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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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二天，是十月二號，賣場裏依然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常，大多是買禮物送人的。
林清依然打起精神，用心地銷售自己公司的酒。
這天，她們是下午班，整個下午帶晚上，佛系的周雪顆粒無收，張儀拉住一個五十多歲的男性顧客，使盡渾身解數，才讓這老男人買了兩箱子酒。
路媛媛拼命地介紹，可是，卻一單也沒做成功，金麗麗倒是成功地推銷出了兩瓶貴價酒，總價值三千多塊，把她給高興的，眼睛都笑出了一條縫。
林清拿出手機，看了看王劍昨晚給她發來的信息。
在信息裏，王劍先是肯定了她十月一號的戰績，然後，又問她其他導購員的銷售情況。
林清老老實實地匯報了一遍。
然後，王劍就問：“那你覺得這幾個導購員對你的態度如何”？
“是不好，吃飯的時候，就開始孤立我了”！林清嘆了口氣。
王劍發了一個笑臉過來：“這才哪跟哪啊，這就沮喪了”？
“我能不沮喪嗎，我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孤立我”！
“這點子孤立你就受不了了——”王劍接著道：“那以後你還要怎麽在職場上幹下去”！
“你言下之意，暴風雨還在後頭”？林清有些沒好氣。
王劍笑：“暴風雨肯定在後頭啊，我的小姐，你就等著吧”。
“我咋覺得你這笑這麽不懷好意呢”
“不是不懷好意，而是有些東西是你必須要經歷的”。
見林清不回信息了，王劍又打道：“對了，那個叫張儀的導購員，找我應聘，說是你推薦的”？
“是啊是啊，我忘了跟你說了，她覺得我們公司的底薪比她們公司的高，所以，想跳槽到我們公司來”。
王劍哼了一聲：“那你叫她去我們公司人事部應聘好了，讓她加我微信做什麽”？
林清暗暗好笑，卻又覺得有些理虧，一時想不出什麽理由來跟他解釋，於是靈機一動：“我家裏來客人了，我要招呼客人，回頭再聊”。
王劍：“別跑啊，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林清越發覺得他是在興師問罪，更要跑了：“來的人是我老家的長輩，我可不能招待不周，不好意思哈領導，回頭聊”。
說完，王劍也就不再找她了。
林清就想，看王劍的言下之意，對自己推薦張儀給他認識有點不滿的味道，關鍵是，張儀可是個小美人兒，言談舉止也沒啥奇葩的地方，怎麽就惹他不高興了呢。
想到這裏，她實在好奇，就沖張儀說：“張儀，我要去倉庫搬大禮盒，你能不能一起去幫我扶個梯子”？
張儀立刻答應了。
兩人一起到了倉庫，眼見四下無人，林清就問：“你跟王劍聯系上了嗎”？
張儀點了點頭：“聯系上了”。
“那你是怎麽跟他說的”？
“就說是你推薦我應聘你們公司的導購員的唄”！
“那王劍對你態度如何”？林清又追問。
張儀的表情有些沮喪：“也就一般般吧，加了微信以後，只聊了兩次，兩次都是我主動，第二次他就不回我信息了，我給他朋友圈點讚留言，他也不跟我互動”。
林清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就說：“在學校裏，他就是出了名的難追”。
“難追就不追唄，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張儀豁達的態度，讓林清有些忍俊不禁。
隨後，張儀又一臉神秘地告訴林清：“林清，依我看，胡甜甜也是喜歡你們家業務員啊”!
“你就別瞎猜了，我們家業務員跟胡科長是工作關系”！
“好吧，工作關系，梯子在哪裏呢？咱們快來搬酒吧”！
兩人搬了兩只豪華大禮盒，用手推車推回了酒道。
到了酒道，只見一個年輕女孩正在張儀家的酒架子前面看酒，張儀立刻跑了上去：“美女，請問要買酒嗎”？
女孩說：“是的”。
然後，張儀就開始了她的公關言語。
林清在一邊聽得暗暗搖頭，一個人的銷售風格真的是很難改掉的，像路媛媛，就只會機械地讀字，像金麗麗，就是靠詆毀其他酒來對比自己家酒的優勢。
如果她們不肯進步，不肯成長的話，她們是很難將這份工作做到底的。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林清了解到，她們四個人的家庭出身其實都不怎麽好，周雪和金麗麗與自己一樣，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在土地上辛苦刨挖將她們養大，她們長大為了就要自食其力，絕對不可以再啃老了。
路媛媛的父母都是下崗工人，她父親在街上給人做環衛工人掃垃圾，她母親在夜市裏擺攤賣雞蛋灌餅，都是手停口停的勞動人民，所以，她們不想失業，也不能失業。
就像路媛媛經常掛在嘴邊的：“這裏就很舒服，風不打頭雨不打臉，這裏冬天和夏天都有空調，還不用像工廠裏那樣，手腳不停地忙著幹活，所以，這裏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那個小姑娘終於沒有買張儀家的酒，她來到了林清家的酒架子前，林清卻默默地走開了，她想去食堂裏坐一會，她不想再賣酒了。
這時候，胡甜甜卻叫住了她：“林清，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科長，我想去廁所”！
“你剛才不是已經去過廁所為了嗎？找什麽借口啊？我看你是想去食堂偷懶去吧”？胡甜甜將她的意圖一語道破。
林清嘿嘿傻笑了一聲：“我站得累了，去休息會唄”！
胡甜甜正色道：“平時可以休息，這是賣酒的黃金季節，你怎麽可以休息，快回酒道做銷量去”！
林清無可奈何，只得轉身返回了酒道。
