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夏靈盤坐在舟上，她緩緩擡起臉，一雙黯然無神的眼睛癡癡地望著前方，顯待呆滯而麻木，她的指尖抖顫著，停在了她那空蕩蕩的右手邊。

往日的記憶卻在此刻如潮般泛濫。

“師父，我是陰陽眼，為什麽不能跟師兄去捉靈。他都不是陰陽眼。”

“靈兒，你不合適。”

“為什麽，靈兒是陰陽眼！”

“就是不準。”

秦召從不讓她與除靈師們有過多的接觸，小時候的夏靈並不知道原因。直到她長大了，知道師父一定有事瞞著她。

一次偶然，她偷聽偷看師父與朝廷遣派的使者商議事情，她遠遠地觀望，桌上放著一張黑色的符紙，當她第一次見到殞世符時，心裏莫名其妙地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她開始暗自私下調查殞世符，然而，隨著她的深入，小時候的噩夢開始反覆出現。

她意識到了事情並不簡單，也許跟她身世有關系。

後來她在閣樓裏找到了一本密封起來的書，她好奇地打開翻閱，裏面的內容都是些極其厲害的咒術，可以操縱靈魂，可以囚禁靈魂什麽的，那時候她還懵懵懂懂，只是覺得有用，便自學起來，可越學到後面，她就越無法自拔，她感覺這些咒語和她仿佛天作之合，每次念出它們時都會說不出的暢快。

可是，終於有一日被師父發現了，他發著前所未有的大火。

“你不能學這個東西，夏靈，你會毀了自己。”

“為什麽！”

“它們太骯臟了，夏靈，你知道嗎？”

她那時候完全不能理解。

現在，她依然無措。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喃喃自語著，眸中乍現出了一分幽暗與恨意。

“我問你們，為什麽！”她突然朝空中大喊。

天空中沈重的烏雲在仿徨，渡步中聽見了她的怨喊，變得更黑，更深，幾絲血色劃破天際，如雷電一樣轉瞬即逝。不知幾時起，湖水像沸騰了一般冒出了汙濁的氣泡，許多死蛇的軀體浮上水面。

夏靈突然瘋癲了般抽笑起來，她大笑著，笑聲卻那麽淒涼:“我夏靈出生起便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從未害人害魂，可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你們那麽怨恨詛咒師，怨恨我，甚至想要殺死我。但你們知道嗎？最後，是我在幫助你們解脫。”她流下一行清淚，唇形微變，無聲中藏匿著死亡的咒語，操縱起絕望的魂靈。

她看見無數死蛇的屍身上抽離出黑色的魂魄，而那些“靈魂”卻都維持著村民的衣飾與樣貌，他們驚恐地扭動掙紮著，卻被無形之手抓出來。

是的，他們是黑色的，不是正常的白色魂魄，他們也許早已稱不上靈魂了，而是魂飛魄散後的餘影殘念。靈魂被詛咒師的囚魂術囚禁在陽間，無法下地府，七日之後便消逝而去，他們不是亡鯉，不可以隔界而活，但怨氣卻始終不散，殘留在被囚禁的狀態，苦苦無望地等待，還乞求有人可以給予解脫。

夏靈伸出僅存的左臂，指向大蛇的方向。

“親自去報仇吧。”

枯骨湖上升起數萬個黑色殘魂，他們爭先恐後地撲向女人的頭發，四肢，軀幹，蛇尾，或哭，或笑，像燃燒的荒野，放肆地漫延著他們的憤怒。“不，不！”女人悲愴的長鳴中隱約可以聽見一個絕望的男聲，那是跨越千年的痛呼。

詛咒與憎恨傾瀉而下，化作熊熊的黑色烈焰，炙烤著大蛇的生命，並很快殺死了它。“他”的靈魂躲藏在大蛇中數千年，最終被覆仇的亡怨拉拽出來，撕了個粉碎。

一切都終結於怨魂之火的盛宴，他們終於自焚而盡，徹徹底底幹凈地離開了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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