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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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幾個奴仆剛剛聽了主子的吩咐退到遠處，但一直關註著這邊的動靜。
阮昔娘以為馮玉蓁今日此舉不過是想搜集馮絡出格的證據，好讓馮玉嶸上位的更加容易，但養外室這一點並不足以會讓馮老太爺考慮馮絡日後掌家。所以今日阮細娘為了自由主動提出和馮玉蓁合作。
“你也瞧見了，他們看我看得很緊，平時連門都出不了，只能困在這處小院。”阮昔娘擡眼看周圍四方天地，默默地說著。
馮玉蓁嘆了口氣，問：“我該怎麽幫你？”
女人微笑著，口中說出仿佛與人演練了無數遍的交易：“你先幫我的家人移到一個馮絡尋不到的地方，最好是在南方，再為我準備一份路引和身份，屆時我會將馮絡的罪證都一並交給你。”
如果不是她是偶然間在街上見到馮絡，突發奇想跟上來，馮玉蓁幾乎都要以為對方是故意引自己前來。
她不禁想，若今日自己沒有來到這個小院，那阮昔娘又如何逃出去。
路州府衙的賬冊、一應上下官員的卷宗文書，皆尋不到差錯。
甚至說滴水不露。
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陸衍垂眸翻閱最後一箱卷宗，漫不經心問：“上任巡撫是突發惡疾身亡？”
底下主薄是劉通判派來協助陸彥處理事務的幫手。
他哀婉地點了點頭：“李巡撫是在家中半夜突然發病去世的，家裏仆人發現時已經晚了。”
陸衍：“可有仵作的驗屍報告？”
“自然是有的。”主薄立馬為陸彥調來驗屍報告。
陸衍低頭翻頁，報告上所寫的確實如主薄所說的分毫不差。
陸衍：“去將當時驗屍的仵作喚來，本官有事要問。”
主薄面色變得為難，拱手道：“實是不巧，那位仵作在三月前告老還鄉了。”
陸衍看向他，目帶探究：“可知他家鄉在何處？”
主薄感覺一道冷光射來，勉強鎮定道：“具體下官不知。”
通判府。
聽下屬來通報的劉通判放松身子，與周遭人會心一笑。
“還好劉大人綢繆得當，就算這位陸世子有通天之能也尋不到仵作。”
“不過這也證明朝廷對我們起了疑心，專門派人下來調查。”
眾人紛紛點頭。
劉通判精明的眸子閃過一絲暗色：“只要這段時期我們不露出破綻，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無功而返了。”
正是下午，建在鬧市的茶樓裏座無虛席，聽書的、歇晌的、談生意的比比皆是，魚龍混雜。
陸衍尋了個靠邊的位置，理了理袍角：“來一壺碧螺春。”
“客官稍等。”一旁的夥計應和道。
觀慶問：“世子，我們為何要到這兒，不派人去找那名仵作嗎？”
來到路州已有半月，除一開始的那幾天世子格外勤勉，翻閱查看府衙書冊，最近幾日世子帶著他盡到街頭巷尾，人聲喧鬧的地方走。
陸衍淡然道：“像茶樓，賭坊這種魚龍混雜的場地，反而更容易探聽到在府衙所不知道的消息。”
府衙的文書賬冊都沒有問題，但陸衍每每向主薄問及前幾任巡撫的問題，他時常遮掩。
說明之前官員的死因有蹊蹺，並且這些人還幫著隱瞞。
陸衍想起在揚州出發前，馮老太爺曾提到過路州有匪患，並且還很嚴重，馮家的商隊過路屢屢遭劫，久而久之，便不再往這邊來了。
山匪打劫過路行人商旅，路州官兵為何不解決；假使匪患確實解決不了，為何不上報朝廷，讓朝廷出兵鎮壓。
其中的古怪太多。
“小二，來三碗涼茶！”
旁邊空著的桌子坐下來幾個男子。
其中一個問：“怎麽今年官府還沒通知收剿匪錢？”
一個穿黃衣服的嗤聲道：“嗐，遲早都會交的，你還上趕著把銀子給送出去啊。”
戴頭巾的那個漢子吐了嘴裏的瓜子殼，“他爺爺的，年年都交錢，也沒做出什麽名堂來，我看這錢是收進那群當官的自己口袋去了。”
“誰說不是呢。”三人聚在一處小聲抱怨。
“這位兄臺，請問剿匪錢從何說起？”
最開始的綠衣服小心謹慎地問：“你是何人？”
陸衍神色黯然道：“不瞞兄臺，在下是青州人士，因會試三次落榜，心情郁悶難舒，才四處游訪散心，機緣巧合來到路州。”
