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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仁呆在那裏,不知道怎麽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應塗山心心的情感,如何回應她那沈重而直白的愛。

“還是說,就像你當初收留我一樣,你會很隨意地拋棄我嗎?”塗山心心輕聲問道,卻如重錘一擊。

言外之意是,你會不會輕易地拋棄我?輕易地拋棄這份愛?

林仁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其實應該知道的,他早就知道北方莊沐和鯤之間的關系,雙星和妖王之間的是否會產生愛情,他應該仔細考慮這個問題,但是他沒有。直到白月林的出現,逐漸緊急的事態中,強敵步步緊逼,所謂患難見真情,林仁這才發現,一直守在身邊寸步不離的,還是那只小狐貍。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堅不可摧的感情,塗山心心對自己的愛就是一個。

林仁深知,就是自己表明自己不愛塗山心心,後者也會一如既往地,不斷拉進距離,表達似水柔情的愛。

林仁更深知,自己承受不住,這份愛的重量。

他只是一個工具人,他不配。

“我……我不知道。”對於林仁來說,這不是不負責任的回答,而是真實的回答,有的時候,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因為情這東西,要弄清楚實在是太難了,“爾達斯肯定不想我跟著你走,因為我是雙星,但雖然是雙星,其實我和莊沐,現在都不太願意遵從爾達斯的命令了。也許,也許我會拋下一切,跟你一起離開吧。”

“如果綠嶺空島還在,如果是五年前,白月林到來之前,那個尼采蓋亞緊張對峙的時期,你會這麽做嗎?”塗山心心進一步問。

“那……應該不會吧。”林仁想到了自己真誠的回答可能會傷害到塗山心心,但他還是選擇誠實,“如果會的話,就說明當時的我和現在的我完全一樣,也就說明,這幾年來你我的相處,我所經歷的一切磨難,都沒有讓我哪怕有一絲進步,所以那些也就變得無意義了。”

空氣有些凝固。

“嗯,是這樣的,我想,我希望你能給我的讓我最滿意的回答,也就是這個了。”塗山心心抹了抹眼角的淚光,略微帶著抽噎,說道,“你還是愛我的,就像一開始一樣,對嗎?”

“不對……一開始,我沒有那麽喜歡你,但後來,我又習慣了你在我身邊,再後來,若是不在,我反倒寂寞——也許這就是日久生情吧,我逐漸喜歡上你了,我也不想欺騙自己欺騙你——就現在來看,我是愛你的。”林仁鄭重地說道,“我不懂愛,但我會嘗試著學會愛,一次就學會,然後受用終身。”

這大概是不通世俗的林仁,所能想到的,最動情的表白了。

“即使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嗎?”塗山心心的聲音顫抖著,她輕輕問道。

“嗯,愛應該是沒有距離的吧。蓋亞和尼采之間有愛,人類和妖精之間有愛,不同的世界又怎麽樣呢?我也不是從爾達斯而來嗎?關鍵的不是我的出處,而是我這個個體,這個名為林仁的個體,到底值不值得你去愛……”不知道為什麽,連莊沐都感覺到了,林仁的情商正在直線飆升,他此時所用的語言,已經和塗山心心差不多,可以正確而隱晦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了。

作為一個原本空白的工具人,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當然值得了。”塗山心心笑著這樣說道,隨後閉眼,似是放下心中巨石,“我終於找到了真情,真情啊……毫無保留地坦誠一切,即使這樣,也能夠保留的真情……”

她上前幾步,擡手捧住林仁的臉頰,輕輕拉過來,吻上他的唇。兩人就那樣,靜靜地感受著彼此細膩的感情,那是一種依靠,依賴,信任,完全托付。

白月林回想起來,有一次輪回,因為自己不在綠嶺,所以塗山心心和林仁情感發展非常快,自己都看到了快要產生愛情結晶的地步——大概這就是全新的改變,全新的可能性吧。

此前可能還有虛假,在現在,塗山心心和林仁之間的感情,無法再進一步了。

因為真意已經了然於胸。

但,這是兩情相悅,就像當初的自己和楊語風一樣,白月林只怕,塗山心心此刻依舊是對自己下達暗示,只是催眠自己,而不是真正喜歡林仁。

也許找回原來記憶之前,塗山心心是真的像她所表現出來的的那樣無比喜愛林仁,但當另一個世界的記憶湧入,塗山心心就不再是以前那個塗山心心。情話總是說的好聽,但真正的感情,其實無比脆弱,一碰就碎——白月林隱約發覺,並且越來越堅信,那很可能是正在變質的愛情。

