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照花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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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照花臺
“卿卿……”
唐寅看著懷中的人，一時間只覺得如夢一般。
“唐寅……”靳玉攥住他的衣襟，身子止不住發抖，“唐寅救命……”
唐寅虛虛扶住她，還未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時，便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男人的怒吼聲：
“死女表子，竟敢打、打老子！老子今天——天，讓你——死！死！”
唐寅凝神看去，只見一個彪型漢子，手持一把血鋤頭，正朝他們殺了過來！
月光下，他面目猙獰，頭上帶血，順著額頭流成了一股血河！他手上揮舞的鋤頭也滴答地滾著血。想來，他腦袋正是被這鋤頭所傷！
“你、你他娘的給給，給老子死！”
只見銀光一閃，李二狗竟揚起鋤頭，向著靳玉孱弱的背脊砍來——
唐寅黑眸一沈，攬住靳玉的肩側身一躲，跟著長腿一掃，砰一聲踢上李二狗的手肘！
錚一聲，鋤頭飛遠，插入田間！
李二狗倏地回頭，腥紅著一雙眼瞪向唐寅，“奸、奸夫！”
他狠狠朝唐寅撲來，恨不得將他活活掐死！！
唐寅眸子一寒，單手護住了懷中的靳玉，另一手卻垂落，握緊了一把寒光匕首。
李二狗撲來的剎那，唐寅匕首沒進他血肉！
“呃！”李二狗悶哼一聲，難以置信地看向腰腹的刀。
“噗”的一聲，唐寅漠然拔出匕首！一時鮮血灑滿夜空，萬籟卻歸於寂靜。
李二狗怔楞著良久後，終於吐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砰一聲倒落下去。
靳玉身子仍抖著，但感覺溫熱的血已經撲上了自己臉頰。
她睫毛微顫，低聲問：“他……怎麽樣了？”
唐寅垂眼，將匕首歸入鞘中，淡聲道：“大概是死了。”
“死了？”靳玉呢喃著這兩個字，仿佛理解不了這個意思。
“嗯。”唐寅將匕首收入袖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聲音也放緩了許多：“沒事了。”
靳玉莫名鼻酸。她以為他會問她這人是誰，這又是怎麽回事。
雖然說他問，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蔥白般的手攥緊唐寅的衣襟，她沈默了良久忽然問：“那現在，怎麽辦……”
他們殺人了。
唐寅眸子卻很冷，掃視著地上的屍體——李二狗雙眼瞪大，一副死不瞑目的形容。
其實這人是誰，以及這是怎麽回事，他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不過是這村子裏普通一個村民，也不過是深夜要猥褻一個美貌的姑娘。
唯一讓他驚訝的，是這個姑娘是卿卿。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沒事。”唐寅輕輕拍著她的肩，溫聲寬慰著。
“可是……”靳玉不由將他衣襟攥得更緊了一些。
現今不是她殺了人。而是他。
她驀地擡頭看向他，一雙清眸微微顫動。唐寅低眼看她，忽然笑了，“卿卿，你是叫這個嗎？”
靳玉茫然地搖頭。
披散的青絲，鮮紅的嫁衣隨風輕輕拂動著。地上的李二狗眼睛瞪得猶如銅鈴。夜空中一輪皓月卻升起，靜靜地立在靳玉與唐寅身後。
唐寅只看著她，微笑問道：“那你叫什麽？”
“我……”靳玉檀口微啟。
忽地，一陣狗叫聲傳來。
靳玉倏地回頭，只見墨黑的田野中，數十條狗竟浩浩蕩蕩向這裏趕來！
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赫然走在他們面前，軟糯的一張臉竟帶著一股老成的穩重！
而這人——是靳平安！
