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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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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亂結束的聖旨公文頒布至周土之內每座州府縣鄉時,柴睢收到封老臣和光的來信,嚇得連滾帶爬從茫茫雪山往汴京趕。

捫心自問,禪位以來,她為避嫌而未嘗再與任何要職官身有過往來,甚至出門遠游以避世,和光作為內閣首輔大臣,怎還故意把平亂英烈家屬往她梁園送?

屆時萬一再被人彈劾她涉嫌糾結舊勢力意圖覆辟,太上皇王可實在百口莫辯了。

回到梁園時序已入冬,汴京處處蕭瑟,寒風裹挾著細細碎冰吹得一陣緊過一陣,打在臉上一下疼過一下。

梁園在主人離家遠游後長年閉門謝客,一路進來裏外清冷,內宅主院井葵小院門口小獅子門墩上,罕見一蓬頭稚子坐數碗中黃豆。

腳下道路甚至十餘年來並無甚變化,可外面早已換了人間,物是人非之悲驀然湧上心頭,柴睢抿起嘴,任酸楚沖眼眶。

“您怎麽哭了?”稚子好奇看面前灰撲撲的女子,手裏停下數兩遍仍沒數清楚的數黃豆,心想若姑姑再問起,自己就可以說是被人打斷才沒數清楚,嘿嘿。

平日梁園裏絕無人敢把黃豆拿太上面前,柴睢輕易猜出稚子身份,搓把臉否認道:“不是哭,是被風雪打得疼。”

這一路來風雪太大,打得她好疼好疼。

“您也和姑姑一樣怕疼呀……”稚子低低嘀咕,眨著黑葡萄大眼打量風塵仆仆的陌生人,熱情道:“您找誰?我姑父還沒回來,梁管家今日也不在,您若有事,昊兒可以為您轉達梁管家。”

柴睢抽抽鼻子,隔細細冰雪看稚子,疑惑擰眉:“你姑父是哪位?”

和光在信裏說李氏女孤身一人帶個侄子,小破孩哪裏來的姑父?

稚子摟著放在雙股上的黃豆碗,言之鑿鑿道:“太上梁王呀,我姑父是太上梁王,”其實小孩也犯嘀咕,“他們說太上梁王是女王,不能稱呼作姑父,可姑姑明明嫁給她,那我該如何稱呼她?”

他甚至也鬧不明白,怎有人既是太上之尊又是梁親王爵。

嘀咕也無解,稚子欣然補充:“您尊姓大名?”

柴睢心裏努力問候和光那不厚道的古板老頭,適才勉強忍下咬緊後槽牙的沖動,單手捂了臉:“我姓柴,單名睢,應該就是,你姑父。”

“哇!”黃豆碗哐啷掉地,稚子轉身跑進門,稚嫩聲音登時響徹僻靜院落,“姑姑,姑父回來了,姑父回家來了……”

稚子跑進門去,風雪較方才更緊,柴睢腳前撒滿黃豆,擡頭看院上方天空,陰雲壓頭。

個半時辰後:

時過晚飯點,李昊饑腸轆轆,飯桌前兩位大人毫無用飯意,他只能看著滿桌菜肴暗吞口水。

“滌塵,”片刻後,他“姑父”終於在沈默中開尊口,語慢聲低地吩咐旁邊人,“這屋有些冷,你帶李小郎君到西邊小暖房用膳。”

久居高位者出口即命令,梁園掌事女官不敢稍有懈怠,應下是帶李昊離開,剩下柴睢和李清賞隔著方形小飯桌對面而坐。

“去孤令上遺孀改志、遺孤善嫁,和首輔為何唯獨送你來梁園?”柴睢五官輪廓清晰,面無表情時積威攝人,即便說話有些軟糯,八年東宮和八年皇帝的經歷仍使她看起來自帶疏離。

無怪乎太上梁王疑心重。

三年前柴睢禪位,宋王府公子篌受璽為帝,改元象舞,持續平亂的同時頒布聖旨大赦天下並弱稅三年,現今面對平亂產生的大量英烈遺屬,內閣為緩輕財政壓力而推行去孤令。

所謂去孤,無非是為英烈遺屬找個好人家嫁了,朝廷對娶遺孀並扶養英烈子女的人予以發匾褒獎,恁多人嫁來嫁去,慶城軍副指揮使李舍女弟咋就被送到梁園了?

