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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怨冢棄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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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怨冢棄嬰

夜色中, 少女匆匆的步伐奔跑在魔淵的荒宅古道上。

陰氣沈沈的魔淵中,桀桀的怪叫聲,女鬼的哭嚎聲, 猙獰的嘶氣聲, 從各個黑暗的角落裏響起。

每到夜晚, 魔淵中這些晝伏夜出的魔冥怨靈,便紛紛出來活動。

他們或成群結隊, 或獨行孑孑。

游蕩在深沈的黑夜裏。

靈霄的腳下, 不時踩到一截枯樹枝或是石頭, 在空曠的荒道中發出‘嘎吱’的聲音。

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 在垂涎地窺探她。

可是他們不敢上前, 不敢靠近。

靈霄並不害怕。

她已經知道, 這些幽冥怨鬼,皆是生前因種種冤屈慘死, 生出怨念之靈,才墮入這冥界的。

那些真正的煞氣,被囚禁在無底深淵, 根本出不來。

能出來在魔淵中游蕩, 都算不上真正的惡靈魔鬼。

相反, 他們正是因為在怨中修出了靈,才能入魔道, 成為一名魔修。

三界之間,只要是有靈的生物。

靈霄就都不害怕。

靈霄停在一座荒宅前, 這裏是趙阿嫂的住處。

她上前, 輕輕叩了叩門上的銅環。

等了一會兒, 有人從裏面出來, 提著一盞皮骨燈,將門拉開,看見站在的門外的靈霄,詫異:“靈霄小姐,您怎麽來了?”

靈霄說:“趙阿嫂,我有事想要問你,我可以進去嗎?”

趙阿嫂往後退了兩步,笑著恭敬地道:“我這兒簡陋,還請靈霄小姐不要嫌棄。”

靈霄走了進去。

趙阿嫂在前面提著皮骨燈,為她引路。

走進一間破舊的屋子,趙阿嫂把燈籠放在了桌子下,拉過一張凳子給靈霄坐。

靈霄坐下後看到,桌子對面的墻上,擺著一個供案。

供案兩邊點著長生燭和一盞命魂燈,而被祭供在案臺中央的,赫然是一堆白骨。

那白骨發育尚未成熟,看身量長度,怕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孩童。

靈霄盯著那具白骨看了眼,問趙阿嫂:“……這是?”

趙阿嫂也在靈霄面前坐了下來,聞言轉頭看了眼那供桌,笑著說:“這是我女兒。”

靈霄楞了楞,她還不知道,原來趙阿嫂還有個女兒:“您女兒她……”

趙阿嫂笑笑,看著那堆白骨的神色很溫柔,使得她臉頰上深深烙印的那個‘囚’字,看起來亦被這昏黃的燭光暈上一層柔和,“我女兒九歲的時候就死了,她死的時候,一直在喊‘娘,救我!’‘娘,救我!’”

趙阿嫂的眼神越發柔和,她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在回憶:“可我這個當娘的,沒能救她,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女兒,死在了我的面前。”

靈霄的心跟著狠狠揪了起來,她無法得知當時是怎樣的情形。可她換作自己,若是她才九歲的時候,一邊呼喚媽媽救她一邊死去,可媽媽卻無能為力,那她的媽媽當時該是怎樣的痛徹心扉。

靈霄問:“那您女兒也來了魔界嗎。”

如果來了魔界,至少,她們母女倆還可以團圓。

趙阿嫂轉過頭,看向靈霄,失笑搖搖頭:“她那麽小的年紀,哪有那麽多恨讓她生出怨靈。即便恨,也該恨我這個當娘的,沒有能力,救不了她。”

靈霄難過得哭了。

趙阿嫂卻溫柔地說:“靈霄小姐別哭,奴婢已經為女兒點了三千年的命魂燈,過不了多久,就能將她的亡魂召集回來了。”

普通凡人死亡,有三種結局。

第一種,死後喝下忘川水,重新進入輪回道繼續轉世投胎。

靈魂還是那個靈魂,只是下一世的出身已然不同。

第二種,死後不肯轉世投胎,沒有修為,只得游蕩在忘川河畔,成為一群沒有意識和記憶的孤魂。

第三種,死後因為強烈的怨氣和不甘,魂魄生出煞氣,煉出修為,轉墮了魔界,從此成為一名魔修。

時間大多數普通人都是第一種。

渾渾噩噩投胎,渾渾噩噩過完一生,再渾渾噩噩死去。

趙阿嫂和紅菱婉兒她們,屬於第三種,極強的怨靈之氣,直接讓她們墮入魔修。

可還有一部分,屬於第二種,真正沒有歸宿的游魂。

這些游魂游蕩在冥界,時日久了,他們自己都會忘記,自己從哪裏來,從哪裏去。

最終的歸宿,便是化作忘川河底裏的一捧腐屍肥料。

趙阿嫂在這裏日日夜夜為她女兒點著命魂燈,就是想要將她女兒的亡魂召回來——哪怕讓她九歲的女兒也墮入魔修。

靈霄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趙阿嫂。

在她看來,這實在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可是趙阿嫂笑得溫柔,已經將這件事當做了支撐她的一個信念。

誰也不忍破壞她的信念。

“對了,靈霄小姐,您說您有事情問奴,是什麽事?”

