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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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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次日,臘月廿九。

今歲無三十,象舞歷在碎碎細雪中迎來第三個除至,清冷倆年節的梁園也終於和尋常門庭樣有了節日氛圍,園內外一早傳來隱約爆竹聲,掃舊迎神貼新桃,庶務繁多。

卯時近二刻,柴睢被碧紗櫥隔斷外低低說話聲吵醒,是滌塵來找昨晚上夜的合璧,二人低低切切不知說著甚麽,只知合璧最後同滌塵一道匆匆出了屋。

黎明前夜最濃,陰天落雪更遮天光,裏外未掌燈,柴睢翻個身,由蜷縮狀舒展身軀而躺平,伸開腿後兩腳蹬到的被子拔涼,似乎她整宿沒能暖熱一床被窩。

大約是昨晚灌下的那碗湯藥終於起作用,柴睢忽發現鼻子已通氣,卻然呼吸使得鼻腔有些疼,她把臉往被裏埋了埋,就這樣無緣無故無因無由想起李清賞。

昨晚,自己問她在慶城老家時如何過年,她道趣事良多,可講通宵,定然是此前同吃同住影響甚大,聽罷她言,自己下意識認為講通宵就要在雲瀾軒一起睡,便也如是脫口解釋,自己病著,不好同臥。

孰料反被李清賞那女子拿住由頭,張口說了些討打的撩撥挑逗之言,羞得自己不知所措中趕了她走。

枕旁此刻還放著李清賞所送唇紙,昨夜把人趕走後,太上坐靠床頭把那六張唇紙一張張看了又看,琢磨不明白李清賞為何忽然送唇紙給她,畢竟連認識多年的隨之阿照都不曾送過哩,隨之還曾慎重地說,胭脂水粉釵環珠玉不能隨便送人,要送只能送喜愛之人。

“她是不是心悅我?”

這個想法第一次從太上梁王荒蕪的內心深處冒出嫩芽般的尖尖,即如石破天驚也,嚇得柴睢蹬著被子撲騰撲騰連翻身兩回。

被外面合璧找來暫時頂替的丫鬟聽見裏面動靜,輕輕喚道:“殿下您醒了?可要掌燈?”

“不必,”柴睢沙啞著聲音回,難得有幾分煩躁,“再躺會兒,讓外頭放爆竹的別吵我。”

“是。”丫鬟從大內跟出來,見識過殿下起床氣,領命後即刻到外頭把吩咐傳下去。

很快,距離近些的爆竹聲消失殆盡,園中往來做事者亦不敢高聲喧嘩,雲瀾軒重新安靜下來,柴睢卻仍舊有些說不上來的煩躁,以及似有若無的自我懷疑。

“怎麽辦,李清賞好像心悅於我?”

主張不喜歡女子的人罕見有六神無主之時,幾年前罪己禪位亦不曾如此不知所措過,見鬼……

太上梁王在架子床上翻來覆去、覆去翻來,足足兩刻鐘後,外面天光仍未泛白,落雪聲反而大起來,柴睢掀被起身,收拾一番鉆進了中庭書房。

早膳,未用。午膳,未用。外頭百餘人為迎新歲忙成陀螺,太上清凈躲著,甚至也未過問半句李氏姑侄相關。

至晚,北風呼嘯,飛雪漫天,園裏忙著掛新桃貼新聯,貼到中庭時,柴睢抱胳膊靠在門口看了會兒。

當下人把褪色舊符仔細揭下,新聯抖開,柴睢卻覺自己瘋了似般,看見大紅色的新瑞簽紙而聯想到李清賞送的唇紙。

柴睢倍感荒誕,用力甩甩頭轉身進屋去。

不多時,因屢屢現身兔兒巷而“無家可歸”故留梁園值節的舒照,捧來一大把小拇指粗細兩指節大小的紅紙爆竹,嘩嘩放在書桌上,攜著滿身寒氣朝外擺頭:“走啊,放爆竹。”

柴睢看眼紅紙爆竹,好不容易被壓下心頭的“唇紙”再度反彈上來,她冷冷撇過頭去:“孤入東宮起便不再碰這小兒游戲,幼稚。”

“倘非一起長大,我還真要信您所言哩,”舒照側身坐到書桌邊沿,捏起顆爆竹拋著耍,忍笑道:

“我十一那歲,你十歲,除至大內午宴宗室公卿,和隨之咱仨偷跑出去放爆竹,捉弄嚇哭了劉文襄家的寶貝女兒,咱個逃跑時你還不慎把隨之的新衣裳燒了個洞,回去後,劉文襄夫人帶著哭花臉的女兒找林相告狀,林相揍了你一頓,是也不是?”