靳平安領著一眾流浪狗疾步而來，小手一指地上的李二狗，竟道：“你們有吃的了。”
隨著靳平安這一句話，那群狗竟爭相朝李二狗撲去。
“汪汪！！”
“汪汪汪！！”
“嗷嗚——”
一時間狗聲沸騰，撕咬聲中竟仿佛還夾雜著一聲狼的嘶鳴。
靳玉被這血腥的場面嚇了一跳。一雙溫熱的手忽然捂在了她眼前。
唐寅單手捂住她的眼，另一只手卻帶著她往後退，“當心。”
靳玉驚魂未定的後退，手上也傳來一陣溫軟，正是靳平安沖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阿姐別怕。平安來了。”靳平安聲音很低，卻仍聽得出一點的抖。
想來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麽血腥的場面。
野狗不會子便將李二狗啃食了個幹凈，而這番動靜也很快驚動了附近村民。
眾人打著燈籠，紛紛出來查看情況，一見這田地灑滿鮮血，而人已經被啃得血肉模糊，森森白骨，一時間嚇得腿都軟了。
“我的親娘欸！這是怎麽回事啊！”
“天哪死人啦死人啦！而且這、這好象是被狗活活咬死的啊！”
“何止是咬啊！這分明就是被生生吃了啊！你瞧瞧他臉邊那塊肉，哎喲，還有一半連在骨頭上呢……”
……
一時間，田間熱鬧極了。
黑森森的田野裏，滿是黑壓壓的人腦袋，以及橙紅的燈籠。一個挨著一個，如同鬼火一般的。
靳玉很快被淹沒在了人群中。她靜靜看著這一切，感覺一切都虛晃得不真實。
突地，她被人撞了一下。與唐寅握著的手也就此分開。
“唉唉！怎麽回事！死的人是誰啊！”
“誰知道呢！嘖，這地兒狗多，前幾天確實有人被咬了。”
“但那是咬了啊！這可是活活吃了啊！”
靳玉朝方才那方位望去，卻只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腦袋，哪裏還找得到唐寅？
“阿姐。”靳平安扯著她的衣袖，忽然低聲開口了，“我們快走吧。待會被人認出來了就麻煩了。”
靳玉又朝人群中望了兩眼，終是一抿唇，拉著靳平安的手，疾步離開了這個是非地。
唐寅視線仍在人群中匆匆尋找著。
只不過湧上來的人太多，早已將他從原先的地方，擠遠了許多。他手不由攥緊，眉頭也擰緊了幾分。
她還在這裏嗎？
“公子。”知冬不知何時，也匆匆跑了上前。
他見眾人聚攏在這裏，也不知是做什麽，但也不關心。他一尋著唐寅，便向他匯報剛剛的情況了。
“我方才又偷溜去吳承化家裏了。呵，這老賊，不將玉佩還給我們，原來是想私吞了拿去賣！真是不要臉到極點了！”
唐寅沈眸。其實吳承化那宴席，他一早便走了的。
但後來發現母親那塊玉佩落下，只得折返回來。不曾想，吳承化是個不要臉的，唐寅拒了婚事，他便也各種陰陽怪氣的刁難他，死活不肯拿出玉佩。
甚至搬出了他母親一個浣紗女，不可能買得起玉佩這樣的混帳話來。
唐寅懶得同他癡纏，幹脆離開了。但知冬不甘心，讓唐寅在此等候，他翻。墻進去，也要把玉佩拿回來。
而唐寅，也便是在此等候時，遇到了卿卿。
他黑瞳微縮，不禁又朝人群中看去。
他知道，裏頭正有一堆被啃食得不成樣子的屍骨。
“公子，玉佩知冬拿回來了！”知冬小心拿出玉佩，“不過這種老賊咱們今後可得小心！不過就是拒了一樁婚嘛，霸占咱們玉佩就算了，還、還在背後說公子您的是非……”
唐寅回神，接過了玉佩。
長指摩。挲著冰涼的玉面，他輕聲笑道：“生什麽氣？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知冬一楞，卻聽得那邊聲音響起：“哎呀！這死的是李二狗吧！”
知冬看了一眼，這才明白公子說的人是那個死人。
。
靳玉這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實。
一閉眼都是李二狗血刺呼啦的站在她面前，要找她索命。她嚇得連忙逃竄，卻撞進了一片雪地裏。
鵝毛大雪中，唐寅白袍與雪融為一體，然後張開手，沖她微笑：“卿卿，過來。”
卿卿……
卿卿……
靳玉霍然睜開了眼。
猛烈的陽光刺進眼來。
她拿手一擋，這才發現已經是日曬三桿時候了。
而外頭，正是鬧哄哄一片。
“唉官爺！我冤枉啊！這事跟我沒關系啊！那些狗我不認識！”
“胡說八道！李二狗你怎麽不認識了！？”
