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受傷

林微昕沖回家時，夏莎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吹著空調，一邊晾曬新塗了指甲油的手，十個手指上盡是血滴滴的紅指甲。

看見林微昕回來，她一臉高興，忙喊“小林，快幫我把電視打開，再給我倒杯水來，餵我喝一口，我手不好動哦。人家早就想喝水了。”

林微昕回來這一路已經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想了一遍。越想越後怕。直著嗓子對夏莎說“不好了！出事了！”

夏莎立刻收起那副撒嬌賣癡的臉孔，正色說道：“你快說。”林微昕盡量簡略地和她說了大概。又把二玉讓帶給夏莎的話也說了。

夏莎聽後，沈默了一會兒。她的臉色有點奇怪，聲音也有點奇怪，她垂著眼簾問林微昕，“那個仲夏國來的天狗，是變成了良的樣子嗎？”

林微昕從她的聲音裏聽到了一點顫音，不由心裏一沈，但還是點了點頭答了句“嗯”。

夏莎聽後半晌沒吭聲。那安靜讓林微昕心慌。夏莎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只是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大，同時她的臉慢慢長出一層毛來，火紅的毛，鼻子突出來，眼睛發出綠光，大耳朵從頭發裏長出來，夏莎是要變出原形來嗎？

林微昕二十幾年的人生，認知崩塌是到這一刻才真正開始的。即使在豆貍居酒屋上了半年班，看到了貍元，被掛鐘欺負，看見二玉從小白貓變成姑娘都沒有讓她產生這樣的感覺。

她看見了夏莎眼睛裏的憤怒，看見了夏莎原身的慢慢出現，看見夏莎變的那只狐貍忽然仰頭大叫了一聲，像一個嬰兒的哭叫聲放大了100倍。夏莎的眼睛流露出越來越深重的憤怒，她持續的大叫起來，一聲又一聲。像在家裏有一個巨大的嬰兒在放聲大哭。

林微昕站在沙發邊，聽著狐貍的哭號，心裏酸澀難耐。可她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什麽，只能不做聲在旁邊看著。想起面對那兩位大天狗時的恐怖的感覺，她便覺得無論如何不願意再見到他倆中任何一位了。

夏莎變的那只狐貍叫了一會兒，停住了。她豎著耳朵，很警覺的樣子，微微側頭，像在側耳聽著什麽。聽了好久。久到林微昕都以為她好像聽到什麽了。但接著，她的耳朵頹然地耷拉下來了。她像在思考。

林微昕目不轉睛看著夏莎。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什麽信息。夏莎忽然“嗖”地跳下沙發，沖著門口就飛奔過去。

“快開門。”她的聲音很急躁。

林微昕伸手快步走過去，想去抱她，就像平時抱二玉一樣。一邊說：“你這個樣子出去會被抓到動物園去的，外面好多車，你還是變成原來的樣子比較……”話沒說完，手臂上一痛。林微昕不可置信地看著夏莎剛咬的那個傷口，血一下就滲出來了。

夏莎兇惡地看著林微昕，重覆了一遍，“開門。”林微昕心下震動，立刻打開了門。夏莎像一道光線一下沖了出去。瞬間就沒了蹤影。

“夏莎！”林微昕徒勞地叫了一聲。

林微昕回到屋裏，坐在沙發上，看著手臂上被尖牙劃開的那道傷口，很疼，更多的是震驚。夏莎居然會這麽重地咬她。她為什麽要用原身出去。她為什麽看上去那樣焦急。

難道，良，死了嗎？她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她想起那個影子，輕輕松松一巴掌就把二玉打到了十米開外。想到他從居酒屋門的地方飛撲出來。想到他出來後，二玉那樣大張聲勢地和他打鬥，隔壁耳背眼花的老爺爺都出來看，居酒屋裏卻沒有任何動靜。

她的手顫抖起來。難道整個居酒屋的人都被那只仲夏國來的大天狗殺了嗎？她的心跳驟然加快，同時又似有大石塞滿胸腔。

她不知道，她哪裏能知道啊。她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一個懶惰的人類。即使有這樣奇妙的際遇，也不會真的好好研究神話故事，了解共事的人的背景，甚至都沒有好好查過夏莎她們狐族的情況。還有二玉，她連二玉是哪個貍族分支都還搞不清楚。

她一直堅決地把身邊每一個人都當作和自己一樣的人類來對待，她一直假裝他們是一些性格古怪的家夥，一直認為這是個有意思的童話，故事中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搞定不喜歡她的良。她甚至都忘記了那些聊齋故事裏血腥的記錄。忘了她自己才是這個故事裏的異類，是一群精怪中唯一的人類。

