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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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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12

當亞歷山大大帝夷平底比斯城的時候, 沒有人會想到隨之崩潰的是整個希臘城邦;當穆罕默德二世攻進君士坦丁堡的時候,沒有人會意識到羅馬帝國的輝煌在這一日畫上了終結。

我們總以為明天會和昨日一樣,會毫無意外地降臨。但那些看起來牢固安穩的歲月, 有時不過是一張輕薄的白紙, 輕輕一捅,就碎得稀爛。

……

“你不和我們一起過聖誕節嗎?”夏洛克·福爾摩斯擡起頭, 看向交談完畢向自己走來的邁克羅夫特。

馬上就要十四歲的男孩已經抽起了個子,不過現在的他依舊需要仰視自己高大的兄長。

邁克羅夫特搖了搖頭。他並沒有脫下大衣, 只是摘了手套,沈靜的眼底比往日看起來還要寂寥:“抱歉,有一些必須要處理的突發事件。”他說完彎下身子, 輕輕揉了一下夏洛克的發頂,眼神終於稍稍柔軟了一些,“我會盡快回來。要好好聽姑媽的話, 好嗎?”

福爾摩斯兄弟都不是感情外露多話之人。夏洛克沒有追問到底是什麽事情需要邁克羅夫特在聖誕節前夕連夜離開,也沒有詢問他到底要去哪裏, 只是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哥哥。

因為寄宿學校,夏洛克已經有很長都沒有見到邁克羅夫特。不過, 他還是在一見面的時候就從對方身上覺察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變化。這讓他想起雙親去世的那段時日,只不過那時他們一直在一起。這一次,他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才會讓他的哥哥眼底染上了如此壓抑又憂郁的情緒。

夏洛克不禁想到了方才同他們同行, 此刻正在馬車裏等待的那位英俊又危險的格雷先生;他又想到了海峽對岸法蘭西對普魯士的突然宣戰。雖然毫無根據,但他總覺得這幾件事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夏洛克抿了抿嘴唇, 最終點了下頭:“我知道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夏利, 我不知道。”邁克羅夫特認真地看著自己弟弟嚴肅的小臉, 沒有選擇敷衍或是欺騙, “但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在事情結束後第一時間趕回來。我不想錯過你的生日。”

夏洛克看了邁克羅夫特半晌,忽略心中一閃而逝的不安,終於再一次緩慢地點了下頭。

邁克羅夫特松開眉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戴上帽子大步流星地向門外走去。

“哥哥。”在邁克羅夫特即將踏出大門的時候,夏洛克突然叫住了他,“這一次旅行你會有危險嗎?”

他很少叫他哥哥。

邁克羅夫特立在原地,他的背影在某一個瞬間看起來像一片黑色虛幻的剪影,只要光線移開就會輕輕消散而去。然後他側過頭,一切又變得真實起來,高聳的禮帽下灰眸如往日那樣銳利有神,微微上揚的嘴角露出一如既往令人心安的弧度:“當然不會,夏利。聖誕快樂。”

他說著用手指碰了碰帽檐點頭致意,接著大步推門而出。

夏洛克驀然睜大眼,下意識地向前追了兩步,卻在緊閉的大門前徒然停住,慢慢垂下了想要去開門的手。

“親愛的別擔心,邁克羅夫特一向自立,他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的。”身後笑得一臉慈祥的姑媽扶住了夏洛克的肩膀,“來,我烤了你最喜歡的餅幹。”

可夏洛克知道,就在剛剛,邁克羅夫特第一次欺騙了他。

……

那顆打破歐洲大陸平和的驚雷,在進入十二月後愈發高昂的聖誕氣氛中,於一個平靜的夜晚掉落在普法邊境的普魯士煤礦重鎮薩爾布呂肯——一種前所未見的□□與矽藻土的混合物①,炸斷了連接普魯士和法國的鐵軌。

當地人把它稱為“一輩子都沒聽過的巨響”。

北德意志聯邦首相奧托·馮·俾斯麥宣稱,這次襲擊是法蘭西不滿盧森堡②的處理結果,試圖報覆並破壞德意志聯邦的陰謀詭計。

同一日,拿破侖三世譴責俾斯麥,聲稱這是對於法蘭西帝國的栽贓嫁禍,是對法國權威的公然挑釁。

沒有人對此次事件負責,這幾年來每況愈下的外交關系,讓雙方都有充足的理由確信這是來自對方的手筆。

一天後,東北部邊境法屬的維桑堡發生了類似事件。這一次,當地有目擊者稱在夜色裏看到了身穿普魯士藍大衣行跡可疑的人士。

拿破侖三世連夜召集緊急議會。

近幾年,強鄰普魯士的崛起和日益高漲的德意志民族統一情緒,讓法蘭西作為昔日歐洲大陸的霸主愈發忌憚。在經歷了1860年後接連的外交失敗,面對增長的輿論壓力,拿破侖三世和歐仁妮皇後迫切地需要一場勝利的戰爭用來解決日益嚴重的國內問題,恢覆法國在歐洲無可爭議的領導地位,確保波拿巴家族的長期存續。