只不過，她人雖然在酒道，可是卻一點也不想做銷量，就任由顧客從她家的酒架前走過，也不去介紹”。
她本來以為，只要自己不介紹，那麽顧客一定會買其他四家的酒。
可是，奇怪的是，一直到了晚上打烊，那四個導購員都沒有賣出一瓶酒，而在酒道來回看酒的顧客，少說也有二十來個。
也就是說，酒道裏這個二十來個客流，她們一個也沒抓住！
不過，林清的退讓還是得到了顯而易見的好處，下班的時候，那四個導購員明顯對她親熱了起來，張儀還塞給她一個大鴨梨。
回到出租屋裏，洗完澡之後，林清就躺在床上玩手機。
這時候，王劍又發來了信息。
“怎麽回事？今天你的銷量是零”？
林清沈默了一下：“是的，領導，對不起，不過，這個月的銷量我已經完成了一半，任務肯定是能完成的”。
“光完成任務就可以了嗎？林清，你倒是給我說說，今天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清發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是做不成生意，可能是我的銷售技巧還沒到位吧”。
“不對，陳姐的銷售心經你已經學了個七七八八，以前你每天都有銷量的，怎麽今天那麽多的客流，你反倒顆粒無收了”？王劍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林清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王劍又發來一句話：“你們酒道的其他四位導購員，她們的銷量怎麽樣”？
林清猶豫了一下，回道：“都不怎麽樣”！
“這就是你消極怠工，不願意賣酒的原因，是嗎”？
林清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王劍打來了語音電話。
這下不接可不行了。
語音電話接通後，王劍在電話那端的語氣很平靜：“林清，你告訴我，是不是陳姐的死，讓你害怕了”？
“不是的，王劍，我知道陳姐的死只是小概率事件，就好比人不能因為害怕車禍而不坐車一樣，我沒有因為陳姐的死，就不敢去做銷售了”。
“那你怕什麽？害怕酒道裏的姑娘們嫉妒你，孤立你，排擠你”？
“王劍，我不是害怕，我只是——”
“只是什麽？你盡管說，我不怪你”。
“我只是覺得，大家出來打工，都不容易，現在大環境不好，工作也不好找，萬一我的銷量遠遠超過她們，那她們家的業務員只怕會不要她們”。林清小聲說。
這時候，門突然咣當一聲開了，是王晶晶下班回來了。
她看了一眼正在打語音電話的林清，沒有做聲，拿了一件衣服又出去了。
電話那頭，王劍沈默了一小會，接著說：“那我問你，今天，你消極怠工，將所有的機會都讓給了她們，可起到了什麽效果沒有”？
“有效果啊，效果還不小呢，她們對我明顯好了起來，尤其是張儀”，林清立刻道。
王劍輕聲笑道：“我不是問你這方面的效果，我問是銷量，你把機會全讓給了她們，她們可做出什麽成績沒有”？
林清皺眉道：“沒有，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今天酒道那麽多客流，可她們硬是一個也沒抓住啊”！
“那不就是了，那你讓她們，還有什麽意義呢”？
林清突然覺得奇怪，王劍的語氣，仿佛知道那四個姑娘今天沒多少銷量一樣，於是她就問：“王劍，你知道我們自己家的銷量也就罷了，怎麽還知道另外四家公司在我們賣場的銷量，你怎麽那麽神通廣大啊”？
王劍噗嗤一笑：“我哪裏來那麽神通廣大啊，是胡科長剛才打電話告訴我的”！
“胡科長？她打電話給你”？林清心裏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起來，也不知道是為啥。她突然想起今天在倉庫裏張儀說過的話，說胡甜甜也喜歡王劍，難道這是真的？不然沒有理由解釋她為什麽這樣一點小事，都要打電話給王劍，她是故意找機會接近王劍的吧？
電話那端，只聽王劍說：“胡科長自然要打電話給我，她可是你們酒水科的科長，就你白天那懶洋洋的樣子，她看在眼裏，怎麽能不急”？
“胡科長急？不會吧”？林清有些難以置信，一直以來，超市的科長對她們的銷量都是漠不關心的，恨不得她們不去賣酒，天天幹活才好。
以前方科長在的時候，她的口頭禪就是：“他要想買，自己會拿，他要不想買，你說破嘴皮也沒有用，你們都給我幹活去”！
所以，林清一直以為，超市方面是不會看重她們導購員的銷量的。
想到這裏，林清把自己的疑惑直接問了出來：“王劍，超市方面，也看重我們白酒的銷量嗎”？
王劍不由得失笑：“傻丫頭，賣場賣場，它也是賣東西的地方啊，凡是買東西的地方，就沒有不重視銷量的。只不過，超市方面總覺得，不買我們公司的，就會買其他公司的，而我們幾家酒業公司，不管買誰家的酒，都是他們超市的酒”。
林清不覺點頭：“那倒是”。
“可是，今天的情況就是，如果你不出手，那些客流就截不住，就會到其他地方買酒了，那超市就沒銷量了，胡科長她對你能沒有意見嗎”？
林清長籲了一口氣：“我不過是怕我的銷量遠高與她們，她們的工作會保不住”？
王劍嘆息道：“林清，你真傻，你不妨想一想，就算你銷量比她們四家的總和還要高，只能說明你能力過人，不能說明她們不行啊，到時候，她們會說，她們四家都沒有銷量，這樣一來，她們的廠家也會原諒她們的”。
林清一想，哎呀，的確是這個道理。
想到這裏，她立刻笑道：“好的領導，我明白了，我明天一定加油奮戰，做出可觀的成績出來”。
“你能想通了，就是好事，行了，不早了，你休息吧”。
掛了電話，林清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溢了出來。
這時候，早已回房的王晶晶便道：“看來，你跟王劍的感情可是一日千裏啊”！
“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們這是談工作呢”！
王晶晶一臉壞笑：“真的嗎？真的是談工作這麽簡單嗎？可是，我咋覺得你笑靨如花的樣子，像極了談戀愛啊”！