為啥偏偏是有平亂首功的慶城軍呢。

小飯桌對面,李清賞大約因對柴睢第一印象頗好,並未被太上威儀震懾住,一雙眼睛細細彎著,臉上笑意柔柔:“您餓不餓?我們邊吃邊聊罷!”

她和所有初見太上梁王的人不同,似不懼怕太上威儀,柴睢對李清賞的反應有點意外,其實她何止餓,收到和光信後馬不停蹄從西南跑回汴京,她此刻屬實疲憊不堪。

柴睢沒說話,作為梁園主人率先夾菜嘗了一口。守規矩禮數的李清賞立馬跟著動筷,她忙一天簡直餓壞。柴睢本就話不多,見李清賞吃得香,禮貌性暫未多言。

飯後沒多久,李清賞幾番準備來應對太上梁王提問,孰料太上梁王移駕臥房準備歇息。

聽罷李清賞坦白來意,半側身站床榻前的柴睢繼續單手鋪枕被,忽沒了興致提問,語慢聲低道:“和首輔執意要我和你同吃住,雖不解他究竟何意,但咱得互相體諒一下了,我一路回來太累,先睡,你自便。”

說完,太上躺進被裏,翻個身不再動。

李清賞站在床榻前看著空出來的另半張床,有些不知所措。

這不是她想象中的太上還朝,太上本人和她結合見聞而構想出的太上簡直毫無關系。

·

象舞歷以來,坊間說盡了太上梁王如何殘忍無道驕奢淫逸,否則鹹亨八年夏,不會招那般天譴來動搖柴周江山社稷。

鹹亨八年夏,國中洪澇大旱並行,瘟疫蝗害同發,頭頂日頭被天狗吃去,受災百姓絕望中揭竿而起,暴·亂橫生,朝廷眾臣順應民意諫柴睢罪己禪位。

鹹亨歷自元年至七年之間,天下對二世女帝無有任何不滿,甚至是趙相致仕和繼任者和光掌內閣的權力更疊之變,大周上下也照常平穩運行,天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家家戶戶新年拜謝皇帝恩。

至八年,八年夏,各種問題如山洪齊齊爆發,水深火熱中的百姓等不到朝廷的及時救濟,將罪責全部歸咎到二世女帝頭上。

李清賞聽傳聞說,女帝把朝廷常備的救濟金偷挪去修建了坡鹿園,園裏金磚作屋、白銀鋪地,鴿子蛋大的東海珍珠綴綠植,所養坡鹿每日食百年老參三兩三,飲秘制藥酒七兩七,坡鹿園裏的鹿肉吃一口能保百病全消。

後來,經過無數文人騷客口誅筆伐,鹹亨帝不出意外成為大周有史以來頭號庸君,“驕奢淫逸”、“極盡享樂”等形容是她基本標簽,街上隨便拽個三歲孩童來,都能把鹹亨帝罄竹難書的罪狀說出幾條。

百姓們崇敬一人時,可以把她俸為神,百姓們憎惡一人時,也可以把她碾成泥。

受傳聞影響,離開慶城前李清賞也一直以為,食邑在梁的太上梁王是集齊了所有亡國之主特點的無道昏君,直到她來京路上被見聞顛覆認知,直到今日薄暮見到太上梁王本人。

太上是位非常年輕的女子,身著短夾衣,足蹬破布履,修長約六尺,面容清瘦,風塵仆仆難掩五官清晰輪廓,模樣落拓卻然氣質戛玉敲冰,不言不語看著別人時,那副眉眼積威攝人。

親而不近,疏而不遠,溫和冷漠並存一身,親切高傲同屬一人,如此氣質覆雜卻不矛盾者,普天之下蓋約太上梁王一人耳。

這般的太上梁王與李清賞聽過的鹹亨帝無一版相同,在與這位同桌而食後,李清賞試圖開始理解為何和首輔說只有太上梁王才能護她與昊兒周全。

兩個多月前,她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兄長說的大理寺少卿申沈,申沈帶她去見大理寺卿王冼,王冼看過她替兄長所呈之物後不敢擅專,再秘帶她去見內閣首輔和光。