三人一看對方確實是讀書人的打扮，遂放下戒心，“散心去哪兒不好，公子非來路州。”
戴頭巾的那個道：“你才來路州不知道，路州城西北方三十裏有座燕落山，是群山匪的盤據地，做些打劫過路人的買賣，從前山匪數量還不算多時，官府就說去剿匪，十年過去了，匪徒反倒是越剿越多。”
三人中有人道：“官府倒是會派人去清繳，就是每回只能管半年平順安寧，後面那群山匪就又會冒出來。”
黃衣服道：“之前有位大人倒是想一鼓作氣想把那群匪徒剿了，可計劃還沒實施，那位大人就被匪徒給綁去，家裏人交不起天價贖金，那些山匪都是些窮兇極惡之人，竟把人給直接殺了。”
陸衍面色訝然：“朝廷命官死於山匪之手，竟沒人管嗎？”
穿綠衣的道：“怎麽不管，還來了一批官兵，誰知是雷聲大雨點小，山匪還沒剿盡，等官兵一走，又春風吹又生似地長出來。”
陸衍停頓了下，問：“每家每戶都要交這筆錢？”
黃衣服說是：“城中的富戶交的多些，像我們這些尋常百姓家每年都要交五兩銀子，七八年是有了。”
陸衍又問：“請問是何人來收銀子？”
三人都說不上來具體，黃衣服道：“反正到了時候，會有府衙的官差上門，挨家挨戶地收錢。”
從茶樓出來，陸衍臉色有些難看。
回憶在賬冊上絲毫未提及的剿匪銀，這筆錢多半是被劉通判那些人中飽私囊了。
路州有匪患，官兵不去清繳，反而以預算不足收起剿匪銀，百姓交了錢，卻難保一年祥和。
若……山匪一直剿不盡，官府就能年年都收銀子。
便是養匪。
之前沒想清楚的關節，突然豁然明朗。
上任巡撫李重道就是因為太過剛直，在朝堂上公然頂撞陛下才會被派到路州這樣的不毛之地來。
這樣的人，如果發現了路州官匪勾結，必會上奏朝廷。
然而還沒等他將書信寄出，就被劉通判知曉。
而與李公等相反的人，則會被劉通判拉攏，任期一到，相安無事地離開。
地勢偏遠加上官匪勾結，路州如何能發展起來。
現在想來，除了他自己帶來的侍從，路州的這些官兵竟無一人可信。
當晚，陸衍寫了封書信快馬送往青州。
**
這日，齊老夫人過生辰，宴請了平日裏常走動的人家，馮家也得到了宴禮的請帖。
馮老太爺不欲和齊府走得過近，但是又不可明面上駁齊刺史的面子，只好讓張氏領著小輩前去。
馮玉蓁從陸老夫人院子出來時正好碰見準備出門的張氏三人。
目光觸及中間的馮絡，馮玉蓁心中閃過一絲異樣。
這樣溫潤得如沐春風的一個人，也會為了一己私欲，便讓他人家破人亡。
馮絡不知馮玉蓁心中所想，只如往常一樣，與堂妹見了禮便往門口離去。
馮舒看見她，問：“大姐姐，你真的不去參加齊夫人的壽宴嗎？”
馮玉蓁在家這段時日時時陪她，馮舒現在看見她已然親近了不少。
“壽宴？”馮玉蓁疑惑地問。
馮舒嘴快道：“今日是齊夫人的四十歲壽辰，母親先前說大姐姐你不去齊府。”
馮玉蓁挑眉看向張氏。
張氏嘴角抽抽，強顏解釋道：“我料想玉蓁你忙，應該沒時間去。”
馮玉蓁看著張氏面上虛假的笑容，心底泛起疑惑，就算張氏再討厭自己，也不至於不將齊夫人的生辰宴告訴自己，若不是馮舒說了出來，想來她只會自己帶著馮舒赴宴。
她故意道：“二嬸真是為我考慮，不過今日我正好沒什麽事情，可以陪你們一同前去。”
張氏一聽，臉色微變。
擔心馮玉蓁去了可能會壞自己的事，她掩飾性地道：“老夫人在你沒回來之前時時念叨你，等世子回來玉蓁你就要走了，你還是留在家陪你祖母吧。”
聽到話語中隱含的拒絕之意，馮玉蓁心底的疑惑又多了幾分，張氏遮遮掩掩地不想讓自己去到底是為何。
馮玉蓁覺得這裏面有幾分不對勁。
她倒要看看張氏到底想做什麽。
“還有差不多兩個月呢，祖母見多了我怕是會厭煩。”馮玉蓁故意這般道，“齊二小姐從前與我相熟，自從她嫁到旁的州縣就不曾再見過了，今日她母親過壽，她應該會回來，我也好與她敘敘舊。”
聽她這麽說，張氏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只好讓她一同前去。
先前沒有同馮玉蓁說就是怕她去了壞事兒，如今她也要去，只好自己等會兒多看著點了。
馬車到了齊府。
繞過影壁，庭院內已相聚了不少女眷。
齊夫人正在與人說話，瞥眼間瞧見了張氏進門。