林清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而是鉆進了被窩，舒舒服服地進入了夢鄉。
經過王劍的開導，林清終於又燃起了鬥志。
第二天上午，是十月三號，正是國慶企黃金周的高峰時期，許多在外地工作的人，也都陸續回到家中了。超市裏更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
林清決定在這天上午，將整個十月份的任務完成。
促使她下定決心的，除了王劍的話以外，還有弟弟蘇北發來的一張圖片。
圖片是一張照片，照片上，老爸和老媽並肩坐在家裏的飯桌邊，蘇北站在爸媽背後，一只手摟著老爸，一只手摟著老媽，而他們面前的飯桌上，擺著滿滿一大桌菜，雞鴨魚肉什麽都有。
蘇北發信息說：“姐姐，家裏收到了你轉來的一萬塊錢，爸媽可開心了，做了一大桌好菜讓我拍給你看，說他們這麽多年辛苦，沒有白供你上大學”。
看到弟弟的話，林清的眼眶有些溫熱了。
上個月是中秋節，她一共拿了一萬三千多的工資，工資一到賬，她就給爸爸轉了一萬塊。
林清知道，家裏最缺的就是錢。爸爸身體不好，不能去工地上幹活了，雖然承包了別人家的土地，可是，加起來一共種了二十多畝，再多，爸媽兩人也忙不過來了。
二十多畝地，一年收入頂多三萬多塊錢，就算他們平時想辦法從山上挖點草藥賣錢，也是有限的。而弟弟讀高中每年的學費資料費加生活費，就要兩萬多塊錢。弟弟還算是懂事的，知道家裏經濟不寬裕，選擇了住校。如果媽媽也像其他家長那樣到城裏租房子帶弟弟讀書的話，那這個家就支撐不下去了。
所以，林清寄回家的錢，極大程度地緩解了家裏的燃眉之急。這也是林清不停地向陳姐討教銷售心經的好處，這好處是實實在在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這好處將直接化成弟弟學費，轉化成爸爸的藥片，轉化成家裏餐桌上的雞鴨魚肉。
想到這裏，林清又開始盤算了起來。自己的底薪兩千，這個月的銷量，肯定不能和中秋節比，可是，白酒銷售素來有金九銀十之說，這個十月，那個□□千，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吧。
想到這裏，林清有些興奮，自己生活費加房租，兩千塊錢已經綽綽有餘，再寄個六七千回家，就是弟弟整整一年的學費啊！
“林清，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林清一擡眼，只見胡甜甜招手叫她：“來，跟我到倉庫清點一下你們公司的存貨”。
兩人一起走到倉庫，胡甜甜臉色有點鄭重：“林清，這個白酒道，如今全靠你了”。
“科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胡甜甜打開自己的手機，指著屏幕說：“你來瞧瞧這七天裏超市給我們酒水科下達的銷售任務”。
林清拿過手機一看，不禁嚇了一跳，每年的任務都不低於低於十六萬，一個班八萬，這個賣場本身就不大，其他飲料每天能賣個幾千塊錢就不錯了，主要就是靠銷售白酒。所以，我才說這幾天要靠你啊。
“酒道裏一共五個人，怎麽就靠我了，應該是靠大家才對”。
胡甜甜笑了笑：“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觀察你們幾個，我看得出來，你和她們不一樣”。
林清有點不好意思：“科長，她們昨天也都賣了”。
“賣跟賣是不一樣的，她們的銷售技巧，還需要很大的改進，就看她們願不願學習了”胡甜甜嘆息了一聲”。
“科長，我感覺你跟之前的方科長很不一樣，以前方科長才不管我們賣不賣呢，她只關心我們是否幹活。照你這樣說，其實超市每個月也給她下任務的，她怎麽就一點都不緊張任務呢”。林清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胡甜甜說：“那是因為方科長運氣好，酒水科有陳娟那樣的金牌銷售——林清，你知道去年的國慶節，陳娟一個人賣了多少嗎”？
“多少？”
“你猜猜”？
“酒水科七天的任務八萬，她不會一個人完成了五萬吧”？
胡甜甜微微一笑：“你還是猜少了，去年國慶節，七天時間，陳娟一個人硬是賣了九萬的銷量”！
“啊”！林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國慶第一天雖然賣了九千多的銷量，可是那也是巧合，正常情況下，她也只能買三五千的量，而且，大家都說，國慶節前三天有人，後四天就沒什麽客流了，尤其是買酒的，就會少很多了。
“那她是不是去年國慶巧了，遇見走團購的了”？
胡甜甜搖頭道：“沒有，這就是陳娟日常銷售的水平，我聽你們平時言談間提起陳娟，都說方科長那麽討厭她，為什麽超市還是不讓她走，你現在明白超市為什麽不讓她走了嗎”？
“明白了——是為了銷量”！林清終於理解了，為什麽方科長對陳娟橫挑鼻子豎挑眼，可是主管胡瑞卻很喜歡陳姐，也很包容陳姐。簡而言之，方科長沒什麽文化，能做到科長就是頂了天了，而且方科長年近四十了，也沒有什麽上進心為了，所以工作上沒有多少幹勁。可是，胡甜甜這些年輕的領導，還是想往上升的。
“其實，方科長也不是不在乎銷量，她就是有恃無恐吧，吃定了陳娟不會走”！胡甜甜說。
林清搖了搖頭：“不是的，她就是不懂，以為陳姐不過是運氣好，或者是靠詆毀別人的酒來提高自己的銷量，她覺得顧客不買陳姐家的酒，也會接受其他導購員的推銷，科長，她就是沒有你頭腦清醒，明察秋毫”。
胡甜甜抿嘴一笑：“你都誇得我不好意思了，既然如此，你可就要好好努力了”。
“科長，我也想好好賣酒，我不就是怕——”
“你怕什麽呢，怕她們四個一起孤立你，你放心，如果她們是因為銷量而針對你的話，我會堅決站在你這邊”。
頓了一頓，她又說：“林清，要不，你去把她們幾個叫來，我們大家開個三分鐘的會議，我會在會議上宣布我對你絕對的力挺和支持”。
