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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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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一僧一道在荒山中獨行, 癩頭和尚道:“我瞧木石前盟、金玉良緣均已分散,如今這個世道她們想來不至陷於塵世種種苦痛。警幻囑托你我之事已完,不如我們回到離恨天去?”

跛足道人聞言冷笑道:“完?不到她們死或是神瑛侍者的轉世死是不會完的。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境遇豈是好消解的, 只怕我們還要在此停留。”

癩頭和尚笑道:“這算什麽, 有人間帝王相助,她們都是再聰慧不過的人, 怎麽會白白放過生還的機會。”

再如何說曾經都是天仙寶鏡的仙女, 便是沒了記憶也知曉如何保護自己。

神瑛侍者思凡下界, 自己要悟情便悟,還非要體會一番由空入色, 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可著實難為壞了警幻仙姑。

而絳珠仙草自化形後時常飲用灌愁海水, 不落得滿腔愁緒就怪了, 誤以為要報還水之恩才跟來下界。這才勾出許多風流冤家,陪著他們去了解此案。

警幻仙姑被逼無奈下只能允了下面的女仙前去, 只是未嘗不知她們這一去怕是要折損許多修為, 尤其是需要還淚的絳珠妹子。

凡間女子多有不幸,無論出身富貴或是寒門, 無論是有德還是有才,無論是否有花容月貌, 最終的結局大多草草收束。縱然有子孫滿堂過了一世的, 難道就當真如意了?

別人的眼裏沒有她們, 史書的筆下沒有她們, 甚至自家的族譜也沒有留下太多關於她們曾來過的痕跡。她們就是人世間匆匆的過客, 從來到走,都是不惹人主意的。

可仙界的女仙,縱然失了記憶也有滿身傲骨,如何能經得起人間對她們的摧殘?

再賢德的女子也會敗在毫不聽勸的丈夫的手下,獨守空閨草草一生;再才情滿腹的女子也只能含淚焚毀詩稿,以免讓自己的閨中拙作流出去給自己蒙羞。

待到一眾女仙魂歸仙界後,當真就能忘記人間帶給她們的折磨嗎?被折磨致死的也是真的死了,淚盡而亡的也是真的亡了,創傷會愈合,卻永遠不會消失。

只有徹底避開這樣的結局,她們才能安然回到仙界,保住自己的修為。

事關性命,那些女仙如何會不積極,況且還有警幻仙姑暗中點撥。若真是不肯上進的,一輩子怕是也只能這樣了。

跛足道人聽了癩頭和尚的話,大笑道:“好,是我不如你看得透。既如此,你我這便回去,靜觀百年之後。只是我與一人有緣,尚且要去見最後一面,你便先行一步,我隨後就到。”

癩頭和尚心知他是要去見名滿天下的柳安,便也未曾阻攔。只是道:“我曾贈給一小友八個字,現下也當拿回來。倒是那個蠢物,你待如何?”

跛足道人搖搖頭,隨口道:“他是為溫柔鄉而去,便隨他吧。經歷一番也是他的造化,將來媧皇宮娘娘有用得上的地方也說不準。”

二人說著便一同向皇城方向出發,他們一個道士一個和尚的組合雖奇怪。但百姓們見多了世面也沒有太過驚奇,只是遠遠打量著。

此時的皇宮中,大朝殿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文武百官分列兩旁,莊嚴肅穆的雅樂響起,柳安一身大紅色的親王服,頭戴九旒冕入殿。

他一步一步走得極穩,到禦前時本該行三跪九叩禮,趙鈺卻下了龍椅一把扶住他的小臂。柳安額前的珠子晃動了下,不好不行禮,便只能退後一步作揖。

趙鈺擡手示意,喜春將先前做好的親王寶冊、寶印呈上,趙鈺伸手接過托盤後便遞給柳安。

柳安恭敬擡手接過,一邊說著一邊躬身以示敬意。這姿態看著有些奇怪,畢竟原版是要跪接的,現在站著接就顯得不倫不類。

“臣柳安,承蒙天恩為親王,萬死不足以謝君恩。願......”

柳安躬身作揖,說著長長的謝恩辭,有些口幹舌燥時才停下來。趙鈺面色柔和的聽他說完,攜了柳安的手一同上座,讓他就坐在自己身旁稍矮小一些的座位上。

負責制定禮儀的大臣恨不得吐血三升,他熬著夜加班做好的流程,陛下竟然說不幹就不幹了,哪有這樣的!而且皇帝的正經親兄弟忠順忠寧親王還在下邊坐著呢,這異姓親王怎麽就上去了。

眾臣見此也不好呵斥阻攔,只好按著先前定好的流程叩見親王,權當親王仍舊在他應該在的位置上便罷。

自此之後,柳安乾安王的爵位徹底定下,他也成為整個大乾唯一一個異姓親王。後世中再有功高卓著者,也只能封為郡王,頂多多賜一些食邑。

因為誰都知道,名義上是異姓親王,實則柳安卻是大乾的另一個主人。

只是這太過驚世駭俗,無人敢直言罷了。此事雖不知是否會有後繼之人,但卻一定沒有前人,陛下也算是開了這個先例。

大典過後便是賜宴,趙鈺和柳安光明正大的一同坐在上首,這下卻無人再說什麽不合規矩。待他們二人酒酣耳熱之際,才一同離席。

坐在下方的薛寶釵有些羨慕的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轉眼就看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不由皺了皺眉。這個賈寶玉真是不知所謂,明明都拒絕過多次還是不長記性。

