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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正文完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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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正文完結(上)

天使深夜降臨, 梁國公府內霎時亂成了一鍋粥。

秦氏與二房、三房的嬸娘們一起去前廳聽旨,徐懷安姍姍來遲,著一身紅艷艷的喜服, 突兀又張揚地出現在天使的面前。

那天使是生的面貌肅穆,與人精般的禦前總管不同, 他一向只為了替崇珍帝發號施令,施的全是陰損的命令。

譬如今夜,這天使趕在天明時分出現在梁國公府, 又要宣旨讓徐懷安即刻去江南徹查貪墨案。

這顯然是崇珍帝在為玉華公主出一口惡氣, 滿京城誰人不知這樁婚事的奇巧與齟齬。

鎮國公府已為了此事不再與梁國公府來往, 而梁國公府瞧著也不甚在意,依舊緊鑼密鼓地籌辦著與蘇府的婚事。

如此強硬且執著的作風,一看便知徐懷安是鐵了心地要迎娶蘇家長女, 這裏頭必然有幾分真情實意在。

況且崇珍帝與徐懷安也打了不少交道,知曉這人瞧著對萬事萬物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其實心裏淡漠的可怕。

那一日在禦書房,若他能痛快地答應迎娶玉華公主,往後他的仕途自然是青雲坦蕩、更上一層樓,封閣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偏偏他沒有這樣做。

崇珍帝睚眥必報, 心裏是惱極了徐懷安不給他面子, 隱忍久了只打算在徐懷安與蘇氏成婚前給他當頭一棒。

況且他早就厭煩了江南那群迂腐又不知變通的老頭子,借著徐懷安的手將他們懲治一番可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天使代表著崇珍帝的心意, 寥寥幾句話就將秦氏逼得面紅耳赤。

“明日就是慎之與蘇家小姐的婚事, 有什麽天大的事非要讓慎之即刻去做的?陛下此舉,莫非是要刻意難為我們梁國公府不成?”秦氏的話說到此處, 已是染上了幾分不客氣。

她是秦大學士膝下的獨女,在閨閣時性子也是直爽又潑辣, 嫁來梁國公府後一路順風順水,把持著夫家的中饋與命門,養就了這樣一身無畏強權的脾性。

天使被她嗆了幾句,卻仍是面不改色地笑答道:“陛下懿旨,梁國公府是要抗旨不尊嗎?”

“抗旨不尊”的罪名砸下來,便是梁國公府也擔待不起。

眼瞧著秦氏頗為憤怒地要與那天使爭辯起來,徐懷安立時上前一步,正好擋在了秦氏身前。

夜風狂拂擺舞。

他只著一身墨布單衫,寬大的衣袍在夜色的侵襲下勾出晃然的弧度來。

徐懷安朝那天使一禮,便道:“陛下吩咐,慎之不敢推拒。家母近來身子不適,心緒也有些不寧,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天使不要見怪。”

他將話說的這樣體面與謙卑,天使自然也不會與他多計較。寒暄了幾句後,天使便離開了梁國公府,卻沒有第一時間離去,只是派人守在了梁國公府門前的甬道之中。

崇珍帝有令,一定要他們親眼看著徐懷安踏上前往江南的路途,才能許他們回宮覆命。

一墻之隔的梁國公府內。

秦氏怨聲載道,縱然她不敢心有不敬,卻也在暗地裏把崇珍帝罵了個狗血淋頭。也不知曉這樣小肚雞腸的崇珍帝當初是靠了什麽本事坐上帝王之位,在位的這些年也沒見他立下多少功績,腦海裏的算計與本事都拿來對付她們這些世家了。

“明日就是你和婉寧大婚的日子了,他非要挑了今夜,讓你去江南處理什麽貪墨之案,擺明了是在故意刁難你,為他的寶貝日女兒洩憤呢。”秦氏氣得胸膛不斷上下起伏,出口的話語染著濃濃的憤恨。