柴睢:“……”

所謂英豪怕見老街坊,一起長大好處便在此,啥糗事都能清楚地抖漏出來。

柴睢矢口否認:“不知你在說甚麽。”

“嘿嘿,”舒照笑出聲,探身歪頭看阿睢,“你講真?”

“君無戲言。”

“行行行,你無戲言,”舒照丟下小爆竹,沾染爆竹硝石硫磺味的手拉柴睢起身,用黏糊糊的語氣嘮叨:“搬進梁園三年,這卻是頭回大家能高高興興聚首團圓,聽滌塵說你不知鬧哪樣整日未食,跟我去吃年夜飯。”

年節是大日子,這日年夜飯時梁園家生子全部回來團聚,席擺在前院,黃發垂髫並樂,煞是熱鬧。

外廂待禁中呈大儺儀,千餘人自禁中驅祟出,經大明街去南潯門外轉龍彎埋祟,而後爆竹山呼,聲聞於城,庶民百姓同觀禮時,梁園裏這幫幾乎與世隔絕的人,飯後也會成群結伴去看大儺儀賞煙花。

除至是年覆一年中梁園唯一可放肆喧鬧的日子。

“此刻時間還早,再者說,我要是同園裏老少一起吃,他們得多不自在?”柴睢磨嘰哼哼,不情願被往外拖,直至裘毛大氅兜頭罩下,太上癟嘴妥協問:“只露個面可否?”

舒照拽著人往外走:“晌午剛借口傷病力拒了皇帝百般誠懇宮宴邀請,這會兒你還想到前院露臉?得了罷,委屈您湊合湊合同我們幾人一起吃,就在東暖廳,幾步路即到。”

中庭書房在西,對軸東邊有東西向廳室兩間偶爾用來招待客人留飯,夏是西邊涼廳冬在東側暖廳,東暖廳南邊另有半間小配房,裏頭幾年前被柴睢閑來種下些花草,幸得梁管家安排人精心呵護,兩三年後小配房變成小小花廳,尤其春夏花開時節,滿屋花草擺出院子,為清冷的梁園中庭增添不少鮮活色。

東暖廳裏燈火通明,有說有笑,甫靠近便能率先聽出李清賞笑聲,柴睢腳步更猶豫幾分,胳膊卻被舒照拽著往前拉。

“我們來了,滌塵合璧,開飯!”舒照人未至聲先到,嘴裏嚷嚷開飯,又走幾步才掀開厚重暖簾低頭進屋。

屋裏幾道腳步聲歡快響起,直至門口附近而消失,是有人應聲過來迎接,柴睢被舒照拽進門,沒來得及閃躲,一臉撞到懸掛在門框上方的東西。

“正屋門上,誰掛的甚玩意?”太上捂著鼻子眼花繚亂問,門框上掛的東西也被撞得晃蕩著丁玲當啷響。

眾人遮嘴偷笑,因為他們進來時是人人故意撞了下,太上反而是誤打誤撞,看來真是天賜福祿好難躲嗷。

罩著件朱色牡丹花福字紋比甲新衣的合璧,一團喜氣上前來擡手撥開擋在太上面前所掛之物,引人往裏面飯桌走,笑不攏嘴介紹道:

“那不掛的柏樹葉鈴鐺和葫蘆麽,還有廚房老陶蒸的雙魚元寶盤和小刺猬饃,雙魚和小刺猬嘴裏含著小金粒,這些個東西掛門上可是大大的好兆頭,您一腦門把它們撞全響,福祿壽三喜加身逃不掉啦。”

柴睢笑起來,被葫蘆拍撞的臉似也不那麽疼了:“嘴巴這樣甜,不賞點甚說不過去。”

於是在合璧滿眼期待中,太上梁王不緊不慢道:“前陣子卓資山從海上弄來些紅珊瑚飾品,我記得有套耳墜項鏈鐲子是罷,叫老梁開庫房給你拿出來。”

“謝殿下賞!”合璧素愛美,險些一蹦三尺高,欣欣然接過太上脫下的大氅雀躍著去往衣屏上掛。

她心想,舒督總不愧是舒督總,出馬便能把自閉書房的太上拽出來。

鹹亨歷共八年,八個除至,殿下除必要場合外全是獨自呆著,何況這是殿下回來後過的頭一個除至新歲,往日最是穩重的滌塵亦忍不住更多些歡脫,跟著討賞道:“殿下不好小氣的,東西是咱們大家一起掛,您就忍心只賞合璧?”

柴睢剛斂袖入座,欲答,眼前閃出團五彩斑斕的身影,活潑康實,全然脫了初見時的清瘦羸弱樣,正是罩著五福吉祥花襖袍的李昊。

他抱起兩只手,喜氣洋洋作揖拜年道:“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壽而康。昊兒祝殿下新歲嘉平,長樂未央!”