現在還看不出來,但隨著塗山心心的記憶逐漸完全恢覆,情感逐漸雜糅,悲劇就會不斷更新。

塗山心心突然一把推開林仁,她自己卻站在那裏,微笑。

還沒有等眾人反應過來,一道恢宏的淡粉色光柱落下,將其身體籠罩。恐怖的能力風暴席卷,空氣中彌漫著那種讓白月林感到熟悉與緊張的危險氣息。

所有人被迫後退,只能在相當遠的距離內遠觀,整個極北的暴雪被暫時終止。

“好家夥,這是突破了自己,突破了爾達斯的限制啊。”林仁露出了欣慰與驕傲的微笑。

“十劫!十劫的情劫!和當年鯤的十劫氣場相同!”莊沐突然激動起來,這樣說道,“妖精渡劫,天劫十層,破十劫必然封神!”

“破十劫能封神?所以鯤能成為海神?”艾利茲忍不住問道,“那爾達斯不是在創造潛在的競爭對手嗎?它不怕它的信徒被奪走?”

“那只是傳聞而已,十劫不能封神。”童嗣這樣說道,“以前也有兩只大妖精雙宿雙飛,紛紛突破十劫。但那也是極限了,十劫封頂,從來沒有妖精修煉成神。”

“那鯤呢?”莊沐反問道。

“鯤,可能只是爾達斯一時興起吧,就像是主神給次神頒發神位一樣,我猜。”童嗣似乎在這方面有著獨特的見解,“心心現在這個情況,應該是相當罕見的‘自劫’,就是自己突破自己的劫。一般來說,妖精的劫都是‘天’給出,妖精的妖力來自天地元氣,因為過於強大,天地不容,所以才引發天劫。但也有極少一部分妖精憑借頓悟直接破劫,那就是自己容不下自己,如果在這個條件下突破,就是自劫——基本不會失敗,時間一過就能成功,心心成為十劫妖王是穩了。”

“虧你知道這麽多。”莊沐忍不住說道

“艾利茲跟我講過一點,我後面又自己鉆研過,關於渡劫和爾達斯的事情,在某些方面,我可能比艾利茲還有清楚吧。”童嗣笑了笑,說道,“畢竟穿山甲是超稀有妖族,很少有修煉破劫的,沒有前輩參考,我每一次破劫都會做足功課。”

“那還真是辛苦呢。”艾利茲無奈地擺了擺手,說道,“怪不得當初總是纏著沙盤。”

“話說回來,童嗣,你所說的神域,到底是指什麽?”白月林突然問道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但我們只是給出一個暫定的命名而已,實際上我們什麽都不清楚——比如焚焰,比如妖姬,比如爾達斯,比如聖灰,比如神域。神域是一個領域,就和那個預言的神諭一樣,是來自爾達斯的概念。如果你硬要我解釋的話,大概意思就是——神的境界吧。”

“……有點玄乎。神的定義是什麽?”白月林想弄明白妖姬到底算不算所謂神,於是問道。

“管理世界,擁有絕對權能的存在,應該就是神——無法反抗的世界創造者,大概是這樣吧。”童嗣給出一個籠統但並不敷衍的回答,隨後陷入了,沈默,“爾達斯所造的神,大概只是一個和非神區別的層次概念——鯤能降下洪水,又有名叫海神的神位,但她沒法創造世界或者管理世界,如果她和爾達斯平起平坐,她早就與之對抗了

“因為我們完全無法和那種層級的怪物抗爭,所以就有了神的命名吧——現實的神沒有神話中的濃墨重彩,但也絕對不是我們能輕易觸碰的。別說爾達斯,就連鯤我們都了解甚少,她原本還不是神來著……說實話,我也不是很了解,”

