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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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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接到舅媽電話的時候餘若若正在樹上,依舊沒被秋風刮落的樹葉密密匝匝將她掩映其中,只伸出一個長鏡頭。

不遠處一對璧人吻得激情如火旁若無人,事實上,也真是旁邊沒人。

餘若若悄無聲息地拍了好幾張,心裏十分得意,這下子,老大大概沒話說了。她可是苦心孤詣才從谷星河那裏打探到這個消息的。

那天顏培月一氣之下刪了她手機裏的聯系方式,但是他不知道,在拿到谷星河號碼的第一天晚上,她就已經背下來了……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哦不,說反了。

然後鈴聲不合時宜地想起,吵醒了激情中的男女。餘若若沒來得及看手機,一溜煙從樹上滑下來,感覺腿上都讓樹皮刮掉一層皮似的生疼。可是她顧不得了,懷抱相機跟玩命兒似的跑……

每每這個時候,她就感激以前學的身手和校運動會次次被推上去參加三千米長跑的機會。所以嘛,上帝是眷顧那些努力過的人的……

她一邊氣喘籲籲,一邊樂呵呵地想著。

正巧電影院散場,三三兩兩的人群是最好的掩護群體,她速度摘下帽子和眼鏡,溜進洗手間裏把門反鎖了……

看到未接電話才發現是小舅媽的,她往回撥了才響一聲就被接起:“若若你趕緊回來吧,叫培月也跟你一塊兒,你姥爺快不行了……”

然後電話裏任她怎麽喊餵都是漫無邊際永不止息的忙音。

她顫抖著手,模糊著眼簾,撥了快捷鍵:“顏培月……”才剛開頭就哭得止不住了,接著就是上氣不接下氣地抽噎。

顏培月恰好上臺做完總結報告,上次為期四周的野外技能實戰演練他手底下的一撥取得了可喜的成績。出了報告廳接的電話,一聽到她哭就皺眉頭,本能的是對待下屬的態度,聲音嚴厲了下去:“餘若若,你好好說話,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似乎是被他語氣裏的威嚴所懾,餘若若這才斷斷續續語無倫次道:“顏培月,你快來啊……我不知道我在哪兒……我要去看姥爺,姥爺……”

她的話都是用撕心裂肺的聲音吼出來的,顏培月覺得有些心疼,懊惱自己剛剛的粗聲粗氣,緩了下來慢慢先安撫她:“你先別急,待在那兒別動,我立馬開車來接你。記得,哪兒也別去,別亂走……”

就為了這句話,餘若若抱著單反坐在洗手間裏肆無忌憚嚎哭了起來,引得前來的各位女士一陣唏噓。

會議已經接近盡頭,上面見顏培月難得有些著急,就痛快放行了。

做娛記算是高危行業了,當初為了她的職業顧慮,顏培月不由分說偷偷給她手機裏裝了定位系統,是顧忌著免得哪天被拋屍荒野了給狼叼走了都不知道。

此刻他大概猜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強迫自己長舒一口氣鎮定下來,這才踩了油門,顧不上顯得有些不通暢的道路了,只是下定決心似的,漸漸地一踩到底……

他是知道姥爺對於餘若若來說意味著什麽的,那是曾經的一片天,如今,這片天,是要塌了嗎?

手機上顯示離餘若若還有幾百米的時候就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了,這時候顏培月才覺得真實,才覺得自己是走在地上而不是雲彩上的,這時候顏培月才發現,他原來是那麽強烈,強烈地想要,想要在她身邊,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像是一個守護者,看著她笑,守著她哭,不錯過她的每一個情緒……

眾人對顏培月擅闖女廁極為不悅的,但是看到他一身正式的軍裝,又以為是執行什麽秘密任務,紛紛配合著出去了,免得涉嫌妨害公務執行……

顏培月半是扶著半是挾著將她拉起來,聲音裏是罕見的柔和:“別哭了,我們現在就過去。”

餘若若坐久了腳早就沒了知覺,整個人哭得稀裏嘩啦也沒了力氣,此刻就像攀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抓著他腰際的衣服,幾乎要掐進肌肉了……

