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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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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連珩楞在原地。

倒不是因為菜楚楚拿出來的這一張照片,而是照片中夭折的孩子只有一個月。

一個月,那豈不是——

“嗬啷!”

餘景一時頭重腳輕站不穩當,後撤時撞到了一把椅子,狼狽地跌坐其上。

連珩咬牙撐起身體,按著桌邊挪過去,握住餘景的手腕:“餘景?”

可緊接著,菜楚楚抖了抖肩,笑出了聲:“真可憐啊……”

餘景還捏著那一張照片,死死地盯在上面,整個人面色蒼白,劇烈地顫抖著。

他的耳邊全是牙齒相撞的“咯咯”聲響,偶爾傳進幾句菜楚楚的冷嘲熱諷,句句全都如鋼針般紮在心上。

“祁炎就是個騙子,對我說憧憬家庭,對你說渴望愛情,實則就是貪心不足,什麽都想要。他今天能對我下手,明天就能讓你消失,你以為他多愛你?其實我們都一樣,被他騙的團團轉罷了……”

餘景木訥地擡頭,看菜楚楚笑完了,眼底又生出幾分寞落。她頓了頓,盯著餘景手上的那張照片,自嘲般自問自答:“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不要,你又算得了什麽呢?我又算得了什麽呢?”

連珩皺了皺眉:“你說了這些,不怕祁炎對你動手嗎?”

菜楚楚彎腰拿起自己擱在座位上的小包,擡手理了一下她微卷的長發:“我不陪他玩了,大不了就是死,誰怕誰啊?”

菜楚楚離開後,房間裏靜了很久。

她沒帶走那一張照片,餘景就一直捏在手裏。

腦子裏亂糟糟都是過去的事,盯著那一團小黑點,仿佛能聽見祁炎曾經對他說的話。

“我媽當初懷孕之後我挺高興的,不管是男孩女孩,覺得終於有個跟我流著一樣的血的人。”

“只不過後來被我爸一腳踹沒了,我當時沒什麽反應,但是現在還能記得我媽的哭聲。”

“在遇到你之前,我想結婚生個孩子,在世界上多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不過現在有了你,就不想了。”

真的不想了嗎?

還是有在想的吧……

餘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照片裏那一小團陰影。

這是祁炎的孩子。

一個月大,根本看不出來什麽。

是啊,才一個月大。

眼淚滴落下來,打濕在手背上。

一滴,兩滴,直到控制不住浸濕一小片袖口。

一個多月前,他從職工宿舍搬出來,租了間房子,忙著操心徐楊的事。

也就是一個多月前,祁炎找上他的房子,站在門外說“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可同樣是一個多月前,祁炎和菜楚楚有了這個孩子。

原來一個人的心真的可以掰成兩半嗎?

上一秒還在苦苦糾纏乞求原諒,下一秒就可以毫無悔改繼續背叛。

“你說祁炎知道嗎?”

餘景忍不住問。

“他舍不得的。”

祁炎不會舍得讓這個孩子去死,或許他壓根就不知道菜楚楚懷孕了。

怪不得從那一晚之後祁炎就沒有任何消息,或許一直到現在,這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他都在懷緬這個世界上與他唯一有血親的家人。

可如果祁炎知道呢?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小寶寶。

或許壓根就沒餘景什麽事了吧?

餘景哭著哭著,又特別想笑。

這一切仿佛打了他一個響亮的耳朵,大聲嘲笑著他曾經的痛苦與掙紮。

只有他一人沈溺過去無法自拔,也只有他一人安慰自己想要挽救。

表面華麗的大氅早就暗生蛆蟲,當他發現一處臟汙時,內裏早已破敗不堪。

他認輸了。

也認命了。

這世界有幾分真幾分假?

全然不在意了。

-

餘景哭過一場後就收斂了情緒,畢竟身邊還有一個瘸子需要照顧,不可能真就一口氣沒提上來暈在那兒。

他把照片收起來,再推著連珩一起回去。

到家時連阿姨做好了午飯過來,餘景怕對方擔心,還象征性地吃了幾口。

不過也就那幾口飯,吃完沒一會兒就全部吐掉了。

心底源源不斷往喉嚨裏送著惡心,就像當初剛知道祁炎出軌時那種生理上的反胃。

一旦有了個開頭,止都止不住,吐到胃裏空空,嘴巴嘗到苦澀,餘景都有點想笑,他不是第一次吐出膽汁來了。

其實他早該對祁炎死心,從發現了對方出軌開始。

可惜自己那時並不聽勸,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自欺欺人,非得事情落到這種地步才肯看清現實,去承認自己的愛人早已死在了過去的回憶裏。

既然渴望正常的家庭,又何必弄得這麽狼狽?

餘景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大大方方地離開豈不更加體面。

餘景頭痛得要命,雙臂撐在洗臉池邊閉上眼睛。

突然,衛生間的門從外面輕輕叩了兩下,連珩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還好嗎?”