要知曉她為了替兒子辦好這一場盛大的婚事,可是忙前忙後忙活了一個半月,這一個半月裏她可沒睡過幾夜整覺,只生怕婚宴的哪一環會出了什麽紕漏。

這些時日,她也沒少聽見外頭的流言蜚語。左不過是有人在非議徐懷安覬覦密友之妻,又懷疑他早先便與蘇婉寧有了私情,此舉可一點都不像個君子所為。

鎮國公府裏的鄒氏還放出了不少風言風語來,只說蘇婉寧嫁來鎮國公府後時常與生的俊俏的小廝眉來眼去,為人處事很是有些水性楊花在,她還在背地裏使了不少手段勾.引徐懷安。

這才惹得徐懷安與許湛關系破裂。

這些流傳著的風言風語主要目的是為了詆毀蘇婉寧的名聲,可也在暗地裏指責著徐懷安的秉性。

秦氏氣的不得了,她也懶怠與鄒氏多費口舌,便將鄒氏放印子錢的消息捅了出去,這兩日戶部與大理寺的人頻繁地去鎮國公府詢問印子錢一事,已是讓鄒氏不堪其擾。

為了維持表面上的和諧,秦氏在將了鄒氏一軍之後,還讓人去給她遞了信,只說:“若你還要再放出些對慎之和蘇氏不利的消息,梁國公府奉陪到底。”

鄒氏到底是不敢再鬧,便勒令著身邊的婆子都閉緊自己的嘴,不要去外頭胡言亂語。

這邊才消停下來,崇珍帝又鬧了起來。

秦氏是心力交瘁,擡眼瞧見夜色中掛滿了紅燈籠與貼遍了喜字的前廳,只嘆息了一聲說:“你預備怎麽辦呢?難道還真要撂下婉寧去江南辦案不成?”

貪墨案又不是多麽急切的案件,即便是拖上一兩個月也不算什麽大事。

徐懷安已沈思了許久,聽得秦氏的詢問後才露出了幾分淡然的笑意,他說:“母親放心,兒子已想到了法子脫身。”

早在他推拒了與玉華公主婚事的那一日起,他便仿佛預見到了今日的窘境。以他對崇珍帝的了解,早已猜到了他會想方設法地折騰自己。

如今不過是要他尋出個去不了江南的理由而已。

正巧這幾日徐懷安對鎮國公府的那一夥人極為不滿,她們不僅在暗地裏散步對蘇婉寧不利的流言蜚語,而要在明日的婚事上使絆子。

因從前梁國公府與鎮國公府交從過密的緣故,兩家府裏的丫鬟婆子們都有幾分相識的情誼在,鄒氏忍不下心裏的一口氣,便讓婆子們尋了相熟的人在婚禮上“出醜”。

這點手段又愚蠢又上不得臺面,正如鄒氏這個人一般,總是要在別人瞧不見的角落裏暗示冷箭,這已讓徐懷安十分頭疼。

他想給蘇婉寧一個聲勢浩大、處處挑不出錯來的婚禮,讓她不受任何委屈,為此他甚至甘願付出一切,可偏偏有人不讓他如願。

“永蘆,快去。”徐懷安眸光裏掠過幾分深許的光暈,他說完這話後便轉身回了松柏院。

秦氏也在嬤嬤們的攙扶下回了自己院落裏休息。

婚事在即,松柏院內布置得極為喜慶,各處廊角上掛著的六角宮燈上都貼著鮮艷的喜字。

徐懷安步伐輕快,走回正屋時嘴角勾著歡喜的笑意。

他換了身衣衫,隨意整理出了一包行李,這便去前院馬廄了牽出了自己的棗紅色駿馬。

雙溪跟在他後頭,問:“爺這就要去出發去江南了嗎?”

主仆二人立在梁國公府的門廊處說話,聲量有意地擡高了幾分,仿佛是刻意說給不遠處的人聽。

駿馬被擾了清甜的夢,頗為不忿地朝著徐懷安蠻叫了一聲。

徐懷安笑著拍了拍馬背,只說:“別氣,一會兒就給你吃胡蘿蔔。”

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徐懷安便翻身下馬,帶著雙溪一人去了城門處。今日那幾個天使在趕來梁國公府前已與戍守在城門處的士兵們提前打好了招呼,城門並未關上,還開了一條能容納幾人走過的小縫。

徐懷安駕馬走過城門,待行到京郊處的一處密林旁時,才回身瞥了眼身後迷蒙的夜色。

他笑了笑,只與雙溪說:“沒人跟來了。”

那幾個天使雖是奴才出身,可這些年在宮裏已養矜貴了自己的身子,是不會執著到從梁國公府緊跟到這荒山野嶺般的京郊密林裏,至多跟到城門口就折返了。

左側的密林被夜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間或有幾聲野獸的哀鳴摻雜其中,無端地添了幾分孤寂與滲人來。

徐懷安翻身下馬,立在清輝的月色下等著一個人的出現。

一個能讓他不去江南的契機。

*

蘇府內。

臨睡前,宗氏喜盈盈地來與女兒說話。說的都是出閣後要好生侍奉夫君、孝敬婆母之類的訓誡之語。

蘇婉寧一一點頭應下,因四下無人的緣故便如幼時般依偎進了宗氏的懷裏,與她說:“娘,女兒心裏有些害怕。”