柴睢被他那身彩色新衣晃得眼花,小家夥頭上還頂著只大孩子戴的虎頭帽,虎頭虎腦越看越像祖父母們喜歡的那款娃娃。

柴睢拽了下他帽子兩側的毛球,笑彎眉眼:“現在就急著拜年,明個初一的壓祟錢還要否?”

這個小問題難不倒機靈鬼李昊,他原地蹦噠起來,身上以及虎頭帽上墜飾的銅鈴鐺鐺響,好不歡快:“壓祟錢給不給、給多少,都不影響昊兒對殿下最誠摯的祝福!”

“祝福這麽誠摯,那我壓祟錢也不能來虛的,”柴睢從袖兜裏摸出準備明日給的小紅封,“吶,壓祟錢接好,來年多吃多長更康健,課業亦要用大功。”

“知道啦,謝謝殿下!”李昊接過小紅封,扭蹦著跑去同合璧嘚瑟。

彼時,滌塵已至門下傳膳而歸,柴睢低聲同她道:“合璧去庫房時你也一起嘛,挑兩件喜歡的首飾拿去用,待到開春後雪化天暖,路好走了,便把你母親從莊子上接過來住,京中條件倒底比下頭莊子裏好。”

聞得此言,最是成熟穩重臨山崩而不改其色的梁園掌事官梁滌塵,眼眶裏登時泛起盈盈淚光,一時連謝恩都忘記說。

滌塵幼時其祖父因罪罷官,一家老少發邊役,前些年柴睢在位,暗中把她唯一還在世的母親接回,安置在隨之名下的農莊,三年前柴睢受食梁邑,有了自己名下產業,滌塵母親這才真正得處落腳。

日前總管太上產業的卓資山,回來梁園稟報今年封地收支,順帶提了嘴滌塵母親生病之事,滌塵整日在殿下面前晃,深知殿下諸事繁多,反而從未提起過關於母親臥病的只言片語,柴睢此時既然知,便不能置若罔聞。

眼看著滌塵反應過來要跪地拜謝,柴睢先一步擡手攔住她,笑意淡淡道:“前兩年我不在梁園,叫你們受不少夾生半熟的委屈,以後我在家,有事不要還一聲不吭。”

“是,我記下了。”滌塵放低聲音,生怕開口就哽咽出來,壞了這喜慶氛圍。

合璧瞧見,熱鬧鬧過來拉她:“你把臉上妝都哭花了呢,昊兒快看滌塵像不像花臉貓?”

李昊捂著嘴咯咯笑,滌塵佯嗔合璧,殿下面前不可失儀,她遂由合璧和李昊湊熱鬧樣拉下去補妝。

暖廳裏安靜下來,柴睢轉回頭來一看,舒照不知何時已顛跑,不用想就知是回前院和一眾上禦衛兄弟吃酒去了,方才還喧鬧的屋裏轉眼只剩自己,以及站在墻邊那盆小蒼蘭旁邊的李清賞。

默了默,柴睢清清嗓,主動道:“站那裏做甚麽?”

太上面上裝得淡然,可再次見到李清賞時,心裏卻然有些難以言說的變化。

“它開花了,香氣也較下午時更濃些許,”李清賞指腹輕碰蘭葉間簇擁著的幾朵淡紫色小花苞,說話聲音也低,仿佛怕嚇到這幾個可貴小花苞,“合璧說這種花是你所種,沒想到你還會種花草。”

燭光柔和綽綽,隔不遠不近距離,柴睢看著李清賞說話時唇瓣一開一合,驀然間生出種恍惚的熟悉感,似乎很多年前自己曾真切經歷過這樣一幕。

那是許多年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落暮之後,季如此時般隆冬,冷得人出不去屋,偏殿裏炭火融融暖意生,相父忙碌罷整日政務,趁吃飯前有些許空閑時間,特意來考校小阿睢課業。

小阿睢半日貪玩,不曾完整背下整篇晦澀古文,兩腳懸空坐在圓桌前心虛打磕絆,相父坐在茶幾旁交椅裏不緊不慢吃茶歇息。

小阿睢的皇帝母親也是剛剛結束與諸臣議事回到偏殿來用飯,溫柔與威儀並和的年輕女子一襲朱色天子常服著身,站在相父身邊侍弄盆中那株快蔫巴的蘭花,對小阿睢的暗暗求助視若無睹。

直至小阿睢徹底把文章卡死在某句,以至於不得不咬牙準備好被相父打手心時,她的母親才不緊不慢用手背碰碰相父肩頭,道了句:“小夫子快看,這蘭草它是不是發花苞了?”

