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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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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懷孕

匆匆一別之後,徐懷安與秦氏回了梁國公府,徐懷安去照看昏迷不醒的蘇婉寧,正巧遇上了蘇老太太與蘇其正。

許湛在岳丈跟前總有幾分不自在,他躬身向長輩們行了禮,只略顯局促地問道:“婉寧的傷勢如何了?”

蘇老太太瞥他一眼,從他烏青且泛出暗沈的眼窩裏便能猜測出他方才在耳房內的荒唐行徑。

今日她們請來的戲班子裏不乏有些妖妖冶冶的小伶人。

老祖宗快意了一輩子,臨到暮年子孫卻撐不起安平王府的門楣,樣樣出挑的嫡孫女只嫁了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子弟。

唯一的嫡孫活的最是瀟灑快意,卻被人算計著要迎娶陸中丞家的女兒。

縱然陸家如日中天,在朝堂一呼百應,宮闈裏又有寵妃相護,日薄西山的安平王府能攀上她家的門楣,自該感恩戴德才是。

可蘇老太太心裏也有幾分傲氣在,嫡出的孫女已為了頂起安平王府的門楣而所嫁非人,她實在不想再賠上孫子的將來。

前頭的事已是她們長輩無能,往後只想著遵照禮哥兒的心意,挑個他心悅的女子進門。

即便那女子的出身低微一些,也不算什麽大事。只要禮哥兒歡喜,他們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便勝過權勢利益許多。

“禮哥兒與陸家小姐有了肌膚之親,兩家的婚事已是板上釘釘。”蘇老太太嘴裏說著話,矍鑠的面容裏卻是嘆然的哀意。

許湛只從小柳兒那裏聽了一嘴內院鬧出來的險事,卻不知曉裏頭還藏著這麽多彎彎繞繞。

陸夢嫣縱有千萬般不好,可家世卻遠勝他這小舅子許多。怎麽聽著蘇家人的口風,似是對這樁天上掉餡餅的婚事不甚滿意?

許湛癡癡一笑,眸光流連在蘇老太太與蘇其正之中,最後因瞧見兩人面容裏壓著的擔憂後,便破天荒地說了兩句撫慰人心的話。

“婉寧身子骨並不弱,此番許是被這洶湧大火嚇著了,待她醒來後知曉了禮哥兒要迎娶陸小姐的好消息,定會萬分高興。”許湛笑道。

蘇其正緊鎖眉頭,默然不語。蘇老太太只敷衍地點了點頭,因知曉許湛在這堆繁雜的人事前幫不上什麽忙,便勸說他去廂屋裏好生歇上一歇。

“姑爺愛吃什麽糕點盡可與丫鬟們說,前陣子宮裏還賞下了些大紅袍,倒是新茶。”

許湛應下此話後,果真跟著幾個身形裊裊的丫鬟去了廂屋裏歇息。

打發走許湛後,蘇老太太才沈沈地舒出了心間的一口郁氣,凝結著的憋悶與這陰霾霾的天色交相掩映在一處,惹得蘇老太太愈發傷心。

“這姑爺,是一點都不懂我們寧姐兒。”

寥寥的落寞之聲從廊道飛入空曠的亭臺屋舍,最後化為了比塵埃還淡漠的輕煙,轉瞬便沒了聲息。

*

梁國公府內。

經了一個時辰的靜坐,秦氏仍是未從那巨大的震爍中抽身而出。

她顧不上去料理與陸家這場無疾而終的婚事,也索性撂開手不再去管府裏的中饋。

徐懷安是她懷胎十月掙命般生下來的兒子,話說的淺顯一點,那便是一舉一動都逃不開她的慧眼。

滿京城的世家貴婦裏有誰不艷羨她有個慎之這樣的好兒子。及冠之年便入了翰林院,備受皇帝器重,封閣拜相不過等著熬一熬資歷而已。

秦氏端坐在玫瑰紋扶手椅的身軀微微發著顫,人也瞧著沒了精神,可把幾位心腹嬤嬤嚇出了好歹來。

“太太這是怎麽了?”

秦氏白著臉楞了會兒神,等到嬤嬤們又盤問幾聲後,才道:“慎之去了何處?”

