波!”白天明已經邁開步子,向那花田中央長發飄飄、白衣翩翩的女孩飛奔而去。

劉凝波正彎身檢查一朵花卉的根部,猛然聽到“劉凝波”的呼喊聲,整個人都僵硬住,那喊聲隨著夏日的暖風,隨著濃郁的花香撲面而來。她終於站直了身子,楞楞地看著白色的陽光裏,艷麗的花海中,朝她飛奔而來的白天明。她有一瞬眼盲的感覺,不可置信地看著一直靠近她的白天明。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會是天明哥?

白天明已經奔到她面前,劉凝波來不及反應就被她整個人攬進懷中,她聽見他的心臟因為奔跑劇烈跳動的聲音,聽見他急劇哭泣的聲音,聽見他不停地發抖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凝波,凝波,凝波……”

暖風在他們身旁輕輕地吹,陽光在他們頭頂柔柔地灑,阿殘已經聽到白天明幸福的呼喚聲:“劉凝波……”她的心也隨之雀躍著,她的第六感是正確的,她的懷疑是正確的,那個Helen就是劉凝波,劉凝波死而覆生了!太好了,她要告訴司徒月,她要告訴司徒月!

“Helen,他是誰?”花田裏出現了一名中國男子,看起來三十來歲,生得高大英俊,風度不俗。他穿了一件白T,米色西褲,款款地走到劉凝波身後,自然地從白天明懷裏拉過一臉淚水的劉凝波,凝視了一會兒,蹙著眉道,“Helen,你哭了?”

“Hassan,我遇到了老朋友,”劉凝波露出雲淡風輕的一個笑容,然後轉向白天明,道,“他是我的恩人,Hassan。”

白天明看著Hassan緊緊攬著劉凝波肩膀的手,心裏驀然一顫,劉凝波的死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這一年,她一定遇到很多很多故事吧?她怎麽會來到加拿大?怎麽會遇見Hassan?這叫Hassan的中國男子又是什麽背景,什麽來歷?劉凝波和Hassan之間又發生了什麽離奇的故事?這一切的一切都像謎,需要劉凝波一一為他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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