餘景擰開水龍頭,漱了漱口,開門時下巴上還掛著水珠:“嗯。”

這或許是給他優柔寡斷最大的報覆。

-

下午,餘景應連珩要求煮了點粥。

連珩不怎麽餓,煮粥也是想讓餘景吃一點。

他不能長時間下床,餘景就坐床邊上看著他。

一開始連珩還說幾句話,全被餘景用“嗯”給一個個終結。

沒辦法只好緊急找來救兵,周老板拎著果籃來探望病人。

他之前在醫院他就去過,但那時人多,沒說上幾句話就走了,這會兒特地來活躍活躍氣氛,也讓餘景有點事做,免得胡思亂想。

這次甚至還多帶了一個人過來做飯。

連珩認識,那是對方半路撿來的小男朋友。

這就特別好。

趁著外面兩人商量著做飯,臥室裏的兩人也開始討論起來。

“真稀奇,”周老板坐在床邊剝開一個香蕉,“這事兒除了自己捱過去還能有什麽別的法兒?”

“你之前不也有過這種被人甩了的不堪往事,之後又找了個小弟弟過得不也挺好?這不是挺正能量的嗎?你跟他聊聊唄?”

周老板嚼著香蕉的腮幫子一頓。

他看著連珩認真請求的樣子,恨不得一耳刮子蓋他臉上。

“連珩你丫真缺德啊,有這樣扒人傷口給自己療傷的嗎?”

“還傷口呢,我看你已經被治愈的差不多了,過來人,更好說服一些。”

周老板翻了個白眼:“那我之前相好的一堆,你讓他也去找?”

連珩“嘖”了一聲:“認真點。”

周老板癟了下嘴:“這事兒外力沒得幫,得他自己想開了走出來才行。”

連珩急了:“那他要想不開走不出來呢?”

“一輩子就這樣唄。”

“那不行。”

“你還不行上了?”周老板笑了,“你算哪根蔥?誰在意你的不行?”

連珩說:“時間和新歡總得選一個吧?我就不能加快一下他走出來的速度?”

“那你也得是新歡吧?”

“我怎麽就不能是?”

“新歡,得他同意。”

“……”

幾句話把連珩給幹沈默了。

“他們那麽多年在一起,又是白手起家到現在,憑什麽就讓人家這麽快忘了啊?”

連珩:“……”

他動了動唇,想說什麽,最後又閉上了嘴。

“天天勸別人認清現實,你自己也認清一點,在他心裏,你沒那麽重要。”

“……”

連珩找人來是想讓他開解餘景的,結果兩根香蕉的功夫,對方把自己給說郁悶了。

特別是他郁悶了一下午,晚上看著人家小兩口互相夾菜親親愛愛,這郁悶程度簡直線性上翻,最後自己悶著炸。

“滾,快滾……”連珩受不了了。

周老板把自己的小男朋友送出門,再回頭告訴連珩:“慢慢來,別把人逼急了。”

連珩趕緊把門關上。

開著他的電動輪椅折返回去,餘景正坐在客廳裏發呆。

數字電視卡在主菜單界面,遙控器就在他手上,也不去按。

連珩過去,把電視關了。

“我吃一身汗,再給我擦擦吧。”

-

餘景不能閑,一閑就發呆,一發呆就亂想。

於是連珩一天到晚忙於給對方制造麻煩,不是這酸就是那疼,要不就想吃手搟面喝辣糊湯,反正什麽麻煩他就要來什麽。

餘景也不抱怨,連珩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不會做的搜教程一點一點去學。

慢慢的,連珩下床的次數多了,也跟著在旁邊觀摩,偶爾上一上手,一下午很快就被這麽消磨過去。

又過去一星期,連珩左臂拆了石膏,人也能拄著單拐下地溜達。

他有事沒事就要餘景跟他一起出去遛彎,餘景便推著他的電動輪椅,溜到連珩累了,再一路坐回來。

直到九月初,徐楊要開學了。

連珩去了趟醫院覆查,說是再過幾天就可以拆腿上的石膏了。

連珩談不上高興。

和餘景一起到家時不到十點,連阿姨買完菜幾乎就是後腳進門,驚訝他們怎麽回來這麽早。

餘景接過購物袋,說了連珩身體的恢覆情況。

連阿姨和餘景一起進了廚房,忙不疊道:“小景,這一個月了多虧有你在家照顧著,不然就憑他那不老實的,指不定像上次一樣摔第二次。”

“上次?”餘景疑惑道,“哪一次?”

這個說來話長,事情也都過去一年多了。

由於工作原因,連珩受傷也都是家常便飯。

只是像這次這麽嚴重緊急通知去醫院的只有一次,那次任務特殊,面對的罪犯也比較兇狠。爆炸的沖擊波幾乎能瞬間把人撕裂,連珩在他們隊長的掩護下才能撿回來一條命。

餘景如夢初醒:“就是那個……”

連阿姨點了點頭:“其實小珩當初要幹這一行,我和你叔叔是一千萬個不願意的,但他一門心思走到底,我們也管不住。”

她一邊摘菜,一邊絮絮叨叨地和餘景說著過去有關連珩的一些小事。

餘景垂了睫毛,想起自己當初的一意孤行。

他的做法的確是傷了自己父母的心,無可辯解。

可為什麽,連珩父母卻願意為了孩子原諒妥協,他的父母卻過了這麽多年卻依舊懷恨在心。

是不是有些東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即便窮盡一生,如何爭取,都不會屬於你。

親情、愛情,友情。

父母、祁炎,連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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