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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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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8-02-11 19:00:03 字數:4799

心動不如行動,趁著內心一點激勵的火苗尚未熄滅,任婕宜按著名片上的地址,在下班後來到了婚友社。

接待的小姐很親切,招呼她填好數據、核對身分、繳交入會費,又做了一堆有的沒有的問卷調查——

希望的年齡?學歷?職業?個性?外型?家庭背景……任婕宜回答得頭昏腦脹,到後來根本不知道填了什麽,小姐收走文件,和善地笑了笑。「這樣就可以了。」

「呼……」她如釋重負,感覺比大學聯考還教人緊張。

在小說裏,兩個主角墜入愛河似乎只是一眼瞬間的事,現實卻充滿諸多考慮。可她始終憧憬,也許哪天走在路上,與她擦肩而過的人就是她一輩子的伴侶,就算他們會吵架、會有爭執,都是基於相愛的前提,不需要太熱烈的火花,只要可以牽著手,相互扶持就已足夠……

唉,她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

過了三天,婚友社打來電話。「我們這月底有個S級會員的特別聚會,因為任小姐的條件很優秀,所以我們特別多排出了一個名額,如果有空的話要不要來參加呢?」

「要要要!」開玩笑,這時候不答應就是傻了。

雖然不曉得那個S跟SM有沒有關系,不過入會費都繳了,任婕宜自然是本著不浪費的打算,照單全收。

不過眼下,她有更大的苦難要先度過。

他們出版社的書分四個書系,上旬十五本、下旬十五本,最後一批通常趕在月底出版,俗稱死線,這批任婕宜負責兩本書,其中一本已經做好,另一本卻少了足足三章,印務來問:「那本《愛情一扇窗》好了沒啊?」

「快了快了快了~~」任婕宜嘴上這麽講,實際上作者才剛交完給她,她還在看,標註修改處。「我好了!這本很趕,拜托先幫我弄,我向你下跪。」她一校完立即Mail給排版人員,這五年來她已經不知跪了多少次,膝蓋早裝鐵板了。

「任婕宜,又是你!」負責二校的前輩發瘋,抓著打印稿沖口大罵。「每次都叫你掌握好進度,你都聽到哪裏去了?!」

「哪有每次!上次分明是你的作者……好啦不要瞪我快點校稿,制版來催了。」

前輩咬牙切齒,邊看邊罵。「任婕宜你稿子怎麽做的!季節完全不對,女主春天懷孕,夏天生小孩,她懷的是哪咤啊?!」

「哪咤懷了三年六個月生下來應該是秋天了……好啦不要瞪我快點校稿,印刷廠來催了~~」

乒乒乓乓,一陣兵荒馬亂,出書日前的周末大家都在死在線手刀奔馳。作者很趕、編輯很趕、校對很趕、制版很趕、印刷……更趕,等確定進版,大事底定,已是星期五的晚上十點,留下來加班的人都癱在一旁,呈現死狀。

前輩有氣無力。「你下次叫作者書名別取得這麽不吉利,什麽窗不窗戶,差點就開窗……」

「喔呵呵呵……」任婕宜幹笑,所有人臉上皆一片青灰。剛進出版社時她曾傻傻地問既然趕得要死,幹麽不縮減出書量就好?

前輩一聽,赫然大罵。「太天真了!」

首先是出書的數量也會影響經銷商,增減都要提早告知,而且以量制價,一旦量少單價就高,影響盈餘,有些經銷商甚至會以貨運量降低為由,拉高工錢。諸多緣故,反正結論就是趕,趕就對了!

所以不只作者在趕,編輯也趕。

一想到明天還得去相親,她回家路上便重重嘆一口氣。一旦趕完工作,周末她只想在家扮屍體,尤其這周特別趕,作者小孩生病,她總不能沒血沒淚地跟人家說「把稿子交出來就對了」,結果被前輩罵了一頓。「那是作者私人領域的事情,你要懂得讓她自己消化!」

前輩你都不怕下地獄嗎……她模模糊糊地想著,好久沒這麽疲憊,腦子暈暈的,肚子又悶又疼,好像是那個要來的前兆。一回到家,更是一根指頭都動不了,她無力地趴在玄關,打算休息一下……奇怪,怎麽一片黑?她剛剛才開了燈……