夏天過去之後,太陽總是急急落幕,過早地留給這個世界一片灰黑。

餘若若身上搭著他的橄欖綠的外套,鼻涕眼淚擦得滿處都是,慘不忍睹。顏培月皺了下眉頭,他一向對軍裝軍靴軍帽格外愛惜,此刻被她汙染成這樣子……

他咬了咬牙,算了,這次事出有因,不跟她計較了……

餘若若的姥爺賀長庚一直住在小舅舅的家裏,在一個靜謐的小區裏。小區裏都是華貴之氣,是單門獨戶的別墅區,進去的時候要經過一條寬敞的楓葉路,已經半紅半黃的楓葉胡亂打著旋兒,像是從天而降的彩色雪花。

管家開門的時候也是一臉肅穆,規規矩矩叫了一聲:“小姐,姑爺。”

她抓著他的袖子,像個乞討的小孩兒,祈求地眼神望著他:“王叔,姥爺他只是跟我們耍花招開玩笑是不是,他其實什麽事都沒有對吧?”

管家撇開頭,眼眶裏也是淚花花的,不忍心看她:“小姐你去看看吧,他嘴裏一直喊著你的名字呢……”

餘若若上臺階的時候差點讓臺階絆倒,顏培月見狀眼疾手快地拉著她,隨即一直牽著她,再也沒放開。

餘若若的手是冰冷刺骨的溫度,在他火熱的掌心裏慢慢變軟,變化……

最後一階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低著聲音問道:“顏培月,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對嗎?”她看向他,點漆的眸子裏是深不見底的悲傷,就像是夏天的暴雨那麽濃烈那麽張狂。

他傾身。落下一個溫暖濕潤的吻在她的眉心,像是承諾,又像是誓言:“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她這才掙開手,大步邁進姥爺的房間……

“若若……若若……”沙啞而力竭的聲音一直在回想著,餘若若擦了擦眼淚,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姥爺,我來了,我在這兒呢。”

賀長庚幾乎覺得身體裏的力量在慢慢流失,那些舊日的風,記憶裏的花,都一一在眼前重現。他抓著這個唯一的孫女的手,聲音已經失了音色:“若若啊,姥爺有東西要給你……”另一只手接過舅舅手裏的紅木箱子,“這是你爸媽留下的東西,我一直都沒給你,現在……都交給你……你要記得,我們都是愛你的……姥爺臨終也沒有多少東西留給你,只是要讓你知道,你是我們家的寶貝,一輩子,所有人的寶貝……”

餘若若終於淚決堤,她撫摸著姥爺的臉,一遍遍重覆:“我知道姥爺……我也愛你,愛他們,雖然我沒說,可是我在心底,一直一直在愛著……從來沒有停止過……”

……

賀長庚最後說話的對象是顏培月,那時候他把所有的人都趕出去了,只跟顏培月兩人躲在房間裏,說了很久很久……

等到顏培月出來的時候,走到餘若若的面前,將她一把抱緊,嘴裏宣布著:“若若,你還有我……”

那一刻,她終於覺得渾身的力氣被攫取走了,被那個帶走姥爺的死神一起,帶走了。

……

餘若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沖到姥爺房間裏,陽臺上有一盆他最愛的雙頭蘇鐵和一盆長壽花。那盆長壽花是她去年送的,其實這個城市不適合養長壽花,三十度以上的高溫就抑制它生長了。可是餘若若無理取鬧地送了,還言笑晏晏:“我送這盆花就是為了祝福姥爺長命百歲,陪著我一輩子。”

姥爺還是樂呵呵的,覺得她是最貼心的孫女。從那之後,這盆長壽花一直就在窗臺上,溫度高了就被移回玻璃花房,春天的時候,開得燦爛如火。

老式藤椅已經伴了他幾十年了,胖嘟嘟奶油松獅犬靠靠正趴在上面,一雙眼睛渴望地望著她,十分無辜而委屈。

靠靠是大四的時候送給姥爺的禮物,因為賀長庚之前跟了他十幾年的牧羊犬老死了心情抑郁,所以她買了只好吃懶做的靠靠回來。

不為別的,只要能夠陪著他不吵不鬧。偶爾舔舔他的腳,陪著他曬太陽就行了。

她抱著腿坐在角落,無視餓著的靠靠求救的眼神,轉頭看了看窗外,終於覺得荒蕪的秋天算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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