嬤嬤們只以為她是被安平王府的火勢嚇了一大跳,心下也不以為意,只道:“世子爺一回府便去了暗室。”

至於是否在暗室裏靜修,嬤嬤們也不知曉。

秦氏的爹爹曾被授以“英烈驃騎忠勇大將軍”,她平日裏為人處事時多少也有幾分英銳之氣。

只見秦氏立時拍案而起,只問嬤嬤們:“可是慎之帶回了什麽生人?”

方才安平王府的人遲遲尋不到縱火的兇手,期間雖有底下之人辦事不力的緣由,最大的可能還是有人先抓走了縱火之人。

秦氏幾乎震怒得肝膽欲裂。她雖瞧出了兒子對蘇氏這位人婦的在意,可卻沒想兒子非但沒有迷途知返,反而還要為了蘇氏再惹出些事端來?

這些事說到底與他們梁國公府沒有半分關系,這場烏泱泱的渾水之後有幾路神仙各顯神通,他們實在不必摻和進去。

難道慎之已對蘇氏一往情深到了甘願與玉華公主硬碰硬的地步了嗎?他連梁國公府的門庭都拋之腦後了?

這究竟是何時生的情愫?又是何時慢慢長成了這般茁壯的參天大樹?

“我要去暗室,悄悄地去,不許驚動任何人。”

*

過去的二十年裏,徐懷安一直以為自己如外間的讚譽一般是個聲名朗赫的君子。

直到他在這陰暗潮濕的暗室裏覷見了正大聲詛咒安平王府斷子絕孫的張進。

他才驚覺自己不是個氣性端容如菩薩般的人物,而是真真切切地為蘇氏而傷心惱怒。

他知曉蘇氏暈厥的原因,明白她自己的婚姻過的一團亂遭,實是不願讓胞弟也過上這等行將就木般的日子。

她是愛之深、哀之切,一時心頭過盛無法自盈,這才暈厥了過去。

徐懷安懂得蘇婉寧,便是因他懂得的太多,所以才能感同身受蘇氏心裏的苦楚。

他從不知曉一個女子活在這世上竟是要經歷過這般難以言喻的掙紮與自省。

更不知曉“行差踏錯”這四個字是這等的煎磨人心。

陸夢嫣與蘇禮一事裏裏外外都透著可疑。況且事發時玉華公主便立在徐懷安的身側,瞧著也是副十分詫異的模樣。

如此詫異,便愈發讓徐懷安起了疑。此事難道還有哪路神仙在背後推波助瀾?

思來想去後,徐懷安便悄然地走進了暗室,意欲從張進嘴裏問出幕後真兇。

起初張進自然咬死了不願透露一字一句。徐懷安也曾在刑部待過些時日,對於如何審訊犯人也有自己的手段。

一碗燒的熱熱的辣椒水,一把削鐵如泥的傷口,等割開了張進胸膛處的一塊好肉之後,再澆上滾燙的辣椒水,足以讓張進痛不欲生。

徐懷安的鶴影孤立在黑漆漆的暗室之中,耳畔回蕩著張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慘痛聲越是清晰,徐懷安的心也隨之往下墜落。

君子的外衣被人撕碎,如今他滿心滿眼裝著的只有想為蘇婉寧出惡氣的心思。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便索性不管不顧,只憑著自己的心意處事。

“我明白你也是奉命行事。所以我本不想取你的性命,可你若是遲遲不肯說出幕後兇手來。”徐懷安面如冠玉的臉龐裏陡然露出幾分肅殺之意。

他是真的對張進動了殺心。平日連對奴仆小廝耐心十足,對街邊乞兒都溫和有禮的徐懷安,張張口卻要奪了張進的性命。

“佛口蛇心。”張進忍著胸膛間的劇痛,咒罵了一句:“都說你這梁國公府家的世子是仁善有德的君子,都是狗屁。”

面對徐懷安的嚴刑逼供,他遲遲不肯透露出玉華公主的一字半句,是因他的妻兒老小親族性命都攥在公主手裏。

他雖是個混不吝,卻不願為了自己的事拖累了家人。

徐懷安筆挺地立在張進跟前,纖薄的修長玉指把玩著手裏的匕首,經了短暫的猶豫之後,他便丟開了那泛著銀輝的匕首。

“將他捆去刑部。”暗室裏漆黑一片,徐懷安終是不願在此間空耗功夫,也不願臟了自己的手。

張進的咒罵聲仍是不絕於耳,左不過是在說徐懷安多管閑事、或是不配君子之名。後來許是痛意上湧的緣故,從嘴裏冒出來的話愈發不堪。

永蘆聽得氣惱不已,瞧著是要上前去抽打幾下張進的樣子。

徐懷安卻淡聲制止了他:“不必。”

