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緊緊抱著小狼狗不松手, 哭得撕心裂肺, 上氣不接下氣，一頭亂發遮蓋了臉，嘴裏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麽, 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了。

喬沐點亮了陶燈, 本想替她檢查傷勢, 不料才剛剛碰到她的脊背, 就嚇得她尖叫一聲, 狂甩著頭顫抖起來。

“沒事了, 沒事了, 這裏沒有人會傷害你。”喬沐撥開她的發絲, 輕聲安慰道。

連著頭皮的頭發被揪掉了一小撮，整張臉都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身上也被掐得青青紫紫, 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更可憐的是腿上, 一塊被咬掉的皮肉滲出了血，這不是刀疤打的，是她剛剛闖進來時，驚嚇了睡在門口的小骨頭, 結果挨了它一口。

喬沐打來了熱水, 替她擦洗臉和身子。現在她就像個驚弓之鳥，稍有些響動就會嚇得大喊大叫。

斷掌親自煮了一碗面湯，遞到莎莎的面前，喏喏說：“你, 你吃。”

莎莎雙眼失神地望著他，捧過了竹碗抽噎起來，淚珠都流進了湯碗裏。

喬沐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一個月前她還是個活潑可愛的姑娘，如今卻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小狼，今晚你去隔壁睡，莎莎和我睡，明天咱們把她送回森林裏吧。”

莎莎應該慶幸生活在這個時代，現在正是母系向父系過渡的時期，對女性的束縛不大，婚姻也來去自由，相信她的父母會重新接納她的。

從莎莎跑來求助到現在，也有一個多小時了，刀疤沒過來要人，估計是害怕他們人多勢眾報覆吧。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安全了，“刀疤可能會來找麻煩，我們都得小心些。”

斷掌聽了，發出憤怒的嘶吼，甚至還有些挑釁的意味，而莎莎則是嚇得瑟縮成一團。

離天亮時間還早，喬沐扶她上炕休息。可她不肯睡下，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睜著空洞的雙眼，一副戒備的姿態。

喬沐把陶燈吹滅，在她身邊躺下了，黑夜裏兩個人都睡不著，各自想著心事。

“你沒有孩子，這是個好事，離開並不是個難做的決定，對嗎？”喬沐低低安慰，雖然知道她不一定聽得懂，可也希望能給她一些鼓勵。

莎莎把頭埋在臂彎裏，嘴裏反覆呢喃著一個單詞，聽起來有些像“媽媽”，喬沐的心裏更酸澀了。

寒風呼嘯了一夜，直到黎明時才睡了個囫圇覺。等到她再次睜眼時，莎莎已經不在炕上了。

她迅速穿好衣裳，爬出了炕床，外面傳來富有節奏的打磨聲。

斷掌一只腳踩著磨石，一只手握著石斧，反覆打磨著石刃。莎莎蹲在一邊望著他，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水，正小口小口地喝著。

喬沐長舒一口氣，臉色好看了許多，剛剛一覺醒來沒看見人，還以為她又回到刀疤身邊了。

從這裏回到森林大約需要一整天時間，護送莎莎回林地的任務交給了斷掌，他一早就開始準備了，禦寒的衣服穿得厚厚的，甚至還給莎莎也套上了一件自己的獸皮大衣，遮住了她大半個身子。

“你們這次回去一切小心，尤其是要防著刀疤，如果情況不對就趕緊回來。”喬沐再三囑咐，總有些放心不下。隔壁刀疤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會不會在樹林裏遇上，斷掌肯定不是刀疤的對手，但在這種天氣長途跋涉，除了他也沒人願意攬過這事了。

斷掌憨厚地點點頭，給了喬沐一個大大的微笑。

他走在前面，用樹枝當掃帚把厚厚的積雪掃開，莎莎跟在後面，走了老遠稍微停了一下，不過最終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一眼。

喬沐觀察著小狼狗的側臉，只見他沒什麽表情地目送他們，在感受到喬沐的目光後，轉過臉來眨巴著大眼睛，像是在等她說話。

喬沐扯了扯嘴角，心情十分覆雜。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希望他做出什麽反應了。

天空露出短暫的陽光，小狼狗很高興，他想拉她出去曬曬太陽，卻被喬沐拒絕了，“小狼，有些事情我得想清楚，對不起，讓我一個人待著吧。”

有些情感，是該理清楚了。

她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一個隨心所欲、單純直白的少年，他可能連愛情是什麽都不知道，更別提家庭和責任的觀念了，這樣的人，值得自己冒險和他在一起嗎？可是要將他推開，讓他和其他女人生兒育女？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心塞難受。

喬沐把自己困在房裏，大半天都不願露面，小狼狗很擔心她，他站在門外探頭探腦，卻因為不讓他進屋的“命令”而躊躇不前。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從呆滯的狀態恢覆正常，臉上也露出了豁然開朗的笑容。

“小狼，”喬沐望著他微笑著說，“我給你織了一件新背心，拿給你試試。”

她轉身去拿剛織好的衣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太傻了，想得太多了，她給自己設置了許多框框，以至於把自己約束得連愛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究竟在擔心什麽？擔心他會拋棄自己嗎？也許吧，喬沐聳聳肩，做了一個怪表情，也許將來真的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可誰甩誰還不一定呢。