“你們……這……”
李二狗……
靳玉心頭咯噔一聲，攏起衣衫便出門去。
門外，只見一群官差正押著吳承化要走。村民們也早就嗑著瓜子，在一旁圍觀著了。
“官爺官爺！我昨個兒是與李二狗起了爭執不假，但那都是因為地稅啊！他沒交我也讓他滾了，怎麽會幹出殺人放火的事！？”
吳承化嚎叫著，一把老骨頭了，幾乎要哭出來。
圍觀的卻有人嘻嘻笑道：“那誰說得準啊？你吳族長的手段誰不知道？”
“就是！之前有個不納糧的，不是被你打了個半死嘛！”
“而且官爺啊，他家裏可養了一條狗的！謔，大狼狗呢！”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險些將吳承化直接送走！
雖說他平時為人是狠厲了一些，但這些人平時對他也是恭恭敬敬的，怎想他一落難，通通都來落井下石了！！
“你們這些人！都給老子等著！等老子回來了——”
“走吧！哪兒那麽多廢話！”
官差嘖了一聲，壓著人就走了。
靳玉仍恍惚著，不明白吳承化怎麽就成了殺人兇手了。那明明是……
“唉！這事整的……”靳大山看著這一切，重重嘆息了一口，“好好的女婿，說沒就沒！彩禮都還沒給老子呢！”
他惋惜不已，一回頭，見著靳玉還倚在門邊，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幹嘛呢！今兒不做工了是嗎！還杵在這兒幹嘛！！”
靳玉縮了縮脖子，忙跑回房換上了那身青白短衣。連頭都包了個嚴嚴實實。
靳大山仍在外頭叫罵著：“狗日的！老子還指著李二狗那筆彩禮賺一筆呢，現在說沒就沒了！”
“餵靳玉！你給老子聽好了，這門親事黃了，你說好的十兩銀子就他娘的必須賺夠，聽到沒有！”
他聲音洪亮，險些要把木門給震碎了。
靳平安抱著一堆菜正好進來，聞言垂下睫毛，低聲說：“本來姐姐賺夠了銀子，你也會讓她嫁給李二狗的……”
“你他娘的要反啊——”
靳大山火氣上來，掄起凳子就要打。
“我們去做工了！”
靳玉飛快跑出來，蹲身抱住靳平安便往外跑去。
只不過雖跑了，卻仍是心有餘悸。方才那個凳子若是砸在靳平安這六歲的身體上，那……
靳玉不由將平安抱得更緊，心裏亦是感慨，這世上竟有這般的父親。
“唉……平安，你餓了嗎？姐給你買吃的。”
眼見得到了吳縣，靳玉也拉著靳平安的手，進了一家早餐鋪。
靳平安很乖，眉眼低低的，坐下來便一語不發了。
靳玉給他點了一籠肉包子，推到他面前，“平安，吃東西。”
“嗯。”靳平安抿了抿唇瓣，低頭開始吃。
靳玉心神卻有些不寧，想起昨晚的事，忽然問道：“平安，你……跟那群狗，很熟？”
靳平安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然後垂下眼，嗯了一聲：“他們都是流浪狗，沒人要的。”
貝齒咬破包子的皮肉，靳平安悶聲又補充了一句：“就跟我們一樣。”
靳玉心頭驀地一痛。
“我喜歡狗。比人還喜歡。因為狗比人好。”靳平安聲音很輕，帶著一股稚氣，“就像昨天。其實我看到李二狗把姐姐從吳承化家帶走的，可我不知道找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只有去找他們。他們會幫我的。”
靳玉又想起了靳平安領著數十條狗來救她的情形。
眸子垂下，她勉強一笑，撫著靳平安的腦袋說：“平安，姐給你唱首曲子好不好？”
北京小曲小調，也叫人舒心一些。
靳平安頷首說：“好。姐姐唱吧。”
靳玉在腦中搜刮了一番自己會的小曲小調，清了清嗓子，輕輕唱起了那首小曲，《照花臺》。
“一呀嘛更兒裏呀，月了影兒照花臺~
秋香姐定下了計 ，她說晚傍晌來~
牡丹亭前我們多恩愛，但願得鸞鳳早早配和諧~
左等也不來呀，右等也不來~
唐解元望蒼天，止不住的好傷懷~
美人吶，秋香哎，勾魂的女裙釵~~”
靳玉聲音又輕又柔，在這略顯紛擾的早餐鋪，宛如一泓清流，緩緩沁入人心脾。
靳玉清唱著，也漸漸想起了唐寅那張臉上。
昨夜天地一片墨黑，月光皎潔明亮，他一襲白袍，手持匕首刺入李二狗腰腹。
鮮血登時四溢……
像是意識到什麽般的，靳玉歌聲忽停。
她轉過頭，便望進了唐寅那一雙含笑的眼睛。