主仆兩人從暗室裏往明闊闊的書房走去,隨著一縷縷光亮的暖色籠入徐懷安的身軀時,他也終於扯動了嘴角,勾出一抹縹緲的笑意來。

“他說的沒錯,我不是君子。”

為君子者如何能肖想友人之妻?他既明了自己在意著蘇氏、心疼著蘇氏、甚至奢想著讓她為自己的妻。

起了這般卑劣的心思,他就不可能是君子。

*

秦氏悄然地走進了暗室,瞧見了那呈在桌案上的逼供刑具,和叩在刑架上半死不活的張進。

暗室裏本是徐懷安靜修讀書之地,如今卻沾染上了這濃厚的血腥之氣。

秦氏心裏既震顫又失望,立在暗室裏楞了許久的神,方才哽咽著與身旁的心腹嬤嬤們說:“你們可曾見過慎之為了個女子如此心事?”

嬤嬤起初嘴角還揚著笑,很是不明白為何秦氏如此震怒?

陸小姐在安平王府裏出了不測,世子爺為此而露出幾分雷霆震怒來,也在情理之中。

“世子爺在意陸小姐也是人之常情。他們險些就成了一世夫妻,世子爺為此惱怒而發落了這可疑的毛賊也不算什麽大事。”嬤嬤如此安慰著秦氏。

秦氏的臉色愈發灰敗。若如嬤嬤所說一般,徐懷安是為了陸夢嫣而一反常態到如此地步,她心裏自然不會如此失望。

可徐懷安分明是為了蘇氏,許湛明媒正娶的妻子蘇氏,才瘋癲顛地到了此等境地。

秦氏再難抵禦心間的哀傷,一時想到梁國公府百年的威勢名聲,兒子前路坦蕩的未來,仿佛都要隨著這難以言喻的私情而化為烏有了。

“他……他這是……大逆不道啊。”說完這一番話後,秦氏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

蘇婉寧悠悠轉醒時,蘇老太太與宗氏正守在她的床榻旁,她睜眼覷見熟悉的蓮花紋床帳,恍惚間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

宗氏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女兒身上,驟然瞧見她睫羽攢動了一息,便欣喜著出聲道:“寧寧醒了。”

蘇老太太也紅著眼去瞧床榻上的蘇婉寧,擔憂的話語聲尚未出口,方才醒轉的蘇禮便跌跌撞撞地沖到了流雲閣門前。

他跪在庭院中央,聲聲淒厲地哭訴著:“長姐不要為了禮兒傷了自己。”

蘇婉寧緩了許久的神,才意識到自己正身處安平王府。昏迷前的記憶撞入她的腦袋,她猛然憶起胞弟與陸夢嫣在火海裏纏抱在一起的景象。

她自己嫁去鎮國公府後日子過的一團亂麻。與夫君許湛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只靠著持正穩重的心緒磨著自己的性子。

若要說句難聽的話,她如今在鎮國公府的日子和行屍走肉也沒有什麽區別,無非是她能喘息,而死屍不能罷了。

弟弟蘇禮是鮮衣怒馬、處處透著勃勃生機的少年郎,如此年歲,正該是尋個合心意的閨秀成家立業的時候。

蘇婉寧傷心到幾近昏厥,對胞弟的愧疚已然遍布了整個心池。

蘇老太太最了解嫡孫女的品性,當下便溫聲勸解她道:“陸中丞家的小姐品貌德行都尚佳,這事是我們安平王府占了便宜。”

宗氏笑盈盈地端來了一盞溫溫熱熱的燕窩,笑著與蘇婉寧:“如今你什麽都不要管,只顧著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了。”