“不要不要，開會就不要了”，林清連連擺手。
胡甜甜將手機拿回來：“會是一定要開的”。
說完，她開始用手機撥號：“餵餵，路媛媛啊，你們四個都來倉庫一下哈，我們有個會議要開——很短的，幾分鐘而已，叫她們務必都過來”。
沒多久，路媛媛等四人魚貫而入，胡甜甜見人都到齊了，就清了清嗓子：“我今天叫大家來，是要跟你們商量一下這個黃金周的任務的事”。
這話說出來之後，只見周雪仿佛沒聽見一樣，依然低頭玩她的手機，而其他三個人臉上的神情也很漠然。
胡甜甜嘆了口氣：“我們這個班七天的任務是八萬，而任務能不能完成，關鍵要看這頭三天，後四天基本上不會有什麽人賣酒了，我想聽聽眾位對此事是怎麽看的”？
倉庫裏一片靜默，沒有人做聲。
胡甜甜便問：“路媛媛，張儀，你們兩個倒是表個態啊”。
路媛媛說：“那就拼命賣唄，能賣多少賣多少”。
“對，往死裏賣”！張儀跟著附和。
胡甜甜又將眼神對準了金麗麗。
金麗麗囁喏道：“我——我新來乍到，這得指望她們老員工了”。
“我覺得林清的銷售能力不錯，所以，如果你們四個銷量不好的話，我會在廠家面前力保你們，因為你們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賣不動，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賣不動，我會給業務員們看數據，所以，你們無需擔心”。胡甜甜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眾人臉上的神色。
她這番話一出口，眾位導購員都是喜上眉梢，張儀第一個歡呼了起來：“哎呦科長啊，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啊，我們這可真要好好謝謝你了”。
路媛媛和金麗麗也異口同聲地說：“科長，你能保住我們，那肯定是好啊”！
周雪這才如夢初醒一樣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了過來：“你們在說什麽啊？那麽開心”？
胡甜甜擺了擺手：“你繼續看，反正也沒你什麽事”。
見她這樣說，周雪還真就全神貫註地又看起手機來。
“不過，三天之後，酒道的任務完不成，那領導準把我給活吃了，林清——你看怎麽辦吧”？
胡甜甜將眼神對準了林清。
林清瞬間明白了胡甜甜的意思，於是，她一臉為難狀，低了頭，不再說話。
這時候，路媛媛就叫了起來：“林清，你能力強，你給我好好賣，爭取把咱們酒道的任務給完成了”。
“哪裏哪裏，路媛媛，你太擡舉我了，酒道要想完成任務，得靠大家的努力”，林清謙虛道。
“我知道你跟陳娟學了不少，就算你沒學全，有她一半的本事，那也夠完成酒道的任務的了”。
張儀也點頭：“林清，你一個人完成一半，我們四個人完成一半，決不讓科長為難，可以不”？
“林清，大家那麽誠懇地求你，你就答應了唄”！胡甜甜一臉嚴肅壯。
林清憋住笑：“好好，我答應，我答應了還不成嗎”！
會畢，大家散去，臨走的時候，林清和胡甜甜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回到酒道，林清定下心來，開始了她的銷售。
這是陳姐去世之後，她在酒道遇見的第一個銷售高峰期，她不敢說自己的能力能與陳姐看齊，可是，最低限度，她也要幫胡甜甜完成任務，為自己盡可能多地賺點提成。
整個上午，林清只要看見自己的酒駕子前來了客戶，就會笑容滿面，迎接上去。
不過，整個上午，都沒有遇見前來買酒送禮的顧客，都是買個一瓶兩瓶家庭或者朋友聚餐喝的。
林清在心裏統計了一下，這個上午，自己一共賣出了四瓶酒，兩瓶一百二十元的，一瓶兩百元的，還有一瓶85元的，一共才賣了五百多元。而另外四個人，周雪賣出了一瓶兩百多元的紅酒，張儀賣出了一箱子四百元的白酒，路媛媛和金麗麗幹脆顆粒無收。
眼看到了飯點，吃完飯後，再過一個小時就下班了，這個時候，是根本不會有人來買酒的。吃飯的時候，胡甜甜明顯得有些沮喪。林清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本來，她以為自己當日跟在陳姐後面，學了不少的銷售技巧，只要學到了銷售技巧，就一定可以收獲滿滿，可是，今天這慘淡的成績卻在嘲諷自己，不要想太多了。
下班後，回到出租屋裏，林清躺在床上，打開了手機。最近，她在追一部叫《陳情令》的電視劇，和王晶晶兩個人一起追，臨睡前，都要興奮地討論討論劇情。
可是今天，林清不想追劇了，挫敗感緊緊包圍著她。
她就不停地想，到底問題出在哪裏呢？為什麽陳姐能夠無往而不利，在銷售中總是心想事成，可是自己正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卻屢屢受挫呢？
她點開手機的百度瀏覽器，輸入了，金牌導購，銷售技巧這兩組詞匯，仔細瀏覽著相關的文章。
她發現，這些文章和帖子裏記載的銷售技巧，和陳姐所說的，其實都是一個道理。只不過，陳姐說的比較通俗接地氣，而書面上的文字比較文縐縐而已。
她煩躁地扔下了手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陳姐。
陳姐要是在，就好了，陳姐在，自己的銷量不會少，可是陳姐卻總是能抓住客流，盡可能地用最少的客流做最大的客單價。
記得陳姐說過，在客流少的時候，要盡可能高地提高客單價。
可是，上午來買酒的那幾個人，都是普通人，就是家庭聚餐喝的酒，你總不能讓人買上千塊錢一瓶的酒吧。
林清點開陳姐的微信頭像，這個頭像，已經永遠不可能在給她發信息了。