她走過來，笑著道：“馮夫人你可算來了，就等著你開席呢。”
兩人看起來相熟。
齊夫人視線掠過站在張氏身邊的馮玉蓁，含笑道：“早聽說馮家二小姐回了揚州省親，本來以為是傳言，原來是真的。”
馮玉蓁向她見過一禮。
見著馮舒，齊夫人眼底掠過一絲異樣，喚來自己小女兒：“剛剛你不是念叨著要讓馮舒看你新做的衣裙嗎，快去啊。”
齊晚意撇了撇嘴，看起來有些不情願地帶馮舒離開。
馮舒快走遠時，馮玉蓁低頭一看對方的扇子還在自己手上拿著，作勢往前走了幾步。
二嬸張氏和齊夫人卻像如臨大敵一般連忙喚住她，生怕她跟上去一樣。
張氏連忙道：“玉蓁，你之前不是說要跟齊二小姐敘敘舊嗎？”
“可真不巧，齊薇在冀州剛生下孩子，旅途勞頓，產婦身體吃不消，這次沒回來。”齊夫人轉而又道：“這次老夫人過壽敏陽郡王妃也來了，等會兒我介紹給你們認識。”
馮玉蓁內心疑惑彌深。
張氏從剛才開始就不想讓她和馮舒一起來參宴，現在剛見面連齊夫人也不讓她和馮舒待在一起。
兩人像在謀劃什麽，還和馮舒有關。
有古怪。
趁著中間賓客眾多，齊夫人招待不過來，馮玉蓁順著馮舒兩人離開的方向尋到了後院。
齊府占地寬闊，亭臺樓閣如雲，假山奇石羅列。
一個刺史，光憑俸祿恐怕永遠也不可能修得這麽闊奢的府邸。
後院偶有面生的女客經過，簫旻珠找了許久都不曾見馮舒的身影。
桂月問：“夫人，我們找三小姐做什麽？”
馮玉蓁不知道怎麽解釋，只好道：“剛剛她東西落我這兒了，擔心她著急用。”
能去哪兒呢？馮玉蓁腦中思索。
齊晚意的房間！
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
先前齊夫人提到讓齊晚意帶馮舒去房間看新做的衣裙。
馮玉蓁叫住路過的一名丫鬟，“我是馮舒的姐姐，有事尋她，請問齊三小姐的院子在何處？”
丫鬟一聽，親自給馮玉蓁引路。
走到水榭廊橋，她擡手一指對面：“前面就是我們三姑娘的院子了。”
“多謝。”馮玉蓁擡步往前。
走下廊橋時，突見齊晚意從拐角走出來。
邊走邊吩咐道：“今日賓客眾多人手不夠，這處院子周圍別留守人，都派到前面伺候。”
馮玉蓁閃身躲進角落，見齊晚意帶著人離開，才從陰影處走出。
心中一開始縈繞的怪異漸漸變成不安。
馮舒為何沒同齊晚意在一處。
難道提前回張氏那兒了？
環看四周，下人撤走後一片冷清。
正常情況下，大的宅院人口混雜，就算再忙，自己宅院也得留一兩人看門，免得丟失貴重物品。
砰—
此處清靜，突然聽見玉器破碎的聲響。
有人在裏面！
想到什麽，馮玉蓁跨步走進院子。
聲音是從東廂房傳來。
一腳踹開房門，馮玉蓁瞧見一個男人正欲輕薄床上的女子。
窗下幾塊碎掉的瓷片說明剛剛的聲響正是由這裏傳來。
男人聽見踹門聲，猛一斜身回頭，露出床上女子面孔來，赫然就是許久找不見的馮舒。
“你是何人？”
見那男子眉宇間醞起陰雲似的質問就要起身，馮玉蓁動作迅速地抄起一個花瓶，猛地往對方頭上一砸。
馮玉蓁不覆這些年熏陶出的文雅，怒罵道：“狗東西！敢欺負馮舒。”
一花瓶砸下去，男人頓時撲倒在地。
“該死的賤人！”
男人氣急敗壞地掙紮著想爬起來。
“罵誰賤人？你才是賤人，你全家都賤人！!”關鍵時候，桂月從外面拖著大門門栓沖進來，一棒子朝叫囂男人的腦袋錘過去。
人一下子暈了過去。
桂月覺得暈了還不夠，棒子繼續往人背上、腿上不會出人命的地方招呼。
馮玉蓁提步走向床前。
見馮舒只是外衫有些淩亂，松了一口氣。
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馮舒仍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馮玉蓁意識到她可能是中了軟骨散一樣的藥。
馮舒原本死寂的眼見到馮玉蓁過來，眼角霎然不停地滾落淚珠。
她想說，姐姐你來了，你來救我了。
可她全身都沒有力氣，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可對方就像是知道她的委屈，輕輕地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柔聲道：“馮舒別怕，阿姐馬上帶你回家。”
