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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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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化蝶

慎瑞雲躺在床上, 姜浮只看了一眼,就感覺心酸得很。之前她也很瘦,弱柳扶風的楚楚韻致, 可現如今, 幾乎是骨頭外包了一層皮, 瘦得沒個人樣, 臉色青白,像是哪裏逃荒的災民。

慎夫人用帕子拭淚:“阿浮, 我先出去,你們姐妹倆好好說會兒話。”

她把守在旁邊的女使都帶了出去,臥房裏便只剩了她們兩個人。姜浮坐在床前, 握住慎瑞雲的雲, 眼眶一酸,眼淚就要落下來。

“瑞雲,既然被找回來了,日子還得照樣過是不是?那個吳生, 根本不是什麽好人, 你就別想著他了。我看慎伯母也想通了, 以後你不願意嫁人,就一直留在家裏, 願意嫁人,等事情平息了, 再尋門親事。你阿娘說了, 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什麽她都答應。”

慎瑞雲聽見是姜浮的聲音, 掀了眼皮,苦笑道:“阿浮, 你還不知我的心嗎?難道你也和她們一樣,以為我是為了吳生才不想活了的嗎?我這一生短短十幾年,苦的時候太多了,甜的時候太少了,我只想求一個解脫。”

姜浮忍住淚意:“你過得不容易,我知道,可是如今,不是苦盡甘來了嗎?我和你說心裏話,原來我還擔心,你爺娘容不下一個私奔的女兒,就在昨天,我還想著怎麽救你出去。可其實,是我小人之心了。你爺娘雖然對你嚴厲,但疼愛之心不少。你阿娘在我家的時候,哭得不成樣子,她那麽重禮儀的一個人。你阿耶我雖然沒有見,也聽說了,他近些天,頻繁請假。過去的就過去吧,經了這一遭,他們不會再逼你了。”

慎瑞雲抽回自己的手,掩面哭泣道:“過不去的,阿浮,我過不去。我倒寧願,她們打死

我,那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恨他們了。可偏偏呢,阿耶把我帶回來,還不準我尋思,這樣算什麽呢?我吃過的那些苦,受過的那些罪,不愛我也就算了,偏偏是愛我的父母造成的。是我遇人不淑,識人不清,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不再恨他們,卻也不能接受再這麽渾渾噩噩得過下去,唯有一死,才是我最好的選擇。”

姜浮忍不住流出淚:“瑞雲,你這又是何苦呢?你若是不能接受,再和爺娘生活在一起,隨便去拿個莊子上,宅子裏,自己過活就是了,伯母一定會同意的。”

慎瑞雲哽咽道:“逃不了的,也忘不掉的,我一生都將在這張大網下,永世難忘,只想再也不受困擾。阿浮,你我朋友一場,你若是真的為我好,就跟阿娘轉告我的遺言吧,就說下輩子,我不願再當誰的女兒,也祝她不要再當誰的妻子。我的死,和誰都無關,是我自己想不開,你也不用再勸我了。若有來生,我倒寧願做一只蝴蝶,春生秋死,但凡我想去的地方,都能飛過去,不去靠著誰,也不用求著誰。”

交代完這些事,她不再流淚,雙目閉上,眼角仍有淚痕,一副安靜等死模樣。

姜浮心知再勸無用,起身離開,慎夫人就守在門外,一見她出來,臉上都是急切的神情:“阿浮,阿雲她怎麽樣了?有沒有想明白?她還那樣年輕……”

姜浮悲戚搖搖頭:“是我無用……”

慎夫人聞言,腳下一軟就要跌倒,兩側女使慌忙將她扶住,才沒讓摔倒。

她臉上淚痕未幹,又添新淚,對著姜浮生硬擠出來笑意:“沒事,不怪你,本來也是想著,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姜浮五味雜陳,想說些勸慰的話,卻好像有什麽堵在嗓子眼,把她變成了啞巴。

慎夫人強撐著,親自送她上馬車,卻在將要出門時,撞見了急匆匆歸來的慎侍郎。

夫妻二人像是一同老了十幾歲,慎侍郎不知從什麽地方回來,衣服皺巴巴的,胡子糾纏在一起,像是好久沒打理過。

看到姜浮,他渾濁的眼睛一亮,陡然生出許多希望來。他是絕不可能拉著一個小輩問東問西的,只能問自己的發妻:“瑞雲她……”

慎夫人眼睛又蒙上一層水光,輕輕搖了搖頭。

慎侍郎便懂了,雙手頹然的放下。

慎夫人道:“你找到那個吳生了嗎?”她心底還抱著一絲希望,這個人說不定可以讓女兒萌生生意。

慎侍郎道:“……人是找到了,只不過帶不回來了。洛州多水匪,吳生的屍體,被人發現在小路旁報了官。”

慎夫人:“……居然如此。到了現在,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她望著姜浮,骨子裏透露出來疲憊:“阿浮,我……實在是……讓我身邊的如明送你回去吧。”

姜浮忙道:“伯母保重身體,我自己回去即可。”

告別了慎侍郎夫婦,乘著馬車從慎府的大門出來,竟突然有種恍惚隔世的感覺。

雪簇不解道:“好奇怪,為什麽慎娘子那樣溫吞的人,卻非死不可呢?她爺娘一片愛女之心,倒真可憐。”

可憐嗎?