好在，之前的聊天記錄她還沒有刪除，林清就一天天地往上翻，她回憶著那個溫柔美麗的女子的音容笑貌，回憶著從她那裏學到的一切的知識。她覺得，自己這條金牌導購員之路，還長著呢，真的是任重而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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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十月二號，賣場裏依然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常，大多是買禮物送人的。
林清依然打起精神，用心地銷售自己公司的酒。
這天，她們是下午班，整個下午帶晚上，佛系的周雪顆粒無收，張儀拉住一個五十多歲的男性顧客，使盡渾身解數，才讓這老男人買了兩箱子酒。
路媛媛拼命地介紹，可是，卻一單也沒做成功，金麗麗倒是成功地推銷出了兩瓶貴價酒，總價值三千多塊，把她給高興的，眼睛都笑出了一條縫。
林清拿出手機，看了看王劍昨晚給她發來的信息。
在信息裏，王劍先是肯定了她十月一號的戰績，然後，又問她其他導購員的銷售情況。
林清老老實實地匯報了一遍。
然後，王劍就問：“那你覺得這幾個導購員對你的態度如何”？
“是不好，吃飯的時候，就開始孤立我了”！林清嘆了口氣。
王劍發了一個笑臉過來：“這才哪跟哪啊，這就沮喪了”？
“我能不沮喪嗎，我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孤立我”！
“這點子孤立你就受不了了——”王劍接著道：“那以後你還要怎麽在職場上幹下去”！
“你言下之意，暴風雨還在後頭”？林清有些沒好氣。
王劍笑：“暴風雨肯定在後頭啊，我的小姐，你就等著吧”。
“我咋覺得你這笑這麽不懷好意呢”
“不是不懷好意，而是有些東西是你必須要經歷的”。
見林清不回信息了，王劍又打道：“對了，那個叫張儀的導購員，找我應聘，說是你推薦的”？
“是啊是啊，我忘了跟你說了，她覺得我們公司的底薪比她們公司的高，所以，想跳槽到我們公司來”。
王劍哼了一聲：“那你叫她去我們公司人事部應聘好了，讓她加我微信做什麽”？
林清暗暗好笑，卻又覺得有些理虧，一時想不出什麽理由來跟他解釋，於是靈機一動：“我家裏來客人了，我要招呼客人，回頭再聊”。
王劍：“別跑啊，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林清越發覺得他是在興師問罪，更要跑了：“來的人是我老家的長輩，我可不能招待不周，不好意思哈領導，回頭聊”。
說完，王劍也就不再找她了。
林清就想，看王劍的言下之意，對自己推薦張儀給他認識有點不滿的味道，關鍵是，張儀可是個小美人兒，言談舉止也沒啥奇葩的地方，怎麽就惹他不高興了呢。
想到這裏，她實在好奇，就沖張儀說：“張儀，我要去倉庫搬大禮盒，你能不能一起去幫我扶個梯子”？
張儀立刻答應了。
兩人一起到了倉庫，眼見四下無人，林清就問：“你跟王劍聯系上了嗎”？
張儀點了點頭：“聯系上了”。
“那你是怎麽跟他說的”？
“就說是你推薦我應聘你們公司的導購員的唄”！
“那王劍對你態度如何”？林清又追問。
張儀的表情有些沮喪：“也就一般般吧，加了微信以後，只聊了兩次，兩次都是我主動，第二次他就不回我信息了，我給他朋友圈點讚留言，他也不跟我互動”。
林清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就說：“在學校裏，他就是出了名的難追”。
“難追就不追唄，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張儀豁達的態度，讓林清有些忍俊不禁。
隨後，張儀又一臉神秘地告訴林清：“林清，依我看，胡甜甜也是喜歡你們家業務員啊”!
“你就別瞎猜了，我們家業務員跟胡科長是工作關系”！
“好吧，工作關系，梯子在哪裏呢？咱們快來搬酒吧”！
兩人搬了兩只豪華大禮盒，用手推車推回了酒道。
到了酒道，只見一個年輕女孩正在張儀家的酒架子前面看酒，張儀立刻跑了上去：“美女，請問要買酒嗎”？
女孩說：“是的”。
然後，張儀就開始了她的公關言語。
林清在一邊聽得暗暗搖頭，一個人的銷售風格真的是很難改掉的，像路媛媛，就只會機械地讀字，像金麗麗，就是靠詆毀其他酒來對比自己家酒的優勢。
如果她們不肯進步，不肯成長的話，她們是很難將這份工作做到底的。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林清了解到，她們四個人的家庭出身其實都不怎麽好，周雪和金麗麗與自己一樣，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在土地上辛苦刨挖將她們養大，她們長大為了就要自食其力，絕對不可以再啃老了。
路媛媛的父母都是下崗工人，她父親在街上給人做環衛工人掃垃圾，她母親在夜市裏擺攤賣雞蛋灌餅，都是手停口停的勞動人民，所以，她們不想失業，也不能失業。
就像路媛媛經常掛在嘴邊的：“這裏就很舒服，風不打頭雨不打臉，這裏冬天和夏天都有空調，還不用像工廠裏那樣，手腳不停地忙著幹活，所以，這裏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那個小姑娘終於沒有買張儀家的酒，她來到了林清家的酒架子前，林清卻默默地走開了，她想去食堂裏坐一會，她不想再賣酒了。
這時候，胡甜甜卻叫住了她：“林清，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科長，我想去廁所”！
“你剛才不是已經去過廁所為了嗎？找什麽借口啊？我看你是想去食堂偷懶去吧”？胡甜甜將她的意圖一語道破。
林清嘿嘿傻笑了一聲：“我站得累了，去休息會唄”！
胡甜甜正色道：“平時可以休息，這是賣酒的黃金季節，你怎麽可以休息，快回酒道做銷量去”！
林清無可奈何，只得轉身返回了酒道。
只不過，她人雖然在酒道，可是卻一點也不想做銷量，就任由顧客從她家的酒架前走過，也不去介紹”。
她本來以為，只要自己不介紹，那麽顧客一定會買其他四家的酒。
