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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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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冬(校)

*本章系修·張單人番外

《永冬》

“每次和他講話的時候,都能感受到春天一般的溫暖。”年末開會時,院長念出病人們填寫的反饋建議,發現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今年最受女巫歡迎的治療師是新來的修·張。“真想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到底誰能做他的愛人呢?”就連墻上沈迷於藥劑研究的畫像上的人們也會時常討論,逗年輕人玩是一件簡單而有趣的事情。本以為這樣的話語可以讓新來的拉文克勞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但年輕的治療師只是從容地笑了笑。

“我不需要喜歡。”他說。

“你一定是騙人的,人生來就會喜歡別人,也會被人喜歡。”就連院長年僅六歲的女兒都不相信這種話。小女巫因為生病被迫住院,她躺在病床上,用湛藍的眼睛看著他,“說謊是不好的行為。”

“那我的鼻子會變長。”修耐心地給她倒好藥劑。小女巫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於是修給她講了一個他小時候從書上看來的麻瓜童話,說有個木偶叫匹諾曹,他每次只要說謊,鼻子就會變得很長很長——

人生來就會喜歡別人嗎?修認為這可不見得,至少他不是。在他幼時,張家住在麻瓜街區裏,秋跟周圍的小孩子玩得都很好,誰見了都會誇她既漂亮又懂事,這時候人們少不得就要提一句她的弟弟,和她一樣聰明、好看,就是不太喜歡出門。

“他比較喜歡看書。”爸爸媽媽總是這樣解釋。

修認字很快,啟蒙的連環畫他早在很小的時候就翻完了,他開始囫圇地去讀一些字詞更多的故事書,他相當喜歡從書裏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張先生和張夫人的藏書並不局限於巫師的書籍,拉文克勞喜歡知識,家裏也有許多麻瓜書籍。在這些故事中,修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木偶奇遇記》。他第一次讀完這個故事,當晚就做了個噩夢,夢到秋問他為什麽不願意出去玩,他說因為我喜歡看書,然後他的鼻子變得很長很長。

不是因為他喜歡看書,只是因為他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他總需要觀察一陣子,摸透對方的性格,才會願意跟對方說幾句話。即使他很容易就能夠讓別人喜歡他,但修不喜歡這麽做。他和同齡的孩子們在許多事情上的想法天差地別,他感覺自己沒有辦法融入那些小孩,這種格格不入會讓修感到困擾,所以他選擇回避。直到有一次他聽到爸爸媽媽的談話,說他好像有點太冷淡了,要不要把他送到麻瓜小學讀幾年,也許這樣就會變得好上一些——年幼的修·張為自己找到了合適的理由。

他從書上讀到,人的能力分為兩種,一種是先天具有,一種是後天學習。能力是什麽?是一種具體的東西嗎?是動畫片裏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所擁有的超級力量,還是連續劇裏可以接連偵破案件的名偵探所擁有的過人智慧?如果是這樣,那像秋一樣,好像天生就會被人喜歡,也會樂意去接近別人的能力,又是什麽呢?秋回答說,她喜歡這個世界,她喜歡跟其他人玩。

修想來想去,他得出結論:“喜歡”是一種很高級的能力,比超級英雄、比名偵探更厲害。

他不具備,暫時也沒有學會。

不過在此之後,每當爸爸媽媽決定去拜訪朋友的時候,修總是會提出“我也想去”——他不是為了討好父母,也不是真心想去。只是與其悶在家裏而讓父母擔心,導致他被送到不願意去的學校,強行合群,還不如讓他們就此放心,這樣他就可以留在家裏看更多的書了。

在所有人眼中,修自小就是個聰明人,分院帽也這麽說,他對於知識的貪婪與渴望,與拉文克勞非常契合。然而沒有人知道,修有時候並不想做一個聰明人。

後來,前往霍格沃茨就讀的秋被分入拉文克勞學院。她寫信告訴弟弟,霍格沃茨是一個多麽神奇的地方,拉文克勞的人都喜歡看書,那些高年級的學生經常討論很多有哲理的內容,她認為修一定會喜歡這個學院,「但我總覺得好像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從書中找到解決辦法,比如格蘭芬多那對很鬧騰的韋斯萊雙胞胎,他們經常在我們學習的時候制造出不少亂子,雖然那並不是針對我們。」秋在最後這樣說。