他微微笑著，問道：“是在……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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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
唐寅看著懷中的人，一時間只覺得如夢一般。
“唐寅……”靳玉攥住他的衣襟，身子止不住發抖，“唐寅救命……”
唐寅虛虛扶住她，還未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時，便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男人的怒吼聲：
“死女表子，竟敢打、打老子！老子今天——天，讓你——死！死！”
唐寅凝神看去，只見一個彪型漢子，手持一把血鋤頭，正朝他們殺了過來！
月光下，他面目猙獰，頭上帶血，順著額頭流成了一股血河！他手上揮舞的鋤頭也滴答地滾著血。想來，他腦袋正是被這鋤頭所傷！
“你、你他娘的給給，給老子死！”
只見銀光一閃，李二狗竟揚起鋤頭，向著靳玉孱弱的背脊砍來——
唐寅黑眸一沈，攬住靳玉的肩側身一躲，跟著長腿一掃，砰一聲踢上李二狗的手肘！
錚一聲，鋤頭飛遠，插入田間！
李二狗倏地回頭，腥紅著一雙眼瞪向唐寅，“奸、奸夫！”
他狠狠朝唐寅撲來，恨不得將他活活掐死！！
唐寅眸子一寒，單手護住了懷中的靳玉，另一手卻垂落，握緊了一把寒光匕首。
李二狗撲來的剎那，唐寅匕首沒進他血肉！
“呃！”李二狗悶哼一聲，難以置信地看向腰腹的刀。
“噗”的一聲，唐寅漠然拔出匕首！一時鮮血灑滿夜空，萬籟卻歸於寂靜。
李二狗怔楞著良久後，終於吐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砰一聲倒落下去。
靳玉身子仍抖著，但感覺溫熱的血已經撲上了自己臉頰。
她睫毛微顫，低聲問：“他……怎麽樣了？”
唐寅垂眼，將匕首歸入鞘中，淡聲道：“大概是死了。”
“死了？”靳玉呢喃著這兩個字，仿佛理解不了這個意思。
“嗯。”唐寅將匕首收入袖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聲音也放緩了許多：“沒事了。”
靳玉莫名鼻酸。她以為他會問她這人是誰，這又是怎麽回事。
雖然說他問，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蔥白般的手攥緊唐寅的衣襟，她沈默了良久忽然問：“那現在，怎麽辦……”
他們殺人了。
唐寅眸子卻很冷，掃視著地上的屍體——李二狗雙眼瞪大，一副死不瞑目的形容。
其實這人是誰，以及這是怎麽回事，他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不過是這村子裏普通一個村民，也不過是深夜要猥褻一個美貌的姑娘。
唯一讓他驚訝的，是這個姑娘是卿卿。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沒事。”唐寅輕輕拍著她的肩，溫聲寬慰著。
“可是……”靳玉不由將他衣襟攥得更緊了一些。
現今不是她殺了人。而是他。
她驀地擡頭看向他，一雙清眸微微顫動。唐寅低眼看她，忽然笑了，“卿卿，你是叫這個嗎？”
靳玉茫然地搖頭。
披散的青絲，鮮紅的嫁衣隨風輕輕拂動著。地上的李二狗眼睛瞪得猶如銅鈴。夜空中一輪皓月卻升起，靜靜地立在靳玉與唐寅身後。
唐寅只看著她，微笑問道：“那你叫什麽？”
“我……”靳玉檀口微啟。
忽地，一陣狗叫聲傳來。
靳玉倏地回頭，只見墨黑的田野中，數十條狗竟浩浩蕩蕩向這裏趕來！
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赫然走在他們面前，軟糯的一張臉竟帶著一股老成的穩重！
而這人——是靳平安！
靳平安領著一眾流浪狗疾步而來，小手一指地上的李二狗，竟道：“你們有吃的了。”
隨著靳平安這一句話，那群狗竟爭相朝李二狗撲去。
“汪汪！！”
“汪汪汪！！”
“嗷嗚——”