可是，奇怪的是，一直到了晚上打烊，那四個導購員都沒有賣出一瓶酒，而在酒道來回看酒的顧客，少說也有二十來個。
也就是說，酒道裏這個二十來個客流，她們一個也沒抓住！
不過，林清的退讓還是得到了顯而易見的好處，下班的時候，那四個導購員明顯對她親熱了起來，張儀還塞給她一個大鴨梨。
回到出租屋裏，洗完澡之後，林清就躺在床上玩手機。
這時候，王劍又發來了信息。
“怎麽回事？今天你的銷量是零”？
林清沈默了一下：“是的，領導，對不起，不過，這個月的銷量我已經完成了一半，任務肯定是能完成的”。
“光完成任務就可以了嗎？林清，你倒是給我說說，今天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清發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是做不成生意，可能是我的銷售技巧還沒到位吧”。
“不對，陳姐的銷售心經你已經學了個七七八八，以前你每天都有銷量的，怎麽今天那麽多的客流，你反倒顆粒無收了”？王劍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林清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王劍又發來一句話：“你們酒道的其他四位導購員，她們的銷量怎麽樣”？
林清猶豫了一下，回道：“都不怎麽樣”！
“這就是你消極怠工，不願意賣酒的原因，是嗎”？
林清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王劍打來了語音電話。
這下不接可不行了。
語音電話接通後，王劍在電話那端的語氣很平靜：“林清，你告訴我，是不是陳姐的死，讓你害怕了”？
“不是的，王劍，我知道陳姐的死只是小概率事件，就好比人不能因為害怕車禍而不坐車一樣，我沒有因為陳姐的死，就不敢去做銷售了”。
“那你怕什麽？害怕酒道裏的姑娘們嫉妒你，孤立你，排擠你”？
“王劍，我不是害怕，我只是——”
“只是什麽？你盡管說，我不怪你”。
“我只是覺得，大家出來打工，都不容易，現在大環境不好，工作也不好找，萬一我的銷量遠遠超過她們，那她們家的業務員只怕會不要她們”。林清小聲說。
這時候，門突然咣當一聲開了，是王晶晶下班回來了。
她看了一眼正在打語音電話的林清，沒有做聲，拿了一件衣服又出去了。
電話那頭，王劍沈默了一小會，接著說：“那我問你，今天，你消極怠工，將所有的機會都讓給了她們，可起到了什麽效果沒有”？
“有效果啊，效果還不小呢，她們對我明顯好了起來，尤其是張儀”，林清立刻道。
王劍輕聲笑道：“我不是問你這方面的效果，我問是銷量，你把機會全讓給了她們，她們可做出什麽成績沒有”？
林清皺眉道：“沒有，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今天酒道那麽多客流，可她們硬是一個也沒抓住啊”！
“那不就是了，那你讓她們，還有什麽意義呢”？
林清突然覺得奇怪，王劍的語氣，仿佛知道那四個姑娘今天沒多少銷量一樣，於是她就問：“王劍，你知道我們自己家的銷量也就罷了，怎麽還知道另外四家公司在我們賣場的銷量，你怎麽那麽神通廣大啊”？
王劍噗嗤一笑：“我哪裏來那麽神通廣大啊，是胡科長剛才打電話告訴我的”！
“胡科長？她打電話給你”？林清心裏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起來，也不知道是為啥。她突然想起今天在倉庫裏張儀說過的話，說胡甜甜也喜歡王劍，難道這是真的？不然沒有理由解釋她為什麽這樣一點小事，都要打電話給王劍，她是故意找機會接近王劍的吧？
電話那端，只聽王劍說：“胡科長自然要打電話給我，她可是你們酒水科的科長，就你白天那懶洋洋的樣子，她看在眼裏，怎麽能不急”？
“胡科長急？不會吧”？林清有些難以置信，一直以來，超市的科長對她們的銷量都是漠不關心的，恨不得她們不去賣酒，天天幹活才好。
以前方科長在的時候，她的口頭禪就是：“他要想買，自己會拿，他要不想買，你說破嘴皮也沒有用，你們都給我幹活去”！
所以，林清一直以為，超市方面是不會看重她們導購員的銷量的。
想到這裏，林清把自己的疑惑直接問了出來：“王劍，超市方面，也看重我們白酒的銷量嗎”？
王劍不由得失笑：“傻丫頭，賣場賣場，它也是賣東西的地方啊，凡是買東西的地方，就沒有不重視銷量的。只不過，超市方面總覺得，不買我們公司的，就會買其他公司的，而我們幾家酒業公司，不管買誰家的酒，都是他們超市的酒”。
林清不覺點頭：“那倒是”。
“可是，今天的情況就是，如果你不出手，那些客流就截不住，就會到其他地方買酒了，那超市就沒銷量了，胡科長她對你能沒有意見嗎”？
林清長籲了一口氣：“我不過是怕我的銷量遠高與她們，她們的工作會保不住”？
王劍嘆息道：“林清，你真傻，你不妨想一想，就算你銷量比她們四家的總和還要高，只能說明你能力過人，不能說明她們不行啊，到時候，她們會說，她們四家都沒有銷量，這樣一來，她們的廠家也會原諒她們的”。
林清一想，哎呀，的確是這個道理。
想到這裏，她立刻笑道：“好的領導，我明白了，我明天一定加油奮戰，做出可觀的成績出來”。
“你能想通了，就是好事，行了，不早了，你休息吧”。
掛了電話，林清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溢了出來。
這時候，早已回房的王晶晶便道：“看來，你跟王劍的感情可是一日千裏啊”！
“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們這是談工作呢”！
王晶晶一臉壞笑：“真的嗎？真的是談工作這麽簡單嗎？可是，我咋覺得你笑靨如花的樣子，像極了談戀愛啊”！
林清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而是鉆進了被窩，舒舒服服地進入了夢鄉。