內閣首輔和光是位不茍言笑,臉上皺紋很深的嚴厲老頭,聽罷來龍去脈,他把她和昊兒安排在隱蔽住處,變相暫時軟禁起來,李清賞猜測,他應是派了人去慶城查虛實。

被藏起將近一個月後,和光再度來見她,憂慮重重道:“你能平安來到某面前已屬蒼天庇佑,今能保你和令侄無虞者唯剩某舊主太上,某與諸同僚推去孤令,可借機送你進梁園,某已去信舊主告知此事,李娘子,風雪侵汴梁,請相信吾舊主定能護你安然過難關。”

她不知和光所言“風雪侵汴梁”是為何意,亦不懂究竟有何難關要首輔舊主出馬才能護住,她只是受兄長囑托來汴京送東西,那些人卻把她像不可示人之寶般設法藏起。

“會有撥雲見日時的,”和首輔最後語重心長給她說:“風雪再厚,也總會撥雲見日的。”

在梁地之外的世人口中,鹹亨帝是死不足惜的昏庸國君,和光口中太上梁王是定盤壓艙的可靠舊主,李清賞親眼所見梁園主人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她萬分疑惑,做過大周國二世女帝的人,究竟是個甚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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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月馬不停蹄趕路使人身心俱疲,加上家裏褥軟被暖,柴睢毫一覺睡到翌日半午,起臥後被告知皇帝柴篌候見。

太上雙臂微展站衣屏前,懨懨任婢子侍奉穿衣,聲音軟糯問:“李清賞那個麻煩精呢?”

“早起去學庠上課了,”掌事官滌塵麻利細致地整飭太上衣裝,連腰帶與下裙貼合處的細微皺褶亦要盡皆撫平,“舒督總派有可靠之人暗中看護著,您放心。”

殿下回來前已安排好暗衛,殿下自己似乎忘記了。

“我才不操她的心,”柴睢明顯不歡迎這位李娘子住梁園,半垂眼眸問:“皇帝來做甚?”

滌塵沈吟道:“馬寶楠說,皇帝聽聞您歸,特意抽時間來問安。”

“稀罕,我母親且還不知我已回,他倒是怪積極。”太上柴睢這張嘴嚴重繼承其相父,說話犀利,使得性格甚腹黑。

嘴損歸嘴損,皇帝駕臨該見還是得見。

不過是一別近兩載,再見時,仿佛兩年前那場翻了臉的爭吵,已隨時間煙消雲散,兩人間毫無芥蒂。

“朕問太上,聖躬安?”三門洞開的梁園前院正廳瑞香繚繞,朱色華服戴十二龍黃金翼善冠的青年恭敬揖拜上座之人。

柴睢端坐上座,神色如常儼肅,清澈眼眸半垂,嘴裏近乎冷硬地往外蹦字:“孤安,坐。”

“謝太上,”皇帝篌言謝,在心腹太監馬寶楠虛扶下入次座,放低姿態親切道:“今晨始聞您回鸞,晚上朕在蓬壺殿設宴為您接風洗塵,萬望太上撥冗前往。”

看著皇帝篌此刻這副恭順孝敬模樣,柴睢腦子裏盡是幾年前二人大吵時此子的咄咄逼人之相,心中不由厭煩。

當皇帝別的本事修不精通都說得過去,面子上的事總要做得漂亮,柴睢客套:“先謝皇帝好意,遠游歸來尚未去給母親問安,孤已告知母親今日去往北山,恐難當天返回。”

太上梁王拉聖太上出來作擋箭牌,皇帝篌沒再堅持。

他說接風宴本就是客套,並非誠心實意,旋即另起話頭,悵然道:“和首輔執意送李氏女入園,朕是不同意的。”

提起李清賞,柴睢毫不猶豫撇關系:“孤無意攀扯任何朝臣,皇帝想如何不妨直說。”

太上對此事態度並不和善,冷起臉時威儀迫人,久居高位之積威非常人可承,皇帝篌時至今日還是會有些害怕。

他下意識挺高胸脯,好讓自己看起來氣魄不輸太上:“此事並非朕之意,和光先斬後奏,把人送進梁園後才呈陳條入中,您知的,這個皇帝當得束手束腳,朕即便不同意也毫無辦法可言。”

柴睢盯著門洞下飄飛進來的細細雪花,不冷不熱道:“外頭已起不少閑言碎語,然則孤與朝中勢力無有任何瓜葛,皇帝還是把她帶走罷。”

