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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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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的可能性

“那麽,問題是什麽?”白月林長出一口氣,釋然地放下一切過往的是非對錯,心平氣和地向鯤作最後的確認。

“爾達斯,會不會把莊沐還給我。”鯤堅定地說道。

好。祭品是我自己。白月林做好了準備,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需要牽掛,並且,最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作出了貫穿始終的,重覆的宣言。

我葬我自己。

這是最後一次的兌現承諾。

白月林拿出了從小廟裏拿過來的祭儀匕首,用鋒利的刀刃沿著靜脈從肩膀一路劃到手心,拉出一條長長的紅色,隨後把整只手塞到石臺的通道裏——這是艾莉茲曾經提到過的生祭方法,其實就是事先不知道,爾達斯也會引導祭司做出這樣的判斷——另外一只手直接拿起下面的聖灰罐子,倒了一半到石臺中。也不知道通道被什麽東西完全堵住,聖灰便滿到了石臺的邊緣,細微的灰色顆粒用幹燥堵住了疼痛流血的傷口。

問題是……

即將在心中呈現出問題的前一個瞬間,腦內被一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充滿。那是爾達斯的聲音,熟悉的惡魔低語在耳畔響起,回旋不已。

後悔嗎?

當然後悔。

想重來一次嗎?

白月林楞住了。回答第一個問題的時候,白月林幾乎是用潛意識回答的,因為突然出現的爾達斯的聲音實在是太像錯覺或者幻覺,直到聲音第二次出現,白月林才意識到,好像真的有些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爾達斯在問自己問題,在這個該死的節骨眼上打斷自己,問自己後不後悔,想不想重來。

後悔肯定後悔,人生有無數的後悔,尤其是踏上綠嶺青石階之後的後悔,真的是比那些石階本身還要多。至於想不想重來一次……這是什麽問題?難道爾達斯還兼職賣後悔藥嗎?重來一次的意思是回到過去,重來一次?可那樣不就改變了已經註定的事實,將爾達斯已經成就的一切重新推翻,這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臉嗎?

不對,不能用一般的思維來推理爾達斯,只能以自己的角度來考慮,重來一次對於自己究竟意味著什麽——假如,只是說假如,真的存在這樣的可能性,自然神爾達斯許諾可以做到,能夠回到過去重來一次,那麽,要回去嗎?回去重來一次,改變這一切?

不過,就算能重來一次,真的就能改變嗎?

白月林不知道,爾達斯為什麽要針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爾達斯絕對不會無的放矢。雖然有可能又是一次算計,又是對棄子的重覆利用,但對於自己來說,這何嘗不是一個機會呢?

正如鯤先前所說,這個世界已經被折騰得殘破不堪,茍活下去也沒什麽意思。雖然知道爾達斯不可戰勝,但既然已經知道可以重來一次,多少總能在原來的基礎上,做得稍微好一點吧?這個世界的結局已經夠壞了,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死了,如果重來一次,就能修補自己的過錯,就能抓住許多逝去的機會,就能避免許多意外,不嘗試一次,怎麽知道行不行呢?

更何況,世界的結局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自己是有不可甩脫的責任的,因為是個罪人,所以想要補償,更向往美好的結局。既然只有自己有這個機會,那麽,就讓自己承受辛勞與痛苦,努力一把,看看能做到什麽層次,能達成怎樣的結局吧。

沒有最美好的結局,只有最圓滿的結局,現在我相信了,並會做到給你看。

鯤只是看到一道雷霆中,白月林的背影閃爍,扭曲,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就連神臺也與祭司一起消失不見,沒有看到一粒聖灰飄落。

呆滯,長久的呆滯,鯤才意識到,又是爾達斯的暗箱操作,帶走了白月林。

更不會把莊沐還給自己。

憤怒與懊悔充滿了內心,鯤失去了最後的希望,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開始發狂。鯤的全身飛出無數緞帶,旋轉飛舞著扭曲穿刺,帶著恐怖的怒氣與能量,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地震在咆哮,不過幾秒鐘把綠嶺偌大的山體攪了個粉碎。八千一百級青石階的碎片在空中胡亂飄灑,千百具冰雕變成粉末在藍色光芒的照耀閃爍不停,最終塵埃落定。

“我,到底是為了什麽啊……”最終,鯤平靜下來,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好啊,爾達斯,你這個畜生!你奪走了我的一切,也休想在這個世界擁有什麽!”

鯤又開始了無序的瘋狂,她自身旁的虛空中召喚出無數三叉戟,朝著深海投擲,穿透萬米的水壓擊穿大陸骨架,掀起驚濤駭浪,仿佛要把整個地球拆解:“天地不仁!天地不仁!爾以萬物為芻狗,不知萬物亦以爾為芻狗!”

