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狗被拉扯得不耐煩, 甩甩身子給了後面人一拳。

一聲悶哼響起, 似乎被打得不輕。

喬沐的雙腿依舊被壓制得動彈不得，雙手卻沒了束縛。她伸出手去摸枕下的小刀，一下拔了出來頓在半空中, 她從沒想過這把刀對付的人會是他。

她有一瞬間猶豫, 握住刀柄的手微微發抖。

小狼狗被身後的人弄得煩不勝煩, 怒吼一聲拽住其中一人手臂, 往旁邊狠狠摔了出去。而後“啪嗒”一聲, 他的後腦勺被一個鈍器狠狠砸了一下。

是斷掌, 他拿著喬沐送給他的獵兔棍, 襲擊了小狼狗。這下是真的把他惹怒了, 小狼狗瞬間跳到了地上，朝斷掌撲了過去。斷掌的後背砸到了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喬沐不知從哪裏生出了一股勇氣, 高高舉起小刀, 閉上眼朝小狼狗後背劃過去。鮮血頓時溢出，順著他精瘦的肌肉線條流淌下來。

喬沐握著小刀僵硬地站在原地，她的身體不由自主顫抖著。

背部的傷口其實並不深，喬沐不是想真的傷害他, 只是希望疼痛能夠讓他清醒一些。

可是小狼狗顯然不是這麽想的, 他反過手摸了摸已經流到腰間的血液，呆呆地望著猩紅的手掌沒有動彈。幾秒鐘後，他僵直了身體，緩緩轉過頭, 像看陌生人一般望著喬沐。

這種眼神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出現過，看上去沒有一絲情緒，冷酷得可怕，喬沐覺得身體仿佛浸泡在冷水中一般。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喬沐近乎哀求地望著他，話未說完，就被一把推開了。

小狼狗像風一樣竄出門，在黑夜中發出一聲高亢的悲鳴，漆黑的影子一瞬間便消失了。

喬沐緊跟著追出門去，在空曠的荒野中一遍又一遍呼喊他的名字。不知在外面呆了多久，直到陽光將她頭發上的露水蒸發掉，也沒有看見小狼狗的身影。

喬沐失神地回到家，走進了小狼狗的屋子。他的窩鋪看起來亂七八糟的，似乎曾在裏面打過滾一般，喬沐把散落一地的幹草收拾好，無意中發現了一塊咬掉半截的“靈芝”。

這像是他半夜偷嘴時吃剩下的。

她想起這種菌菇會讓身體發熱，嚴重的還會導致睡不著覺，喬沐一直沒弄清楚這種植物有什麽功效，如今看來似乎得到了答案。

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更讓她感到愧疚了。

很久以前，她就懷疑過小狼狗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土著，有時候無心的拒絕也會讓他不自在許久，只不過那時候多是小打小鬧，她從沒有把這種性格特點記在心上。

曾經這個男孩是最支持她的人，也是最信任她的人，甚至願意把頭放在她的刀下，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退縮。

現在看來，這次是真的傷害了他。

“這不是我的錯，我只是在自衛而已。”喬沐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希望能減輕一絲心裏的愧疚。

可這麽做的成效不大，她還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個夜晚，在她拿刀刺向他之前，其實她已經脫離了危險，其他族人完全可以用蠻力制服他的。

所以在他看來，自己當時是真的想殺死他吧。

最初的幾天，喬沐還抱有一線希望，也許他發現了外面生活不便會主動回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經過這件事的打擊，喬沐發現她對生活完全沒了動力。

以往時刻都在轉動的腦筋，突然像停擺了一般，整天昏昏沈沈的提不起精神，甚至連叢林裏的部落也引不起她的興趣了。原本是準備和小狼狗一起去打探消息的，如今卻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了。

族裏的其他人對於小狼狗的離開，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適應，尤其是在打獵的時候，花的時間更長，食物卻少了許多。

喬沐以往沒有重視過小狼狗的價值，直到到他離開了，才發現生活質量確實降低了一大截，更糟糕的是，她的情感像是沒了寄托，心裏總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土著的適應能力顯然比喬沐強大的多，木蘭的全部重心都放在小羅羅身上，大壯和阿憨也和平時沒有區別，只有斷掌，偶爾瞧見他望著遠方發呆。

喬沐盡量無視生活上的不便，強迫自己忙碌起來，她警告自己不能再頹廢下去了，否則她和族人都將陷於危險。

於是她開動腦筋，制作了更多的工具，魚簍、漁網和套索陷阱，每次多捕到一個獵物，她心上的那個大洞就好像被填上了一些，這大概就是她自我修覆的辦法。

等到她覺得自己完全恢覆正常後，打探另一個部落的事情，又被重新提上了日程。

而做這件事的另一個動力，是她猜測小狼狗很可能去投奔了這個部落，畢竟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是很難生存的，而他也恰好知道這個部落的存在，所以以他的聰明，很有可能選擇了一個更強大的歸處。

