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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12)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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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12)爭吵

井邊一切如常,幾人很快言談事畢。

管事欲往前院寫信,與大少爺同道離去。

心生感慨。

卻還不等我在一場戰後,回看這已能稱得上平和的日常。

宋老爺已不曾猶豫,跟上兩人,同行在幽靜小道中。

“管事,申時一刻,我曾派人找你,然遍尋不見,你去了何處”

宋老爺身形微頓,側目瞧他二人,似也想知管事會如何作答。

但我早已知曉。

管事正是靠偏院暗門,去了前院書房,取那既保了他命,又害了他命之物。

既管事都知曉有那暗門的存在,在我身旁的宋老爺,不可能不知。

可那書房的暗門,與大夫人去尋二夫人時,所走的密道……

我看著管事與大少爺,行於小道上,身側是不知絆倒多少人的鵝卵石,而後順著彎曲的小道,又拐了一次彎。

“宋老爺,你府上之景甚佳。”偏頭打量一陣,我佯裝讚嘆道。

宋老爺擺擺手,微笑道:“我以江南景色入園,想必蘇姑娘見了,心生親切。”

“不過這府上名貴的一草一木,並那假山石巖,都是命人從江南拉來,只為讓這水土風貌,盡量與江南相同。”

“宋老爺原是思鄉之人,可又為何來這禹城?”

我不由好奇,是何能令他背井離鄉,奔波千裏來此處安家設院。

“不過吃不起米糧,誤打誤撞來了此處,謀個求生的法子,”

提及此事,宋老爺言語淡了些:“當年窘迫至極,舍下性命來賺條活路,事實如此,倒也不怕蘇姑娘笑話。”

“幸得拼盡一身氣力,總算在這虎狼之地,掙得一份安穩家業,我已萬分知足。”

出乎意料地坦然。

可一個邊城富商,府宅中竟設有如此多偏門怪道,總叫我覺哪裏不對。

若因這是邊城之故,前方與胡人時不時便有仗要打。

有此隱蔽之道,倒也說得通。

只可惜。

我瞥了眼旁側,宋老爺隱去聲色,目光卻未曾從管事同大少爺身上移開。

如今在宋老爺眼中,我不當知曉任何密道暗門之事。

否則若直言問他,許他能道出一二……

只該如何問為好?

我同宋老爺一時沈默,但似都在暗思,並未有人主動出言。

只我見管事與大少爺分道而行,正要繼續跟著管事。

卻覺旁側,突而少了個魂魄。

我頗為不解地回首,看向宋老爺。

“最危險之處……”

宋老爺喃喃,再擡眸時,眸中閃過一道光。

“不跟上……”

“蘇姑娘,你所言有理。”宋老爺突地出言打斷。

我說得何?

我怎不知哪裏有理?

“你同我來。”

宋老爺留下句話,轉身朝向另一頭,先行離去。

那半句言辭,屬實耳熟。

是在何處聽過?說過?

危險?

怨鬼,追殺,假山……

數回之言,在我腦中輪番閃過。

伸手抓住那一線,恍若窺見天光,突然明了。

是珠鏈,木盒。

陰差陽錯地,交匯於一點。

我同宋老爺一路飄著,往後園方向去。

夜色如降下的帷幔,迷蒙之下,再瞧不見遠處。

這世間驟然被緊縮,只令我得見被四方高墻圍攏下,格外孤寂的宋府。

與後園間隔,只餘不過十步。

而我們,卻因著眼前橫生的變故,不由齊齊一頓。

有兩個身影。

一高瘦,一矮胖,突從旁側出現。

小心翼翼地,從宋老爺肩邊越過,進了那後花園。

王五一如既往,毫無憐惜之心,踩斷盛放的月季,又以大力碾碎。

看來,在我未曾跟隨他們至此的前五世,許亦是如此。

只此次,他們身後,不再有謹慎跟來的大少爺,也無被我為貓身時,硬拉過來的柳葉刀。

我仍是這幕“折子戲”的不變看客,亦或是如今為救世間的改變之人。

自然,與之變了的,還多了身側宋老爺……



還未等我有何反應,宋老爺已極快地往前去,跟在那倆小心交談的土匪身後。

一溜煙,便消失在後花園外墻後。

定是往那布滿灰塵的廂房去了。

我正要跟上,以免越過跟隨範圍。

卻突地一滯。

未受傷的那只左手,好似,被,被握住了。

輕咽下湧上的點點驚惶,我猛然轉過身去。

旋即一下掙脫,後怕地拍了拍自個兒前衫。

“嚇我一跳,怎的是你”

謝執默默松了手。

對上突而出現的謝執,那清冷深邃的眸子裏,隱洩出太多情緒。

令我散去驚惶後,不由啞然一息。

“咳。”

