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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盤說,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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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盤說,順其自然

正六邊形的神臺放在最中間,然後對著六個角放置六個相同的石柱,形成一個更大的正六邊形套在外面。肅清周圍,確保沒有任何可能存在的幹擾祭祀的風險,白月林後退幾步,歪著腦袋仔細看著,沒有看出哪裏不對勁。

的確是這樣,按著當初艾莉茲教自己的,每一步都好好做了。白月林在心中這樣想著,然後就把一個從不遠處小廟裏掏出來的空陶罐放在了石臺的下方,讓空洞正好對著陶罐的口子。

隨後便是沙盤。白月林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也是一個完全的六邊形的樣子,只不過長得並不像一個洗手臺,反倒像是一個平底鍋,底面是一個與石臺截面全等的正六邊形,所以剛好可以放在石臺上面,略微嵌進去一點。這些東西都是直接從烏玄的遺址那裏搬過來的,因為從北冥回南域的路上正好路過,林仁又格外堅持。只是不知道離開了月丘星壇,這儀式究竟還有沒有效果。

不,關鍵是,自從那次失去妖姬附身之後,爾達斯究竟還承不承認我作為自然神的祭司……等等,我為什麽糾結這個?難道我的潛意識裏是想的嗎?

白月林趕緊搖了搖頭,把這個可怕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裏趕出去——至少她的潛意識和第一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想法,如果一直和爾達斯保持太近的距離,總沒好事,最起碼這一點是絕對肯定的。

白月林完成祭壇的布置之後,後退幾步,長出一口氣,拿出了口袋裏的貪婪櫻桃,突然呆滯,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好像,沒問艾莉茲沙盤應該怎麽用啊……

算了,這麽發呆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摸索著試試吧,總會有辦法的。心裏這麽想著,白月林幹脆直接吃掉了手裏那顆鮮嫩多汁的貪婪櫻桃,舔舔嘴角爆開的汁水,走上前去,開始研究起沙盤。

話說回來,的確還沒有仔細研究過爾達斯的祭壇呢,說不定通過這樣的仔細觀察,能夠推測出一些關於爾達斯真面目的蛛絲馬跡。白月林絲毫沒有察覺到,內心產生如此想法的自己,如果活在古老的中世紀歐洲,作為神的祭司已經不合格了,但她沒有理會太多,只是繼續觀察著,揣摩著神的意圖。

沙盤是一個很平整的正六邊形,完全由橡木打造,看不到任何切割和黏貼的加工痕跡,卻比任何出自人類工匠的手藝都要高超。換句話說,就沒有任何加工處理的痕跡,就好像一塊木頭,或者說一棵樹的樹幹,就應該長成這個樣子,成熟之後就等著人收割,如同地上躺著的西瓜一樣。沙盤另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和石臺有些類似,那就是絕對的光滑,木質的光滑比石質的光滑更給予人視覺沖擊,因為石料本身容易打磨成反光的狀態,而木料卻不是這樣。在沒有機械車床輔助的情況下,一塊木板就是完全削平,去除所有的毛刺都很困難了,更別說還要造出光澤細膩的感覺,除非上蠟。白月林幾乎可以肯定,爾達斯絕對不會允許上述任何文明技術中的任何一種混進自己的神壇,純自然的理念必然貫徹始終,否則就是對自己這個自然神最大的嘲諷。

如石臺一般的不可思議的光滑,能讓人聯想到的,就是和石臺一樣供聖灰流過了,可沙盤底部沒有漏洞。如果直接放入聖灰,直接填滿沙盤看上去倒也沒什麽問題,只是白月林怕自己搞錯了,畢竟可是聖灰的操作,不能用手直接接觸,還是相當麻煩的,萬一一個不小心弄錯,浪費的整理時間可就太不值了。

可是不嘗試又怎麽能知道呢?難道爾達斯還直接托夢告訴自己嗎?本來想著能從石臺和沙盤觀察出什麽來,最終還是什麽也看不出。唯一的收獲,可能就是爾達斯追求自然美和規律美這兩個顯而易見的結論吧。

白月林打開陶罐,將淡灰色的聖灰均勻倒入沙盤之中,等到沙盤即將滿溢,然後小心翼翼地擡起陶罐,收好,放在地上,塞緊瓶塞。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數量這樣多的聖灰,白月林又有了全新的視覺體驗。聖灰在本質上應該屬於燃燒後餘留下來的灰燼,也就是所謂灰質,化學組成上應該是無機鹽一類雜七雜八的東西,顆粒是不可能如此均勻的,就算爾達斯的存在再不遵守一般的科學規律,也不可能讓不同東西燃燒殆盡產生的灰燼變成完全一樣的顆粒,這本來就是難以想象的——只不過事實始終在證明,爾達斯不是在證明奇跡,它本身就是奇跡。