「要是有人能在旁邊約束他們就好了。」

對於秋前半段話,修表示讚同。如同能力一樣,知識也分為兩種,一種是從書籍上看來的理論知識,一種是必須通過實踐去體會的生活常識。他雖然愛看書,但不是個書呆子,而且相較於滿滿當當的理論,他意外的喜歡親自去動手體驗。比如他像媽媽一樣熱愛魔藥學,不到十歲的時候他就能在媽媽做魔藥時,在旁邊幫忙打下手了。

但是對於秋的後半段話,修不太讚同。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鬧騰的韋斯萊雙胞胎最終吸引到的也一定是跟他們一樣具有冒險精神的人,這樣的同類能夠對他們起到約束的作用嗎?人們總是會喜歡跟自己相似的人一起行動,哪怕大家都知道“互補”才是最佳選擇……秋無論在哪裏都可以交到朋友,但是修不會輕易地選擇與人交往,因為他觀察了許久,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遇到過一個讓他覺得和他很像的人,讓他真正感興趣的人。

1991年,就讀二年級的秋寫信說她要回家過聖誕節,於是到了那一天,修跟著爸爸媽媽一起去國王十字車站接她。趁著麻瓜們不註意,他們走進九又四分之三站臺,恰好霍格沃茨特快準時到站,修跟著父母在人群裏搜索姐姐的身影,一眼望過去,高個子太多了,低年級的學生可不好找。看了一會,修就感覺他的意識在漸漸走遠,他不自覺地開始發呆,因為現在是冬天,是他不喜歡的冬天。

冬天太冷了,天空也時常灰撲撲的,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藍色了。不過修不會想如果世界上沒有冬天該有多好,因為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季節變換是這樣,跟他合不來的孩子們也是這樣……所以他在冬天不出門,也不去發展他不喜歡的社交關系。他選擇規避。

當他走神回來的時候,秋還沒有出現,但他意外地在人群裏看到了一個女孩,她有著金棕色的卷發,湛藍的眼睛,戴著的紅色蝴蝶結是那樣的引人註目。她在和身旁的一個跟她長得有些像的男孩說話,那應該是她的兄弟,然後她笑了,甜美可愛,像燦爛的日光一樣溫暖,讓人不由得心生親近。她整個人像陽光一樣,將擁擠的人群隔開,劃分為兩個世界。她帶著莫名其妙的、快樂的氣息,即使隔著人群,修也能夠感受到她靈魂的輕盈與純粹,他不由得被感染。

人潮洶湧,從她自列車上下來,到她走到父母身邊的時候,足足過了兩分鐘。

兩分鐘,一百二十秒,足夠修留意到許多信息。她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難道她喜歡冬天嗎?他好奇地想。大多數人在冬天都沒有精神,這樣的她很難不讓人在意。盡管修後來在跟她提起他們在火車站見過一面,聽起來像是一見傾心一樣,但是修心底知道,這只是美化過後的用語,因為這聽起來宛如是命中註定。但如若是命運,那他真該對她一見鐘情……可是他沒有,他不是如此。

只是她比秋更熱烈,她天生愛人,她熱愛著世界,而他一直以來在探究這個問題,所以因此留意,僅此而已。

爸爸媽媽認出了她的父母,媽媽說道:“那個是艾倫·麥克米蘭吧?他旁邊的應該是曼蒂?她比我們小兩屆……對,她是戈德裏克山谷艾博家的姑娘,前年我還去艾博家借過書……”

秋認識麥克米蘭家的雙胞胎,她說那個女孩的名字是Sunny。

桑妮·麥克米蘭。

修記下了這個名字。

入學之後,他很快就和這位麥克米蘭小姐單獨見面了,雖然這次見面來源於一個意外——他們撞到了一起。但是在這樣短暫的接觸中,修發現她果然人如其名,和她說話的時候,好似所有日光都降落在他身上,溫暖地將他包圍。她天生如此,比他想象中更為友好善良,難怪同學們提起她,對她的印象都很不錯。

她如此美好,我想跟她做朋友,他想。

也有可能不只是朋友。

但很不幸,修第一次因為自己的聰明而意識到了這樣的不幸——他很快就發現桑妮跟斯萊特林的德拉科·馬爾福的關系很不一般,她對馬爾福的在意不能簡單地用“朋友”可以概括。或許這就是書上說的喜歡,是跟他想要和桑妮一起玩的那種想法所不一樣的喜歡。那是若有所無、難以捕捉的愛情,是丘比特不知何時落下的金箭,桑妮被愛神選中,她喜歡馬爾福,可她為什麽會喜歡馬爾福呢?

