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半個月後。

瀾山懸崖邊。

少女背著一筐草藥，屏著氣，艱難地仰起下巴，身體貼伏在峭壁邊上，兩只手死死地摳入石縫之間，腳踩於幾塊凸出的石頭上，她渾身都緊繃著，整個人像是釘鉗入壁。

女孩目不轉睛地盯著距離自己一米遠不到的那株從石縫裏生長出來的小花。

這朵本身其貌不揚的小花骨朵周身卻縈繞著銀河屑碎般的流光，正是這流光才讓雲煙得以確認，這是紫級頂級丹材“光露”。

這“光露”可是極度稀有的丹材，成熟的全花甚至可以讓必亡之人在臨絕前起死回生，而這朵小花苞也足以讓孟冬蟄的妖力恢覆從前全盛時期，也有可能直接增進幾百年的修為。

雲煙大概是倒黴的日子到頭了，一下子人品值爆發了，這才能發現它。

待她小心翼翼，聚精會神地擡起腳，跨到另一塊小凸石上，那株光露在餘光中閃現，倏地眼前劃過一片燦爛無窮的星雲河漢，似是無數星鬥旋舞著欲將她吸入銀色的海洋。

雲煙的手指觸摸到了花莖，隨著她快速拉斷根莖的趨勢，一種巨大的引力開始拖扯雲煙的後背，“光露”一與石壁分離，那種無可抗拒的重力將雲煙瞬間拉下懸崖。雲煙直接大腦一片空白，她心似乎頃刻間已墜入懸崖之底，兩只眼眶驚慌地決裂，驟然間喉頭收緊，手指不甘地彎曲起來。

粉身碎骨一定很疼吧。

耳畔清晰的凜風與脈搏節拍的彈動聲呼斥了她的腦海，什麽都來不及思考，眼看唯一抓著石縫的左手也無法支撐地滑了下去。

雲煙覺得自己這回徹底完了。

然而，措不及防的下一刻，一只青筋縱橫的手臂突然伸下來，有人一把抓住了雲煙的左手。

手掌心傳遞而來的溫度如此通透，讓雲煙絕望的心再一次劇烈地跳動起來。

手臂上一點一點泛濫開來的綠色妖紋畫出了充訴野性的圖騰，雲煙無可抑制地屏住了呼吸，她看見了，卻不敢相信，大得不屬於人類的力氣讓他成功地把命懸一線的雲煙拉上了崖岸，雲煙順從著不可避免的勢頭向前撲倒，將那個救她的人也推倒在地，她整個人壓在那個人的身上，呼吸變得急促而熾熱。

雲煙狼狽地站起身來，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將右手中緊握的光露展現出來，那株柔弱的小白花仍在閃爍著星光，被山巔的冷氣包裹，好似受凍的嬰兒正在努力蜷縮。

她滿心歡呼雀躍，期待的目光擲向坐在地上的那個人，他手支撐在身側，大口大口地喘氣，胸前起起伏伏，那雙暗綠色的瞳眸也向雲煙註視而來。

看見那株光露，他明顯地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孟小狼，你看這是什麽！”雲煙語氣裏飽含著激動澎湃，“我拿到了！”

“光露……你……”孟冬蟄的雙眼中的確在一瞬間顯出光亮，但隨即似想到了什麽一下子又黯沈下去，隱隱的怒氣代替了光芒，像牽連的枯藤爬上眉梢，擰成了一捆。

他的變化並不明顯，導致雲煙沈浸在喜悅之中完全沒有發現。

孟冬蟄站起來，幾步走至她的面前，擒握住雲煙的右手腕，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光露，看都未看它一眼就揮手將這株紫級丹材扔了出去。光露頃瞬之間被狂風撕碎，散成五瓣墜入懸崖之下。

這一切發生得過於迅速，不過眨眼間。

雲煙反應不過來，她也不能相信，楞楞地呆在了原地。

孟冬蟄微低頭，他看見雲煙的面容開始痙攣，之前所有的笑容都凝固了，破碎了，兩只大眼睛瞪得混圓，她用力一甩右手，將他的手揮開。

“為什麽”她的聲音在顫抖。

“那有什麽！”孟冬蟄厲聲質問雲煙，指向懸崖的邊緣，“只不過是一株花，你有必要非下去采不可嗎？”

雲煙眼圈紅了，她冷笑起來，“孟冬蟄，既然你已經有餘力沖破我布下的結界，那你就走啊，趕緊離開啊！”

“雲煙！”孟冬蟄怒了，他額頭上青筋暴起，抿緊了唇，他一把拽住轉身的雲煙，鉗住她的雙肘逼她面對自己，“我不需要這種東西，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他盯著她的眼睛，俯首垂眸，將她的面龐全部倒映進去，那雙狼眸像是深秋雨季的幽譚，死氣沈沈的水面上在這一瞬間竟然泛起了濕蒙蒙的霖霧。

他竟然哭了。

因為他差一點點就永遠失去了她。

雲煙註視著他的眼睛，她泛濫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她也失去了所有言語的能力。他的情緒在她面前清晰起來，不再如從前那般疏遠，她感受到記憶裏殘存的那種溫熱又一次出現。

生死動搖了偽裝出來的冰冷堅壁，他們之間經歷了反目，戒備，疏離，可最後還是無法拋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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