*
張氏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女兒馮舒腦子缺根筋，木訥呆笨，才會同意嫁給一個沒什麽前途的七品小主薄。
於是乎，她與齊夫人合謀，欲讓馮舒與齊大公子齊平生米煮成熟飯，老爺子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與齊府的親事了。
她根本沒有考慮過馮舒願不願意，因為她不認為馮舒會懂得自己的良苦用心。
事實也確實如此。
張氏從齊府回來前，齊夫人同她大吵了一架，她的兒子被下人發現時倒地不起，渾身青紫，房間的馮舒早已不見人影。
有人見到是馮玉蓁將馮舒從後門帶走。
張氏只能灰溜溜地從齊府離開。
一回到馮家，當頭而來的便是馮老爺子的怒罵。
馮老太爺指著張氏怒不可遏地罵道：“阿舒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麽能這麽待她。”
張氏一改往日在公公面前的畏縮，擲地有聲道：“正因為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才會絞盡腦汁地讓她嫁進更好的門庭。”
馮老太爺一拍桌角，“你當那齊平是什麽好女婿，好丈夫不成。”
張氏嘴硬道：“反正比您找的那個末流小官好，馮舒和馮玉蓁都是您的親孫女，您為何偏心？”
馮老太爺氣得直撫胸口，一連說了好幾句冥頑不靈。
一旁的馮絡連忙上前幫人順氣，“祖父氣壞了身子不值當，這件事確實是母親的錯，是她思考不周，差點害了舒兒名聲。”
說著，他向自己父親使眼色。
馮吉連忙強拉著張氏離開。
張氏差點釀成大錯，不單是毀了馮舒的聲譽，更是會讓馮家徹底成為齊刺史的踏腳石。
馮老太爺原本想讓馮吉休了張氏，最後馮絡求情，看在長孫面上，才將休書改成了禁足。
自那日從齊府回來後，馮舒沒再與張氏說過一句話。
連張氏派人傳信來讓馮舒去見自己，她也不過去，就整日待在房間裏也不出去。
其他人的話馮舒都不聽，現在她就聽馮玉蓁的話。
“阿舒，要出去走走嗎？”
見問自己話的是馮玉蓁，她猶豫了一瞬，隨後搖搖頭。
“不想出去。”
馮玉蓁從袖口掏出一封信，“有個叫季衡的在門口等你，這是他給你的信，如果你不想出去的話我幫你回絕他。”
將信放在小桌上，馮玉蓁便要出去。
後面的人猝然出聲。
“阿姐，等等。”
馮舒垂眸小聲道：“我想去看他。”
“這不就得了。”馮玉蓁牽起她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都半個月沒出門了。”
馮玉蓁回府時正好撞見一個白衣青年托付門房讓他幫忙把信交給馮三小姐。
那門房不知是不是之前受了人囑咐一個勁兒地推諉，“季公子，不是我不替你傳信，主要是三小姐的院子現在我送不進去，要不然你改天再來吧。”
馮玉蓁走過去，問他：“你叫季衡？”
若說陸衍是清冷的羊脂玉，對方就是一塊堅硬的寒冰，看似俊秀雅正的書生外表下盡是偏執和陰冷。
他斂下黑瞳，溫聲回：“正是。”
馮玉蓁遂將他領到了花廳。
一開始聽到季衡的名字她只覺得熟悉，現今親眼見到對方的長相馮玉蓁突然想起來前世的一個片段。
那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視野的一個宴會。
大家都在討論這屆科舉的探花郎，說他不識好歹，連郡主的青睞都不屑一顧。
馮玉蓁當時還在想，這位探花郎究竟長了張多俊的臉才引得了郡主的喜愛。
而後當事人的出現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見馮舒與季衡見上面，馮玉蓁遂轉身離開花廳。
距離陸衍離開揚州已經過了近有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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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奴仆剛剛聽了主子的吩咐退到遠處，但一直關註著這邊的動靜。