修決定像解決一道難以回答的哲學題目一樣,去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於是他暫時擱置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只是很快他就發現,他從根本上就不理解這個命題,他暫時找不到答案。

斯萊特林可以說是四個學院裏最不友好的一個,他們很排外,尤其不喜歡格蘭芬多。修在入學以後不止一次見到馬爾福跟格蘭芬多的波特、韋斯萊等人產生矛盾,大多數情況都是馬爾福主動挑釁,而且他還聽說馬爾福居然稱呼格蘭傑為“泥巴種”……

馬爾福是如此的不尊重桑妮的朋友,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不能正大光明的接觸。這樣很不公平,但她為什麽能夠忍受呢?因為馬爾福對桑妮特別好嗎?那換作他,他也能做到呀!修困惑地想。

按照修的想法,幾次接觸下來,他對桑妮頗有好感,他理應去追求她,他甚至可以高調一些,每個人都有追逐美好的自由——倘若他遲鈍一些,倘若他什麽都不知道。因為桑妮顯然在意馬爾福,如果他這麽做,就會讓她感到為難。修想了想,決定先做朋友,他要繼續觀察,像做一場漫長的實驗一樣。

如果跟馬爾福在一起,桑妮可以幸福,那他無所謂,只當是見證了一場美好;如果馬爾福一直非常過分,總是讓桑妮難過,那她總會跟馬爾福分開,到那時候他的追求不就順理成章了?而且也不會讓她感到為難。

修當然知道,這是有點不懷好意的想法,但這非常客觀,不是嗎?

做實驗總要去盯著觀察樣本,馬爾福是順帶的,他主要想了解桑妮。無論是在哪裏,他的目光會下意識地追逐她的身影,看她那雙天空一樣的眼睛,看她對別人笑,看她不經意間露出的憂愁……忽然有一天,修發現他習慣了追逐,他記住了她的課表,記住了她的朋友,記住了她的喜好,在她生病不出現的時候,他甚至可以第一個發現。直覺讓他感到不妙,他決定找些事情做,他加入了魁地奇球隊,變得忙碌起來……更糟糕了,他希望她可以來看他的比賽,他像渴望知識一樣,他變得貪婪,他想要更多。

修驟然間意識到,最初的好感或許不足以支撐許多年,可是在這樣日覆一日的註視裏,他作繭自縛,身為一個局外人、一個聰明人,他把自己困住了。

只是如果就這樣繼續下去,其實也沒有什麽,修這樣想,至少這一切結束時,他能夠明白什麽是喜歡——是的,他仍舊不認為自己現在喜歡桑妮,他認為他只是在執著自己目前得不到的事情。

說真的,他甚至沈醉於這樣的追逐中,就像他把一本喜歡的書看了無數遍一樣,每一次都能有新的發現。在註視著她的歡樂與憂愁總是與馬爾福相關的時候,他感到痛苦,但他享受,因為這就是他摸索著去學習“喜歡”所得到的收獲啊。

他總是能在桑妮遇到困惑的時候,及時幫她解決麻煩,他是那樣的了解她,他希望她如同他記憶裏一般快樂,希望她變得更好——

雖然任由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一旦走到極端的方向,結果會變得非常可怕。但修並不擔心這些,他有足夠的理智可以克制他心底的許多想法,不符合實際的欲望會被他埋到心底,甚至桑妮本身對他而言,就是一種約束。她禁錮著他的惡念,她彌補他心底的懵懂與空白,讓他留下幹凈澄澈,成為更好的人。

何況用朋友的身份陪伴著桑妮,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困擾。至於理智失控的時候……至少目前還沒有。他都沒有去把馬爾福狠狠地打一頓,這不就說明他很理智嗎?要不是不想讓桑妮為難,就算他是拉文克勞,他也要想方設法把那家夥教訓一頓,就沒見過這麽不識好歹的家夥!

算了,看在魁地奇結束之後,在特拉弗斯推卸責任的時候,馬爾福站出來取笑特拉弗斯,間接幫了秋的份上——修決定理解一些年輕巫師的多樣性,事物存在即合理。不過他知道,他討厭馬爾福,即使他沒想過讓馬爾福真的消失。

身為“情敵”,修不可能會覺得馬爾福有多麽好,畢竟這家夥做的事情都很幼稚,挑釁鷹頭馬身有翼獸,假扮攝魂怪嚇哈利·波特……雖然人不可能一直會這樣,但在成長的過程中,桑妮未免太辛苦了,修擔憂地想。如果馬爾福消失,也許桑妮會更快樂——