她坐在沙發上，沙發上還有指甲油的氣味。她感到既難過又害怕。她想去居酒屋看看。可天都黑了，根本不敢出門。

她沒有開燈，就一直坐在沙發上。屋裏越來越暗，越來越暗，最後變得一片漆黑。只有窗臺下方，外面的gg牌霓虹燈投射進來，留下一些暧昧的彩色光影在地板上。她在黑夜裏坐著坐著，一歪身就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再次回到了與貍大叔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貍大叔冷笑著對她說，“白吃白喝的人都要付出代價。你就留在店裏給我打工還債吧。”

林微昕想了一下，也行啊。這樣工作都解決了。心裏百般願意。就聽大叔接著說，“950貍元，就在這店裏做個兩年就夠了。”

什麽？！林微昕大驚。“大叔你這貍元和扶桑元怎麽兌換，你說清楚了。你這是一份定食嗎，你這價格購買一套定時炸彈了吧。你欺負我外國人扶桑語不好嗎？”說著說著“嗚嗚”假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掀起眼皮偷瞧大叔。

就在這時，一個好聽的男聲響起：“那個，我幫她付可以嗎。我有一張多餘的優惠券。”一個看起來就無比英俊的影子投過來。

林微昕突然認出了這個影子，這不是今天遇到的可怕的扶桑大天狗嗎？那種周圍充斥著高壓電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她連忙停止假哭，忙不疊對貍大叔說，“不用了，不用麻煩了。讓夏莎幫我付吧，不然，二玉也行啊。打工也行，兩年也行，什麽都可以。”說完，她感到兩道炙熱的目光從背後投來，灼傷了她的皮膚。好疼啊，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屋子裏靜悄悄的，天剛蒙蒙亮。她環顧四周，沒有動靜。於是大叫“夏莎，二玉，你們回來了嗎？”沒有回答，誰也沒有回來。

她嘆了口氣。先觀察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被夏莎咬的傷口已經結痂了。鮮紅的一條。看著很疼的樣子。

可是，並不是這裏疼。林微昕有點納悶地發現自己真的有哪兒在火辣辣的疼。她仔細體會了一下。背上，是背上疼。她謹慎地反手去背上試探著摸了一下。咦？她的衣服破了？怎麽有個破洞，可以一直摸到裏面的皮膚。哎喲，好痛。

她跑去浴室拼命扭著頭看鏡子裏的背影。果然衣服破了兩個洞。她幹脆把衣服脫下來一看，天啊，衣服上居然有兩個燒焦的黑窟窿。再看鏡子裏的背部，被燒傷的嗎？有兩個紅色圓斑，一碰就疼的要死。怎麽回事哦。她一邊不斷用手去戳，一邊又疼地嘶嘶吸氣。

衣服只能扔了。她惋惜地摸了摸衣服口袋，打算把它丟掉。

突然，她在口袋裏摸出來一塊貍元來。

好漂亮的貍元啊！粉色的，水彩一樣透明的淡粉色的貍元，發出乳白色的柔光，符文則是淡金色的。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貍元。林微昕睜大了眼睛。正想著這是誰的錢怎麽會在自己兜兜裏。

這個貍元裏面嗖地射出一道光線，沒入林微昕的眉心。一個一板一眼的男聲說道：“主人給您留言，衣服壞了，自然可以賠給你。餘額100貍元。”

林微昕瞬間明白過來了。是扶桑的大天狗，那位，大人。林微昕心虛地給加上了個“大人”。可不敢亂說了。

當時她就嘟囔了一句“盯什麽盯哦，衣服都快被你盯出兩個洞來了。衣服壞了你賠嗎？”還是在離他幾十米開外的地方說的。他都聽見了，硬是瞅了她一眼，不光弄壞她的衣服，現在背上還生生兩處燒傷。想起那位大人周身的氣場。即使只是心裏想想也不敢隨便想了。萬一他會讀心術呢，這樣一個，睚眥必報的大人，誰惹的起。

樂觀的林微昕換了件衣服繼續趴回沙發床。才趴下就又擔心起夏莎和二玉來。她們一夜未歸，到底去了哪兒？可平安？也不知良到底怎麽了，居酒屋的其他人的情況又怎樣。

接著又想起夏莎咬她這口，真是又快又狠，心裏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害怕的情緒來。唉，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同族，真的談不上互相了解。精怪神明們果然性格很怪僻。原來生氣起來，就會咬人啊。

她嘆了口氣，沒有察覺到自己感覺很受傷。像被朋友背叛拋棄了。她想了一會兒，毫無頭緒，長籲短嘆了半天，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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