九天之外,一道雷霆落下,如一道璀璨的光柱擊中了瘋狂的鯤,來自爾達斯的究極神意讓鯤無法抵抗,海神的光輝與印記自眉心褪去,最終顯露出十劫的妖的本體。長達萬米的鯤振動幾乎與身體等長的手臂,帶著傷口撕裂的身體自海面騰躍而起,六月的風從遙遠的北方而來,托著鯤的身體。

鯤再一次振動手臂,北風便托著魚鰭變成了鵬鳥的翅膀,魚鱗褪去,化為新羽。原本已經的消失海神印記再次出現在大魚的眉心,燦爛的藍金色光芒帶著無數漂浮在虛空的古老銘文出現,詭異的能量形成場一般的領域在波動,鯤的身體停止在空中,卻直逼天穹之頂,仿佛整個世界要以她為中心開始崩塌。

扶搖羊角,旋風托起,水擊三千裏,扶搖而上者九萬裏,風斯在下,背負青天而莫之夭厄,爾後圖南,是者,逍遙游也。

這便是最後的鯤,最後的海神,她的翅膀仍閃耀著三叉戟的金色榮光,不屈的逍遙。

程序員只感覺沒辦法處理好這個BUG,或者覺得這個BUG很難處理,於是便直接關掉了程序。

世界,毀滅了。

時間之外。

白月林只感覺自己處於一片虛無的顏色中,自己也是一片虛無的顏色,沒有區別。感覺上是黑色,但其實是因為沒有任何光芒填充才顯露出黑色,所以是虛無的顏色。這裏是時間之外,世界線擴張和收束的地方,同一個世界的線在這個無限的平面內交錯縱橫,不同的世界則平行在無盡的上方或者下方,那裏的觀念完全不同。

如果是鯤來到這裏,那麽她可能會去尋找自己的故鄉,然而縱使她在無數平行的平面內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個,也不可能在無數條線內找到自己來自的線,無數的悖論和不可能會阻止她這樣做。但對於爾達斯來說,這樣覆雜的操作似乎並非不可能。

自己是被安排好的,所以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在等待的時候可以繼續思考。

等待,那麽,在時間之外,所謂時間還在流淌嗎?存在最基本的標準嗎?如果存在,那麽標準是什麽呢?鯤說自己去另一個世界長達數年,可在我們這裏也不過四十個晝夜,不同平面的時間計算是不同的,那麽同一平面呢?不同的線中時間如何計算?

不對,更本源的問題是,自己需要思考這些問題嗎?離開了原本的線,進入另外一條線,對於原本的世界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呢?我在未來消失,過去的我仍存在嗎?如果是多世界,那麽可能就只是我的消失,這麽一來,也就可以抵達另一個世界殺死自己的祖父,因為那個所謂祖父只是那個世界中自己的祖父,自己的祖父仍在原本的世界中,甚至可能見證了自己的消失。這麽說來,無數的世界線由於細微差別的蝴蝶效應產生無數的不同,每一個世界都是獨特的,線與線似乎並不存在交錯的可能。

假如如此自己很有可能是要到一個過去的世界去創造一個全新的未來,並在那個世界定居生活,不再回到原本的世界線中了。從某種角度來數,過去已經成為確定,自己也無法回到所謂的原本世界的過去,只是回到另外一個幾乎相同世界的過去,這份拷貝在切入點的瞬間由於自己的切入而產生不同,線也從重合扭曲,成為一條獨特的全新的線。那麽,處於原本世界的鯤,看到我消失之後,會怎麽樣呢?追過來嗎?做不到吧?很難想象要如何才能做到如此理論化的事情,所以只有爾達斯可以這麽做。

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思考關於時間旅行的問題,白月林發現最終的結論是,改變原本世界的過去本就是不可能的,只能創造一個不同的未來。於是時間旅行就變成了舍棄舊世界的單程旅行,聽起來也頗有些殘忍與不負責,同時自己切入另外一個世界,也是一種某種意義上的攪亂。

不過,既然已經選擇了這麽做,那麽就不要想那麽多吧。因為仍保存著記憶,所以知道那些該做那些不該做,才有全新的可能性,努力抵達自己想要的結局。

突然一個瞬間,自從第一次踏上綠嶺青石階的那個瞬間起,此後故事的無數細節如海洋一般融入自己的意識。瞬間,就得知並掌握了被灌輸的一切,無論是蓋亞尼采,南方北方,回憶獨白,全部都清晰了。

重來一次,被給予了資本,確信自己是被安排好的,白月林感覺到,這次不一樣。

但無論從哪裏開始,都必須做出改變。

比如,最簡單的就是。

不要踏上綠嶺的青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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