當然,這只是假設,事實上他從來都沒有怨恨過馬爾福。在許多事情上,修都因為他超越同齡人的理智,讓他顯得非常包容。

對,沒有怨恨。

就算沒有馬爾福,桑妮也可能會喜歡別人,未必會選擇他。他跟桑妮正式認識的時間太晚了,再加上他又沒有對她一見鐘情,他錯失了太多機會……

就這樣,時間很快到了那個夏天。修和家人們去看魁地奇世界杯,在晚上的動亂發生之後,他和馬爾福一起救了被特拉弗斯偷襲的桑妮。

修理解馬爾福要離開,但這不妨礙他的態度變得稍微強硬一些,畢竟他的心情很不好——是的,他發現他無端地產生了怨恨,不是對馬爾福,更不是對桑妮,而是對培迪·特拉弗斯。

特拉弗斯明明已經畢業了,卻還因為此前的一件小事就記恨桑妮,並且想要殺掉她。這樣的人,無疑是個不定時的炸彈,誰也不知道他會什麽時候突然發難,突然爆炸……修為自己規劃的未來中從來都沒有“桑妮出事”這一條,他沒想到會遇見特拉弗斯這種人。如果特拉弗斯總是想著對付桑妮,無論桑妮有沒有跟自己在一起,這家夥都會危及桑妮的安全,那是一個完全不確定的因素……這種因素,最好的辦法是規避。如果回避不了,那就只能抹除。

得把特拉弗斯送進阿茲卡班——在和秋一起送桑妮回帳篷的時候,修在心底決定,他要去法庭上作證,哪怕會因此得罪特拉弗斯一家人,他也要這麽做。

他要分擔她的快樂,分擔她所要承受的危險,他要確保她未來無虞,永遠幸福……

就連秋都不理解他,因為她聽說桑妮拒絕了很多人的舞會邀約,卻答應了修的邀請。

“這說明她對你頗有好感,你為什麽只在舞會上跟她跳一支舞呢?”彼時正在跟塞德裏克熱戀的秋問弟弟,因為塞德裏克經常跟她黏在一起,他們在舞會上連著跳了好幾首曲子。她單純地說道:“喜歡一個人,應該會忍不住靠近她。”

這很正常,修想。姐姐不理解他,桑妮也不會理解,因為他把自己的困惑、把自己的目的都藏得太好了。在桑妮眼裏,他應當是不喜歡她的,在和桑妮接觸的時候,總是他在做主導,他在她面前表現得極其完美,是最可靠的朋友……這並不困難。

他總是會把所有的事情做得很好,他樂於去做這些事情,只要能幫她解決問題。

“據我所知,沒有人能夠精神如此穩定。”梅·塞爾溫被他這副游刃有餘的態度惹惱,這個女孩之前打賭輸給了他,每次見面她都恨不得狠狠地嘲諷他,看他露出一些慌亂的模樣。

“當心走火入魔,把自己搞瘋了。修·張……如果你希望她與你心靈相通,那你就應該讓她了解你啊,別在這裏演獨角戲,自己感動自己!”

是嗎?可他不希望桑妮理解他。因為桑妮本就是特殊的,她和他相似卻又不同,他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將她同化成跟他一類的人呢?

修還記得,他送桑妮的第一份禮物是一個八音盒,裏面的曲子是《Ballade pour Adeline》,通常會被翻譯為《給愛德琳的詩》。但是他從店主那裏知道了另外一個名字,這首曲子又名《水邊的阿狄麗娜》。

他看過希臘神話,知道這個名字——塞浦路斯的國王皮格馬利翁不喜歡凡間女子,他用精湛的雕刻技藝做了一座美麗的象牙少女像,取名阿狄麗娜。國王將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愛戀與溫柔都給了這尊雕像,最終感動了愛神,雕像獲得生命,與國王終成眷屬。

非常神話式的結尾,但如果愛神沒有被感動,雕像沒有獲得生命呢?國王會一直愛她嗎?