姜浮道:“父母之愛子,為之計之深遠,可誰又知道,自己給的,就一定是子女想要的呢?”

雪簇道:“不曉得,既然疼愛女兒,可為什麽吃也不給放開肚皮吃,還三頭兩天的罰人。幸虧我是個孤兒,沒人這麽管我。”

姜浮無奈道:“不是應大將軍把你撿回來的嗎?他不管你?”

雪簇道:“當然是管得,只不過嘛,撿得太多,他的將士也太多。應將軍只有一顆心,裏面放了這麽多人,不可能管得過來。”

姜浮點頭道:“確實如此。”想著剛才的光景,慎瑞雲怕是真的活不成了,姜浮又道:“洛州離玉京城這麽近,居然水匪橫行嗎?這也太……”

念頭一轉:“你去聯系控鶴衛,替我查一查吳生之前在玉京發生的事。”

雪簇雖然不解,一個死人,還查他做什麽,但沒多問什麽,點頭答應了。

姜浮總覺得,別人口中的吳生,都是那副模樣,一個輕浮的浪子,可慎瑞雲又不是睜眼的瞎子,怎麽會看上這樣的男人呢?

雖然有走投無路死馬當活馬醫的嫌疑,但總不應該……

回去見了阿娘,姜夫人只照例問了話,聽到慎瑞雲一心求死,臉上悲戚之色大顯,道:“阿浮,你看到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為了一個野男人,拋下父母,能落的什麽好下場?”

姜浮無奈:“阿娘……”她聽出姜夫人含沙射影的意思,可是慎瑞雲想要尋死,不是真的為了那個吳生。

她想要辯駁,可阿娘不會被說服,她只會固執己見,認為慎瑞雲是被迷了心竅。

即便在此之前,慎瑞雲是她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樣樣都好。

姜夫人又道:“阿清的婚事定下來了,是許學士的次子。那是個齊整孩子,人長得俊俏,行得正坐的端,有空你也多勸勸你阿清,讓她放下心裏那些邪魔外道吧。”

許學士的次子是誰,姜浮不知道,也不抱什麽希望,“二叔母這次,怎麽不給阿清姐姐挑一個勳貴子弟了?”

許學士寒門出身,科舉做官,他的兒子將來前途全靠自己拼搏。許氏生性謹小微慎,最怕別人說她不賢良大度,給姜清挑了個門第不顯的婆家,不怕別人說她苛待庶女,為母不慈嗎?

姜夫人呵呵笑了幾聲:“你們這些小女孩家,沒見過什麽世面,只知道高門顯貴看起來威風,便一心向往,殊不知,那才是藏汙納垢的地方呢。寒門學子家貧些,可人口簡單,低嫁過去,娘家也好撐腰。”

這又是說她了,三番兩次,姜浮不太高興,“阿娘說話好沒意思,瑞雲找了個真的窮書生,你又覺得她是鬼迷心竅,我要嫁東宮,你又覺得我這是攀權附貴,心思不純。說到底,不過就是你們選得才是好的。”

姜夫人止不住發楞:“你這丫頭,還沒做人上人,先瘋魔了?”

姜浮道:“明明是阿娘屢次三番拿話刺我,還倒打一耙,既然我在這兒礙眼,我走就是。”

說罷她行了禮,不待姜夫人反應,扭頭離去了,心裏苦悶一點不少。

為什麽天底下的父母都是如此獨斷專行呢?

她嘆了口氣,怎麽想也想不通。

等到怒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愧疚,阿娘雖然老是拐著彎兒說她,但總是為她好,自己剛才那樣說話,是不是太傷她的心了?

不由和慎瑞雲共情起來,這世間的愛恨,哪裏是一清二白的呢?

妙嫣過完年就不來了,院子裏的管事女使就變成了寒酥,她和姜浮同歲,是家生子,爺娘都在姜府為仆。

寒酥性子沈靜內斂,只話少些,妙嫣少不得要跟她交代許多。

盈枝捧著下巴看她們倆說話,頗有惆悵之意:“妙嫣姐姐,過完年後,你真的不來了嗎?”

妙嫣標準的鵝蛋臉染上了一層緋色:“嫁期定在暮春,我總要回家準備準備。”

盈枝道:“唉……我舍不得你呢。”

妙嫣笑道:“我走了,就再沒有挑你的不是了,你還不開心嗎?”

盈枝晃悠著手:“我才不是那樣小氣的人呢。”

妙嫣嘆了口氣,也不同她打趣胡鬧了,正經道:“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何必要這麽傷感呢?”

盈枝點頭道:“我曉得了,聽說妙嫣姐姐你嫁的是個秀才呢,等你當上了官夫人,可別忘了我們。”

妙嫣抿嘴笑道:“我也不指望這些,只盼能一生順遂罷了。”

面上在笑,失落之意卻自然流露出來,寒酥和妙嫣都察覺到了,不知如何想勸,一時無言。^_^本^_^作^_^品^_^由^_^

正好這時候姜浮帶著雪簇回來,盈枝頗有些吃味:“娘子怎麽又帶著雪簇出去玩兒,都不帶我去,娘子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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