短暫的沈默之後,林仁看向那光柱,問道:“一般十劫要多久?心心好像前幾次渡劫都是直接跳過的,沒什麽經驗。”

“她也能跳過?”莊沐驚了。

“的確和鯤一樣也能跳過,境界突破就直接進階,這我也聽她說過,可能跟她的身世有關吧。如果來自另一個世界,就可能不契合這個世界的渡劫機制。焚焰也是,情劫也是,除了心心以外我還沒有見過第二例。莊沐,你見過十劫,雖然不同種類的天劫耗時不同,但你能說個大致的時間嗎?”童嗣問道。

“鯤十劫的時候我不在場,一直是白月林在陪她。”莊沐直接把話題甩給白月林。

“時間……有兩種說法吧。”白月林下意識地看向丹尼爾,不知道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他,“應該是幾個月吧,從之前我離開綠嶺,直接去天池,到後來水膜形成,應該就是這段時間。”

而對於丹尼爾來說,卻是好幾年。

“果然,還是不能一概而論,我們總不能在這裏等幾個月吧。”艾利茲忍不住說道,“幾個月過去,餘和春他們都把空島建好幾十個了。”

“那現在這麽辦?總不能丟下她吧?”莊沐反問道。

白月林依舊看著丹尼爾,像是在猶豫著什麽,讓後者感覺很不自在。

“要不我試試,看看能不能把這個東西裝進空間裂隙。”童嗣這麽說著,府下身子,臉貼著地面冰冷的白雪,用手摸索著,“從地上,開個足夠大的口子……”

“太扯了。”林仁忍不住說道,“你別亂搞,要是出點什麽差錯,心心的十劫出了問題怎麽辦?我們還是乖乖等吧。”

可是童嗣依舊專註地撫摸著地面的冰雪,又撥開一點,撚著細碎的凍土,眨眨眼睛仔細看著,似乎是在鉆研什麽。

“白月林,你一直盯著我家丹尼爾幹什麽。”凱思雅站在丹尼爾肩頭,鼓起小腮幫,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白月林,不滿地說道,“圖謀不軌呀!”

“啊,不,我只是想……”白月林欲說又止。

“有話就直說吧。”丹尼爾捏了捏凱思雅的臉蛋,讓她稍微安靜一點,“你是不是想說鯤的事情?”

被猜到了,那麽,還是告訴他吧……

白月林正欲開口,卻被打斷。

“這土質不對,太碎了,根本不是極地凍土,而像是砂土。”童嗣突然說道,他擡起臉,跪坐在地上,手裏捏著碎土,“顆粒相當碎……”

“這有什麽問題嗎?”莊沐不解地問道。

“砂土的黏土沙礫多一些……多很多,沙礫大多是沙子,所謂沙子……”童嗣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就是二氧化矽。”

眾人頭頂,巨人微微一動,不知什麽時候,它的顏色已經從紫色變成了紫黑色。

空氣有些凝固。

“遠離地面!”童嗣厲聲疾呼。

他這一提醒,眾人才如夢初醒。

“莊沐!吹風!直接上去!”白月林喊道。

莊沐擡手,自平地吹起疾風,將眾人強行吹入半空:“別跪著,快站起來!”

“不!不能把砂土吹上去……”童嗣的註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這個時候實在不應該。

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實在是太快。

所有人中,只有童嗣不是站姿。

他距離砂土最近。

他的身高體重最小。

穿山甲不是□□強大的妖精。

綜上,造成了悲劇。

白色的雪砂化為黑色矽晶尖刺,如荊棘密密麻麻地冒出,鋒利的尖端瞬間穿刺了穿山甲的鱗片,血肉,骨骼。

帶著猩紅的血,經過小腿,大腿,又從背後,經過胸腔,又從肋骨的間隙綻放出赤色的玫瑰。

他如雕塑跪立,他的生命來於大地,又歸於大地,以死亡訴說意義。

以犧牲拯救他人的意義。

血光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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