修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覺得也許會,因為在國王眼裏,雕像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孩都完美,那是國王創造出來的少女,可以用所有溢美之詞來誇讚她,可以賦予她所有世界上的美好。即使雕像沒有生命,國王也會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最完美的女孩,因為國王做這些事情沒有期待一定要得到回應——他就是為了滿足他自己。

所以國王的愛很自私,如果阿狄麗娜與他想象中不一樣,那他也許又會做出第二尊雕像,換一個精神寄托。可是對於修而言,桑妮不只是阿狄麗娜,不只是他的精神寄托。他認識她時,她便已經足夠美好,他雖然希望她變得更好,但不會非常自私地去幫她做決定,去幹涉她的選擇、她的人生……

盡管他從她的幸福、快樂裏偷偷地得到了許多滿足,這種想法跟國王有些相似。因此塞爾溫說他自己感動自己,相當一針見血——

但修知道,他不是那種徹徹底底,從頭到尾都無比自私的人。如果他真的自私,那他就應該直接去追求桑妮,熱烈地去愛她,因為馬爾福不能這麽做,這肯定會讓馬爾福氣急敗壞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舉動,而到時候他受了傷可以在桑妮面前賣慘,這樣一來,桑妮跟馬爾福的感情就會出現一些危機……桑妮自然知道跟誰在一起會更好。

可他沒這麽做,因為桑妮已經很為難了,他不願意讓她更加難受,他不願意她的痛苦是由他賦予的,一絲一毫也不行。

不過修知道,他心裏偶爾還是會產生些許妄想,比如在D.A.成立後簽名的時候,他會把名字跟桑妮並排寫在一起;比如每次在活動中只要和她搭檔,他都會非常開心。可他總是召喚不出自己的守護神,明明他是那樣的擅長使用魔咒……也許這是梅林在告誡他、懲罰他,因為他不夠真誠。

後來烏姆裏奇來到學校,馬爾福加入了烏姆裏奇的隊伍,每天試圖尋找他們的錯處。在這一年裏,修目睹了馬爾福對桑妮的袒護,雖然馬爾福還是有很多問題,但修思索了一下,他認為馬爾福應該能夠給桑妮想要的幸福,馬爾福成長了許多——

就是有點殘忍。

事實上,桑妮對他總是有些殘忍,無論是為了給他爭取離開的時間,她選擇用親吻讓馬爾福閉嘴的舉動;還是後來在禁林裏,她選擇獨自引開卡羅,讓他去救埃弗裏的安排……那是一種理智、善良的殘忍。

在禁林時,他很想對她說“你不能這樣殘忍地對我”,但這話說出來,修知道會有怎樣可怕的結果。會有濕漉漉的霧氣蒙住她明亮的眼睛,她會被他這種話傷害,他不願意,如同他始終不肯對她說出正式的表白,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狼狽一樣……

只有修自己知道,比起桑妮,他對自己更殘忍。如果可以,他希望桑妮不要對他有任何掛念,因為這種掛念總是會伴隨自責的情緒。如果他非常自私,他大可以利用桑妮的愧疚做很多事,可是她不喜歡他,於是他不會去利用她,他自己怎樣都無所謂。

這時候就不得不提特拉弗斯,那個逃獄的家夥……這應該是他這輩子最討厭的人。修越不想讓什麽事情發生,特拉弗斯就越要出來搞事,在門廳裏特拉弗斯發射了鉆心咒,桑妮為了救他把他推開了,於是他親眼看到桑妮中咒,這樣難忘的一幕……特拉弗斯以為他沒膽量,只是說說而已,但是修知道,他對特拉弗斯確實心存殺機,在很久之前就有了。

他想要把特拉弗斯除掉,但這種做法會進阿茲卡班……如果可以有一個更合適的理由就好了,比如戰爭爆發,食死徒人人得而誅之,他站在正義的一方,特拉弗斯可以合理地死掉。如果可以,他希望這一幕桑妮不要看到,不要知曉。

雖然修知道桑妮不會因為這件事害怕他,可是他不希望這樣骯臟的、卑鄙、不道德的想法被她發現,他要在她面前永遠是一個完美的少年。

桑妮擔憂地叮囑他,希望他不要偷偷地去找特拉弗斯麻煩,修答應了她。他想,聽起來好像他打算光明正大地去幹掉特拉弗斯一樣。不是這樣的,在這一刻,少年心底竟然稍微有點竊喜,因為在這一瞬,桑妮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觸及了他的靈魂。

她在這一刻是了解他的,因為他真的想要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去找特拉弗斯算賬。

在禁林時,修沒辦法挺身而出將桑妮救回,在回去的時候,他想過厄尼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怎樣的憤怒,也許會打他一頓。但是厄尼沒這麽做……厄尼看起來不如桑妮聰明,也不如她敏銳,可是他是個正直的人,他能夠感覺到修的痛苦以及那樣自傷的傾向。