三日後,法蘭西帝國正式對北德意志聯邦宣戰。

法蘭西對普魯士宣戰的第二天,全法立即進入了戰時緊急狀態,全國鐵路系統被征用進行物資與軍隊的轉運。蘇冉原本乘坐的火車在還未抵達奧爾良時就被迫折返了巴黎。再加上休因為傷口感染發起了高熱,他們不得不改變原本的計劃。

埃裏克提議將休扔下,自己帶著她駕駛馬車繼續南下。

蘇冉卻不敢在這個時候貿然讓休離開自己的視線,已經徹底認為她背叛了莫裏亞蒂的休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她不能在這混亂的局勢之中再多出一個危險不可控的變量。

重新站在加布遣11號前,一切都同蘇冉記憶中的樣子沒有任何不同,門後露出的是珍妮驚訝又欣喜的臉。

法蘭西與普魯士目前還沒有開始大規模的沖突,戰爭的影子無疑已經籠罩在這片土地之上。但巴黎的空氣裏卻飄散著一股反常的亢奮和躁動——好戰的媒體不遺餘力地添柴加火,點燃民眾不切實際的信心,仿佛法國已經不戰而勝。

沒有人覺得高盧雄雞會輸掉這場戰爭。

蘇冉不能說一點沒有被這樣氣氛影響,她的憂慮在踏上法蘭西之後就與日俱增。如果這場戰爭是她記憶裏的那場普法戰爭,那麽法國人現在的輕敵自大,恰恰正在親手挖掘自己的墳墓。

法國會輸,而且輸得極為慘烈。

她同珍妮簡單了解了離開後的狀況,在問到夏尼伯爵時,這位盡忠職守的女仆也已經有多日沒有見過自己的主人了。唯一知道的消息倒是勞爾似乎因為克莉絲汀又和夏尼伯爵大吵了一架。

在派人通知夏尼伯爵並請來醫生後,蘇冉卻先迎來了一位完全出乎意料的訪客——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想再見到我了,杜巴先生。”

時隔兩個月,這位成功又狡猾的商業大亨依舊穿著他偏愛的白色西服,臉上掛著花花公子式的微笑,只有眉宇間的溝壑看起來似乎深刻了許多。

這是兩人在巴齊耶畫室不歡而散後第一次見面。

蘇冉禮貌地請曾經的合作夥伴在會客室坐下,暗暗揣測著對方的來意。在珍妮送上茶後,她幾乎省略了所有寒暄,開門見山地問:“有什麽我能為您效勞的?”

杜巴似乎一點不驚訝蘇冉幾近粗魯的直接,又露出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悠悠地擡起眉毛:“我似乎還沒有來得及恭喜您和夏尼子爵的喜訊,女爵夫人。”

他交換了雙腿交疊的位置,語氣說不出到底是調侃還是譏諷。

這個男人說正事前喜歡兜圈子的毛病還是沒改。蘇冉幾乎想要嘆息。

托杜巴的福,她終於想起那樁幾乎沒人當真被拋之腦後的婚事,連帶著,離開前的種種回憶又浮現在腦海。

她避無可避地又想到那雙灰色眼睛的主人,在壓抑住開始翻騰的情緒之後,控制不住地放冷了聲調:“杜巴先生,如果您只是想來敘舊,請原諒我現在沒有這樣的閑暇和興致。”

她說完便要去拿擺在桌上召喚傭人的鈴鐺。

杜巴卻如獵豹出擊閃電般地扣住了她的手。

“我確實是來敘舊的。”他壓住她想要抽手的動作,不退反進地傾身向前,黑色的眼睛緊緊鎖住了蘇冉的臉龐,“我想和您聊聊「英國人」的事。”

這一刻,杜巴褪去了他作為商人所有的圓滑和精明,釋放出一種游走於黑暗的危險與壓迫。

“Englishman?”蘇冉不再掙紮,緩慢地眨了下眼。她重覆著這個特別的稱呼,心中有一種模糊的預感飛快閃過。

杜巴揚起一抹奇怪的笑,方才那抹煞氣已經無影無蹤,仿佛只是她產生的錯覺:“他自稱M,來自大不列顛,所以在巴黎,我們喜歡叫他「英國人」。”

蘇冉挺直脊背一動不動,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明白……”

“相信我,我比誰都想要看看您撒謊的樣子,可惜我們現在時間緊迫。”杜巴打斷了蘇冉,別有深意地捏了捏她滲出潮意的指尖,“「英國人」身邊經常跟著一位臉上有疤的魁梧男人,是他的左膀右臂。半個小時前您帶著這個男人走出巴黎火車站,此刻他正在貴府上療傷。我真沒想到我們還有這樣共同的朋友,這個世界真小,不是嗎?”