一時間狗聲沸騰，撕咬聲中竟仿佛還夾雜著一聲狼的嘶鳴。
靳玉被這血腥的場面嚇了一跳。一雙溫熱的手忽然捂在了她眼前。
唐寅單手捂住她的眼，另一只手卻帶著她往後退，“當心。”
靳玉驚魂未定的後退，手上也傳來一陣溫軟，正是靳平安沖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阿姐別怕。平安來了。”靳平安聲音很低，卻仍聽得出一點的抖。
想來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麽血腥的場面。
野狗不會子便將李二狗啃食了個幹凈，而這番動靜也很快驚動了附近村民。
眾人打著燈籠，紛紛出來查看情況，一見這田地灑滿鮮血，而人已經被啃得血肉模糊，森森白骨，一時間嚇得腿都軟了。
“我的親娘欸！這是怎麽回事啊！”
“天哪死人啦死人啦！而且這、這好象是被狗活活咬死的啊！”
“何止是咬啊！這分明就是被生生吃了啊！你瞧瞧他臉邊那塊肉，哎喲，還有一半連在骨頭上呢……”
……
一時間，田間熱鬧極了。
黑森森的田野裏，滿是黑壓壓的人腦袋，以及橙紅的燈籠。一個挨著一個，如同鬼火一般的。
靳玉很快被淹沒在了人群中。她靜靜看著這一切，感覺一切都虛晃得不真實。
突地，她被人撞了一下。與唐寅握著的手也就此分開。
“唉唉！怎麽回事！死的人是誰啊！”
“誰知道呢！嘖，這地兒狗多，前幾天確實有人被咬了。”
“但那是咬了啊！這可是活活吃了啊！”
靳玉朝方才那方位望去，卻只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腦袋，哪裏還找得到唐寅？
“阿姐。”靳平安扯著她的衣袖，忽然低聲開口了，“我們快走吧。待會被人認出來了就麻煩了。”
靳玉又朝人群中望了兩眼，終是一抿唇，拉著靳平安的手，疾步離開了這個是非地。
唐寅視線仍在人群中匆匆尋找著。
只不過湧上來的人太多，早已將他從原先的地方，擠遠了許多。他手不由攥緊，眉頭也擰緊了幾分。
她還在這裏嗎？
“公子。”知冬不知何時，也匆匆跑了上前。
他見眾人聚攏在這裏，也不知是做什麽，但也不關心。他一尋著唐寅，便向他匯報剛剛的情況了。
“我方才又偷溜去吳承化家裏了。呵，這老賊，不將玉佩還給我們，原來是想私吞了拿去賣！真是不要臉到極點了！”
唐寅沈眸。其實吳承化那宴席，他一早便走了的。
但後來發現母親那塊玉佩落下，只得折返回來。不曾想，吳承化是個不要臉的，唐寅拒了婚事，他便也各種陰陽怪氣的刁難他，死活不肯拿出玉佩。
甚至搬出了他母親一個浣紗女，不可能買得起玉佩這樣的混帳話來。
唐寅懶得同他癡纏，幹脆離開了。但知冬不甘心，讓唐寅在此等候，他翻。墻進去，也要把玉佩拿回來。
而唐寅，也便是在此等候時，遇到了卿卿。
他黑瞳微縮，不禁又朝人群中看去。
他知道，裏頭正有一堆被啃食得不成樣子的屍骨。
“公子，玉佩知冬拿回來了！”知冬小心拿出玉佩，“不過這種老賊咱們今後可得小心！不過就是拒了一樁婚嘛，霸占咱們玉佩就算了，還、還在背後說公子您的是非……”
唐寅回神，接過了玉佩。
長指摩。挲著冰涼的玉面，他輕聲笑道：“生什麽氣？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知冬一楞，卻聽得那邊聲音響起：“哎呀！這死的是李二狗吧！”
知冬看了一眼，這才明白公子說的人是那個死人。
。
靳玉這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實。
一閉眼都是李二狗血刺呼啦的站在她面前，要找她索命。她嚇得連忙逃竄，卻撞進了一片雪地裏。
鵝毛大雪中，唐寅白袍與雪融為一體，然後張開手，沖她微笑：“卿卿，過來。”
卿卿……
卿卿……
靳玉霍然睜開了眼。
猛烈的陽光刺進眼來。
她拿手一擋，這才發現已經是日曬三桿時候了。
而外頭，正是鬧哄哄一片。
“唉官爺！我冤枉啊！這事跟我沒關系啊！那些狗我不認識！”
“胡說八道！李二狗你怎麽不認識了！？”
“你們……這……”
李二狗……
靳玉心頭咯噔一聲，攏起衣衫便出門去。
門外，只見一群官差正押著吳承化要走。村民們也早就嗑著瓜子，在一旁圍觀著了。