所以後來帕德瑪邀請他做麥克米蘭家的教父時,修同意了。他感念於帕德瑪在學校裏對他的照顧,也感念於厄尼隱約猜到他的想法,卻什麽都沒說。

在桑妮回來之前,修對自己進行了近乎苛刻的訓練。他怨恨於自己之前沒有能力救下她,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他痛恨這樣被迫的“我不可以”。

然而特拉弗斯挑在最糟糕的時間被他遇到了,這不是符合修心底的完美作案現場,可是修必須要這麽做,他不能再給特拉弗斯傷害桑妮的任何機會。阿瓦達索命咒發射出去的那一刻,修知道他罪無可恕,也許這一幕會成為日後圍困他的夢魘,他始終無法直視自己靈魂上所沾染的血色,他將為此牽絆終生。

但這是在當下,他唯一的選擇。

即便魔法部會查出來培迪·特拉弗斯是被他的殺戮咒所殺,但在戰場上所做的事情都會因為合理而被得到寬恕,甚至因為他救了桑妮,艾博先生願意把這件事毫無痕跡地抹去——於是特拉弗斯的死因是墜樓之後被蜘蛛所害,就像他告訴桑妮的那樣,假裝特拉弗斯的死跟他沒有直接的關系。

她跟著他松了口氣,靈魂又變得那樣輕盈純粹,少了他帶給她的負擔。

修直到最終也沒有告訴桑妮,他喜歡她。

他換了一種說法,他說,因為她,他明白了什麽是喜歡。盡管這聽起來差不多,但對修而言,其實很不一樣。

“我喜歡你”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可是“因為你,我明白什麽是喜歡”則是他學習多年的成果,是他無視被磨礪出無數傷口的心靈,是他不具備卻偏要學會的愛意。

如今倫敦又在下雪,院長的女兒跑出去堆雪人,她給雪人用了黑色的石頭做眼睛,為雪人畫了個笑臉,最後找了長長的胡蘿蔔給雪人做鼻子。

“我堆的雪人是你哦。”小女巫告訴他,“因為你有長長的鼻子!”

那挺好的,至少我還會笑,修這樣想。但他真的沒有說謊。誠如他對馬爾福沒有怨恨一樣,雖然他真的不夠真誠——就像他誤導桑妮,仿若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1991年冬天一樣,仿若他真的一直以為,他不需要被喜歡,他不需要任何回報。

1991年冬天,修·張跟隨父母去國王十字車站接秋回家的時候,正式認識了桑妮·麥克米蘭。這是他告訴桑妮的第一次見面,短短兩分鐘,他記了一生。

1989年冬天,張夫人在做魔藥時燒壞了重要的書籍,幾經打聽之後,她帶著修去戈德裏克山谷的艾博家尋找艾博夫人,想要借書進行覆制。艾博夫人非常喜歡修,她惋惜地說道:“但我的女兒和她的表親們一起出去玩了,都不在家。”在修要跟隨母親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聽到院子裏有人說笑,他望過去,看到三個同齡的孩子在堆雪人,女孩的笑容像是天邊的日光。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說話。

1987年冬天,倫敦下了罕見的一場大雪。張先生帶著妻子、孩子們一起去聖芒戈探望生病的老朋友。修百無聊賴地留在門口,看到一個女孩從外面回來,她金棕色的頭發上頂著滿頭的雪花,湛藍的眼睛到處看著,好像在尋找什麽。他們就此對視,然後迅速地錯開,以為只是生命裏的陌生人互相路過。這是他第一次見她,他還不知道銀色的大雁在此刻已經做好了從魔杖尖端飛出來的準備,命運在此刻就此開始。

修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女孩在找什麽,因為她在外面堆了個雪人,那個雪人有著黑色的石頭眼睛。修給雪人畫了個笑臉,這可以讓雪人笑著面對所有人,包括那個女孩。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了一個硬幣和一個胡蘿蔔,大約因為他臨走之前在廚房,所以才有這樣奇怪的搭配。硬幣比較適合做鼻子,因為胡蘿蔔太長了,但是修想了想,他把胡蘿蔔放到了雪人的臉上。

他摸了摸鼻子,發現那個雪人就是他,他被冬日的寒風與大雪凍結、掩埋在1987年的年初,成為一尊完美的雕塑,他一直站在聖芒戈門口,等待著日光與愛靠近他,將他融化。但他等了許久,等來的是每年冬天都會長出的長長的鼻子,為他說過的謊言,為他愛裏的不真誠。

他很難不去怨,但不是怨馬爾福,更不是怨桑妮,只是怨他不具備愛人的本能,沒能服從於無情的命運,對她早早地一見鐘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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