上回死到臨頭之際,無聲溫情驟然連成一線。

雖說以為將死,被我刻意略去。

然此時風波平息後的再見,卻更令我一時不知,該以何種神情相對。

想必謝執也看出,這份隱隱抗拒之色。

只微垂下頭,默不作聲地,手中凝聚好的黑氣,緩緩朝我渡來。

漸漸縈繞我身,吸納進體內。

後背與右手的疼痛,驟然消減下去。

“……多謝。”

雖已分不清,是在謝他出手相救之舉,還是謝他那多番好意。

但我素來,不是那猶豫不決之人。

遑論他身藏太多隱秘。

“那我便……”

“蘇昭昭,”

謝執突而出言打斷,卻是頓了一瞬,才連上所說:“上次匆促,未曾來得及告訴你怨鬼一事。”

心底微嘆一聲,話到嘴邊被止住,一時再難出口,只擺擺手回他。

“總歸於救世無礙,況且,我已參透你所說的陰陽。”

提及此事,心間亦松活幾分:“那李婆子死後成怨鬼,又被封印在那井中,死後得陰身,又不得出來陽間作祟害人,再無比這更好之事。”

然我說罷,餘光見謝執眸子一錯不錯地盯著我。

可待我對上,他又迅速移開了眼。

只低言平靜道:“蘇昭昭,所有人死後,終成鬼。”

“鋥”——

突從混騙過心神的興奮中剝離,一股冷靜好似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地湧上我心頭。

令我往回清晰地瞧見,在那失敗來臨,絕處逢生之時,被我刻意忽略過去的真相。

所有人死後,都將成鬼。

可即便,在我身為白貓的輪回中,二夫人、三夫人,許多人在我面前死去……

謝執默然半響,終出言,打破了我最後一點無妄幻想。

“他們死後,亦成了鬼。”

可我,始終未曾得見。

可輪回救世,依舊以失敗告終。

陰陽?

茫然盯著天,一回回逝去的人命重新浮現。

不,不對。

我側過身,避開方才晃悠時,謝執陡然欲伸來扶我的手,亦避開他微黯的目光。

“可上回,李婆子分明被我救下。她只暈倒在井邊,根本沒死!”

我竭力回想著,想找出任何證明我所為有意義的事。

“昭昭,改變因果,並非……”

“並非如何?”

雙手抱臂,我微揚起頭,語氣漸漸冷了些:“我尋到宋府被滅,事端之果,又往前一點點追尋事由之因。”

“分明你同我說救人,以此救世,難道我還做錯了不成?”

謝執搖搖頭:“一點未錯,可昭昭,我只願你……”

“什麽?”

我偏頭望他。

謝執微啟唇,在我問詢的目光中,好似還有話要說,卻終究只垂下手。

如同個緘默的看客,放任我在輪回中苦苦追尋因果。

卻又從未吝惜過搭救之意,數次將我從死亡邊緣拉回。

矛盾得,令我一時再難隱忍怒氣。

“那因果說破天去,不還是牽扯出這一樁又一樁人命,要我來此救世!”

“你且安待片刻,我自有法子,只現時因著……不得同你細細道來。”

“不必!”

壓抑地怒火再忍不住,逼得我不吐不快。

“既要做個旁觀神明,高高在上,便莫要與我挨近。”

謝執眸子黯淡幾分。

好似真被我這話所傷。

舍下心底淡淡不忍,垂首只看著右手袖腕,終狠了狠心。

“我知你有諸多隱處,不便同我講。”

“可我亦不願再聽。”

話在唇邊滾了滾,到底說出了口。

但出口那一剎那,便好似一下卸去我所有氣力。

頭一回,未等他突然消失,未等時停匆促結束。

毫無記憶,突然出現在這世間。

我懷疑百般事物,懷疑這輪回塵世的所有。

但那會兒風靜雲止,在他沈穩寧靜的眸子中,我曾看到內裏隱晦的炙熱。

只那一瞬,我聽見過有何在砰砰作響。

目的,所圖,陰謀。

在那流露的真情之下,竟能在我短暫的記憶中,令其往外靠邊了一刻。

即便再度回想,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更使我驚詫的是,若那一幕再現,那些種種揣測,依然會往後靠那麽一刻。

那多番好意令我不知所措。

卻亦讓我發覺,在無根無蒂的輪回漂泊之中,我好似終有了一個,可以信任之人。

即便就只那卸下心防的一刻。

但終歸,他被我丟在了身後。

徑自轉身,神游天外,好似只能憑著熟記此路的本能,才能入尋常般,若無其事地朝後花園走去。

怪事。

心素來泛著涼意,可如今好像往外擠出一點點遺憾。

游離於掌控之外。

使我感到陌生,更應令我覺得厭惡。

但我不能回頭。

只得掐住手心,壓抑住那一瞬短促的吐息。

行於小道上,希望我失神的那一瞬,未曾偏離一絲一毫。

慘白的月光墜落,後花園中,月季冷寂才是常態。

微擡起眼眸,如往常般,擺出最為安嫻的笑意。

我獨自朝我的命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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