無論如何倔強固執的人都應該承認,至少在爾達斯的理解概念之內,草質莖和樹莓漿果燃燒後的顆粒是完全一樣的,至少混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聖灰不僅在顆粒大小上體現出驚人的統一性,更在柔順度,粗糙度,甚至在色澤上都體現出幾乎一樣的相似度。就真的像是同一片沙漠裏的沙子一樣,越是仔細觀察就越難以發現不同,至於想要看出破綻,則更是不可能的了。聖灰還有一種味道,淡淡的帶著藥草燃燒一般的香薰味,雖然很淡,但的確能聞得出來,可能是大量聚集在沙盤中的緣故,這樣的氣味也越來越明顯,似乎是在證明自己帶來的奇妙感覺並不是什麽錯覺。

看上去就感覺手感不錯,要不是有艾莉茲的警告,看著這團聖灰發呆的白月林很可能就會忘我地把手伸過去了。好在最後一秒回過神來,可又被拉入了並不久遠的回憶,刻骨銘心的絕對無法忘懷的回憶。

那次,是自己成為爾達斯祭司的第一次祭祀,在艾莉茲的陪伴下,在石臺前獻祭了貪婪櫻桃,然後祈禱。回應的不僅僅是雷電,還挺近乎蠱惑一般的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讓白月林無法抗拒,也讓她至今無法忘記那種痛苦的煎熬。夏娃在伊甸園被蛇引誘吃下分別善惡樹上果實也不過如此,聖灰的誘導更甚。靠近的瞬間仿佛被惡鬼纏身,甚至產生數個與爾達斯有關的五感幻覺——看到了爾達斯,聽到了爾達斯,的確是感受到了,卻沒有感受到更清晰的細節。就好像印象派朦朧的畫作,只有一個概念在畫布上模棱兩可,永遠描述不準確,因為很可能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標準答案。

那麽,聖灰的口感是怎麽樣的呢?唯一可評價的四個字就是,味如嚼蠟。白月林感覺無論是在自己之前還是在自己之後,應該都不會有人像自己一樣生吞聖灰了,就算有,那樣倒黴可憐的家夥也不會超過三個——萬一超過了,那只能說這又是爾達斯的陰謀,妖姬這個稱號很可能爾達斯早就在使用了,作為不斷的賜福祝下。

用樹枝在聖灰表面寫下自己想問的問題,然後輕輕擡起沙盤,把樹枝放進了石臺之中,又覺得不太安心,於是又往下面丟了一顆貪婪櫻桃。然後她退後,閉目祈禱,等待著爾達斯的回應。

沙盤上書寫的問題的內容是:您還能容納我們嗎?

意思有三層,第一層,能不能讓綠嶺容納最先到來的那批難民,第二層,能不能讓綠嶺容納後面到來的來自方舟的難民,第三層,能不能讓自然容納人類。其實這三個問題最終還是變成了同一個問題——自然是否容納人類,能否再給一次機會。

心中祈禱提問的內容是:我後悔,還來得及嗎?

白月林也曾經癡心妄想,既然爾達斯是全職全能的自然神,既然它掌控整個宇宙自然的法則和力量,那麽控制時空的力量也是不再話下。可仔細想來,爾達斯肯定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因為一旦讓時間回溯,就相當於爾達斯自己推翻了自己建立起來的一切,無異於自己打自己的臉。

於是,這個問題便淪為了一個沒用任何用處的問題,或者說,這只是白月林在落寞時刻尋求歸宿和溫暖的一個發洩點,並沒多少實質性的意義。她把自己想要的東西表達出來,也正因為是自己不曾擁有的,所以不好表達不會表達,所以就變成了無力掙紮的悲鳴。

突然間,一道雷霆電光落下,正正好擊中了神臺,上千萬伏特的電光高壓從中心處爆發開來,掀起的一陣劇風只是在沙盤內肆虐,根本沒有走出束縛的範圍。正如大藝術家狂草的靜若浮雲矯若驚龍,小小的沙盤潑墨,純白的畫卷寫滿了未來的華章,僅僅是那麽幾個字便驚艷世俗,誰也沒有想到,這會是出自那個自然神爾達斯的手筆。

原來這個神還懂一點書法,這麽一想,神秘的面紗似乎就被揭露了一點,爾達斯的神性也減弱了不少。

沙盤周圍的雷電狂風褪去,心中澎湃萬千,白月林最終平覆下來,看向石臺上的沙盤,沒有過多的思考,直接讀出了那幾個字——

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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