阮昔娘以為馮玉蓁今日此舉不過是想搜集馮絡出格的證據，好讓馮玉嶸上位的更加容易，但養外室這一點並不足以會讓馮老太爺考慮馮絡日後掌家。所以今日阮細娘為了自由主動提出和馮玉蓁合作。
“你也瞧見了，他們看我看得很緊，平時連門都出不了，只能困在這處小院。”阮昔娘擡眼看周圍四方天地，默默地說著。
馮玉蓁嘆了口氣，問：“我該怎麽幫你？”
女人微笑著，口中說出仿佛與人演練了無數遍的交易：“你先幫我的家人移到一個馮絡尋不到的地方，最好是在南方，再為我準備一份路引和身份，屆時我會將馮絡的罪證都一並交給你。”
如果不是她是偶然間在街上見到馮絡，突發奇想跟上來，馮玉蓁幾乎都要以為對方是故意引自己前來。
她不禁想，若今日自己沒有來到這個小院，那阮昔娘又如何逃出去。
路州府衙的賬冊、一應上下官員的卷宗文書，皆尋不到差錯。
甚至說滴水不露。
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陸衍垂眸翻閱最後一箱卷宗，漫不經心問：“上任巡撫是突發惡疾身亡？”
底下主薄是劉通判派來協助陸彥處理事務的幫手。
他哀婉地點了點頭：“李巡撫是在家中半夜突然發病去世的，家裏仆人發現時已經晚了。”
陸衍：“可有仵作的驗屍報告？”
“自然是有的。”主薄立馬為陸彥調來驗屍報告。
陸衍低頭翻頁，報告上所寫的確實如主薄所說的分毫不差。
陸衍：“去將當時驗屍的仵作喚來，本官有事要問。”
主薄面色變得為難，拱手道：“實是不巧，那位仵作在三月前告老還鄉了。”
陸衍看向他，目帶探究：“可知他家鄉在何處？”
主薄感覺一道冷光射來，勉強鎮定道：“具體下官不知。”
通判府。
聽下屬來通報的劉通判放松身子，與周遭人會心一笑。
“還好劉大人綢繆得當，就算這位陸世子有通天之能也尋不到仵作。”
“不過這也證明朝廷對我們起了疑心，專門派人下來調查。”
眾人紛紛點頭。
劉通判精明的眸子閃過一絲暗色：“只要這段時期我們不露出破綻，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無功而返了。”
正是下午，建在鬧市的茶樓裏座無虛席，聽書的、歇晌的、談生意的比比皆是，魚龍混雜。
陸衍尋了個靠邊的位置，理了理袍角：“來一壺碧螺春。”
“客官稍等。”一旁的夥計應和道。
觀慶問：“世子，我們為何要到這兒，不派人去找那名仵作嗎？”
來到路州已有半月，除一開始的那幾天世子格外勤勉，翻閱查看府衙書冊，最近幾日世子帶著他盡到街頭巷尾，人聲喧鬧的地方走。
陸衍淡然道：“像茶樓，賭坊這種魚龍混雜的場地，反而更容易探聽到在府衙所不知道的消息。”
府衙的文書賬冊都沒有問題，但陸衍每每向主薄問及前幾任巡撫的問題，他時常遮掩。
說明之前官員的死因有蹊蹺，並且這些人還幫著隱瞞。
陸衍想起在揚州出發前，馮老太爺曾提到過路州有匪患，並且還很嚴重，馮家的商隊過路屢屢遭劫，久而久之，便不再往這邊來了。
山匪打劫過路行人商旅，路州官兵為何不解決；假使匪患確實解決不了，為何不上報朝廷，讓朝廷出兵鎮壓。
其中的古怪太多。
“小二，來三碗涼茶！”
旁邊空著的桌子坐下來幾個男子。
其中一個問：“怎麽今年官府還沒通知收剿匪錢？”
一個穿黃衣服的嗤聲道：“嗐，遲早都會交的，你還上趕著把銀子給送出去啊。”
戴頭巾的那個漢子吐了嘴裏的瓜子殼，“他爺爺的，年年都交錢，也沒做出什麽名堂來，我看這錢是收進那群當官的自己口袋去了。”
“誰說不是呢。”三人聚在一處小聲抱怨。
“這位兄臺，請問剿匪錢從何說起？”
最開始的綠衣服小心謹慎地問：“你是何人？”
陸衍神色黯然道：“不瞞兄臺，在下是青州人士，因會試三次落榜，心情郁悶難舒，才四處游訪散心，機緣巧合來到路州。”
三人一看對方確實是讀書人的打扮，遂放下戒心，“散心去哪兒不好，公子非來路州。”
戴頭巾的那個道：“你才來路州不知道，路州城西北方三十裏有座燕落山，是群山匪的盤據地，做些打劫過路人的買賣，從前山匪數量還不算多時，官府就說去剿匪，十年過去了，匪徒反倒是越剿越多。”