偏偏口口聲聲說自己一心戀著黛玉,真是令人作嘔。

她見頂頭上司陸頤和其丈夫恩愛的坐在一處說話,不欲打攪他們的興致,便有些厭惡的起身離席。誰知行至水邊時,忽而有一癩頭和尚出現,笑著對她說道:“昔日我送了你八個字讓你鏨在金器上,如今事情有變,貧僧可是要收回金器的。”

薛寶釵冷靜道:“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可是這金鎖?”說著便將懸在衣內的金鎖從金項圈上取下,似笑非笑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

癩頭和尚樂呵呵道:“不敢,不敢。如此,貧僧去也。”

待那癩頭和尚走了,薛寶釵才恍然回神,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麽,半晌卻沒想起來,只好作罷。直到發現脖子上輕了許多,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金鎖不見了。

這金鎖是她父親為她打的,向來是貼身佩戴,如今不見一則不孝,無顏面見父親,二則於自己名譽有損。雖說她二十二不嫁人已經夠叛逆了,但並不希望自己的名聲跟某些桃色緋聞沾上邊。

她正低頭找著,卻忽然見前方一長身玉立的男子手中拿著一個樣式極為眼熟的金鎖,不免踟躕著上前。那人回頭,見寶釵脖子上正有個空蕩蕩的金項圈,便笑道:“這可是姑娘的金鎖?”

寶釵接過一看,的確是自己的沒錯,只是上面的八個字已然不見。她怔楞片刻,恍惚間心神一松,仿佛再也不用為某物所累。

不免笑道:“是我的沒錯,多謝這位公子。”

那公子眼神卻亮亮的看著薛寶釵,有些羞赧道:“小生家住江南,因科舉才前來京城。上無父母在堂,家境貧寒,尚未娶...”

還未等他說完,薛寶釵驟然警醒起來,面帶警告道:“本官乃朝廷命官,公子還是註意言行才好。”

鶯兒在後頭都看傻了,直到寶釵出言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呵斥道:“非親非故說這些作甚,還不快些醒酒去。以言語侮辱朝廷命官杖責二十,你若再犯決不輕饒!”

薛寶釵見那公子訥訥道歉,心中也有些異樣,看了眼花容月貌的小公子後便轉身離開。意味不明的丟下一句:“本官戶部主事,再隨意出口冒犯當心本官上奏陛下責罰於你。”

鶯兒最是了解自家姑娘,見此情形也不得不收了尖刺兒,上下打量那年方十八的小公子,有些滿意的笑著離開了。倒是那個小公子目光癡癡的看著薛寶釵的背影,打定主意要向她提親。

薛寶釵自然不至於對個男子一見鐘情,只是他羞怯靦腆的模樣看起來著實招人疼愛。心念一動方留下自己的官位,整個戶部的女主事只有自己一人,他一打聽便知是自己。

只是現下不由後悔,覺得自己似乎也變得輕浮了些。

而此時,趙鈺則是看著柳安與那跛足道人對弈。

跛足道人方一現身就引起暗中護持的龍威衛的警惕,只是被趙鈺阻攔。趙鈺曾見過這個跛足道人,這會兒見他忽然出現也不感意外,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道人是為柳安而來。

可兩人也並未說別的話,只是對坐著下棋,趙鈺不知原由便也未曾打擾。約莫兩刻鐘後,那跛足道人見自己下不過柳安便一推棋子,笑道:“貧道輸了。”

柳安收了棋子,反而道:“未曾下到最後一刻,怎能肯定輸贏?老道長,您也當耐心些才是。”

跛足道人冷笑一聲,說道:“我原看你有些靈性,才想引你入道,不想也是個貪戀紅塵的俗人。”

柳安眨眨眼,好看的眉眼彎了彎道:“當初已經拒絕過道長,何必又來問。我之一生已然許人,是不會再變了,怕是不能同道長一起侍奉三清。”

趙鈺插口道:“雖說時也、命也,只是我們二人情比金堅,怕是不能讓道長如願了。”

跛足道人冷眼看著面前極為親密的兩人,意味不明道:“貧道告辭。”說完一轉身便不見了。

這把一旁伺候的龍威衛唬得一楞一楞的,瞪大眼道:“這又是個得道真人不成?”先時出來的觀世音就很了不得,沒想到陛下還認識得道高人。

趙鈺看了他一眼,告誡道:“出家之人,來此是為對弈,爾等不可聲張。下去吧。”

“是。”

柳安沈吟片刻,對趙鈺道:“我看這道人應當不會再來,此行應當是告別。”

他們之間好歹也有一面之緣,許是看在這份緣分上才會過來。他倒也沒有發現下的那盤棋有什麽玄妙,許是隨意擺下的?

趙鈺壓下心中關於跛足道人的種種猜測,明白只怕是兩人明顯異常的情感引起他的註意。他當初聽甄士隱說這老道和一個和尚曾想要直接抱走英蓮,度她出家,是甄士隱執意不肯這才作罷。

這樣一個行事有些極端,又對世間感情抱有極深的不信任感的出家人,他能做出什麽事趙鈺都不覺得奇怪。

老道的好了歌太過極端,雖說從有史記載以來大方向的確是這樣,因為人性便是如此。可人之所以為人,便是有人超脫其本身的劣性,將不可能轉化為可能。

他搖搖頭,笑道:“不必管他,我們回寢宮去看看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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