即將出嫁的女子心裏或多或少都有些懼意。害怕將來夫君會變心,害怕公爹和婆母是不好相與的人,害怕家裏的小姑子會刻意刁難她。

蘇婉寧又曾嫁過人,就因為這層緣由在,還連累了徐懷安的名聲。這些時日她可沒少聽到外頭瘋傳的流言蜚語,說她不守婦道、水性楊花就罷了,還非要說徐懷安的不是。

說他覬覦密友之妻,說他沽名釣譽,說他不配被冠上君子之名。

她聽後只覺得十分氣憤,與爹爹一合計,決意將鎮國公府的醜事都抖摟出來。蘇婉寧這裏的人還沒有發力呢,就有人將鄒氏私放印子錢的消息捅到了官府那裏,聽說崇珍帝龍顏大怒,在朝堂上大大地申斥了鎮國公。

這手筆定然是出自梁國公府。

蘇婉寧心裏有些高興,也有些忐忑。她松散著自己如墨的鬢發,歪頭眨著自己亮晶晶的杏眸,問宗氏:“娘,你說徐世子他究竟喜歡女兒什麽呢?”

宗氏含笑著替蘇婉寧捋了捋鬢邊的碎發,只說:“那你喜歡他什麽呢?”

若不是宗氏問了這一句,蘇婉寧好似是從沒有認真地細想過問題。宗氏既問了,她便沈下心去思索了自己究竟喜歡徐懷安什麽?

首先絕不可能只是因為他俊朗如玉的外貌,其次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好,似乎也與他朗赫的名聲、優渥的出身無關。

她就是喜歡徐懷安。

從前往揚州朝夕相處的那段時日起,就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

可若要問她喜歡徐懷安哪一點,她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所以蘇婉寧只能如實地回答了宗氏的問題:“娘,我不知道。”

宗氏與蘇其正也是一對恩愛夫妻,兩人年少情深,一路相攜相守到了如今這般年紀,兩人甚至不曾紅過臉吵過嘴。

“嗯,娘當初也是說不上來喜歡你爹爹什麽,稀裏糊塗的就喜歡了你爹爹一輩子。”提到這裏,宗氏的臉頰處還染上了一抹嫣紅。

蘇婉寧笑得愈發歡喜,軟聲道:“女兒也想像爹爹和娘親一樣,和徐懷安恩愛到白頭。”

與許湛的那場婚姻於她而言只剩雞毛蒜皮般的疲憊,當初身在其中的她只覺得日子困苦的舉步難行,如今脫身而出後只嘆自己該早些頓悟“舍得”二字的真諦。

此時沈浸在即將要嫁給心上人的喜悅裏的蘇婉寧,方能游刃有餘地對宗氏說:“女兒舍去了在鎮國公府的困苦日子,得了徐懷安的真心相待。若早知有今日,該在與許湛大婚的那一日就和離才是。”

時至今日,蘇婉寧憶起自己與許湛大婚時,蓮姨娘大鬧婚宴時的荒唐景象,她心裏依然是鈍痛不已。

這與許湛無關,只是一個人被踐踏了尊嚴後無法釋懷的心傷而已。

過往的傷痛既存在著,蘇婉寧也不會刻意去忽略淡忘它。她心裏也有篤定的自信,可以確定徐懷安不會這樣對她。

徐懷安與許湛是不一樣的人。

宗氏見她柳眉裏藏著彎彎盈盈的喜意,也笑著說:“好了,明日喜婆可是天不亮就來了,你也該睡了。”

這時,月牙和丹蔻兩個丫鬟也收拾好了蘇婉寧為徐懷安與秦氏做的針線活計。

“方才老爺院子裏的東升來問了好幾遍了,只問太太您回不回院子裏安睡?老爺不等著您的回音,可是睡不著呢。”月牙道。

宗氏笑了笑,瞥了女兒一眼後道:“你好好睡,娘就先回去了。”

蘇婉寧含著笑將宗氏送到了流雲閣的屋外,丹蔻拿來了手爐,又輕聲細語地哄著她道:“姑娘若再不睡,明日眼下可就有烏青了。”