三人中有人道：“官府倒是會派人去清繳，就是每回只能管半年平順安寧，後面那群山匪就又會冒出來。”
黃衣服道：“之前有位大人倒是想一鼓作氣想把那群匪徒剿了，可計劃還沒實施，那位大人就被匪徒給綁去，家裏人交不起天價贖金，那些山匪都是些窮兇極惡之人，竟把人給直接殺了。”
陸衍面色訝然：“朝廷命官死於山匪之手，竟沒人管嗎？”
穿綠衣的道：“怎麽不管，還來了一批官兵，誰知是雷聲大雨點小，山匪還沒剿盡，等官兵一走，又春風吹又生似地長出來。”
陸衍停頓了下，問：“每家每戶都要交這筆錢？”
黃衣服說是：“城中的富戶交的多些，像我們這些尋常百姓家每年都要交五兩銀子，七八年是有了。”
陸衍又問：“請問是何人來收銀子？”
三人都說不上來具體，黃衣服道：“反正到了時候，會有府衙的官差上門，挨家挨戶地收錢。”
從茶樓出來，陸衍臉色有些難看。
回憶在賬冊上絲毫未提及的剿匪銀，這筆錢多半是被劉通判那些人中飽私囊了。
路州有匪患，官兵不去清繳，反而以預算不足收起剿匪銀，百姓交了錢，卻難保一年祥和。
若……山匪一直剿不盡，官府就能年年都收銀子。
便是養匪。
之前沒想清楚的關節，突然豁然明朗。
上任巡撫李重道就是因為太過剛直，在朝堂上公然頂撞陛下才會被派到路州這樣的不毛之地來。
這樣的人，如果發現了路州官匪勾結，必會上奏朝廷。
然而還沒等他將書信寄出，就被劉通判知曉。
而與李公等相反的人，則會被劉通判拉攏，任期一到，相安無事地離開。
地勢偏遠加上官匪勾結，路州如何能發展起來。
現在想來，除了他自己帶來的侍從，路州的這些官兵竟無一人可信。
當晚，陸衍寫了封書信快馬送往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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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齊老夫人過生辰，宴請了平日裏常走動的人家，馮家也得到了宴禮的請帖。
馮老太爺不欲和齊府走得過近，但是又不可明面上駁齊刺史的面子，只好讓張氏領著小輩前去。
馮玉蓁從陸老夫人院子出來時正好碰見準備出門的張氏三人。
目光觸及中間的馮絡，馮玉蓁心中閃過一絲異樣。
這樣溫潤得如沐春風的一個人，也會為了一己私欲，便讓他人家破人亡。
馮絡不知馮玉蓁心中所想，只如往常一樣，與堂妹見了禮便往門口離去。
馮舒看見她，問：“大姐姐，你真的不去參加齊夫人的壽宴嗎？”
馮玉蓁在家這段時日時時陪她，馮舒現在看見她已然親近了不少。
“壽宴？”馮玉蓁疑惑地問。
馮舒嘴快道：“今日是齊夫人的四十歲壽辰，母親先前說大姐姐你不去齊府。”
馮玉蓁挑眉看向張氏。
張氏嘴角抽抽，強顏解釋道：“我料想玉蓁你忙，應該沒時間去。”
馮玉蓁看著張氏面上虛假的笑容，心底泛起疑惑，就算張氏再討厭自己，也不至於不將齊夫人的生辰宴告訴自己，若不是馮舒說了出來，想來她只會自己帶著馮舒赴宴。
她故意道：“二嬸真是為我考慮，不過今日我正好沒什麽事情，可以陪你們一同前去。”
張氏一聽，臉色微變。
擔心馮玉蓁去了可能會壞自己的事，她掩飾性地道：“老夫人在你沒回來之前時時念叨你，等世子回來玉蓁你就要走了，你還是留在家陪你祖母吧。”
聽到話語中隱含的拒絕之意，馮玉蓁心底的疑惑又多了幾分，張氏遮遮掩掩地不想讓自己去到底是為何。
馮玉蓁覺得這裏面有幾分不對勁。
她倒要看看張氏到底想做什麽。
“還有差不多兩個月呢，祖母見多了我怕是會厭煩。”馮玉蓁故意這般道，“齊二小姐從前與我相熟，自從她嫁到旁的州縣就不曾再見過了，今日她母親過壽，她應該會回來，我也好與她敘敘舊。”
聽她這麽說，張氏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只好讓她一同前去。
先前沒有同馮玉蓁說就是怕她去了壞事兒，如今她也要去，只好自己等會兒多看著點了。
馬車到了齊府。
繞過影壁，庭院內已相聚了不少女眷。