“官爺官爺！我昨個兒是與李二狗起了爭執不假，但那都是因為地稅啊！他沒交我也讓他滾了，怎麽會幹出殺人放火的事！？”
吳承化嚎叫著，一把老骨頭了，幾乎要哭出來。
圍觀的卻有人嘻嘻笑道：“那誰說得準啊？你吳族長的手段誰不知道？”
“就是！之前有個不納糧的，不是被你打了個半死嘛！”
“而且官爺啊，他家裏可養了一條狗的！謔，大狼狗呢！”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險些將吳承化直接送走！
雖說他平時為人是狠厲了一些，但這些人平時對他也是恭恭敬敬的，怎想他一落難，通通都來落井下石了！！
“你們這些人！都給老子等著！等老子回來了——”
“走吧！哪兒那麽多廢話！”
官差嘖了一聲，壓著人就走了。
靳玉仍恍惚著，不明白吳承化怎麽就成了殺人兇手了。那明明是……
“唉！這事整的……”靳大山看著這一切，重重嘆息了一口，“好好的女婿，說沒就沒！彩禮都還沒給老子呢！”
他惋惜不已，一回頭，見著靳玉還倚在門邊，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幹嘛呢！今兒不做工了是嗎！還杵在這兒幹嘛！！”
靳玉縮了縮脖子，忙跑回房換上了那身青白短衣。連頭都包了個嚴嚴實實。
靳大山仍在外頭叫罵著：“狗日的！老子還指著李二狗那筆彩禮賺一筆呢，現在說沒就沒了！”
“餵靳玉！你給老子聽好了，這門親事黃了，你說好的十兩銀子就他娘的必須賺夠，聽到沒有！”
他聲音洪亮，險些要把木門給震碎了。
靳平安抱著一堆菜正好進來，聞言垂下睫毛，低聲說：“本來姐姐賺夠了銀子，你也會讓她嫁給李二狗的……”
“你他娘的要反啊——”
靳大山火氣上來，掄起凳子就要打。
“我們去做工了！”
靳玉飛快跑出來，蹲身抱住靳平安便往外跑去。
只不過雖跑了，卻仍是心有餘悸。方才那個凳子若是砸在靳平安這六歲的身體上，那……
靳玉不由將平安抱得更緊，心裏亦是感慨，這世上竟有這般的父親。
“唉……平安，你餓了嗎？姐給你買吃的。”
眼見得到了吳縣，靳玉也拉著靳平安的手，進了一家早餐鋪。
靳平安很乖，眉眼低低的，坐下來便一語不發了。
靳玉給他點了一籠肉包子，推到他面前，“平安，吃東西。”
“嗯。”靳平安抿了抿唇瓣，低頭開始吃。
靳玉心神卻有些不寧，想起昨晚的事，忽然問道：“平安，你……跟那群狗，很熟？”
靳平安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然後垂下眼，嗯了一聲：“他們都是流浪狗，沒人要的。”
貝齒咬破包子的皮肉，靳平安悶聲又補充了一句：“就跟我們一樣。”
靳玉心頭驀地一痛。
“我喜歡狗。比人還喜歡。因為狗比人好。”靳平安聲音很輕，帶著一股稚氣，“就像昨天。其實我看到李二狗把姐姐從吳承化家帶走的，可我不知道找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只有去找他們。他們會幫我的。”
靳玉又想起了靳平安領著數十條狗來救她的情形。
眸子垂下，她勉強一笑，撫著靳平安的腦袋說：“平安，姐給你唱首曲子好不好？”
北京小曲小調，也叫人舒心一些。
靳平安頷首說：“好。姐姐唱吧。”
靳玉在腦中搜刮了一番自己會的小曲小調，清了清嗓子，輕輕唱起了那首小曲，《照花臺》。
“一呀嘛更兒裏呀，月了影兒照花臺~
秋香姐定下了計 ，她說晚傍晌來~
牡丹亭前我們多恩愛，但願得鸞鳳早早配和諧~
左等也不來呀，右等也不來~
唐解元望蒼天，止不住的好傷懷~
美人吶，秋香哎，勾魂的女裙釵~~”
靳玉聲音又輕又柔，在這略顯紛擾的早餐鋪，宛如一泓清流，緩緩沁入人心脾。
靳玉清唱著，也漸漸想起了唐寅那張臉上。
昨夜天地一片墨黑，月光皎潔明亮，他一襲白袍，手持匕首刺入李二狗腰腹。
鮮血登時四溢……
像是意識到什麽般的，靳玉歌聲忽停。
她轉過頭，便望進了唐寅那一雙含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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