那是擔心養孩子有風險？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她摸摸自己的小腹，自從上次月經過後又一直處於閉經狀態了，能不能懷上還是問題，就算真的孕育了一個小生命，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土著們都能養活孩子，自己也沒必要太過恐慌。

她把給小狼的背心取出來，放在手心反覆摩挲著，臉上現出了寧靜的神色。

人類祖先用幾百萬年的進化告訴她，當人類力量過於弱小時，順應自然才是最簡單的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般，對小狼招了招手，“來，把這個穿上，是我送你的新禮物。”

小狼聽見“禮物”二字，興奮地跑了過來，一把抱住她轉了兩圈。他依舊笑得沒心沒肺，全然不知道她剛剛經歷了怎樣的思想掙紮。

喬沐有些負氣地捏了捏他腰間的肌肉，硬邦邦的無從下手，她替他脫下了衣衫，熱烘烘的肌膚甚至有些燙手，喬沐只輕輕碰上了便快速縮了回去，小狼卻依舊傻乎乎地望著她笑。

衣服有些緊了，貼在他的身上有種莫名的羞恥感，喬沐捂著嘴哈哈笑了起來，如果再替他梳起一個小辮子，這幅畫面能讓她笑一年。

小狼不知道喬沐為何這麽開心，不過看見她笑了，自己也跟著傻笑起來。

快到傍晚時，隔壁刀疤回來了，他的手裏拎著一只地鼠，看樣子是出門打獵了。

然而，也不知他突然發什麽瘋，竟然當著喬沐的面，用石頭狠狠砸爛了地鼠地腦袋，然後舔了舔沾到嘴角的血跡，陰測測地望著她。喬沐嚇得打了個激靈，連忙跑回屋了。

她被這種殘忍的舉動嚇壞了，現在感到非常不安，就像隔壁屋住著一個殺人狂，而且還沒有辦法把他攆走。

當然，如果聯合族人是可以逼他離開的，可現在刀疤屬於另一個部落，喬沐還記得上次鬥毆時幾乎形成了兩個部落的對峙，她可不希望這種事情再發生一次，尤其是自己的部族明顯處於劣勢時。

吃完飯時，喬沐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面無表情地咽下一口食物後，就長時間地盯著一個地方出神，小狼三兩下扒光了碗裏的東西，擡起頭見她不肯吃東西，便把鍋裏最肥的幾塊肉拿給了她。

“我吃不下，都給你吧，”喬沐把碗裏的食物都撥給了小狼，收拾起碗筷來，“唉，又下雪了，不知道斷掌他們走到哪兒了。”

如果今晚還沒回到部落的話，那他們可得在野外過夜了，雖然給他們都帶上了睡袋，可這種天氣也實在夠嗆。

“你說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也許開春了再把她送回去更好？”喬沐感到有些羞愧，她不得不承認這麽著急把莎莎送走，也有擔心她和小狼舊情覆燃的因素存在。

“不狠心，”小狼把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裏，大嚼特嚼起來，“不走，打死。”他望了望隔壁，做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嗯，沒錯，如果她又跟著刀疤回去了，說不定真的會被打死，”這麽一安慰自己，她覺得心頭輕松多了，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什麽都知道，看來也沒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麽傻嘛。”

小狼狗雖然說話不利索，可腦子比誰都聰明，有時候他就靜靜地呆在一邊不說話，暗中觀察著別人的一舉一動，往往最後還會做出意想不到的舉動。

比如喬沐做出的很多工具，經過他的改良後竟然異常好使，有時候他還能想出很多新方法來改善生活。

就像他發現了在夜晚打著火把捕魚更容易一些，因為火光會吸引魚群游過來；又或者他會把粘液果汁塗在鳥兒常出沒的樹枝上，用粘液拖延鳥類起飛的時間，這樣射中的幾率就大大增加了；又比如他發現制作火折子時添加一種幹硬的黑輪菌，就能極大地延長保存火種的時間。

隨著和他生活的時間越長，就越能發現他的聰明之處，甚至喬沐相信，他的智商和創造力極有可能在自己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狼磨蹭了半天爬上了炕，這次他沒有睡在另一頭，而是和喬沐頭靠頭躺了下來。喬沐閉上眼睛微微一笑，沒有去阻止他。

小狼很高興，黑暗裏都能看見他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齒。這是他最近經常試探的動作，十次裏總有兩三次，喬沐會心軟讓他抱著自己睡。

就像現在，他把喬沐摟在懷裏，用嘴巴輕輕碰著她的頭發和脖頸上的肌膚，開心地搖啊搖的。但也僅限於此，喬沐從沒有允許他有過更過分的舉動，而他也很聽話，就像一頭已經被馴化好的小獸似的。

“對不起，雖然我心裏已經接受你了，可有些事情我還沒有準備好。”喬沐在黑暗中輕聲說道，她握住小狼的手，反覆捏著他的手指頭。

小狼似乎很喜歡這種親昵，他把喬沐摟得更緊了，溫暖包裹著她，像陽光一樣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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