結果等再有意識,窗外鳥鳴啾啾,隔壁家孩子出門上學,她竭力擡眼,下半身怪怪的……這一瞄,她尖叫,差點以為自己人在命案現場。

她驚醒,滿頭冷汗——她居然在玄關睡著!而且下腹微微抽疼,地板上一片血跡,更不要說自己下半身的衣物。親戚在她昏睡時驟然造訪,招呼都不打,有夠沒禮貌,她臉青青,實在很想哭。

眼下屋裏只有她一人,哭泣不能改變現狀,她忍淚,咬牙爬起,洗好澡再擦地板,趁著血跡半幹把衣物洗滌幹凈。

她一邊洗一邊擡頭,在洗手臺前的鏡子裏看見自己灰白模樣,不禁一陣發楞。

她……怎會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淒慘、蒼白,眼神無光,上次她毫無牽掛地大笑是何時?又是為了何事感到開心?她腦裏一片空白,鼻酸眼熱,前輩說的話浮現耳邊:每次做稿趕得要死累得要命以後,能有個人照顧我……

她不求照顧,只希望有個人在她身邊,分享她的喜怒哀樂,給她關愛,僅此而已。

算了,不想了。任婕宜吸吸鼻子,繼續洗。

手機傳來訊息聲,她把事情做完才按開,是婚友社傳來的。「別忘記今天晚上的約會,請穿得美美的,帶著美麗的心情來參加喔。」

她一臉沒勁,尤其那個剛來第一天,盡管沒疼得厲害,一陣腰酸背痛還是免不了。該去?不去?但……或許這是一次改變自己的機會,她不想未來的五十年,都在為自己沒跨出第一步而感到悔恨。

腦裏浮現Paula Cole〈Where Have All The Cowboy Gone〉的旋律:究竟哪兒才是屬於我的Happy Ending?

不論如何,最後任婕宜仍是參加了。

先不管她對莫須有的Happy Ending有無向往,現實是入會費不能白繳,一想到自己每個月奔馳死線爆肝賺來的錢,她就無法躺在床上裝死。

但第一次來這種場合,她也不知道要穿什麽,只記得簡訊上講「穿得美美的」,所以……她就很努力自認穿得美美的了。

「相親」活動安排在飯店餐廳裏,是Buffet型式,一開始是自由活動,每個與會男性胸前別著一朵白玫瑰,女性則是紅玫瑰,附帶名牌,以便辨識。

任婕宜忍住打包料理的沖動,環視會場一圈,只見各色男女穿梭其中,打扮輕便優雅,相比之下,她好像穿得有點太……呃,太「美」了。

粉紅色小禮服、頭發盤梳、珍珠項鏈,一整個宴會打扮,也難怪剛進會場前那招待小姐一見她就發楞。她想,至少自己成功引起註意了,所有與她擦肩而過的人都不忘瞥她一眼,這種關註度,大概只有大學打工穿熊貓裝在路上發面紙的時候有……

唉,肚子好疼。

她扶腰又撫額,飯店裏的玻璃窗襯著夜色,映照出她隆重的裝扮及身後與她格格不入的聚會。只是還不及感到迷惘,下一秒便看見自己背後出現一個男人——

任婕宜疑惑地皺了皺眉,直到那人終於不耐煩地出聲喚她。「餵!」

她轉過身來,不敢置信——

「保、保險套先生……」

男人冷漠的臉上依舊不帶任何表情,唯獨眉毛在她喊出這聲稱呼時擰了擰。

她想倒退,偏偏背後是一片墻壁。這男人在瞪她……好可怕……而且為什麽那天在便利商店買保險套的男人,會在這裏?

「任婕宜。」男人挑眉,清淡地喚出她的名字。

她差點誇張地反應「你怎麽知道?!」,隨即想起胸前有名牌,於是瞥向男人的——

「高……為棠?」微糖?「麻煩去冰……」

「什麽?」

「沒事!」糗了,太順口,她又不是在青心或五十嵐!「呃……你好。」

她赧顏,瞥過他胸前的白玫瑰,看望男人俊雅容顏,一陣莫名其妙。這人不是才在便利商店買保險套,代表有對象,怎麽如今出現在相親場合裏,重點是……還跟她搭訕?