經過王劍的開導，林清終於又燃起了鬥志。
第二天上午，是十月三號，正是國慶企黃金周的高峰時期，許多在外地工作的人，也都陸續回到家中了。超市裏更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
林清決定在這天上午，將整個十月份的任務完成。
促使她下定決心的，除了王劍的話以外，還有弟弟蘇北發來的一張圖片。
圖片是一張照片，照片上，老爸和老媽並肩坐在家裏的飯桌邊，蘇北站在爸媽背後，一只手摟著老爸，一只手摟著老媽，而他們面前的飯桌上，擺著滿滿一大桌菜，雞鴨魚肉什麽都有。
蘇北發信息說：“姐姐，家裏收到了你轉來的一萬塊錢，爸媽可開心了，做了一大桌好菜讓我拍給你看，說他們這麽多年辛苦，沒有白供你上大學”。
看到弟弟的話，林清的眼眶有些溫熱了。
上個月是中秋節，她一共拿了一萬三千多的工資，工資一到賬，她就給爸爸轉了一萬塊。
林清知道，家裏最缺的就是錢。爸爸身體不好，不能去工地上幹活了，雖然承包了別人家的土地，可是，加起來一共種了二十多畝，再多，爸媽兩人也忙不過來了。
二十多畝地，一年收入頂多三萬多塊錢，就算他們平時想辦法從山上挖點草藥賣錢，也是有限的。而弟弟讀高中每年的學費資料費加生活費，就要兩萬多塊錢。弟弟還算是懂事的，知道家裏經濟不寬裕，選擇了住校。如果媽媽也像其他家長那樣到城裏租房子帶弟弟讀書的話，那這個家就支撐不下去了。
所以，林清寄回家的錢，極大程度地緩解了家裏的燃眉之急。這也是林清不停地向陳姐討教銷售心經的好處，這好處是實實在在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這好處將直接化成弟弟學費，轉化成爸爸的藥片，轉化成家裏餐桌上的雞鴨魚肉。
想到這裏，林清又開始盤算了起來。自己的底薪兩千，這個月的銷量，肯定不能和中秋節比，可是，白酒銷售素來有金九銀十之說，這個十月，那個□□千，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吧。
想到這裏，林清有些興奮，自己生活費加房租，兩千塊錢已經綽綽有餘，再寄個六七千回家，就是弟弟整整一年的學費啊！
“林清，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林清一擡眼，只見胡甜甜招手叫她：“來，跟我到倉庫清點一下你們公司的存貨”。
兩人一起走到倉庫，胡甜甜臉色有點鄭重：“林清，這個白酒道，如今全靠你了”。
“科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胡甜甜打開自己的手機，指著屏幕說：“你來瞧瞧這七天裏超市給我們酒水科下達的銷售任務”。
林清拿過手機一看，不禁嚇了一跳，每年的任務都不低於低於十六萬，一個班八萬，這個賣場本身就不大，其他飲料每天能賣個幾千塊錢就不錯了，主要就是靠銷售白酒。所以，我才說這幾天要靠你啊。
“酒道裏一共五個人，怎麽就靠我了，應該是靠大家才對”。
胡甜甜笑了笑：“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觀察你們幾個，我看得出來，你和她們不一樣”。
林清有點不好意思：“科長，她們昨天也都賣了”。
“賣跟賣是不一樣的，她們的銷售技巧，還需要很大的改進，就看她們願不願學習了”胡甜甜嘆息了一聲”。
“科長，我感覺你跟之前的方科長很不一樣，以前方科長才不管我們賣不賣呢，她只關心我們是否幹活。照你這樣說，其實超市每個月也給她下任務的，她怎麽就一點都不緊張任務呢”。林清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胡甜甜說：“那是因為方科長運氣好，酒水科有陳娟那樣的金牌銷售——林清，你知道去年的國慶節，陳娟一個人賣了多少嗎”？
“多少？”
“你猜猜”？
“酒水科七天的任務八萬，她不會一個人完成了五萬吧”？
胡甜甜微微一笑：“你還是猜少了，去年國慶節，七天時間，陳娟一個人硬是賣了九萬的銷量”！
“啊”！林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國慶第一天雖然賣了九千多的銷量，可是那也是巧合，正常情況下，她也只能買三五千的量，而且，大家都說，國慶節前三天有人，後四天就沒什麽客流了，尤其是買酒的，就會少很多了。
“那她是不是去年國慶巧了，遇見走團購的了”？
胡甜甜搖頭道：“沒有，這就是陳娟日常銷售的水平，我聽你們平時言談間提起陳娟，都說方科長那麽討厭她，為什麽超市還是不讓她走，你現在明白超市為什麽不讓她走了嗎”？
“明白了——是為了銷量”！林清終於理解了，為什麽方科長對陳娟橫挑鼻子豎挑眼，可是主管胡瑞卻很喜歡陳姐，也很包容陳姐。簡而言之，方科長沒什麽文化，能做到科長就是頂了天了，而且方科長年近四十了，也沒有什麽上進心為了，所以工作上沒有多少幹勁。可是，胡甜甜這些年輕的領導，還是想往上升的。
“其實，方科長也不是不在乎銷量，她就是有恃無恐吧，吃定了陳娟不會走”！胡甜甜說。
林清搖了搖頭：“不是的，她就是不懂，以為陳姐不過是運氣好，或者是靠詆毀別人的酒來提高自己的銷量，她覺得顧客不買陳姐家的酒，也會接受其他導購員的推銷，科長，她就是沒有你頭腦清醒，明察秋毫”。
胡甜甜抿嘴一笑：“你都誇得我不好意思了，既然如此，你可就要好好努力了”。
“科長，我也想好好賣酒，我不就是怕——”
“你怕什麽呢，怕她們四個一起孤立你，你放心，如果她們是因為銷量而針對你的話，我會堅決站在你這邊”。
頓了一頓，她又說：“林清，要不，你去把她們幾個叫來，我們大家開個三分鐘的會議，我會在會議上宣布我對你絕對的力挺和支持”。
“不要不要，開會就不要了”，林清連連擺手。
胡甜甜將手機拿回來：“會是一定要開的”。