齊夫人正在與人說話，瞥眼間瞧見了張氏進門。
她走過來，笑著道：“馮夫人你可算來了，就等著你開席呢。”
兩人看起來相熟。
齊夫人視線掠過站在張氏身邊的馮玉蓁，含笑道：“早聽說馮家二小姐回了揚州省親，本來以為是傳言，原來是真的。”
馮玉蓁向她見過一禮。
見著馮舒，齊夫人眼底掠過一絲異樣，喚來自己小女兒：“剛剛你不是念叨著要讓馮舒看你新做的衣裙嗎，快去啊。”
齊晚意撇了撇嘴，看起來有些不情願地帶馮舒離開。
馮舒快走遠時，馮玉蓁低頭一看對方的扇子還在自己手上拿著，作勢往前走了幾步。
二嬸張氏和齊夫人卻像如臨大敵一般連忙喚住她，生怕她跟上去一樣。
張氏連忙道：“玉蓁，你之前不是說要跟齊二小姐敘敘舊嗎？”
“可真不巧，齊薇在冀州剛生下孩子，旅途勞頓，產婦身體吃不消，這次沒回來。”齊夫人轉而又道：“這次老夫人過壽敏陽郡王妃也來了，等會兒我介紹給你們認識。”
馮玉蓁內心疑惑彌深。
張氏從剛才開始就不想讓她和馮舒一起來參宴，現在剛見面連齊夫人也不讓她和馮舒待在一起。
兩人像在謀劃什麽，還和馮舒有關。
有古怪。
趁著中間賓客眾多，齊夫人招待不過來，馮玉蓁順著馮舒兩人離開的方向尋到了後院。
齊府占地寬闊，亭臺樓閣如雲，假山奇石羅列。
一個刺史，光憑俸祿恐怕永遠也不可能修得這麽闊奢的府邸。
後院偶有面生的女客經過，簫旻珠找了許久都不曾見馮舒的身影。
桂月問：“夫人，我們找三小姐做什麽？”
馮玉蓁不知道怎麽解釋，只好道：“剛剛她東西落我這兒了，擔心她著急用。”
能去哪兒呢？馮玉蓁腦中思索。
齊晚意的房間！
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
先前齊夫人提到讓齊晚意帶馮舒去房間看新做的衣裙。
馮玉蓁叫住路過的一名丫鬟，“我是馮舒的姐姐，有事尋她，請問齊三小姐的院子在何處？”
丫鬟一聽，親自給馮玉蓁引路。
走到水榭廊橋，她擡手一指對面：“前面就是我們三姑娘的院子了。”
“多謝。”馮玉蓁擡步往前。
走下廊橋時，突見齊晚意從拐角走出來。
邊走邊吩咐道：“今日賓客眾多人手不夠，這處院子周圍別留守人，都派到前面伺候。”
馮玉蓁閃身躲進角落，見齊晚意帶著人離開，才從陰影處走出。
心中一開始縈繞的怪異漸漸變成不安。
馮舒為何沒同齊晚意在一處。
難道提前回張氏那兒了？
環看四周，下人撤走後一片冷清。
正常情況下，大的宅院人口混雜，就算再忙，自己宅院也得留一兩人看門，免得丟失貴重物品。
砰—
此處清靜，突然聽見玉器破碎的聲響。
有人在裏面！
想到什麽，馮玉蓁跨步走進院子。
聲音是從東廂房傳來。
一腳踹開房門，馮玉蓁瞧見一個男人正欲輕薄床上的女子。
窗下幾塊碎掉的瓷片說明剛剛的聲響正是由這裏傳來。
男人聽見踹門聲，猛一斜身回頭，露出床上女子面孔來，赫然就是許久找不見的馮舒。
“你是何人？”
見那男子眉宇間醞起陰雲似的質問就要起身，馮玉蓁動作迅速地抄起一個花瓶，猛地往對方頭上一砸。
馮玉蓁不覆這些年熏陶出的文雅，怒罵道：“狗東西！敢欺負馮舒。”
一花瓶砸下去，男人頓時撲倒在地。
“該死的賤人！”
男人氣急敗壞地掙紮著想爬起來。
“罵誰賤人？你才是賤人，你全家都賤人！!”關鍵時候，桂月從外面拖著大門門栓沖進來，一棒子朝叫囂男人的腦袋錘過去。
人一下子暈了過去。
桂月覺得暈了還不夠，棒子繼續往人背上、腿上不會出人命的地方招呼。
馮玉蓁提步走向床前。
見馮舒只是外衫有些淩亂，松了一口氣。
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馮舒仍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馮玉蓁意識到她可能是中了軟骨散一樣的藥。
馮舒原本死寂的眼見到馮玉蓁過來，眼角霎然不停地滾落淚珠。
她想說，姐姐你來了，你來救我了。
可她全身都沒有力氣，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可對方就像是知道她的委屈，輕輕地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柔聲道：“馮舒別怕，阿姐馬上帶你回家。”