靈霄又看了眼墻上供案的那具小小白骨,抿了抿唇,說:“趙阿嫂,我是想問問您,你當年是不是見過謝阿婆?你知道謝無佞當年是怎麽被謝阿婆撿到的嗎?還有當年,冥蒼魔尊和芙兮聖女的過往,你都知道多少?”

趙阿嫂意外地,並不奇怪靈霄會問她這件事。

相反,她早就在等著靈霄問了。

她知道,總有一天,這位在魔王心裏有著特殊位置的靈霄小姐一定會問的。

趙阿嫂微微一嘆,擡起那盞皮骨燈,用竹簽撥了撥裏面的燈芯,讓那油燈燃得更旺了一些,覆又合上燈籠,才道:“我也只見過謝阿嬤一面。當時,我還只是一個剛墮入魔淵的怨靈亡魂,尚未有什麽修為……”

那是三千多年前。

趙阿嫂裹著一件破舊補丁的麻衣,弓著身子走在破敗的魔淵荒谷中,她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甚至不敢將臉露出來。

她墮魔那段時間,是魔淵最混亂無序的時期。

那時候,前任魔尊死去已經很久了。

魔界沒有一個新的強尊統領群魔。

於是所有魔修開始自相殘殺,為了提升修為,他們爭相吞噬對方的怨靈,以壯大自己的能力。

無數大大小小的魔修把頭,都在那個時候冒了出來,但凡遇到那種落單且修為低微的魔修,都會成為他們蠶食吞滅的對象。

趙阿嫂戰戰兢兢,生怕引起那些魔冥頭子的註意。

她要去魔淵古道盡頭的一個老阿婆那裏,買兩盞長生燭和命魂燈,給她的女兒布置祭臺。

就在這時,暗處有兩個散魔修,陰狠的眼神盯上了趙阿嫂。

那兩個魔修朝著趙阿嫂撲過來時,她甚至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那時候,趙阿嫂以為自己死定了。

可下一瞬,她被人拖著往黑暗中一拉,拽進了一個破舊的棚窩,擡頭一看,是一個佝僂駝背的老婆婆救了她。

那個駝背老婆婆,就是謝阿婆。

說到這裏時,趙阿嫂對靈霄講:“謝阿婆身患怪病,她臉上身上都長著可怖的濃瘡,密密麻麻,一頭白發稀疏脫落,在腦後挽著一個發髻,身上也披著一件破布麻衣。她駝著背,看起來只有正常人一半高,走路也顫顫巍巍的。”

謝阿婆就是趙阿嫂要找的那個,在魔淵荒宅裏賣長生燭和皮骨燈的老嬤嬤。

謝阿婆咳著對趙阿嫂說:“外面世道亂,你一個女人家,不要在外面亂跑。”

趙阿嫂千恩萬謝,用身上全部的靈石和值錢的東西,換了兩盞長生燭和命魂燈。

離開的時候,謝阿婆對她說:“現在外頭還不安全,等一會兒吧,等佞兒回來,讓你送你出去。”

趙阿嫂不知道謝阿婆說的‘佞兒’是誰,她也害怕外頭那些亂竄的魔修,於是,老老實實坐在那個破舊的窩棚裏等。

等到黃昏時分。

謝阿婆所說那個叫‘佞兒’的人回來了。

那是一個半大的少年,模樣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但長得很高,很瘦,很蒼白。

尤其,那少年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幽綠異瞳。

趙阿嫂一見到那個碧瞳少年,感受到他身上強烈的煞氣,就嚇得縮回了頭。

她知道,在魔界,並不能光看人的外表年齡,很多魔修,看上去只有十幾二十歲,實際上已經是成百上千的老魔修了。

面前這個碧瞳少年身上的魔煞之氣如此之重,定然也是如此。

謝阿婆扶著門,從屋棚裏顫顫巍巍走出來,對那碧瞳少年說:“佞兒,你去送這個阿嫂一截吧,她剛來魔淵,還什麽都不懂,t z出去了,怕是要被那些魔冥分食得屍骨無存。”

那半大少年站在門檻外,一身衣衫同樣破破爛爛,但他的破爛,不是補丁的破爛,而是被煞氣與激烈的打鬥中撕裂成這樣的。

他就穿著那一身破衣裳,冷冷皺眉,不耐煩地掃了一眼發著抖的趙阿嫂。

正當趙阿嫂以為,他會有什麽舉動時,他卻轉身,一言未發,朝著屋棚外走去。

趙阿嫂楞了楞,在謝阿婆的催促下,趕緊擡腳跟了上去。

那碧瞳少年在前面走,有了他開路,果真沒有一個躲在暗處的魔冥敢出來。

趙阿嫂就這樣撿回一條命。

一路上,那少年面無表情只字未語,走出那條怨靈沸騰的魔淵古道後,也不管趙阿嫂接下來要去哪兒,他轉身就回去了。

趙阿嫂說:“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魔王大人。那個時候,他還不像現在這樣,脾氣這麽……陰鷲古怪。雖然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就已經很不好惹,但那個時候,他其實給我第一印象……”