喬沐不願意承認這個因素是她重新振作的主要動機，她固執地認為這個計劃其實早就形成了，這次只是順帶去找一找他的蹤跡而已。

阿憨和大壯要留下來照顧木蘭母子，於是這次只能帶著斷掌了。喬沐給斷掌準備了一只小籮筐，裏面裝著一些必要的生活物品。

臨出發前，許多天沒露面的小骨頭跑了過來，站在離喬沐十多米遠的距離叫喚著。

“嘿，這幾天不能照顧你了，你得自己去找吃的了。”喬沐蹲下.身，對著小骨頭招了招手，不過它並沒有上前來，只是站在原地哼哼了兩聲。

喬沐笑笑，當這小東西是給她送別了。她轉過身拍拍大壯的肩膀，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

天氣逐漸熱了以後，她便試著脫去遠足靴光腳走路了，畢竟靴子太珍貴，如果穿壞了鞋底，那下次長途跋涉時就很困難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適應，喬沐基本能在平坦的地上奔跑如常，不過進入叢林之後，嬌嫩的腳掌顯然不能適應荊棘和尖銳的石頭。於是遠足靴重新派上了用場，靴面經過重新制革，穿起來舒服又結實。

撥開擋住路的灌木，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叢林，原本開闊的視野突然變得狹隘起來，喬沐的方向感不好，在森林裏趕路只能依靠斷掌的判斷。

她曾經指著樹林裏冒出的煙給他看過，告訴他應該往那個方向走，經過一年多的相處，他雖然不如小狼狗聰明，卻也基本能理解她的意思了。

斷掌沒有一絲困惑，堅定地往一個方向走去，喬沐緊隨其後。趕路速度不快，為了避免被俘虜的危險，他們也盡量不留下痕跡。

一個部落的活動範圍大約在方圓一二百裏左右，所以他們在森林裏步行了大半天後，已經進入了別人的生活圈，土著們極有可能就在附近打獵、采集，而喬沐也在一些洞口發現了套索的痕跡。

這些人會使用陷阱！

這比穴居族人高明的多，打結的手藝甚至比喬沐還好。

“我們得小心些了，等天黑以後再行動。”喬沐望了望已經西沈的太陽，對斷掌輕聲道。

他們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休息，喬沐把食物簡單分配好，一邊嚼著幹硬的面餅一邊思考對策。

以前她以為這個大陸的土著進化程度差不多，生活習性也差不多，如今看來，相互隔絕的兩個群體，在發展進程上的差距也可能是十分巨大的。

石頭山的土著們世世代代居住在天然庇護所，因此生性懶散，不懂變通；而生活在樹林裏的這一支顯然更懂得利用大自然資源，森林裏本就有無限的可能，這種變化多端的環境也養成了他們機敏聰慧的特點。

喬沐想起愚人和慧人這兩種進化程度不同的人種，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清晰的猜測。

愚人極有可能就是歷來生活在洞穴的土著，而慧人的祖先則可能來自於森林，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兩個部落融合了，並且融合的時間不算久遠，因此還能明顯看出兩個人種的差別。

這一猜想在入夜後得到了證實。

今天可能舉辦了某種慶典，部落中央的篝火遠在幾十米外都能瞧見。

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部落中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在篝火上，沒有人註意到躲在暗處的喬沐。

他們的身上塗著一種淺色泥土的東西，男人們圍繞著火堆轉圈，雙手朝天張開，呼嚕嚕嚎叫不止，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

而後一頭類似於鹿的動物被擡了上來，尖銳的石刀殘忍地朝它的頭頂紮去……

慘叫聲響徹樹林，喬沐閉上眼睛不忍多看。她弓著腰躲進一叢灌木裏，分析起目前收集到的信息。

這個部落已經有了宗教的雛形，並且崇拜火，他們的長相也如她所猜測，都是慧人的模樣。而主祭者全都為男人，這引起了她的註意。

難道這裏已經過渡為父系社會了嗎？

通常情況下，食人部落會有祭臺，或者有恐怖的人骨標志，喬沐仔細環顧了一圈，並沒有發現骷髏之類的圖騰。

雖然沒有找到對方食人的證據，可巨大的習俗落差也讓喬沐心生退意。

她原本想帶族人加入一個和石頭山差不多的部落，起碼那裏的人比較溫和、平等、不排外，可目前觀察下來，這個部落顯然儀式感更濃重，凝聚力更強，這表明他們對外族人的攻擊性也會更大。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風險比較大，那還是躲遠些為妙。她可不希望將來雙方在同一地盤因為資源而大打出手。

而且，她也沒有在人堆中發現小狼狗的身影。

“咱們走吧，小聲點，別驚擾到他們。”喬沐對斷掌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撤退。

兩個人離開了屋群外圍，小心翼翼地往原路返回。

走夜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腳下踩著的枯樹枝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他們剛走了不到百米遠，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極快的破空之音。

“錚”的一聲，一支箭擦著他們的身邊飛過，刺中了前方一步遠的樹幹上。

喬沐的心快要跳出來，她舉起雙手，緩緩地轉過身來。

小狼狗目光清冷地望著他們，手中握著的弓箭並未收起，而在他的身後，貼身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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