*
張氏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女兒馮舒腦子缺根筋，木訥呆笨，才會同意嫁給一個沒什麽前途的七品小主薄。
於是乎，她與齊夫人合謀，欲讓馮舒與齊大公子齊平生米煮成熟飯，老爺子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與齊府的親事了。
她根本沒有考慮過馮舒願不願意，因為她不認為馮舒會懂得自己的良苦用心。
事實也確實如此。
張氏從齊府回來前，齊夫人同她大吵了一架，她的兒子被下人發現時倒地不起，渾身青紫，房間的馮舒早已不見人影。
有人見到是馮玉蓁將馮舒從後門帶走。
張氏只能灰溜溜地從齊府離開。
一回到馮家，當頭而來的便是馮老爺子的怒罵。
馮老太爺指著張氏怒不可遏地罵道：“阿舒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麽能這麽待她。”
張氏一改往日在公公面前的畏縮，擲地有聲道：“正因為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才會絞盡腦汁地讓她嫁進更好的門庭。”
馮老太爺一拍桌角，“你當那齊平是什麽好女婿，好丈夫不成。”
張氏嘴硬道：“反正比您找的那個末流小官好，馮舒和馮玉蓁都是您的親孫女，您為何偏心？”
馮老太爺氣得直撫胸口，一連說了好幾句冥頑不靈。
一旁的馮絡連忙上前幫人順氣，“祖父氣壞了身子不值當，這件事確實是母親的錯，是她思考不周，差點害了舒兒名聲。”
說著，他向自己父親使眼色。
馮吉連忙強拉著張氏離開。
張氏差點釀成大錯，不單是毀了馮舒的聲譽，更是會讓馮家徹底成為齊刺史的踏腳石。
馮老太爺原本想讓馮吉休了張氏，最後馮絡求情，看在長孫面上，才將休書改成了禁足。
自那日從齊府回來後，馮舒沒再與張氏說過一句話。
連張氏派人傳信來讓馮舒去見自己，她也不過去，就整日待在房間裏也不出去。
其他人的話馮舒都不聽，現在她就聽馮玉蓁的話。
“阿舒，要出去走走嗎？”
見問自己話的是馮玉蓁，她猶豫了一瞬，隨後搖搖頭。
“不想出去。”
馮玉蓁從袖口掏出一封信，“有個叫季衡的在門口等你，這是他給你的信，如果你不想出去的話我幫你回絕他。”
將信放在小桌上，馮玉蓁便要出去。
後面的人猝然出聲。
“阿姐，等等。”
馮舒垂眸小聲道：“我想去看他。”
“這不就得了。”馮玉蓁牽起她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都半個月沒出門了。”
馮玉蓁回府時正好撞見一個白衣青年托付門房讓他幫忙把信交給馮三小姐。
那門房不知是不是之前受了人囑咐一個勁兒地推諉，“季公子，不是我不替你傳信，主要是三小姐的院子現在我送不進去，要不然你改天再來吧。”
馮玉蓁走過去，問他：“你叫季衡？”
若說陸衍是清冷的羊脂玉，對方就是一塊堅硬的寒冰，看似俊秀雅正的書生外表下盡是偏執和陰冷。
他斂下黑瞳，溫聲回：“正是。”
馮玉蓁遂將他領到了花廳。
一開始聽到季衡的名字她只覺得熟悉，現今親眼見到對方的長相馮玉蓁突然想起來前世的一個片段。
那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視野的一個宴會。
大家都在討論這屆科舉的探花郎，說他不識好歹，連郡主的青睞都不屑一顧。
馮玉蓁當時還在想，這位探花郎究竟長了張多俊的臉才引得了郡主的喜愛。
而後當事人的出現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見馮舒與季衡見上面，馮玉蓁遂轉身離開花廳。
距離陸衍離開揚州已經過了近有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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