趙阿嫂回神,看向面前聽得入了神的靈霄,笑笑說:“就像一個叛逆孤僻的少年,別扭歸別扭,但是其實還挺可愛的。”

靈霄怔怔問:“所以,其實謝阿婆死之前,謝無佞根本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趙阿嫂點點頭,唏噓道:“算是吧。”

“其實當年,因為天魔大戰,很多知情的魔修都在那一場大戰中死了。謝阿婆在怨靈冢撿到魔王大人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魔尊的兒子。”

靈霄又問:“那後來,謝無佞又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呢?”

趙阿嫂說:“唉,還是因為他的那雙邪異碧瞳。”

當年的冥蒼魔尊,就有一雙一模一樣的邪異碧瞳,在魔界,無人不曉。

謝阿婆撿到那個嬰兒的時候,只以為這是一個棄嬰,便將他帶了回去,靠著賣些自己做的香燭和皮骨燈,盡管艱苦,但終究還是將嬰兒養大了。

嬰孩越長越大,就越顯現出他與旁的魔修不同的地方。

除了他那雙碧瞳,他還有著與生俱來的力量,和體內強大的威壓煞氣。

一開始,謝阿婆還能靠著一些米羹餵養那個孩子,但漸漸地,那個孩子會走路後,她就餵養不了了。

米羹已經滿足不了那個孩子體內的需求了。

他常常自己跑到怨靈冢去,只要見到那些荒墳堆上有傾軋的怨靈,便將它們抓來吞進肚子裏。

那些怨靈煞氣比米羹更能讓他‘吃飽’。

謝阿婆前世,只是一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窮苦婦人,她除了會縫縫補補伺候一家老小衣食,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等到她撿回來的孩子長到七八歲時,她連教都不知道該怎麽教他了。

她常常看到那個孩子,消瘦的脊背孤寂地坐在窩棚門檻上,望著遠處。

謝阿婆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端一碗熬的米羹過去,對他說:“佞兒乖,想吃什麽告訴阿婆,阿婆給你做。”

然後再將他身上劃得破破爛爛的衣裳脫下來,一針一線仔仔細細給他縫好,重新給他穿上,摸著他的頭慈愛地說:“阿婆的佞兒長高了,這袖子都短了,看來得重新再做一件新的。”

那個半大的少年擡起頭來,用那雙碧瞳定定看面前的老嫗半晌,默默把碗裏的米羹喝了。

然而到了晚上,他還是會去怨靈冢和枯骨淵,尋覓那些可以讓他‘填飽肚子’的煞氣。

終於,有一天。

少年再次來到怨靈冢的時候,遇到兩撥魔淵當時勢力最強悍的魔冥首領在對決。

當時,幾乎所有的魔修都認為,下一任的魔尊,就要在那兩個首領中出現一個。

兩強相爭,勝者為王。

那天夜裏,少年四處尋覓,發現了他從未在怨靈冢見到過的濃烈煞氣,來自於上空正在酣戰激鬥的兩個中年魔修。

饑腸轆轆的少年撲過去,將那兩個激戰的魔修首領一口一個,吞進了腹中,才總算不覺得肚子‘餓’了。

他這一出現,將當時圍觀的群魔們駭得鴉雀無聲。

兩個魔淵中爭得最厲害,實力最強的魔修首領,就這樣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半大小子給‘吞了’?

趙阿嫂講到這裏,面上露出微妙的神情,喟嘆道:“也是那個時候,才終於有一個曾經在天魔大戰中僥幸幸存下的魔修,認出了魔王大人那雙與冥蒼魔尊如出一轍的碧瞳。”

“當時,所有在場的魔修烏泱泱匍匐跪倒一地,畏懼地恭迎他們的魔主回歸。”

“可是,魔主在聽到那些人喚他為魔尊的時候,卻生出了前所未為有的殺戮戾氣,將那些跪拜他的魔修全給滅了。”

“那天清晨,他仍舊如同往常一般,一身狼狽回到謝阿婆的那個破舊屋棚裏。接過謝阿婆為他熬好的那碗米羹,然後脫下再次被劃出破洞的衣裳,讓阿婆為他縫補。”

靈霄的眼淚不知何時從眼眶裏滾落而下。

趙阿嫂擡手,幫她擦去腮邊的淚珠,長長一嘆:“再後來,謝阿婆死了,死在了那群仙界宗門的手裏。”

“從此以後,當年那個沈默孤僻的少年,便永遠的消失了。”

“他現在,是魔界的魔主,謝無佞。”

直到趙阿嫂說完,靈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連串地掉下來。

趙阿嫂撫摸靈霄柔軟的頭發,像慈祥的母親撫摸自己的女兒,說:“靈霄小姐別哭。”

魔主現在有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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