高為棠則是沈眸把她從頭到腳瞟一眼,越看越蹙眉。「妝太濃了。」

「……啊?」

「項鏈很老氣,衣服很誇張,一點都不適合。」

她完全呆了。

「隔壁才是婚宴會場,你走錯了吧?」

太……太失禮了!她也知道自己穿錯了,可這樣當著人家的面講實在是……他們又不熟!

偏她沒種「當」回去,只得幹笑。「是……是喔?我沒走錯。」

結果不曉得哪兒又不對了,男人好像更不高興。「笑得很假。」

「……」她能不能學小說裏的角色把酒潑他臉上?可一想到男人身上看似昂貴的行頭,理智馬上讓她忍住。

她掩住肚子。唉,好想回去,偏又沒吃飽,太浪費了……

高為棠看了她很久,註意到她略白的臉色及掩住肚子的手。「肚子痛?還是餓?」

「我不太舒服……」尤其因為他,狀況更糟了。

「那個來?」

「……」即便任婕宜身為現代女性,不會為這般直白的問題害羞臉紅,但畢竟兩人不熟,被問到私密的事,多少會不自在。

高為棠沈默了一會兒,似乎離開了。

她松了口氣,謝天謝地。

結果慶幸不到五分鐘——男人又回來了。

他把一杯熱水端到她面前。「拿去。」

「……」任婕宜乖乖接過,卻不知該不該喝。

見她一臉戒備,他似乎冷笑了。「裏頭有下毒,怕死就別喝。」

又不是我叫你端給我的!「謝謝……」唉,她俗辣,現場這麽多人,諒他也不敢怎樣,她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入喉,便覺方才縮緊發疼的小腹好過許多,索性把大半杯都喝完了。

高為棠取過她手裏的空杯,交給侍者,又把一盤東西遞到她面前。

她定睛一瞧。巧克力?

近黑色的巧克力蛋糕擱在潔白的盤子上,她吶吶接過,發覺眼前的情況真是再詭異不過了。這個在半個月前分明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如今在相親場合再度遇見,擺出一副跟她相熟的態度,先是把她貶損一番,後見她那個痛,給她端水又拿蛋糕……

她一向耳根軟、不記仇,剛才的怨恨一下子就忘了。

「啊,這個好吃……」不愧是飯店名廚做的巧克力蛋糕,滑而不膩,口感如絲緞,濃濃的巧克力香在舌尖徘徊。

任婕宜瞇眸,露出一臉幸福表情,高為棠見了,不禁楞住,隨即有股淡淡笑意襲上,在他眸底隱隱蕩漾。

他沒表現出來,只是沈默了一會兒,忽道:「我不該那麽說。」只是看見她出現在此的瞬間,他發覺自己非常煩躁,遮掩不住情緒。

「啊?」她反應不過來,男人也只說了這麽一句話,便沒下文。

他是……在道歉剛才出言不遜的事嗎?

她正想說不要緊,反正……唉,也是事實,不料下一秒又聽見他說:「可是你穿得真的很糟。」

「……」

「一副迫不及待很想嫁的樣子。」高為棠瞥了她一眼。一旦冷靜下來,不否認自己的行徑多少帶了點……遷怒的意味。

事實上,他對任婕宜這個人絕對沒有什麽好印象。

高中三年,即便同班,他們也是毫無交集。唯一講過話的幾次,大概是她被任命為國文小老師,必須和坐在第一排的他收作業本。那時他還很矮,但等二年級身高急遽抽高以後,他被調至末排,兩人就連這麽一點的交集也沒了。

他不喜歡她。

不喜歡她那副任人搓圓捏扁、什麽都好的樣子。

她傻乎乎的,總是任由班上同學拿她的蠢事當作笑料,加油添醋,偶爾虛弱反擊。不管發生什麽大事,都那般無所謂地憨憨笑著……曾有一次逼近聯考,班上一個成績極好的女同學壓力過大,被逼急了,拿她發洩。「笑笑笑,你就只會笑,我這麽辛苦,為什麽你的人生好像一點煩惱都沒有,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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