放在梁園,徒生是非。

觀柴睢如此態度,皇帝篌反而放下心來,勸慰:“朕自然願為您排憂解難,可李氏女倒底是烈屬,由內閣做主送來梁園,朕也違拗不得他們。”

內閣那幫人是太上和聖太上兩朝在位間一手栽培,他們定下主意時甚至能讓皇帝退位,柴篌自認為,自己這個後來之君能奈其何。

見柴睢一言不發,過完嘴癮的皇帝篌心中又不免有些打鼓,遂道:“不妨將李氏女作為朋友看待,廣交友也是人生一大樂趣。”

柴篌打心底裏怕柴睢,他知道這與他無依無靠孤身一人來汴京當皇帝有關,但他更覺得,怕柴睢是因為七八歲上頭次入宮時的那件事。

“孤敢乎?”柴睢反問,嘴邊笑意輕勾,極盡譏諷,“未敢忘元年之諫。”

鹹亨歷結束,新帝當年改元,象舞元年九九重陽,剛禪位的柴睢去探望致仕恩養的趙大爺和謝太傅,不料惹得都察院禦史聯合六部朝臣瘋狂上書彈劾,罪名是“糾結舊部,意圖覆位”。

害怕被威脅帝位的柴篌氣勢洶洶找來梁園,言語起爭執後,他撕開恭順一面和柴睢大吵起來。

柴睢理解柴篌在汴京在朝堂的孤立無援,也理解他的恐懼,所以吵架之後選擇閉門不出,奈何懷璧其罪,柴篌步步緊逼,柴睢於象舞二年仲春背個破包袱出門遠游。

至現在三年冬,因李清賞被送進梁園而回來。

柴睢兩句話戳進柴篌心窩子,後者登時如坐針氈,冷下聲解釋:“那件事已經查明是誤會,該懲罰的人朕悉已懲戒,太上何必抓著前事不放。”

三言兩語,倒又成了柴睢的錯。

大約是見過同胞親弟的殘忍,柴睢總看柴篌不順眼,元年那次撕破臉後,她懶得在柴篌面前裝通情達理手足和睦:“孤即刻動身去北山,不多留皇帝吃茶了。”

話罷起身走。

至門口被皇帝篌追來兩步,狀若無辜而言辭懇切道:“多方動亂歷時三載終於平靖,九方軍伍大調防,那些將領太認舊規矩,讓朕和太上都不好辦,李氏女是慶城軍副指揮使李舍女弟,李舍雖死,慶城軍仍是郁孤城舊部,朕派過去的人無一不被排擠,朕這個皇帝當得如履薄冰,不得不同意內閣送李氏女來梁園!”

慶城軍是閣老郁孤城舊部,理所當然被劃分為“鹹亨舊勢力”,新朝廷瓦解舊勢力,此乃更替規律。

鹹亨八年各地動亂,至今才徹底平靖,參與平亂的諸守城衛軍裏,慶城軍居首功,李氏女進梁園表面看是太上照拂老部下,實則是把慶城軍和太上綁死,只要慶城軍不肯聽話,出來為慶城軍背鍋的便是太上梁王柴睢。

柴睢厭惡柴篌心裏這點上不得臺面的小算盤,回身斥:“放肆,郁閣老名諱豈是你柴篌可呼!”

皇帝身邊太監馬寶楠立馬跳出來反駁:“郁孤城功勞再高也不過一介下臣!”

話未落,“啪!”一聲清脆響起,皇帝篌掄圓胳膊扇了馬寶楠一耳光,宦官踉蹌著惶恐跪地,半邊臉瞬間腫起,半句求饒不敢討。

“朕與太上皇王家事,豈有外人置喙之理!”皇帝篌拿身邊奴仆撒氣,可他這一耳光打的,究竟是馬寶楠還是柴睢?