“等會兒,我還要瞧一瞧禮哥兒給我寄來的信。”她嬌笑著說道。

月牙見狀便忙內寢的柳木桌案旁多添了兩盞燭火,陪著蘇婉寧一起挑燈夜讀蘇禮從西北寄來的信。

信上寫著他在西北歷練時的見聞,禮哥兒向來報喜不報憂,說了幾句他在西北的情況後便問蘇婉寧在京中過得如何,又共賀她與徐懷安新婚之喜。

對此,蘇禮還懷揣著幾分遺憾。只可惜他沒有機會親眼見證姐姐與姐夫的喜事,只是他也實在不想留在京城這傷心之地。

所以,他只能在西北遙祝姐姐與姐夫相攜此生,恩愛不分離。

蘇婉寧讀完了信後心內有片刻的悵然與酸澀,正逢月牙與丹蔻在側陪著她說話,她便道:“禮哥兒喜歡王家小姐時情真的很兒,後又被迫迎娶了陸家小姐,本以為這兩人會湊成一對怨侶,誰曾想禮哥兒也是真心心悅上了她。”

“奴婢聽說王家小姐已嫁了人,過門沒多久便懷了身孕,如今日子過的也十分滋潤。”月牙道。

蘇婉寧點了點頭,只說:“這是最好。禮哥兒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只怕離開京城有一大半緣由是因為受不住被人拋棄的打擊。”

說罷,她才從團凳裏起身,轉身走到床榻上道:“罷了,不去提他了。”

月牙和丹蔻見狀忙替她捂好被子,兩人打算睡在內寢的臨窗大炕上,只淺淺地瞇上一會兒便要起床準備大婚事宜。

主仆三人才睡下了一刻鐘。

流雲閣內寢的支摘窗已被人從外頭叩響,這聲音由輕到重,足足叩了有一刻鐘。月牙醒覺些,便推了一把身邊的丹蔻,問她:“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響?”

丹蔻猛然驚醒,便聽見了叩在支摘窗上的聲響。

她立時起身,推開了支摘窗去瞧窗外的景象。夜色清淺,輝光灑落凡塵,窗外正映出徐懷安那張俊朗如月的面容來。

丹蔻可是被他嚇了一大跳,幾乎驚呼出聲道:“徐世子?”

徐懷安木然著一張臉,瞥了眼窗內內寢的方向,問道:“她睡下了嗎?”

丹蔻道:“姑娘才睡下,世子爺有什麽事要尋姑娘?”

徐懷安眉宇間仿佛冷凝著積厚的寒霜一般,若是今夜的月輝能在明亮一些,那麽丹蔻就能瞧見他寬大的衣袍上暈著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跡。

月牙和丹蔻兩人皆猶豫著要不要喚醒蘇婉寧時,蘇婉寧正巧被內寢裏的細微聲響吵醒。

她睜開眸子,在昏黃的燭火下瞧見了坐在臨窗大炕上的兩個丫鬟,以及丫鬟身後的徐懷安。

徐懷安的出現讓蘇婉寧猛地張大了眼眸,楞了半晌後便見她要翻身下榻,立時要問徐懷安:“你怎麽來了?”

明日就是他們大婚的日子,徐懷安這個準新郎不該好生安歇,等著明日來迎娶她嗎?

她心裏隱隱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又見窗外一片冰寒寂冷,便立時讓月牙和丹蔻去燙了湯婆子,讓徐懷安進屋與她說話。

月牙和丹蔻立時退了出去。

徐懷安僵著身子走進了內寢,動作極其小心,堪堪能遮住自己衣袍上的大片血跡。也是因內寢裏的燭火太過影綽,蘇婉寧的全副心神又放在徐懷安的安危之上,便也沒有他衣袍上的異常。

“外頭出了什麽事嗎?”蘇婉寧提起了自己的一顆心,瞧著眼前的徐懷安一副怔楞失神的模樣,心裏害怕驚恐的厲害。

她只問了這麽一句,眸光似有似無地要游移到徐懷安的衣袍上時。

徐懷安已往前逼近了一步,強勢的氣息將她團團包裹,只見他猛地伸出手攥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細腰,將她牢牢地圈在了自己懷中。

只是擁抱尚顯不足,他又低下了頭去吻她的唇。徐懷安不曾如此失態過,吻著蘇婉寧的每一下都含著幾分要將她拆吞入腹的熱切,一邊吻著她,攪著她的粉舌讓她退無可退,只能如無力攀迎的弱柳般倒在了他的懷中。

徐懷安的手掌從腰肢往上游移,既是不敢放肆,又不得不放肆。

蘇婉寧被他駭然的氣勢嚇得方寸大亂,忙按住了他的手掌,對他說:“到底出了什麽事?”