說完，她開始用手機撥號：“餵餵，路媛媛啊，你們四個都來倉庫一下哈，我們有個會議要開——很短的，幾分鐘而已，叫她們務必都過來”。
沒多久，路媛媛等四人魚貫而入，胡甜甜見人都到齊了，就清了清嗓子：“我今天叫大家來，是要跟你們商量一下這個黃金周的任務的事”。
這話說出來之後，只見周雪仿佛沒聽見一樣，依然低頭玩她的手機，而其他三個人臉上的神情也很漠然。
胡甜甜嘆了口氣：“我們這個班七天的任務是八萬，而任務能不能完成，關鍵要看這頭三天，後四天基本上不會有什麽人賣酒了，我想聽聽眾位對此事是怎麽看的”？
倉庫裏一片靜默，沒有人做聲。
胡甜甜便問：“路媛媛，張儀，你們兩個倒是表個態啊”。
路媛媛說：“那就拼命賣唄，能賣多少賣多少”。
“對，往死裏賣”！張儀跟著附和。
胡甜甜又將眼神對準了金麗麗。
金麗麗囁喏道：“我——我新來乍到，這得指望她們老員工了”。
“我覺得林清的銷售能力不錯，所以，如果你們四個銷量不好的話，我會在廠家面前力保你們，因為你們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賣不動，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賣不動，我會給業務員們看數據，所以，你們無需擔心”。胡甜甜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眾人臉上的神色。
她這番話一出口，眾位導購員都是喜上眉梢，張儀第一個歡呼了起來：“哎呦科長啊，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啊，我們這可真要好好謝謝你了”。
路媛媛和金麗麗也異口同聲地說：“科長，你能保住我們，那肯定是好啊”！
周雪這才如夢初醒一樣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了過來：“你們在說什麽啊？那麽開心”？
胡甜甜擺了擺手：“你繼續看，反正也沒你什麽事”。
見她這樣說，周雪還真就全神貫註地又看起手機來。
“不過，三天之後，酒道的任務完不成，那領導準把我給活吃了，林清——你看怎麽辦吧”？
胡甜甜將眼神對準了林清。
林清瞬間明白了胡甜甜的意思，於是，她一臉為難狀，低了頭，不再說話。
這時候，路媛媛就叫了起來：“林清，你能力強，你給我好好賣，爭取把咱們酒道的任務給完成了”。
“哪裏哪裏，路媛媛，你太擡舉我了，酒道要想完成任務，得靠大家的努力”，林清謙虛道。
“我知道你跟陳娟學了不少，就算你沒學全，有她一半的本事，那也夠完成酒道的任務的了”。
張儀也點頭：“林清，你一個人完成一半，我們四個人完成一半，決不讓科長為難，可以不”？
“林清，大家那麽誠懇地求你，你就答應了唄”！胡甜甜一臉嚴肅壯。
林清憋住笑：“好好，我答應，我答應了還不成嗎”！
會畢，大家散去，臨走的時候，林清和胡甜甜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回到酒道，林清定下心來，開始了她的銷售。
這是陳姐去世之後，她在酒道遇見的第一個銷售高峰期，她不敢說自己的能力能與陳姐看齊，可是，最低限度，她也要幫胡甜甜完成任務，為自己盡可能多地賺點提成。
整個上午，林清只要看見自己的酒駕子前來了客戶，就會笑容滿面，迎接上去。
不過，整個上午，都沒有遇見前來買酒送禮的顧客，都是買個一瓶兩瓶家庭或者朋友聚餐喝的。
林清在心裏統計了一下，這個上午，自己一共賣出了四瓶酒，兩瓶一百二十元的，一瓶兩百元的，還有一瓶85元的，一共才賣了五百多元。而另外四個人，周雪賣出了一瓶兩百多元的紅酒，張儀賣出了一箱子四百元的白酒，路媛媛和金麗麗幹脆顆粒無收。
眼看到了飯點，吃完飯後，再過一個小時就下班了，這個時候，是根本不會有人來買酒的。吃飯的時候，胡甜甜明顯得有些沮喪。林清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本來，她以為自己當日跟在陳姐後面，學了不少的銷售技巧，只要學到了銷售技巧，就一定可以收獲滿滿，可是，今天這慘淡的成績卻在嘲諷自己，不要想太多了。
下班後，回到出租屋裏，林清躺在床上，打開了手機。最近，她在追一部叫《陳情令》的電視劇，和王晶晶兩個人一起追，臨睡前，都要興奮地討論討論劇情。
可是今天，林清不想追劇了，挫敗感緊緊包圍著她。
她就不停地想，到底問題出在哪裏呢？為什麽陳姐能夠無往而不利，在銷售中總是心想事成，可是自己正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卻屢屢受挫呢？
她點開手機的百度瀏覽器，輸入了，金牌導購，銷售技巧這兩組詞匯，仔細瀏覽著相關的文章。
她發現，這些文章和帖子裏記載的銷售技巧，和陳姐所說的，其實都是一個道理。只不過，陳姐說的比較通俗接地氣，而書面上的文字比較文縐縐而已。
她煩躁地扔下了手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陳姐。
陳姐要是在，就好了，陳姐在，自己的銷量不會少，可是陳姐卻總是能抓住客流，盡可能地用最少的客流做最大的客單價。
記得陳姐說過，在客流少的時候，要盡可能高地提高客單價。
可是，上午來買酒的那幾個人，都是普通人，就是家庭聚餐喝的酒，你總不能讓人買上千塊錢一瓶的酒吧。
林清點開陳姐的微信頭像，這個頭像，已經永遠不可能在給她發信息了。
好在，之前的聊天記錄她還沒有刪除，林清就一天天地往上翻，她回憶著那個溫柔美麗的女子的音容笑貌，回憶著從她那裏學到的一切的知識。她覺得，自己這條金牌導購員之路，還長著呢，真的是任重而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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