周圍的丫鬟和婆子們都沖著蘇婉寧柔意一笑,尤其是蘇老太太與宗氏,更是笑得眉眼彎彎盈盈如天上月一般。

女子成婚有了子嗣方才算是在夫家站穩了腳跟,蘇婉寧在鎮國公府過的艱難,如今被太醫診出了有孕,自然是件好事。

蘇婉寧怔惘般地擡起頭,仿佛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爍得未曾回過神來。

蘇老太太隔著雕窗瞧了眼跪在庭院裏的蘇禮,心裏知曉孫子早已有了中意的閨秀,那閨秀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出身雖低微了一些,可卻是個知書達理、端莊懂事的好女孩兒。

人生在世講究緣法,禮哥兒與那閨秀之間卻了點緣分。

“把二爺扶起來吧,等明日他身子養好些,咱們便該去陸中丞家提親了。”

蘇婉寧默然無語,因祖母與娘親都為了她有孕一事而萬般高興,連帶著她心裏對這孩子也生出了幾分期盼來。

興許有了孩子以後,許湛便能收一收那風流的性子。

只是她已對許湛抱過太多次期望,回回都只能得到些失望。

她已不敢再去奢求。

“這事是孫女的錯。孫女也知曉禮哥兒不想娶陸家小姐,只是……”蘇婉寧心裏又委屈又難過,一時便眨動著那雙霧蒙蒙的明眸道。

她一落淚,宗氏的心就仿佛被人用匕首割過一般疼痛難忍,立時也哀哀戚戚地說:“哪裏有這麽多想娶不想娶,禮哥兒是個懂事的孩子,王家的雯姑娘也是通情達理的孩子,她們這一世少了點緣分,只盼著來世能修成正果。”

蘇禮正巧被婆子們扶著走向流雲閣的正屋,驟然聽得母親的話語,心裏甚是悲愴。

可他想到長姐心裏的苦楚,便又只能將這悲愴壓下來,改換著一副喜氣洋洋的面容,撩開簾子,走進流雲閣的內寢。

“長姐安心養胎,等過些時日弟弟大婚時,你得帶著小外甥來與我賀喜才是。”蘇禮笑著湊到了蘇婉寧跟前,滿臉揣著笑道。

蘇婉寧托著病容朝他招了招手,蘇禮便走到了蘇婉寧的床榻邊,如幼時那般承歡在長姐的膝下。

“是長姐的錯。”蘇婉寧哽咽著說了這樣一句話後,眼瞧著便要落下淚來。

蘇禮連忙攥住了她的手,笑著道:“弟弟得了這樣好的一樁婚事,長姐何錯之有?”

宗氏也心疼女兒,便順著蘇禮的話道:“禮哥兒說的沒錯,這事與你有什麽幹系?你如今只要想著好好養胎就好了,其餘的事不必操心。”

一家人都顧念著彼此的心緒,親人們不願蘇婉寧傷心,蘇婉寧也為弟弟的婚事而愧怍難安。

此情此景之下,若再說那些剜心的話語便只會徒增傷悲。

好在也不是一點好消息都沒有。起碼蘇婉寧有了身孕後,在鎮國公府的處境會好上許多。

“一會兒天色該黑了,我的意思是今夜你和姑爺就留宿在安平王府,想來你那婆婆也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蘇老太太道。

蘇婉寧自嫁去鎮國公府後回娘家的次數簡直是屈指可數,聞言她心裏自然萬般樂意,只是擔心許湛不肯。

蘇禮瞧出了長姐臉上的擔憂,便拍著胸脯道:“姐姐放心,我這就去與姐夫說,保管他答應。”

他五歲開始便跟著本朝第一武師學拳藝,若論拳頭上的本事,整個京城的紈絝子弟加起來都不夠蘇禮打的。

宗氏聽聞便笑罵了蘇禮兩句,最後才說:“好好與你姐夫說話,你姐姐還仰仗著他過日子呢。”

打發走蘇禮後,蘇老太太才細問了一番白日裏的火災,蘇婉寧便將玉華公主的籌謀以及她為了保全安平王府而縱火避禍的事統統告訴了蘇老太太與宗氏。

蘇老太太哀嘆一聲,話裏的怨怪之意只朝著廂屋裏的蘇其正。

一屋子的落寞氛圍,直到外間走來個剛留頭的小丫鬟,笑著朝主子們福了福身,道:“老祖宗、王妃,梁國公世子爺在門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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