徐懷安停下了自己腦海裏不受控制的綺思,他俯在蘇婉寧的肩頭,吻著她的脖頸,囁喏著說:“我做夢都想娶你。”

蘇婉寧心口一軟,只撫著他的背說:“我也盼著要嫁給你為妻。”

明日就是她與徐懷安大婚之日,自明日過後,他們就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若是恩愛相守,那麽今生便只有死別,沒有生離。

或許是兩人緊緊相擁時倚靠得太過緊密,蘇婉寧隱隱嗅到些血腥味,而且這血腥味似是從徐懷安身上傳來。

她心中警鈴大作,立時掙脫開了徐懷安的懷抱,要去查看他身上有無什麽傷處。

徐懷安卻抱著她不肯讓她細看。

蘇婉寧立時沈了臉,冷聲說:“你為何不讓我瞧?”她也不是真的發怒,只是擔心徐懷安擔心的厲害,又覺得今夜的他實在是太過反常,一定是外頭出了什麽大事。

難以言喻的擔心占據了蘇婉寧的心口。

一時急切之下她眸中便蓄了淚,徐懷安若還不肯讓她瞧他身上的傷處,她只怕即刻就要滾下淚來。

無法。徐懷安只能認命地松開了對蘇婉寧的桎梏,讓她得以檢查自己身上的傷勢。

他受的傷不算嚴重。

方才在京郊外許湛帶了一隊暗衛要與他“一刀兩斷”,即便他身邊只有永蘆和雙溪兩人,在纏鬥之中也沒有落於下風。

除了在最後他與許湛對峙的時候,許湛流著淚問他:“誰都可以?為何偏偏是蘇婉寧?你可曾將我視作是你的好友?還是只把我當成在你身後搖著尾巴祈求友誼的一條狗?”

或許是那一刻的許湛眸中有溢於言表的哀傷,冷不丁地讓徐懷安憶起自己幼時與許湛在梁國公府內院嬉戲的時刻。

那時的許湛也曾含著淚對徐懷安訴說過自己家中的爭端與矛盾。

就在徐懷安怔楞的這一瞬裏,許湛從懷間扔出了一只鋒利的梅花鏢,電光火石間已運著全力朝徐懷安胸膛處擲出。

若這一記梅花鏢能紮中他的心口,徐懷安便是不死也要半殘。一旁的永蘆和雙溪不曾松懈過片刻,一見許湛手部有陰損的動作,永蘆來不及推開徐懷安,只能硬頂出去受了這一鏢。

迷蒙深重的夜色裏。

徐懷安只能瞧見永蘆胸口一大片一大片湧出來的膿血。他這才意識到梅花鏢裏有劇毒,就因為他短暫的楞聲功夫,害得永蘆為護他而受下了此鏢。

這是自小相伴著他的永蘆,是忠心耿耿、萬事都已徐懷安為先的永蘆。

那一剎那,徐懷安疼得肝膽欲裂,他拿起自己手裏的匕首,朝著許湛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之後,徐懷安便駕著馬帶著永蘆與雙溪叩響了朱太醫府的大門。

朱太醫全力為永蘆救治,縱然他醫術精湛,也只能堪堪保住永蘆的命而已,往後是否癱瘓,是否武功全失,甚至是否能醒轉來都保證不了。

蘇婉寧聽著徐懷安說完了這一番胡,剎那間不知該如何言語。崇珍帝為何要在他們大婚前一日將徐懷安遣去江南,逼得徐懷安只能出此下策拖延時間。

“我起先只是想教訓許湛一頓,順便再受些傷,傷到不足以去江南為崇珍帝辦事,順帶將鎮國公府拉下水。”徐懷安面有濃重的郁色,說出口的話語染著顫意。

蘇婉寧仿佛能感同身受他的崩潰與哀傷。

所以她便上前抱住了徐懷安的勁腰,輕柔地靠在他的胸口,一邊聆聽著他的心跳,一邊說:“夫君,上蒼會保佑永蘆的,他會好起來的。”

她的嗓音如清潤的細風般拂進徐懷安的心池之中,寥寥幾句話便撫平了他心間的褶皺。

“夫君”二字更如吊住他命數的參湯般註入了他的五臟六腑。

就在這時,屋外的月牙和丹蔻也仿佛聽見了內寢裏的聲響,兩個丫鬟都識趣地停在了外間,沒有進內寢叨擾兩位主子。

而這時的蘇婉寧已踮起腳朝著徐懷安莞爾一笑,又吻向了他的唇,含著甜甜的笑望著他說:“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想嫁給你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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