杜巴說完松開了她的手,重新靠進沙發裏,帶著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觀察著蘇冉的表情變化。

他不著痕跡地向她展示了自己的秘密,也就逼迫她一同走到了燈光之下。

蘇冉松開了金色的搖鈴,將手搭回了自己的膝蓋上。她又感到了那張裹著她無形又密不透風的網,讓人無所遁形。

她轉了轉脖子,想要擺脫那種窒息感,強迫自己直視著杜巴的眼睛:“您想要聊什麽?”

杜巴看著面容冷硬稱得上從容鎮定的女人。他似乎從未見過她大驚失色的樣子,那一定很有意思。不過如果不是今天線人送來的消息,他永遠不會主動把這個特立獨行的異國姑娘和那個手段高明毒辣的「英國人」聯系在一起。可當這一切真正發生的時候,他又有一種情理之中的自然感。

他不是也曾經試圖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嗎?只可惜她那時並沒有選擇他。

想到這裏,杜巴忽然意識到了他與「英國人」的本質區別。

在「英國人」面前,她或許根本沒有選擇。

蘇冉等待著杜巴的問題,在腦中迅速分析著對方的所求。可這個從出現後便一直咄咄逼人的男人,望著她的眼裏竟然突然浮現出了恐懼又同情的神色。

莫裏亞蒂男爵夫人也曾用類似的眼神看過她,那時的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只不過因為太過奇怪,倒是印象深刻。

所幸杜巴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失態。

“我本想和您聊聊我們都是怎麽認識這位共同朋友的,不過這顯然是不太重要的細節。”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我也不兜圈子了,女爵夫人。我需要馬上見到他,戰爭事關所有人。至於交換條件,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可以答應您任何要求。”

杜巴這副不計代價的急切姿態讓蘇冉的眼皮狠狠跳了兩下。在這幾天她已經串聯起一些蛛絲馬跡,但她需要更進一步的證據才能證實自己的猜想:莫裏亞蒂是不是早已預料到了這場戰爭,所以在離開前才限制她回到法國;更甚者,這場戰爭本身……

蘇冉沒有過早地妄下定論。

“杜巴先生,您必須告訴我你們之間更多的交易細節,我才會考慮是否要帶您去見他。”

杜巴看了她半晌,最終聳了聳肩,帶著些冷意勾起了唇角:“您並不是法國人,告訴您也無傷大雅。您已經看到了薩爾布呂肯和維桑堡發生的爆炸消息,現在進行的一切都是我們交易的一部分——我想要一場戰爭,而「英國人」想要使用我在大陸的貿易港口。”

“交易是什麽時候的事?”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我們的交易從今年夏天開始,按照原本的計劃,這一切應該發生在兩年後,而不是現在。”

在杜巴煩躁的譏諷中,蘇冉終於抓住了一切的關鍵。

“普法開戰,會波及到教皇——教宗國嗎?”

“我想不會。不過我們‘英明的陛下’一定會把駐守在羅馬的軍隊撤回。”

而旁邊,接近統一的意大利王國虎視眈眈。

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談判籌碼呢?

蘇冉騰地站起來,血色迅速從她的臉上褪去。

他怎麽能……他怎麽敢……

這是戰爭啊。

在一片輕微的眩暈中,蘇冉只能清晰地聽到世界坍塌的聲響,如同朔風吹過凍結的雪原。

她第一次體會到如此濃烈黑暗的情緒——

啊,原來這就是仇恨。

她清晰地意識到她在恨一個人。

恨到想要親手摧毀他。

作者有話說:

***

①諾貝爾於1866年發明,並在67年把這種混合配方註冊了專利,命名為Dynamite(結合希臘文“力量”dynamis,和矽藻土的diatomite),就是我們熟知的硝酸甘油乍藥。

②1867年法蘭西帝國與普魯士之間圍繞盧森堡的政治地位問題產生了外交糾紛及對立,差點開戰,最後在倫敦簽署《倫敦條約》和平解決了危機。

***

莫裏亞蒂讓蘇冉間接變成了引發這場戰爭的“元兇”,這打破了蘇冉的承受底線。莫裏亞蒂恰恰是利用了她這樣的心理弱點。

蘇冉:都毀滅吧:)

珍愛生命,遠離bt。心理變態是不能被改變和“救贖”的,這也是寫到中期作者意識到原本大綱崩壞的主要原因。分章在這裏是提醒一下想要看緩和情節和HE(大誤)的寶寶們,請跳過剩下的正文坐等番外吧quq

感謝一路耐心等待包容作者,一直為我加油打氣的你!希望我的文字或多或少能夠撥動你的心弦,讓你並不覺得我們一起度過的時間是浪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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