母親在為自己解圍,心提到嗓子眼的小阿睢欣然擡頭看過去,彼時相父已撐著手拐起身,和母親站在一處查看那盆蔫巴蘭草發的花苞。

母親還在和相父說甚麽,小阿睢半句沒聽進去,卻是把母親含笑與相父說話的場景深深烙在心裏。

記憶中的畫面與眼下這副場景有幾分相似,只是窗下小茶幾旁,交椅裏沒有那個住手拐的年輕人。

對於太上的忽然沈默,李清賞走過來坐到她身邊,笑融融道:“他們都有賞賜和壓祟錢可得,我呢我呢?”

女子的明媚笑容把柴睢從回憶裏拉出來,後者勾勾嘴角道:“你想要甚麽,禮物還是壓祟錢?”

“都不要,”李清賞搖頭,眸光閃爍道:“聞說開春禁中舉行大選,來者都是美人中的美人,王室宗親適齡子弟皆要從中擇選妻妾,舒督總說你也要親自去大內挑選。”

“你聽他胡說八道,”柴睢一根手指抵著李清賞腦門把人往後推,拉開和自己間距離,“大選首要目的是皇帝擴充後宮,參選者盡是各地世家官吏名流之女,難不成裏面還特意混入幾個男子給我選?”

李清賞嘖嘴,躲開腦門上那根指腹微涼的手指,再度湊近過來,笑得眼睛彎成條縫:“聽說大選動靜不小,想來到時你總要出席露面罷,可不可以帶我也去?”

“你去幹嘛?”柴睢警惕地把面前之人打量。

李清賞:“自然是看美人啦。”

“也是,”柴睢把李清賞一張臉細細打量,目光總是不受控制地往那兩瓣朱唇上瞟,嘴上欠揍道:“不和別人比比,你沒法知自己究竟幾多醜。”

身後燈燭爆出聲響,遙遙應和了前院以及園外的煙花爆竹聲,李清賞帶著笑斜眼瞥過來:“一天不損我你吃不下飯是不是?”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柴睢忍不住笑意,眼底倒映著橙紅燭光,聞得外面廊下響起陣腳步聲,她稍加快語速道:“我病已好,今晚可以搬回臥房睡。”

聲落,太上自己尚未反應過來為何會說出這種話,院裏忽響了聲爆竹,接著是李昊嘎嘎樂笑之聲,想來是他拉著滌塵合璧在放爆竹。

在李清賞因柴睢之言而微楞的間隙,呈菜婢子稟聲魚貫而入來布菜。

一道道精美菜肴放到面前,粉彩瓷吉祥如意菜盤輕落黑檀木圓桌上發出細微清脆聲,柴睢聽見李清賞用尾音上揚的調子說:“今夜守歲,圍爐共坐,游戲達旦不寐。”

言外之意——回屋睡?別想了。

柴睢噎了噎,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表情有些僵硬住,這個李清賞,怎麽總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臭法子?守歲達旦,虧她想得出來!

布菜婢子眼角餘光掃見太上疏冷神色,端菜的手不禁輕輕顫,她旁邊的李娘子卻是捂住嘴嘻嘻竊笑出聲,好似太上那張儼肅令人不敢直視的聖顏上,有甚偏偏戳中了李娘子笑處。

雖不知二位方才在說甚,婢子奇怪的是面對李娘子竊笑,殿下並無絲毫惱怒色,甚至須臾後眉目稍轉,跟著露出隱約笑意。

“守就守,誰守不到達旦誰是狗,”太上忽變得幼稚起來,擡起下巴與人打賭,“明個白晝也不能補覺,誰補誰輸,敢不敢賭?”

緊接著,李娘子提出了條令在場七八位婢子齊齊驚詫的賭約:“賭就賭,輸者給勝者洗整個月腳,一會兒滌塵她們來作證。”

忽而間屋子被照亮瞬時,緊隨其後煙花炸開聲響在耳畔,約莫距離太近,木制門窗似跟著被震動,布菜婢子鎮靜自若各行其是,李清賞揚起笑臉拉柴睢沖出屋門。

“你看!正門外在放煙花!”雀躍的女子來到屋門外,隔過重疊屋宇指向正南方。

夜空上持續不斷有燦爛煙花炸開,花樣精美而繁多,腳下地面似跟著聲音一下下震動,拉滌塵合璧在院裏放爆竹的李昊跳著腳拍手讚美,燈光映照的影綽夜色中,柴睢左手被只溫暖而柔軟的手拉著,那只手的主人正望著煙花激動蹦跳,帶得柴睢胳膊一甩一甩。

煙花綻放,給夜空帶來短暫明亮和絢麗,甚至把漫天飛雪鍍上五彩斑斕之色,煙花光芒閃爍中不遠不近照著身邊這個吊著胳膊還敢蹦蹦跳跳的人,落雪厚重潔白,靜靜積在屋宇檐瓦上,動與靜的光影視像交錯,柴睢忽然覺得,喜歡女子好像不是件令人無法面對的難以啟齒事。

唔……若是喜歡李清賞這般明媚燦爛的女子,甚至似乎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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