馬寶楠匍匐在地瑟瑟發抖,伴君如伴虎,沒人不怕,他表忠心的行徑稍把握不好就會招來殺頭之禍,從區區宋王府陪讀閹人混到現在地步,他又豈是尋常庸輩。

司禮監監領之職至今沒定,那是內廷二十四衙司地位最高的差事,內管內廷,外聯著朝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封寶那閹人在內閣支持下和他爭得厲害,他不得不趁此機會賭一把。

皇帝篌肯定不會給太上道歉,幸虧有馬寶楠站出來替皇帝篌擋下太上睢這一斥,否則真不好收場。

稍頓,皇帝篌在柴睢註視下,努力用平靜語氣掩飾心中緊張,推脫責任道:“朕並無對郁閣老不敬之意,今朝種種舉措悉出自內閣,望太上莫要遷怒朕,若太上實在不肯原諒,朕也沒辦法,您是長姐,長姐如母,您說甚朕都是聽的。”

柴睢受不了柴篌這偽君子嘴臉,甩袖而去,姐弟二人不歡而散的消息飛速傳出去。

皇帝禦駕走出梁園,馬寶楠腫著半張臉跟在天子六駕旁,華麗高軒裏悠然傳出皇帝篌聲音:“今日辛苦你了。”

馬寶楠聽得此言心中大喜,仰起臉看車窗,眼睛一紅:“為公家分憂是奴婢福分,只是您方才太不顧自己,萬若真惹那位喊來上禦衛怎麽辦!”

皇帝篌微微笑:“只要她肯同朕吵,說明她還是老老實實沒有其它心思,要是哪日她真與朕君臣有別客氣起來,那才是真正到無法預料時,柴中綏,呵。”

“思靖百姓,取中而綏”,柴睢要是真有膽量和他對立,她當年便也不會被大臣逼禪位,不會被朝臣私下給取“柴中綏”諢名譏諷她軟弱好擺弄。

兩手好牌打個稀爛,柴篌認為柴睢到現在一敗塗地的原因在於她是個女人,軟弱妥協帶在骨子裏,小時候被林祝禺趙長源二相輔支配,長大後又聽內閣那幫男人行事,被逼禪位簡直是活該。

想到這裏,皇帝篌輕蔑道:“國丈還總叮囑朕要小心提防梁園,如今一個李氏女便鬧得她坐臥不安,爛泥扶不上墻,她相父從棺材裏爬出來也幫不上她。”

猛一陣寒風劈頭蓋臉吹打過,馬寶楠裹緊身上袍子,不放過任何溜須拍馬機會:“公家英明。”

寒風吹過,道兩旁篁林翠竹沙沙搖曳,落雪簌簌,皇帝篌嘆了口氣:“你不懂,真正難辦的是和光,是內閣。”

與此同時,梁園,井葵小院。

滌塵為太上更換出門衣裝,嘴裏忍不住叨咕:“您今日跟吃了槍藥一樣。”

“你不了解柴篌,”柴睢歪頭掖掖有些磨側頸的衣領,“他那人量小性驕又多疑,若非同他吵一架,他定會想法再從李清賞身上入手,不鬧騰出點甚麽他不會罷手。”

“還說您不操心李娘子。”滌塵給她家殿下腰間戴上組玉佩,聖太上最喜歡主上身上環佩叮當。

太上年幼時,聖太上喜歡把小家夥打扮得精致,林敦郡王也喜歡聽阿睢走路時身上環佩輕碰叮叮響,每次小阿睢去找相父,人未至聲先達,相父無不歡喜起身迎。

柴睢倒是沒多想,閑聊道:“誰知和首輔葫蘆裏賣甚藥,他執意讓同吃同住,估計是怕有人會害李清賞,嘖,連柴篌都來試探,你說這李清賞倒底甚來頭?”

滌塵笑:“不是故慶城軍副指揮使家中女弟麽。”

“沒恁簡單,”柴睢琢磨片刻,道:“你幫我喊阿照去中庭書房。”

“還要趕時間去北山,快來不及了。”滌塵為主上穿好江南上貢的雙面繡禦寒外氅,昨日還模樣落拓的青年女子登時貴氣逼人。

“來得及來得及,”貴氣逼人的殿下軟糯著聲音撒嬌:“不會耽誤很久,一盞茶時間。”

“好罷,”滌塵搖頭:“誰也拿您沒辦法,奴這就去請舒督總。”

滌塵轉身到門外吩咐人,柴睢隨手拿起梳妝臺上一根沒見過的木發簪,低眉垂目間看見鏡中人,忽發覺鏡中人臉上是自己不曾見過的深沈。

所以和光那老頭倒底瞞著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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